陈锦州跑回去的时候,被出来放水的张建设逮住。
“你跑哪里去了怎么不多吃一点等一会儿不是就要走了吗”饶是硬着头皮挤出时间, 晚上的时候, 陈锦州也得返回兵团。
也就是一个大男人不怕走夜路, 张建设才没硬把人拦下。
毕竟林子都钻了那么些天,还怕这点路就陈锦州那武力值, 张建设对上都觉得压根在发疼。
也是那几天的相处, 让张建设明白为何孟海东老念叨陈锦州不去当兵可惜了。这妥妥的就是一个兵王候补。
“不吃了。”陈锦州摆摆手,他不馋肉, 可以说从小到大哪怕最痛苦的那几年衣食住行上也没有被亏待过。之所以留下来的原因,自己也说不清楚。“你说得对,我的确要回去了。”出来好些天再不回去,王叔也不好交代。
“真走了啊不等老孟回来”
“等他来了再让他去兵团找我吧。”陈锦州说走就走,进屋去和老叔公以及张家人打了招呼, 就在张建设的注视下钻入夜幕中。
从红旗村到兵团差不多五六十公里的路,陈锦州一路小跑, 到了兵团, 熟练地寻摸了一道高墙翻了进去。
“操。”
“你小子,快起来。”
陈锦州往后退了几步, 笑着朝地上的人问好“王叔, 你半夜又出来遛弯啊。”
“屁嘞。”王大有一跃而起, 抬腿就朝陈锦州的下盘扫过去,身体同时向前冲, 一个拳风贴着陈锦州的耳畔擦了过去。
一连几招都被陈锦州躲过, 王大有收好姿势, 笑骂“你小子,行啊。没丢你爸的脸。”
陈锦州嘿嘿一笑“那不是王叔你让我吗”
王大有哼了一声,他刚才可没有放水,只是有些是招数他找谁也不可能找上这小子,要真是哪里碰着了,哪对得起陈锦州的父亲
陈家可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了。
“跟我来吧。”王大有背着手往回走。
陈锦州跟在后面。
这个时候兵团里还是有巡逻的人。
王大有几次都带着陈锦州避过,把人带回自己的房间。
“坐。”王大有指了指床,找出两个铝饭盒打算出去,陈锦州忙道“王叔,我吃过回来的。”
“吃过了”
陈锦州嘿嘿笑了笑。
王大有也没有多问,摇摇头笑道“你小子行啊,是找上地了”
陈锦州听得这话脑海中忍不住就浮现舒曼夸他漂亮的话,当即脸黑了黑“王叔,我就是去战友家里吃了个便饭。”
王大有信他的话才怪。
陈锦州这人挑地很,要真这么好说话,怎么每次任务回来就跟七八天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咽的。
原因是什么王大有还能不知道。
“吃了也再吃点,就当陪你王叔吃。你先别走,还有事情和你商量。”王大有走到门外想起一件事情“抽屉里有你的信,应该是老爷子寄过来的。”
门被关上,陈锦州走到屋子里唯一的桌子前面,打开最上面的抽屉,差不多有四封信。
老爷子一封,孟家一封,杨渝渝这是什么鬼。
陈锦州把另外三封信放到一边,先打开杨渝渝的信,没看上几行就丢到一边。他觉得自己执意留在兵团是不是错了,身份是够遮掩了,可这么一个地方别人想要打听也太容易了。不过随随便便一个话都没说上几句的人都能写信过来,那别人呢
这让陈锦州无端生出气来。
王大有回来的时候脸上笑呵呵地“今天正好有猪蹄,差一点被人抢去,小子你有福气了。”
陈锦州把两只铝饭盒调了个。
王大有着急了。
陈锦州作势起身“王叔,我真吃饱了。”兵团里条件再好也就是体现在白面馒头多吃几个,平时大鱼大肉也是不可能的。这个猪蹄虽然喜欢的人不多,不比肥肉受欢迎,可聊胜于无,到这个时间点还能留下一个也是不容易的,可见王叔没少花心思,估摸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却还是特意让人留的,就跟以前那么多次一样。
“行行。”王大有见状乐呵呵的打开铝饭盒直接蹲在地上吃。
陈锦州手上的也就两个馒头,一点酱菜,虽说在红旗村吃过了,可还是下意识拿了起来吃。
王大有还想把猪蹄递过来。
陈锦州不让,避开后问道“孟家的人有打过电话来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给你写信了”王大有站了起来。
陈锦州嗯了一声。
“说啥了”王大有问完见陈锦州不吭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孟海东是不是要调到东北军区了。”
陈锦州点点头。
王大有恨声说道“他娘的,这是要摘老陈的桃子。我就说你这小子怎么好端端的当兵不去,却跑来当什么知青,就是兵团又能好到哪里去之前问你你都不说,是不是孟家逼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陈锦州果断摇头。
不去当兵,是他自己的意思。可能小时候有被影响到一些,但他并不后悔。至于所谓摘桃子一说,父亲当年根本不是在东北军区,就说现在有也不过是像王叔这一类战友调到这边形成的人脉。
“那找你啥子事情”
“想把我调入公安系统。”
王大有默了默,叹道“这是好事,比当兵的强。”说着还开玩笑道“至少娶媳妇容易些,不用老是独守空闺。”
陈锦州不吭声。
王大有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爷子怎么说”
“外公让我考虑考虑,不行就把我调回北京去。”至少这样一来就要让孟老爷子用去一个人情,陈锦州心里并不怎么乐意。
“不乐意”王大有其实一直不放心孟家,哪怕在外头孟家的名声一直不错,可不是自家的娃总会担心到时候被偏心对待了。可要王大有选择,还是觉得陈锦州应该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兵团。
说是都是为了国建建设,可明眼人都知道呆在兵团并没有什么前途,反而不过是迫不得已的一个选择,多的是人来走个过场,每年兵团里就得来来去去好几百个人。
“还是因为顾长城”王大有看陈锦州点头,忍不住叹气:“你小子怎么就犯倔呢,那顾长城是什么人,一个泼皮值得你在这里浪费大好青春再不济不是还有你王叔盯着他嘛。”其实要办顾长城太容易了,偏偏他后面还有人,而这个人就是孟家也得顾忌,除非有十足的把握,轻易不敢动手。
就是顾长城这个人,陈锦州为了搜罗证据,这些年参加了不少事情,几次出生入死。
王大有真不愿意就为了一个顾长城,陈锦州磕在这个地方。
“快了。”陈锦州闷闷地拿起饭盒出去。
王大有跟了出去,两个人去了水房。
听着水龙头放出来的水流声,陈锦州的心一点点的平静下来。
每一个人生下来就是有父母的,陈锦州也不例外。
父亲的死,他不怪,毕竟死于战场,在父亲穿上绿军装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可明明母亲不应该出事。
身为文工团士兵,当时正值巡演,任务繁重。哪怕接到陈父的死讯,陈母也咬牙上台,却在几日后传出想不开跳井死了的消息。
部队里的人查了,孟老爷子也找人来查,最后都无果。
可陈锦州不信,这些年一直在查消息,查来查去线索落到了顾长城的头上,那个时候的顾长城还只是个小泼皮。
可如今的顾长城却是革委会的副主任,形式上更是直接的一把手。
想要查多年前的事情十分不易,为此陈锦州应邀加入那个部门,作为交换他可以查阅一些秘密档案。
陈锦州告别王大有,返回自己的屋子。
里面六七个人都已经睡着了,听到动静有撩开眼皮看了一眼,发现是陈锦州后,嘟囔了一声翻身睡去。
兵团里的人进进出出偶尔消失几天太正常了。
大少爷受不了苦回城拱老子娘的怀里太过正常了,很显然陈锦州就是被看做其中的一员,那张过分漂亮的脸更像是佐证一般。
陈锦州摸到最靠里面的被窝,双手化为枕头轻轻阖上眼睛。
入夜时分的时候,舒曼惊醒过来。
她披上外衣,疾步跑去厨房拿起菜刀,摸索到门口,屏声静气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一般,彻底安静下来。
舒曼从门缝往外看去,这才发现原来下雪了。
一夜的大雪,阻碍了人们在外出行的动作,也很容易湮灭证据。
舒曼提心吊胆一个晚上,不再见有任何声响,终于在听到外头熟悉的声音后,夺门冲了出去。
“娃子,干啥呢这雪大的,就这样跑出来。”王老根被突然开门出来的舒曼吓了一跳,刚说了几句就看到她脸上的惶恐。
“咋啦,这是咋啦”
舒曼用力深吸了几口气,颤抖着说出昨晚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害怕的。
张大娘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冻得鼻头通红的舒曼一步一个脚印地跟在王老根后面“这是咋的了”
“老叔。”张建设已经向王老根走过去。
王老根说了事情。
张建设眯了眯眼睛,开始绕着墙根走了起来。
“孩子,不怕。”张大娘拍了拍舒曼的手“要不咋地,你去大娘家住吧,这里就不要了。”
舒曼摇摇头,她这个时候已经缓过劲来了。
她住张家到底是不方便的。
昨天说害怕,不如更多的是对未知的不安。
要是这人直接闯进来,舒曼心里说不得有点底,能选择躲避还是正面迎击,只是这样做也是非常危险的。不过因为这人在外面弄出动静,人又没有进来,让舒曼不知道对方是几个人,为什么这样做。这种恐惧反而让她伫立在门口大半夜。
“应该是一个人。”张建设踢去几块雪地,看着上面隐约的脚印,同墙根处的另一个脚印做了对比。
“他应该是来踩点的。”也或许是突如其来的大雪,打乱了他的步骤。
舒曼闻言走了过去“能通过对比鞋印找出对方是谁吗”
张建设意外地看了看舒曼,摇头“很难。”不说大雪的缘故,脚上的印记非常浅淡,没多久说不定就消失了。就是这个鞋印子,就是最普通的鞋子。若是公安局那边来人,通过仪器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可别说县城那地方远,就是近,仪器也没有普及到这边,反而是省城那边才有。在县城这边,仍然是革委会为大。
再说了,舒曼到底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凭她说的几句话,不可能让人大老远过来。
“不是说有巡逻队的吗”白玉英和杜鹃赶到张大娘家里的时候,不禁质问道“难不成都是假的不成”
“我问过了,昨天不是杀猪菜嘛。不少人都喝多了。”虽说张大娘家里的酒水不够,可有不少年轻人直接端了菜回去摸出直接的私藏,这不就喝多了。昨天的夜巡根本就没有,或者说接连七八日的平静无波,让他们有了侥幸的心理。毕竟大冬天的,流出来的鼻涕都能化作冰棱子,谁愿意暖和或的炕屋不呆,往外找冻去。
“而且下雪了”就是有几个爬起来的,也被家中长辈给劝回去。只能说红旗村平静了老多年了,除了革委会那事,基本上是夜不闭户的那种。
舒曼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少了。
何况如今知青的问题依然十分严重,弄个不好,可是整个公社都要被牵连。
张队长叫来村里年长的人到村委,张建设跟了过去,比起舒曼一个小姑娘,他的佐证更让人信服。
张队长看其他人都闷不吭声的,知道他们心里的担忧,怕这事是村里的小子。比起外来知青,肯定对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小子们更看重一些。何况不是没有出事吗到时候回去私底下都敲打一下,这事也就过去了。
张队长心里气闷,却也只能和王老根交换了一个眼神。
“别的倒还好,就怕是革委会那帮子心里记恨,找上小姑娘。”要不怎么说王老根看人的本事厉害,一句话就击中了绝大部分人的内心。
若是革委会的人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那对他们红旗村生产队的人呢又或是张队长呢张队长的重要性可不是一个小娃娃能比的。
“这事不能姑息。”其中一个人拍着桌子说道。
“只是查一时查不到,为今之计只有加派夜间巡逻的人手。”张建设眯了眯眼睛,他自然不希望红旗村出任何不好的事情。
但凡这边情况严重点,都容易影响到他在部队里的一些事情。
当日,张队长叫了生产队每一户的人到村委开会。
李老婆子等了大半个小时没见李二达回来,心里就不放心了,看着外头的风雪,走到东屋,拍了拍还在睡觉的李三达。
“三子,去看看你哥,咋整的还没有回来”
“那么大的人了,还能迷路不成”李三达眼睛都没睁开,翻了个身背对着李婆子,外头冷飕飕地,鬼才要这个时候出门。
“谁管他迷路”李老婆子骂道“这不是年底要分钱了嘛,你哥要是偷偷昧下怎么办你娶媳妇不要钱啊”
“娘,你答应了啊。”李三达一咕噜坐起来,眼里的眼屎都来不及擦,就抱着李老婆子的胳膊笑道“等俺娶了媳妇,就让她伺候你洗脚,给你捶背。”
“等真娶到了再说吧。”李老婆子其实不喜欢城里女娃,娇贵不会干活,这娶回来不就等于娶个活祖宗。可李三达说的那人瞧着是不赖,听说也是能干的人,最重要的是那屁股那腰,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你说说,她真中意你没蒙娘”
李三达心虚地滴溜着眼珠子。
他倒是想找机会,只是那杜鹃不是和白玉英就是和舒曼一起,根本就没有落单的时候。不过
“怎么娘不行我这本事要不然两年前那个能找上我还不是你儿子有本事。”李三达当时就是这么跟李老婆子说的,是对方女知青要死要活看上自己,只是没想到最后为了回城摆了他一道。
“呸,那个贱女人,死回城里也是一条烂命。”李老婆子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起这事还是气的很“你这回可地把人看好了,大不了先把事给办成了,肚子里揣了娃,看她到时候怎么反口。”
“你昨晚是不是找她去了”李老婆子可是来西屋找过人的,当时李三达不在。
李三达心惊,胡乱应了是。
李老婆子听了却是满意地笑了笑“先起床,把你哥找回来,人不回来,你拿起什么娶媳妇”
“娘,给我也盖新房子吗”李三达一跃而起,目光在屋里看了一圈。李家房子就四间,一间堂屋,一间做厨房,西屋那边是李老婆子的房间,东屋是两兄弟一起住的。
“盖什么新房到时候这屋就给你和媳妇住。”
“那哥呢他住哪里。”
“他一个人哪里不好住的,大不了住我那屋就是了。”再说厨房不是也能住吗,拉一个木床过去就是了。
盖房子
只要一想到花钱,李老婆子就心疼。
她之所以同意李三达娶杜鹃也是想着,她一个知青掏出去的聘礼还不是地带回李家来,再说了娘家不在这,到时候有个什么事情,也不怕人家跑。想走,没有介绍信可是不行。
“哪能让哥住你那屋子,这不是让娘睡不好觉嘛。”
“乖乖,还是你心疼娘。”李老婆子笑眯眯地说道“哪像你哥,榆木脑袋”
“哥,你回来了啊。”李三达看到外面站着的李二达,忙拉了拉李老婆子的胳膊。
李老婆子满不在乎地转过身子,不高兴地对李二达说道“干什么去这么晚才回来钱呢没差吧”
李二达嗯了一声,把口袋里的钱拿了出来。
李老婆子一把抢了过去,数了数顿时叫开了“怎么这么少你别是偷偷拿起来了吧我命苦啊,辛辛苦苦任劳任怨”
“这是得粮叔给的单子。”李二达熟练地掏出一张字条。
李老婆子不喊了,看了李三达一眼。
李三达装模作样地拿过去,他不认识字,可数字还是看得懂的。
见的确是对上的,李老婆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咋地这么少别是那帮人克扣走了吧。”
李二达瞄了一眼李三达。
李老婆子愣了愣,突然理直气壮地说道“对了,你咋的现在才回来是去哪里乱走了,好好的家里面不呆。”至于李三达,想起小儿子做工的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偶尔家里支不开钱还去生产队借过钱,李老婆子就心疼起来了。
想想还是觉得张队长没本事,张建设没能耐,否则怎么人家工分就多,人家的工值就是值钱。
只顾着埋怨别人的李老婆子全然忘记,前些日子传出张红军打算种大棚菜的时候,她又是怎么嘲笑张家的。
“没去那里,队长找我们说话。昨天晚上新来的知青那里出了点事情,门口发现脚印呢。建设去看了看,怀疑是村里的人。”还有革委会的,不过这是不能声张出去,李二达就没有说,只是他在说完话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三达。
“你看三子干什么关他什么事情”李老婆子拍开李二达的胳膊,转身推了李三达出去“去洗洗脸,睡了一个晚上,去帮你干点活。”
李三达应了一声出去,临走的时候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李二达板着脸,面无表情,心里却十分不平静。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