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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5
    下午五点半, 训练结束, 朵棉摘下耳机往椅背上一靠, 终于松了口气。大山和森森各自关了电脑, 凑过去, 压低嗓子问朵棉说“你和川哥是吃了饭再出去还是怎么着要不要等你们一起啊”

    朵棉耸耸肩, 拿疑惑的目光看向旁边。

    靳川脸上没任何表情, 冷淡道“吃你们的。”

    闻言,大山和森森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勾肩搭背,边聊边推开训练室的门出去了。

    偌大的屋子里瞬间只剩靳川和朵棉两个人。

    几秒钟的安静后,朵棉清了清嗓子, 试探开口“那个, 晚上去哪儿”

    “回趟家。”靳川应了句。说完,起身, 两手扯住黑色t恤的下摆, 往头顶一拽, 把队服给脱了下来。随手揉成一团拎着, 去衣帽间换衣服。

    大大方方光着半身由他观赏。

    朵棉脸微红, 视线左右乱飞几秒, 然后,还是不自觉地看了过去。

    靳川的身材,并不是那种夸张突兀的肌肉型, 但, 丝毫不影响视觉上的力量感。肤色偏深,肤质紧致,每一寸线条都修劲流畅,有种很张扬的生命力。

    她以前追过一段时间的韩剧,沉迷花美男无法自拔,甚至幻想,自己的未来伴侣有白皙精致的皮肤,细直的大长腿,和飘逸柔软的发,清冷出尘,皎如明月。

    靳川的出现,狠狠击碎这一幻想,顺带,把她的审美也颠覆了。

    她第一次发现了一个词,野性美。

    就在朵棉思绪翻飞的时候,靳川已经换完衣服回来了。他穿了件衬衣,领口位置的纽扣往下敞开两颗,露出小片皮肤,古铜色的,结实有力。

    朵棉皱了下眉,有点无语地提醒“现在是冬天。”屋里有暖气都不说了,外面寒冬腊月,他就穿成这样

    “出去再加。”他淡声说,右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脸,“走了。”

    朵棉于是帮他把外套拿上,一手抱着,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牵住他,好奇地问“为什么忽然要回家”

    靳川微微揉了下她的指尖,“外婆让我带你回去吃饭。”

    “”短短几秒,朵棉整个人都是一愣。

    之前听他说“回家”,她还以为只是单纯回他在j市的房子外婆外婆叫她回去吃饭这是什么神进展

    须臾的震惊过后,朵棉瞪眼眼,脱口而出“见家长”

    靳川勾嘴角,“算吧。”

    “为什么这么突然”她有点慌乱,磕磕巴巴地说“要回去吃饭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我什么都没准备”

    “外婆今天才给我打的电话。”靳川看她一眼,“你要准备什么。”

    “至少得换身新衣服,再化个妆。”朵棉忧心忡忡地捂住脸。最近训练的力度太强,她已经至少两个月都没打理过自己,怎么能顶着这副尊容去见外婆

    靳川扣住她往外走,“不用了。”

    她挣了下,没挣开,急道“怎么不用我要化妆,我要美美的,我要给外婆留个好印象。”

    “你不化妆也够漂亮了。”

    “谁信,你就喜欢哄我。”朵棉瘪嘴,“快松开。”

    他拧眉,手指用力把她扣得更紧,有点儿不耐烦了“我说不用就不用。”

    “”她怔住。

    靳川淡淡地说“我看上的就是最好的。”

    向来如此。

    靳川在j市的房子是一年前买的,公寓性质,面积不大,位置在四环到五环之间,远是远了些,但交通便利,开车顺着出城大道一条路下去,不堵车的话,五十分钟就能到。

    晚上六点多,太阳顺着西边垂下去,正撞上下班高峰期,靳川和朵棉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一路堵堵塞塞,七点半左右才到小区门口。

    靳川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两人直接坐电梯上楼。

    “几楼几号”

    “1602。”靳川摁亮16这个数字键。微侧目,看见那姑娘正对着电梯的镜面墙理衣服,理头发,脸红红的,一副忐忑不安的小模样。

    他挑了下眉,“紧张”

    “不紧张才不正常吧。”朵棉瘪嘴应了句。拿出随身携带的口红抹在嘴唇上,对着镜子抿匀,然后转过去面朝他,指指自己,嘟嘴,含混不清地问“我口红涂好了么”

    靳川低头啄了下,“嗯。”

    她脸更红,瞪眼作势要打他,然而手刚举起来就被他一把捏住。他低笑着捻揉她纤细的指,问她“冷不冷”

    朵棉弯唇,摇摇头。

    “叮”一声,电梯停了,门打开。两人走出电梯,在1602门号前站定。靳川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听见响动,正在厨房里忙活的老人探出头来,一咧嘴,笑出满脸褶子纹,“可算回来了,我还说给你打电话。”

    “下班高峰,堵得很。”靳川边换鞋边随口道,说完,大手放在朵棉背上轻轻一推,把她半揽在怀里往前带,跟老人介绍“外婆,这是朵棉。上回你动完手术她还来看过你。”

    朵棉紧张得心跳都漏掉一拍,清清嗓子,弯嘴角,换上平生最真诚的笑容“外婆好。”

    “小朵是吧”外婆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了,视线打量打量朵棉,半秒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好好好。多漂亮一小姑娘,比照片还好看。都饿了吧洗手准备吃饭。”

    没多久,饭菜上桌,外婆笑盈盈的,招呼两个孩子过来吃饭。

    看着一桌子的菜,朵棉又是感动又是心疼,道“真是太辛苦你了外婆。你心脏动完手术不能这么累的”说完侧目看了眼靳川,压低声,语气略微不满,“你怎么也不劝劝。”

    靳川没说话,低着眸,兀自吃他的饭。

    外婆怕朵棉误会,忙摆手,说“做做饭而已,不累的。你别怪小川。他之前硬要请个人来照顾我,是我坚决不同意。”说着,外婆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我们乡下人从小就干活,闲不住。”

    外婆笑眯了一双眼睛,“好好好,下次咱们出去吃。来,小朵,尝尝这个合不合胃口。”

    “嗯。”朵棉笑着点头。

    饭桌上气氛融洽。

    朵棉原本还很紧张,但没过几分钟,紧张的情绪就完全没了。假想中的“见家长标准你问我答”场景没有发生,外婆为人淳朴,几乎没怎么问朵棉的家庭情况,只简单叮嘱她,天气冷了,要多穿衣服不要着凉。

    吃完饭,外婆站起来收拾碗筷,朵棉见了,连忙抢着干。外婆不肯,连连让她去客厅里看电视。

    一来二去僵持不下。

    最后,靳川趁这空挡,把碗收进厨房洗了。

    朵棉有些惊讶地看着厨房里那道身影。靳川人本就高大,洗碗池的高度又偏矮,这副系着围裙弯腰洗碗的样子,怎么看都有点好笑。

    她小声问外婆,“他会做家务呀”

    “会。洗衣做饭劈柴烧火,都会。”外婆慈祥的脸上浮起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小时候过得不太容易。”

    闻言,朵棉心里蓦的一紧,笑笑说“现在都好了。”

    外婆也点头,“嗯。都好了。”

    朵棉有点惊讶地看向外婆,问“都这么晚了,今天有客人要来么”

    “不知道。”外婆摇摇头,也很狐疑,“我去瞅瞅,没准是楼上的陈妈来借东西。”边说边缓慢走过去开门。

    “谁呀”外婆握住门把,皱眉问了句。

    门外没人答话。

    外婆起先一愣,然后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外婆”朵棉也跟着走过来,“是谁呀”等看见门外那阵仗,话音戛然而止。也愣了。

    短短两秒,她回过神后皱眉,条件反射要把门关上。然而一使力,另一股反作用力却从门的另一侧传来,力大无比。

    “别急着关门。”

    突的,一个低润醇厚的嗓音响起,字里行间都透出一股长居上位者的贵气。那中年男人说“我并没有恶意。”

    外婆咬牙切齿,不说话,年迈的身躯愤怒到发抖。

    朵棉隐约猜到什么,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地说“请问你找谁”

    对方答“靳川。”

    听完这话,朵棉心瞬间凉了半截。果然,最担心的终于还是来了。她抿了抿唇,眸色一寸寸沉下去,冷冷地说“对不起,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说完就又要关门。

    “谁。”背后传来冷冷淡淡一个字。

    “”朵棉动作骤然一僵,回过头。靳川已经从厨房出来了。他随手摘了手套丢到一边,面无表情,朝大门方向走过来。

    她闭上眼睛,咬咬唇,松开门把,扶着外婆一道侧身让开。

    靳川走到了门口。

    一室俱静,空气都似有数秒钟的凝固。

    片刻,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靠近。朵棉抬眸,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年纪在四十几岁,保养得当的缘故,那张脸上的的皱纹不多,气度雍容,样貌英俊,五官和靳川甚至有五分相似。

    朵棉眸光微微一闪,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名字张青山。

    靳川的脸色如旧冷淡。张青山的出现,甚至没有令他的表情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朵棉却能很明显地察觉到,他心情差到极点。

    往日他心情不好,充其量就是像下午那样,造成压抑的低气压。

    她隐约预感到今晚有什么事要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

    张青山先开口,打破了这摊死寂。他看着靳川,说“你还是不肯去看你奶奶”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靳川听完这话后,竟一扯唇,笑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最标志性的嘲弄和讥讽,风轻云淡地问“死了没”

    “看来没有。”靳川挑挑眉,语气里甚至有一丝遗憾的味道。

    “”张青山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竭力克制怒火,片刻才道“我再说一次,你奶奶情况不好,她想见你。跟我去医院。”

    靳川冷嗤,眸色如冰,反手就要关门。

    “听说你和你队里那些队友,关系都还不错。”张青山冷不丁道。

    靳川动作顿住,眯了下眼睛。

    “不认生父,不尽孝道,这些事如果我让那些媒体全都报道出去,你觉得自己还能混么”张青山笑,上前两步,“我知道那个记者吓不住你,也知道你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前途对我服软。那你想过你那些队友么不怕连累他们”

    “”朵棉拧眉。

    “听说在我们国家,能当上一名职业电竞选手很不容易,牺牲很多,付出也很多。”张青山继续,“我不妨告诉你,以张家的财力和影响力,那些孩子既没背景又没后台,我要毁掉他们,可太容易了。”

    靳川垂着眸,没有说话。

    朵棉用力咬牙,两手握拳,需要用尽全力才能忍住骂人的冲动为达目的用上这种手段,一个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她颤声,“你太卑鄙了,你竟然威胁我们”

    张青山“我是一个商人,我没有威胁谁,只是在谈一笔生意。”

    “畜生你这个畜生”外婆气得老泪纵横,破口大骂道“你们张家把我我们靳家害得不够么小兰死了快十一年了,你心里没有一丁点的愧疚么你这个畜生,良心被狗吃了”

    听见“靳小兰”这个名字,张青山的眸光有一瞬闪动,但旋即便冷漠如初。他说“老太太,正是因为我和我母亲对你女儿心怀愧疚,才会找上门认靳川这个儿子。如果靳川能认祖归宗,认我这个父亲,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张家所有财产。这是多少人求之不来的事。小兰如果在天有灵,也会希望”

    话音未落,狠狠一记重拳毫无防备砸在他脸上。

    张青山始料未及,被打得倒退三步,被两个保镖左右扶住。鼻子有什么流出来,张青山拿手摸了下,全是血。

    靳川两眼充血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盯着他,沉声切齿,一个字就是一句话“你他妈也配提她名字”

    张青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人到中年,大半辈子都顺风顺水,哪里被人打过。他错愕瞠目,目眦欲裂

    一旁的朵棉被靳川这副样子给吓住了。好几秒反应过来,怕出事,赶紧两手并用将他拦住,颤声道“你冷静点,靳川,不要冲动。”

    靳川额角青筋暴起,胸膛急剧起伏,拳紧握,没有说话。

    良久。

    靳川闭了眼睛,再开口时,语气异常冷静。他说“去医院。”

    “”包括朵棉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她猛地抬眼,看向他。

    靳川眼中全是血丝,直勾勾注视着她的眸,哑声“二十年了,张家欠她一个交代。”

    晚上九点半,j市某私立医院病房。

    年近七十的老妇人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骨瘦如柴,浑身上下贴满各色各样的监护仪器。她睁着无神的双眼看着天花板,氧气罩上偶尔蒙上一层薄薄的雾,看得出,病情不容乐观。

    朵棉跟着靳川走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她微皱眉。一旁,靳川冷眼旁观。

    “妈,”张青山俯身贴近张母,说,“我把那个孩子带来了。”

    闻言,张母原本涣散的眸光瞬间亮了下,她微侧头,视线有些吃力地在病房里转过半圈,落在了门口两个年轻人身上。

    “就是他”张母死死盯着靳川,抬手,窄带了氧气罩。

    张青山点头,连忙把输氧管给她插上,“对。”

    张母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这孩子留下来,我想单独跟他聊一聊。”

    不多时,张青山带着两个护工和佣人离开了房间。朵棉有点不放心,轻轻捏了捏靳川的手,小声“我也出去么”

    她抿唇,这才推开房门出去了。

    纯白色的病房里冰冰凉凉,安静极了,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时高时低,显示着张母的状态并不算好。

    “你叫靳川”张母问。

    靳川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靳川站在原地没有动,脸色极冷。

    张母像陷入了某段回忆,怔怔道“我记得,你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虽然是乡下人,文化程度也不高,但是心灵手巧,又勤快。她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我还挺喜欢她,经常跟她聊天。只可惜”张母眸光黯下几分,仿佛自言自语“张家怎么能娶一个那种出身的女孩子。”

    靳川弯嘴角,脸上在笑,眼底却严霜密布,讽刺道“的确。高攀不起。”

    张母看着这个年轻人,良久,笑了下,“你和你爸爸长得很像。”

    靳川说“我爸早死了。”

    “”张母沉默数秒钟,苦笑,“其实我想见你一面,并不是真正想要强迫你认祖归宗,让我们张家有香火。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一定要见你,是因为我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到死之前,不能还背良心债。”

    靳川抿唇,沉着眼,一言不发。

    “这人多不中用啊。”张母感叹,“年轻时候争强好胜处处不饶人,老了老了,反而才能活清醒。当年的事,我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觉得,可能真的是我做错了。”

    她眼眶微湿,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我们张家欠你们母子太多了。”

    靳川依旧不吭声。

    张母抬手抹了下眼睛,下一瞬,苍老的面容泪雨滂沱,哽咽道,“我就想着,要是闭眼之前能得到你的原谅,我走也能安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孩子,能原谅我么”

    屋子里再次死一样的静静。

    好一会儿,靳川忽然微动身,迈开长腿,走到了病床前。站定,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张母。

    张母同样也看着他,目光里带着生命尽头所迸射出的强烈渴望和希冀。

    然后靳川弯腰,贴近了张母耳边。

    “”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老妇,冷漠道“真愧疚的话,就别让再我见到你们。”

    说完,无视张母的表情和反应,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夜浓如墨,无星无月。

    靳川脸色很冷,没说话,一把拽起她就走。

    他人高腿长步速飞快,朵棉跟得吃力,小跑着才能勉强不掉队。回头一瞧,病房和病房里外的人都已经被远远甩在了后面,很快就再看不见了。

    张母在病房里跟靳川单独说的话,靳川只字不提。朵棉见他心情不好,又什么都不说,也就没有多问。

    她本就在未经他允许的情况下,窥探了当年的太多秘密,至于其它部分,他愿意说,她就当虔诚的一个聆听者,他不愿意说,她就不会好奇。

    她尊重并支持他的所有选择和决定。

    这晚回基地,靳川照旧睡在朵棉卧室

    把她欺负到大哭。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勉强忍着,到后面招架不住,咬着他肩膀,呜呜呜地哭出了声。

    朵棉不知道的是,最开始的时候,靳川只是有些失控,但顾着她哄着她,始终都还留有余地。但,一听到她又娇又媚的哭声,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彻底断了。

    心里那道疤,在一夜之间被彻底揭开,反复践踏撒盐,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母亲去世的那个晚上。

    冰冷简陋的小砖房,村民们恶意看笑话的目光,还有所谓亲人的冷漠。

    那个晚上,他所有的光明消失殆尽。

    黑暗中,靳川闭着眼,眉拧成川,把怀里的姑娘抱得死紧。在她哭着软声喊他名字的时候,吻住了她的唇。

    心里荒凉的洞被填满。

    还好。

    时隔十一年,他的光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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