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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两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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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今,见愁只想长叹一声,问一句到底什么情况

    眼瞧着在自称扶道山人座下四弟子的沈咎,在问完见愁是否有道侣这个问题之后,竟然遭到了下面还聚集的所有崖山弟子的反对

    而且

    他们说出来的话,着实让人有种冒冷汗的冲动。

    若非一路来十九洲的所见所闻,让见愁对崖山在外的名声有很清楚的了解,她只怕要认为这是个土匪窝子了。

    前面,姿态优雅的沈咎也听见了背后传来的大片质疑之声。

    他朝着见愁抱歉一笑“见愁师姐莫怪,我崖山弟子向来是这十九洲大地上最痴的一群人,所以不怎么通晓人情世故,待师弟为你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屁”

    下面立刻有人不给面子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你她娘的忒不厚道怎么可以仗着有机会给见愁师伯引路,就先下手了”

    沈咎白衣如雪,一张脸上堪称完美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见愁只见他缓缓转过身去,站在石道上,面向下面沸腾的众人。

    “刚才是谁大喊着要追见愁师姐的,给我站出来”

    “”

    下面一片的寂静。

    有几个愣头青觉得奇怪,终于还是站了出来“我们”

    “你们”沈咎唇边浮出异常纯善的几分冷笑来,他两手往胸前一抱,“你们是什么辈分也有资格追求我见愁师姐你们两个,要叫她师伯要不要我把这件事告诉掌门,看看他怎么说看看长老们怎么说”

    我去

    众人一瞬间没了话。

    这时候了,大家伙儿发热的头脑才算是冷静了下来。

    告诉掌门,告诉长老

    那还要不要活了

    他们扬言要追求新来的见愁师伯,万一成了,辈分怎么算

    难道回头要自家师父见了自己还要低头

    要知道,掌门和四位长老见了见愁也得喊一声“大师姐”啊

    所有人被沈咎这么一提醒,总算是醒悟过来了。

    眼看着沈咎唇边那一点点纯善的笑容,所有人只觉得背脊骨一寒。

    沈咎这孙子

    欺人太甚

    有人反应了过来“可见愁师伯明明是我们大家的,你凭什么先追”

    “凭什么”

    沈咎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抬起手来,指着自己的一张脸。

    “虽然咱们崖山都是靠脸吃饭,但是,本人,才是崖山长得最好看的那个。你们这么不满,是要拔剑不成”

    说到最后“拔剑”二字,沈咎的声音忽然铿然起来。

    那一刹,一座两丈方圆的斗盘一下在悬在山腰的崖山道上亮起

    陡然出现的磅礴银光,在这渐渐沉下的夜幕之中,极为耀眼,清晰而夺目

    疯狂旋转的斗盘带起一阵旋转的灵气

    沈咎衣袍猎猎,翻飞而起,一张脸被这斗盘一衬,越发俊美起来。

    站在广场下的众人,抬头便能瞧见站在斗盘中心位置的沈咎,同时没了声音。

    如今沈咎可是元婴期修士

    拔剑

    他们哪里有资格跟沈咎谈拔剑

    简直变态

    这是明目张胆的欺负啊

    可惜,无人敢置喙一句。

    眼瞧着自己放出斗盘就震住了这许多人,沈咎自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看了见愁一眼。

    见愁的目光落在他脚下的斗盘上,仿佛很感兴趣。

    沈咎一个闪念过去,脚下万象斗盘一闪,便倏忽隐没在了地面上。

    他回头向着众人,放缓了语气“好了,诸位师侄还是先回去吧,天色已晚,今日诸位为大师姐接风,想必大师姐也感动异常。师尊还交代了我要安顿好大师姐,不能耽误,大伙儿还是明日见。至于有什么不服气的,咱们拔剑台见”

    “算了,还是散了吧。”

    “原本我也就是凑个热闹,咱们崖山有了第一个女弟子,距离有一群女弟子,还远吗”

    “哈哈哈,是啊。”

    “看见愁师伯好像挺和善的,跟扶道师伯祖完全不一样啊。”

    “我也奇怪,师伯祖怎么会收到这么这么正常的徒弟”

    “会不会见愁师伯也只是表面看起来和善啊”

    “不会吧”

    有人哀嚎起来。

    一片高高低低的议论声中,人群终于散得差不多了。

    见愁站在原地,从中听出了不少的东西。

    她看向沈咎,目光里带了几分探究。

    这一位四师弟,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

    沈咎见人散了,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

    他姿态怡然地走回了见愁身边,笑道“这一下他们走了,总算清静了。师父将师姐你交给了我,不如,我带师姐在这崖山之中转转”

    见愁暂时没说话。

    她朝着旁边看去。

    从崖山道上来的时候,她记得还有一位曲正风师弟,这一位虽然好像也不很靠谱,可也许比眼前这一位靠谱。

    然而,在看清曲正风脸上表情的刹那,她终于忍不住眼角抽搐了一下。

    “曲师弟”

    曲正风依旧用那种奇异的欣赏目光,看着见愁,声音里有一种咏叹之感“果然不愧是能把师父带回来的见愁大师姐啊”

    然后,他又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向沈咎。

    “果然不愧是我崖山最俊的沈师弟,刚才亮斗盘的时候也很有气势啊我崖山后继有人”

    “”

    这个曲师弟,怎么有点吓人呢

    见愁无端端觉出几分危险来,想了一下,还是假装自己什么也没问过,回头去“沈师弟。”

    “我在。”沈咎连忙一笑,“师姐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不过今日初到崖山,初识沈师弟,觉得沈师弟是个很风趣幽默之人。”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见愁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她顿了一顿,续道“方才沈师弟问我有没有道侣,我的回答是没有。”

    “真好”

    沈咎眼前一亮。

    见愁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微微一笑,问道“不过,这一路行来,我也有个疑惑,想要请沈师弟帮忙解答。”

    “见愁师姐但问无妨,沈咎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毫不犹豫,夸下海口。

    沈咎一脸的信誓旦旦。

    见愁点头,问道“你们问人有没有道侣,是对人表白自己的心迹吗”

    “算是。”

    沈咎万万没想到,见愁竟然直接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直白得让人猝不及防啊

    他怔了片刻,才答了两个字。

    “原来如此。”

    见愁想,若按这样说,张遂也算是对自己表白过心迹了

    可是

    她看了沈咎一眼,终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了。

    天边的红日,此刻已经沉沉地降入了地平面。

    整个广场上一片的昏暗,有一弯淡白的月亮,慢慢从天边浮现,越来越清晰。

    见愁看向了右手边的石梯,从这里可以下广场。

    她也想去崖山四处走走,所以便抬步而去。

    这一番举动,落在沈咎的眼底,有一种无端端的奇怪。

    他连忙跟上见愁的脚步,走在她身边,一步步走下石梯。

    “见愁师姐怎么不问了什么原来如此”

    “没什么好问的,只是觉得你们修士的道侣,与凡俗世间的夫妻,似乎不一样。”

    见愁踩着那一级一级的阶梯,看着广场边缘亮起来的灯光,暖黄暖黄,竟有一种看到了往昔村落灯火的错觉。

    然而,她知道不是。

    “我来十九洲,在斩业岛上,也有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道侣。”

    听到这里,沈咎愣了一下。

    见愁却没看他表情,笑容浅淡“我在凡间有过夫君,还曾有过一个孩子。凡人兴许真是比较俗,要求的是两心不离,白头偕老。只可惜,我没能得到。修士间的道侣,仿佛要随意得多,功利得多。我并不喜欢,今日不会,往后也不会。”

    听出来了,这是拒绝。

    只是这一番拒绝的言语,竟然让沈咎觉出一种难言的感觉来。

    只听说师父收了个年纪不小的徒弟,可沈咎没想到,这不仅是个曾嫁过人的有妇之夫,甚至还有过孩子。

    她人来了崖山,那孩子呢

    沈咎下意识想要问,可在看见见愁脸上那平淡的微笑时,却不知怎地,一下忍住了。

    “我明白了,今日是沈咎冒犯,平日里这样轻浮惯了那什么,还请见愁师姐莫怪”

    他假作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嘿嘿一笑,颇有几分扶道山人的风采。

    “还有今日那些师侄们,其实大家说着玩的居多,都没有什么恶意的。毕竟我们崖山有女修,是件很稀罕的事情,可能师姐刚来崖山,不很清楚,呃那什么,反正久了师姐你就熟了”

    之前的场景,见愁也看在眼底。

    她倒没看出什么轻浮来,只有一种真心实意的热闹,看不出有什么讨厌与恶意,自然也没有什么介意。

    她不过是奇怪,修士们的“道侣”到底是什么存在罢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最后一级石梯也终于到了,见愁的脚步落了地,站在广场上抬眼一望,便更能感觉到脚下广场之广,对面高台之高。

    “崖山,挺好。”

    这语气里,有种莫名的笑意,叫人觉得暖融融的。

    崖山,挺好。

    好吗

    沈咎入门这许多年,竟从没听人用这样暖和又简单的话说过。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一位大师姐,的的确确是与那些糙得不能再糙的崖山同门一样的人,倒并非因为她是一名女修这么简单。

    她跟别的女修也不一样。

    那一刻,沈咎脑子里甚至有一个荒诞的想法难道是师尊忽然良心发现,专门给找了这样一位独特的大师姐来感化他们

    脑海之中顿时浮现出扶道山人奸诈的笑容。

    沈咎恶寒了一下,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连忙把这想法给压了下去。

    “那什么,反正崖山说大挺大,说小也小。崖山宗门的范围很大,但是真正的崖山就在此处。这一座广场,我们都叫它灵照顶,不过一般都作演武之用。”

    见愁听着,点了点头。

    这时候,沈咎终于充当起了一位引路人与解说人,他略略领先前面半步走着。

    广场很大,他们的脚步不算快,也不算慢。

    沈咎朝左手边一指,那是广场边峭立的山壁,似乎有灯光从里面透出。

    “广场靠着崖山绝壁的这边,一般都住人,山壁里开凿出了不少房间。方才我看曲师兄已经走了,约莫是帮见愁师姐你准备屋子去了。你再看那边”

    方向一换,是广场的周边建筑。

    “从左边开始,依次是炼器堂,炼丹堂,观星堂,执事堂。哦,最右边这个是佳肴堂,不过一般没人用”

    前面炼器炼丹见愁还能理解,至于观星约莫是看天上的星斗图,兴许还跟万象斗盘有关,执事堂也好理解,可是

    “佳肴堂”

    传闻修士修炼都是可以辟谷的,怎么这佳肴堂的名字听上去特别像是厨房

    说起这个,沈咎伸出一根食指,挠了挠自己脑门,有些尴尬。

    “这个么跟咱们师父关系比较大,那什么我以为师姐你那个什么”

    他说得断断续续,不过一边说,却一边朝见愁做出一个“你知道的”的表情。

    见愁竟然轻而易举地意会了他的意思,想起扶道山人自初见时候起便从未离嘴的鸡腿,想起他垂涎于大白鹅的馋样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见愁这表情,引得沈咎笑出声来。

    “笑什么”

    “没。”沈咎忍住,“只是觉得,见愁师姐与师父相处的这几日,铁定不好过。”

    岂止是不好过

    见愁着实不怎么想说话,却道“话虽这么说,师父是馋了点,懒了点,笨了点,抠门了点,坑人了一点”

    说着,见愁忽然没了声。

    沈咎望望天“他还能有什么优点不成”

    见愁沉默半晌,试探着开口“人好”

    “”

    沈咎顿时用那种看禽兽的目光看见愁

    这一位大师姐跟他一开始的印象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竟然可以这样面无表情特别淡定地说出“人好”两个字来果然跟扶道山人那个老混蛋是一路货色啊

    沈咎简直有种受骗的感觉。

    他怔怔然忘了见愁半天,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好不容易,他才抽搐着嘴角,挤出一句“也许吧。”

    呵呵,扶道山人能“人好”

    太阳一定打西边出来,连崖山掌门都特别喜欢他眼下的位置了

    骗鬼去吧

    自从成为扶道山人的徒弟,沈咎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被折腾得那叫一个要死要活,好不容易才终于混成今日这老油条的模样,简直一把辛酸泪

    没想到,今天师父收了个大师姐,大师姐竟然说师父人好

    到底是大师姐白皮儿黑馅儿,还是师父真的对大师姐不错呢

    沈咎这么一思索,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无论哪个,都很可怕

    所以,还是不想了。

    擦一把头上无端冒出的冷汗,沈咎终于重新打破了沉默。

    这一回开口,已经明显有点胆战心惊的味道了。

    “总之,这佳肴堂一般也只有师父会用,师父不在的这三百年,估摸着都要长蘑菇了。”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灵照顶的中心位置,这里是之前见愁站在崖山道上,瞧见的那一个泉池,看上去不小。

    泉池两边各有一道溪流,分向灵照顶左右两边。

    这个风很小的晚上,泉池水面上倒映着天上弯弯的月亮,将洒下来的月光揉碎了,铺在细细的波纹上。

    见愁站在泉池边看去,竟看不到底。

    “这泉池好像挺深。”

    “这泉池乃是冷泉,很深没错,从这里直直向下穿过这一座山,到达地底。每年八月便会有一群白鹤自天上飞来,栖息于此,听闻乃是崖山开山祖师当年养的那一群,所以名曰归鹤井。”

    沈咎笑着也站了过来。

    “再过一个月,大师姐就能瞧见鹤了。”

    原来是口井,她其实还以为是登天岛上所见的那座小石潭。

    目光落在归鹤井水面粼粼波纹上,见愁脑海之中却飞快地划过一群在晨光下近乎透明的蜉蝣之影。

    一时之间,她怔了片刻。

    抬首望月,原来今天就要过去了,此刻,已是深夜。

    那少年如何了

    “大师姐”

    沈咎半晌没见见愁有什么反应,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了医生。

    见愁这才回过神来,道“方才瞧见这归鹤井,便想起了一位”

    “故人”沈咎接话。

    见愁摇头“不,萍水相逢,素不相识,无关紧要之人罢了。倒是这归鹤井,不知到八月会如何,到时得看看开开眼界了。”

    “崖山风景好的地方还有很多,除却归鹤井之鹤,还有崖山道上摘星台,前山揽月殿的揽月阶,顺着灵照顶下去,有一座风音谷”

    总之,好玩好看的地方太多了。

    沈咎一一地数着,带着见愁继续往前面走。

    更前面,便是那一座巨大的高台了。

    之前在崖山道上,见愁远远看着的时候,只看见这一座高台底部距离地面足足有三十丈,却没想到,走近了看,才发现这高台与地面之间,并非没有东西支撑。

    只是,这支撑之物,反而令人震撼不已。

    撑着高台的,竟是一柄三十丈长剑

    长剑太细,剑尖落地,插在这巨大的灵照顶上,剑柄处却紧紧抵着上方的高台。

    这一座高台,宽有足足二十五丈,长有四十丈,厚度也有整整五丈

    如此巨大的高台,该有多重

    这一柄长剑竟然能撑住

    站在高台投在地面的巨大的阴影之中,见愁驻足仰视,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震颤之感。

    沈咎的声音,在夜里,也异常地平和。

    他站在见愁的身边,开口道“此台名为拔剑台。”

    “拔剑台”

    见愁呢喃了一声。

    沈咎道“凡我崖山弟子,正心持道,遇邪魔拔剑,遇不平拔剑,遇违心拔剑世间有种种忧愁烦恼,何不拔剑解之”

    “所以,你方才才会对那么多人说,拔剑”

    见愁还记得,在崖山道时,沈咎曾一声大喝“拔剑”,下面一时之间便安静了。

    沈咎原本只是随口说一说有关于拔剑台之事,没想到见愁竟然真的就想到了那边去。

    他有些赧颜地摸了摸鼻子,开口道“都说拔剑斩心魔,斩去世间烦恼不过在咱们崖山,大家都是一言不合就拔剑”

    一言不合就拔剑

    谁打赢了谁就是大爷

    很明显,沈咎乃是崖山这一群“拔剑派”弟子之中的佼佼者,拔剑之后从无败局。

    所以,今日在崖山道上放那一句狠话,所有人才都怂了。

    见愁倒没想到沈咎忽然来这么一句“一言不合就拔剑”,听上去真是够简单够粗暴,偏偏很直截了当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思考了一会儿,见愁点了点头,道“这个我喜欢。”

    “咦”

    沈咎十分惊奇地看向见愁,顿时眼前冒光。

    “难道大师姐有意成为我拔剑派的一员”

    拔剑派

    见愁不解。

    沈咎一下有些兴奋起来,连忙解释“大师姐你也知道,这宗门之中总有一些人想法不一样,有人觉得讲道理比较好,有的人呢天生脑子里就没那么多弯弯绕,为人豪爽又直接,比如师弟我这种。”

    他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见愁默默想,这跟扶道山人很像。

    沈咎自然不知道见愁在想什么,续道“拔剑派,便是我崖山弟子之中最大的一个派别,大家做事不讲道理,只讲实力,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直接来硬的。师姐你那什么,要不要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一言不合便拔剑

    见愁听着,只觉得眼前的沈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我考虑考虑。”

    她长声一叹,看了一眼那高高的拔剑台,慢慢地转过身去,这一下,整个崖山都被她收入眼底。

    来时她从崖山道往下看,此刻,她站在拔剑台下,仰视崖山。

    弯月一般的山壁半抱着圆形的灵照顶,崖山山壁上仿佛有一扇又一扇的小窗,透出深深浅浅的灵光来,仿佛有人在里面修炼,偶尔还能看见人影。

    崖山道上的壁画图腾,在柔和的月光之下,只能照见一半,其余的有些模糊不清。

    正前方,崖山道下方,却有一扇巨门,灯火堂堂。

    沈咎心里想着来日方长,反正大师姐也是师父的徒弟,迟早也会加入他们拔剑派。

    眼瞧着见愁朝前面看过去,他想起来“那是崖山弟子聚会的地方,有事儿没事儿坐在一起聊聊天什么的,不过重大的集会都在这灵照顶上。”

    见愁点头,仰视着这高高的崖山。

    她从崖山道一路攀越而上,此刻脚踏实地,实际却在层云之上。

    崖山

    从大夏的小山村,东渡大海,来都十九洲,如今站在这里。

    那种巨大的变化,一下让见愁生出一种无边的感慨来。

    这里,便是自己以后的家了。

    她慢慢地低下头来,将素色的衣袍一掀,两只手掌交叠在一起,覆盖在额头上,郑重而肃穆地,长身跪拜而下。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凡世间那个嫁为人妇,相夫教子的谢见愁,而是

    崖山门下,弟子见愁。

    直到此刻,那种真真切切重获新生的感觉,从笼罩了她。

    见愁的额头触到了灵照顶冰冷的地面,她回想起自己当初拜扶道山人为师的时候,似乎也是如此。

    冰冷的一片。

    可不同于当时的是,此刻她心里暖暖的。

    “见愁师姐”

    旁边站着的沈咎没料想到见愁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怔然了片刻,才连忙要上去扶她。

    见愁却只是自己慢慢站了起来,回头时洒然一笑“不必担心,我无事。”

    “”

    沈咎的眼神闪了一闪,心里着实有些奇怪。

    他想起见愁说,曾为人妇,曾有过一个孩子,如今却孤身一人站在这崖山灵照顶上,想起她说修界的道侣与凡俗世的夫妻不一样,白首不相离,可她却未能得到

    没追问见愁为何会拜崖山,沈咎想了想,甚至把自己的所有疑问都压了下去,笑着道“时辰也不早了,师姐一路从崖山道上来,估摸着也累了吧想来曲师弟已经把师姐的地方准备好,请师姐随我来。”

    他一摆手,头前引路。

    见愁点头跟上,从这宽广的灵照顶上慢慢行去,化作素白月色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千里月色,笼罩整个十九洲大地。

    从崖山继续往东,越过一道绵长的山脉,跨过一片莽莽平原,便能瞧见那突兀地耸立的平原之上的十座山峰,九头江的蜿蜒的曲线,从这十座山峰边缘绕开,秀美而壮阔。

    一座古老而斑驳的石碑,便伫立在这九头江边。

    昆吾。

    “没想到,三百年撒手中域之事不管,如今真的回来了”一名苍颜白发的老道负手站在江边,注视着江面。

    一向奔流暴怒的九头江,在过昆吾之时,变得异常平静。

    阔大的江面如同一面平滑的镜子,不起半点波澜。

    水光接天,月华如练。

    另一名青年男子负剑站在他老道身后,皱眉道“师尊,扶道山人一向是不理俗事,既然三百年不管,那应当对这执法长老之位没有什么心思。眼见着便到了重选执法长老之期,他这时候回来,会不会有点太巧合”

    老道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意,睿智的目光穿透江上浅浅的薄雾。

    “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对我昆吾也不会有很大的影响。他与我作对了这许多年,脾气我熟,估摸着,倒不是为了这执法长老之位,只是因为新收了个徒弟吧。”

    十九洲中域,说崖山地位特殊不错,可若论实际的实力与地位,昆吾敢称第二,再无宗门敢称第一。

    更何况,这里还有如今修界修为最高的横虚真人。

    青年男子闻言,开口虽谨慎,可话里却有隐隐的不屑“崖山一群不务正业的,如今收了个女弟子,叫什么见愁,徒儿也早听说了。师父”

    青年男子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横虚真人忽然手一抬。

    他所有的声音立刻止住,抬头看去。

    一道濛濛的青光,穿破江上迷雾,横渡而来,速度极快。

    一人一身青袍,猎猎随风,脚下不曾御器,竟凭虚御风而来,飘飘渺渺,气质拔俗。

    待得人近,便能看见他冰霜染就的眉眼,淡而无情的面目。

    正是十三日前,横虚真人新收的弟子

    谢不臣。

    原本疾如流光般的一道,见了横虚真人也并未有半分的减速,反而越发迅疾。

    青年不禁紧绷着身体,皱紧了眉头,有隐隐的忌惮。

    而横虚真人则是面露微笑,赞赏不已,不闪不避。

    那一道青光直冲而来,未带起江面半点波纹,霎时悬停在了江面上,不多不好,恰好在横虚真人身前三尺处。

    他拱手一拜,神情淡漠。

    “拜见师尊。”

    横虚真人见他这般,心下慨叹不已“不臣天赋卓绝,实乃贫道生平仅见,本来我不欲打扰你修行,不过近日有些中域之中的事,要交代与你。”

    谢不臣并未言语。

    他眉梢挑起,如三尺青锋的剑尾一样冷峭,眼底淡漠甚至冷冽,是一双不含情的眼,注视着眼前的横虚真人,也未见得有特别的尊崇与孺慕。

    仿佛,任何人在他眼中,都与草木无异。

    人,只淡淡往江面上一站,便仿有璀璨光华加身,善而若水。

    横虚真人眼底的欣赏与赞叹更甚,只将事情徐徐道出。

    而站在横虚道人身后的青年,却无心去听,只将目光移向了谢不臣的脚下

    筑基可御器,金丹可御空。

    传闻之中十日筑基,十三日登临筑基巅峰,成为金丹以下第一人的这一位“谢师弟”,轻飘飘地凌空立江面上,脚下空无一物

    那一刻,青年觉得有一股寒气,幽幽从心底升起。

    谢不臣并未注意,依旧淡然模样。

    在听见横虚真人交代的事后,他慢慢点了点头,声音平缓“弟子明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