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君。
纵使先前心底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但在这所有鬼修山呼之声响起时, 所有十九洲修士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人看她的目光, 都多了几分忌惮和迟疑。
毕竟她方才拂袖间同时拂去了此间所有的地力阴华和天地灵气, 对此战而言, 无疑造成巨大的影响。
但前方的大能修士们, 谁也没动。
扶道山人虽有些讶异, 但早在往昔听见愁说起极域中诸多事、今日一战到八方城见到鬼斧时,便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如今见愁火海涅槃,位封平等, 他虽惊,却不骇。
怎么想,也不过是多了一重显赫的身份罢了, 走到哪儿都是他扶道的弟子, 一名崖山门下啊。
所以他非但不凝重,反而最先反应过来, 抚掌大笑, 道“好, 好, 好”
崖山这边众弟子片刻怔忡后, 也陡然意识到了见愁这一重身份的意义, 虽不知它到底怎么来的,但也迅速欢呼了起来。
斩杀秦广王后封的阎君啊
没看下面所有鬼修都跪下了吗
明摆着此战已然有了结果,连生死簿都握到了见愁师伯的掌中, 轮回之权的恢复哪里还会有什么悬念
终归他们要的不是战胜, 而是轮回
这一欢呼,整个战场上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其他宗门的修士后知后觉,但还有些矜持,只面露喜色,议论纷纷。
极域鬼修那边却是全没了脾气,毕竟此战便是由秦广王所掀起,现在都被人一斧头劈回了六道轮回生死簿的本形,那祂先前所许诺的一切也就没有了兑现的可能。
鬼见愁不愧是鬼见愁
人家这么强,他们当然不至于傻到在无主的情况下尽什么愚忠,况她封为第九殿阎君俨然是天命,识时务者为俊杰,倒戈才是硬道理。
就连犹存的阎罗王、都市王、转轮王都不由得罢手,一则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二则也在思量下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们与秦广王之间的牵扯到底比寻常鬼修深,贸贸然不知对方态度时,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立场。
唯横虚真人面上有些阴晴不定,注视着见愁,也注视着见愁此刻的躯壳。
分明是非人亦非鬼
以天地混沌之气重塑肉身,便已是脱开寻常修士之道了。
且秦广王临死前那一句“吾道不孤也”,实在让他很难安心,更何况见愁身后那白骨森森的阎殿,不像正道修士该有。
他持剑凝神,没有说话。
后来才赶到此方战场的谢不臣却因对见愁足够了解,从她面上看出了几分端倪来。
尤其是
那一滴泪。
他指间紧扣着玄黑的墨规尺,隽冷的长眉却暗自轻皱,忽然想到了什么,向周遭看去。
战场上已然满目疮痍,狼藉一片。
不管是十九洲的修士还是极域的鬼修,大多状态都不很好,聚列在一起。
但当他目光从明日星海众人间扫过时,竟没看到某个人。
这一瞬间,谢不臣瞳孔便微微缩了一缩,眸底幽暗的光华一闪,但最终只了然一笑,悄无声息收回了目光。
最晚反应过来的,是傅朝生。
立在虚空中,久久向她凝望。
忘了说话,忘了反应。
只是望着她那站在阎殿前的身影,说不出地高,说不出地好看,重要的是,她安然无恙。
但奇怪的是,他半颗心非但没落回去,反而跳得更快。
他完全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过了那么念头繁杂叫他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的片刻,他才压不住地向她笑了起来。
一如此刻极域难得澄明的天。
是不作伪的真。
见愁心底正百感交集,一位崖山同门,二位掌中生死簿,三却是在看到傅朝生这笑之后。
只是正待有所回应时,眉头便重重地一皱。
这一刹那真是连傅朝生都没反应过来,人还站在原处,但觉得一股疾风吹过,是见愁陡然间并指如刀点出了一脉金光,从他颈侧呼啸而去
“轰”
突兀至极的一声炸响
属于盘古规则之力的金光,摧枯拉朽一般射入了地底,竟打在了一无形无影之处,轰然爆开
“吼”
一团黑气四溢的浓重阴影,伴着沉重而痛苦的嘶吼,便在所有人耳旁响起
神祇少棘
见愁与秦广王方才的交手与见愁忽然就成了阎君这件事,带给所有人的冲击太大,加之祂方才并未动手,所以众人竟然短暂忘却了祂的存在。
现在见愁忽然出手,让其显形,立刻让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谁也不知道少棘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众人的身后,并且进入了地层的深处,看模样竟是想走
先前那一线紫光还在祂手里。
众人虽不知道此物究竟有何用,但少棘与秦广王沆瀣一气,作恶多端,仿佛来此就是为了夺取此物,实在不能轻易放过
无需见愁多言,傅朝生已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在少棘为见愁所阻的刹那祭出了自己的攻击。
扶道山人紧随其后。
横虚真人的目光却是在见愁、傅朝生、少棘三者之上,游移了一圈,才纵身提剑而上。
秦广王已被见愁一斧化作了飞灰,此间其余极域大能眼见见愁封为阎君,又不敢轻举妄动,更不用说除了秦广王外,其余人对这少棘都是一头雾水,甚至根本不知道祂到底是何存在,当然谈不上帮手。
这一时间,少棘便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四位大能打一个,想走也走不了
见愁有界之境初成,因早年在鼎争中有对顽石成星的领悟,所以在地心中感悟了时空之规则,更可说经过了一场十足的“涅槃”,灭身后重塑躯壳,乃混沌之气所成,外罩山河之袍,实力飞越之大,纵神祇少棘与她对战,亦觉吃力。
且她还有鬼斧。
少棘先前算计傅朝生利用的便是鬼斧与转生池,换到祂自己要亲面来自鬼斧的攻击时,竟未比傅朝生好上半分。
左右皆受掣肘,隐隐显出忌惮。
祂竭力想在这遭受围攻的境地里掩饰鬼斧对自己的克制,以求寻得一线脱逃的生机,将荒域神钥带去上墟仙界。
可与祂对战的,岂是俗人
见愁境界方升,仓促间虽未领悟更厉害的道印、习得更厉害的手段,但要察觉出少棘的忌惮,却轻而易举。
于是千方百计以鬼斧与生死簿之力攻击祂。
一旁扶道山人与傅朝生亦分毫不让,至于横虚真人自也是思虑妥帖,根本没给少棘留下一丝一毫的空隙。
见愁能看出来的,他当然也能看出来。
锈剑顷刻间脱手飞出,竟化作一蓬暴涨的银芒,向少棘打去,同时向他们一声厉喝“困住祂”
见愁闻声一怔。
傅朝生亦觉迷惑。
但扶道山人却几乎是在横虚真人第一字出口的瞬间,便明了了他的意图,回剑放竹,碧波如海从天而降,已是直接将九节竹激射而出
“砰砰”
锈剑银芒与九节竹海几乎同时落在了少棘的身上
祂邪俊的面容上终于现出了一分狰狞
这一个短暂的刹那,见愁忽然就感觉到了那种纵使貌合神离亦无法抹去的默契。
来自这昆吾崖山两大巨擘之间。
根本不及多想。
扶道山人既然出手,她当然不再有半分迟疑,干脆地放弃了原本已捏在掌中即将扔出的鬼斧,反手一指
“哗啦啦”
生死簿好似画轴一般迅速打开,在见愁一指之下,飞卷向被扶道山人与横虚真人道法所暂困的少棘
若说扶道山人与横虚真人的本事,是少棘还没看在眼底,那见愁此刻飞来这生死簿一卷,于他而言,就拥有一种足以令祂头皮发麻的恐怖
见愁不可怕,可怕的是生死簿本身。
但凡那人祖盘古所留下的规则与旧物,皆是针对神祇一族而设,能令傅朝生痛不欲生,便也能令祂形销骨毁
此时此刻,祂哪里敢让这生死簿结结实实打到身上
再顾不得“此界中人最强”的规则,祂毫不犹豫散去了自己凝出的人形,只化作一片漂浮的黑沙,便要挣脱银芒共竹海的束缚,先遁逃至另一侧,避开见愁此击。
可这时候傅朝生早已防着祂了。
他不听横虚真人与扶道山人的令谕,但在见愁出手时他便同样没有半点迟疑地跟着动手
眼见祂化形,他直接一翻掌
那自从转生池中出来后便一直覆盖在他脖颈上的深暗银纹便如活了过来一般全涌向他左掌,五指微屈,已以雷霆之势从上方打下
银蓝暗纹顿时延伸开去,形成半个圆形的囚笼。
少棘见状恨得心里发颤,声音都在发抖,怨毒已极“同族同根,相煎何急”
这话与先前从少棘口中听来的话一样,令傅朝生十分不舒服,既有不安,又有忌惮,但真来不及深究什么“同族同根”,反生出更深的厌恶,所以非但没有所停留,反而一皱眉,越加狠戾地将这一掌压下
所有退路都被封死,少棘哪里还逃得开
瓮中之鳖
虽在化形回本相的这一刻挣脱了横虚真人与扶道山人布下的两重困锁,但下一刻便被傅朝生这一掌与见愁这一卷先后打中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撕扯去本相的痛苦。
不知是来源于傅朝生这一掌更多,还是来源于见愁这一卷更多。
众人但见银纹金光交织,在二者源源不断的妖力与灵力地加持下,不断摧毁着少棘所化的那一片厚重庞大的黑沙阴云,然而祂同时也有一种极为强大的复原能力,被摧毁又长出来,好似没有穷尽
局面一时有些僵持。
但神祇少棘是真的如方才的傅朝生一般,被彻底困住了。
再看横虚真人,早在银芒脱手飞出时就已然闭上了双目,威严冷肃的面容上寻不见半分笑意,仿若被厚厚云层遮挡住的天空。
此时天近地阔,海水倒灌,地心如日
他宽大的道袍鼓荡如鹤羽,两手已抬,并食指中指重重点在自己两侧太阳穴上
扶道山人旁侧而望,面上终显出了几分复杂。
身为昆吾首座,正道领袖,横虚真人的道法有多高深,所有人没有具体的印象,但仅从其方才持剑与秦广、少棘斗法,便可见一二。而太阳穴与眉心祖窍一般,于修士而言,都是紧要的大穴,纵修成了元婴亦不敢大意。
凭他一指之力,何其悍然
只这刹那间,众人仿佛已听见“笃”一声闷响,其指力透入大穴,竟压得紧闭的双目淌出血来,再一睁时,双目已被血色染红
但仅仅片刻后,血色便被驱散。
取而代之的是如日月一般炽盛的明光
见愁虽不知原委,但见他双目淌血时已然心惊,此刻更觉他睁开双目的瞬间,有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被释放了出来,凌厉至极,强悍无匹
这炽盛的明光转瞬便凝聚成了两枚明亮的印符,横虚真人手再撤,双手疾打印诀
嗡
两枚印符竟从他两边瞳孔向彼此靠拢,最终在眉心中央合为一道,形迹古拙,但并非远古旧字,所以众人一眼便辨认出了这二字
诛邪
战场上已有观战的大能修士认出了这印符的厉害,更辨出这字迹的来历上古今古之交,比绿叶老祖、不语上人还要更早飞升的昆吾大能,八极道尊
每个底蕴深厚的门派,都有杀手锏在。
作为中域左三千第一流显赫的宗门,昆吾不知飞升过多少大能,为防变数,必留下些手段器物给后来者,以庇佑宗门平安。
但这般手段,一般非陷境不得请出,且一般超过宗门后来者驱役能力的极限,对施术者的伤害极大
更不用说,横虚真人这般的架势。
先伤两处大穴,再凝眉心祖窍
印符才成,不过小小一枚,天地间已风云色变
先前才为见愁一斧挥出所驱散的阴云,竟在印符凝聚而成的刹那便重新围拢了过来,厚厚得朝着人头顶压来
这是一股极不寻常的气息。
十九洲大半修士或许陌生,但深知此界法则的少棘,已嗅出了其中暗藏的危险,一时当这昆吾老头儿是疯了,只近乎发狂一般歇斯底里地冲撞着生死簿的困锁
祂的力量,远胜过秦广王不知凡几,此刻发了狠近乎于不要命的冲撞,让原本严丝合缝的生死簿都颤抖起来。
见愁生受这冲撞之力,面色已骤然惨白。
傅朝生见状便下意识加剧催发了掌下银纹的镇压之力,为她分去几分压力,但心内已与少棘一般,隐隐骇然“元始劫罚”
此刻天地间所呈现出来的这恐怖气象,可不仅仅来自于这印符,更来自于天地间已被引动的元始劫罚
凡在此界用超出此界承受之力者,皆受此罚
这一条限制,是他与少棘周旋了如此之久亦没分出胜负的原因,更是他们一群人合力亦不能将其杀死而对方亦无法脱困的原因
似他们这般横世之大妖与纵界之神祇亦要忌惮这元始劫罚,不敢越雷池半步,可横虚真人不过有界,肉体凡胎纵他还有绝强之手段护体,亦不可能全身而退
一劫之下,最少是个修为尽毁
一介修士而已,竟要做连他也不敢做的事情
傅朝生一时竟说不出心底感觉。
见愁同样在此刻想起了劫罚之事,况她才位封阎君,在得到生死簿的刹那便有无数的东西灌注进脑海,对这劫罚知道得只怕比傅朝生还要清楚一些。
她面上比傅朝生还要动容几分。
但印符已起,再阻也难。
更何况横虚真人自己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诛邪”之印一出现在眉心,便飞旋而出,向下方飞落
“轰隆隆”
山摇地动
极域十万里恶土,浩浩荡荡,竟是升起了一座几乎覆盖极域七十二城整片范围的八角棋盘,竟像极了修士修炼最初的斗盘,盘面暗蓝,经纬线交织,唯中间一块,大如满月,皎辉洒遍,呈现出明净而危险的澄蓝
远处谢不臣见状,亦忍不住有几分赞叹。
但他浑然没有旁人应有的紧张,只是注视着横虚,心底思量间,将袖袍中一物扣在了掌中。
隐隐的白光,便从袖中出露。
与此同时,天象骤变。
简直比昔日谢不臣渡问心劫时盘踞在昆吾上空的旋涡还大,除了纯黑之外,竟无杂色,显露出一种不可违逆的意志,一股莫能与敌的气势
旋涡尽头有什么,谁也看不清。
横虚真人这“诛邪之印”,少棘实没放在眼底,纵使杀祂亦不能将祂进斩,但头顶上这突然出现的元始劫罚,虽还未降落,却已让祂毛骨悚然,只觉心头一片冰寒。
绝世的危机当头,哪里还能保持全然的冷静
磅礴的黑沙陡然一缩一聚,竟是终于凝成了那极似蜈蚣的邪戾之形,同时压制已久的实力也全部释放出来
“砰”
狭长的身体两侧排戟似的长戈一举,汹涌而霸道的力量已势如破竹一般撞向裹卷着祂的生死簿。
见愁闷哼一声,已受重击。
生死簿上光芒一暗,少棘便如一头黑龙般,挣脱了束缚,疯狂地朝外窜去
但外面偏还有傅朝生那一层封锁。
在少棘突然爆炸的力量面前,傅朝生这仅有己身实力三四成的封锁显然无法再将对方困住。
所以那漫天暗纹,只将其阻了一阻。
若这一场是只有傅朝生与见愁二人对战少棘,眼下只恐已让对方安然脱身。
但旁边还有横虚真人
棋盘一出,便已开始蓄势。
在少棘挣脱之时,他便陡然一声高喝“落”
人岿然不动,指诀却迅疾一点
大得惊心的八角棋盘上顿时龙蛇疾驰,八道浑厚的力量自棋盘八条线上奔涌到中间,经那澄蓝的中心汇聚,再出时竟只剩下一道近乎纯白的幽光
横虚真人指之所向,便是它的去向
幽光奔行,无法形容速度。
像是落下的棋子
上一刻出现在棋盘中央,下一刻已落在了少棘身上
这分明已是超出此界的力量,是为仙力
少棘心头已然怒极,长长的长着倒刺的尖尾一甩,已向这幽光挡去
“嗤”
竟是一声利响
那幽光如剑一般,斩下了他长尾
“吼”
少棘的嘶吼,已再听不出半点人声,浑然是受伤的猛兽,恐怖至极。
但更恐怖的,是天穹上那旋涡
“轰”
万丈深沉的漆黑,陡然散开,旋涡的深处竟出现了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
就仿佛有巨人沉睡在星辰深处,为他们所惊醒。
下一刻,便见两只巨大的手掌,从星空中凝聚而出,顺着这庞大的旋涡,仿佛按死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同时向横虚真人和神祇少棘压去
太大了,大到令人恐惧。
仿佛轻而易举就能掀起整个极域,覆灭此界空间
少棘虽知这元始劫罚的厉害,但从不知道这劫罚竟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有想过十九洲修士会采用这种近乎于“同归于尽”的手段,来将祂灭杀
纵使拖着诛邪印留下的伤再逃,可也来不及了。
只“轰”地一声已被那巨大的手掌按向地面,几无反抗之力
横虚真人这边却是同时飞来了一白一银两道光,展开来罩在他头顶,竟是无巧不巧刚好各挡住一半。
一者看着竟是一造型古雅的白玉小鼎;
另一者却是先前用以困锁少棘的暗蓝银纹
谢不臣与傅朝生对望了一眼,眼底都透出几分惊异。
但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这鼎与这银纹到底从何处来,那巨掌已从高处按下
“砰”
白玉小鼎崩碎成灰,元始劫罚之力挡去三成
谢不臣安然无恙。
“哗”
暗蓝银纹流散成气,元始劫罚之力挡去四成
傅朝生近半片身体瞬间崩毁,修为大损。
剩余的三成终于毫无阻碍地落在了横虚真人的身上,他周身顿时出现了一片空间的虚影,有山有水却迥异于十九洲任何一处。
是他问鼎有界后修出“界”
周身道袍清光一阵摇曳,竟是将那三成劫罚之力转至了“界”中
“啪”
一方小天地如琉璃镜面般碎裂,元始劫罚剩余这三成力便也被挡去大部分
最终的些许落下,横虚真人“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面色已现灰败
这刹那间,见愁终于看明白了。
不愧是正道数百年的领袖
横虚真人的算计,不可谓不深。
此界元始劫罚之力,乃是盘古所亲设,为的便是毁灭神祇。
横虚真人执掌诛邪印,早知单凭这一印该无法除掉远胜于秦广王的少棘,所以先以此印引动劫罚,又以此印为威胁,迫使少棘不得不使用超出此界的力量逃出困境。这时劫罚早已引动,再察觉有另一道超出此界之力出现,降罚自然极快
他是要少棘同时受诛邪印与元始劫罚之力
只是,谢不臣祭出的这鼎,还有傅朝生的相助,是否也在他意料之中
这念头飞快地划过了。
见愁不及深想,眼角余光已瞥见另一头巨掌落下后,少棘整个身体几乎蒸发了一般消失无踪,唯有一道黑气化作三寸余长的小小蜈蚣,竟是侥幸没死
“追”
扶道山人当机立断,直冲过去
见愁只道这少棘分属神祇一族,深不可测,更知那紫色幻光该十分紧要,也不敢就这么让对方在重伤的情况下,还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跑。
所以也在此刻,果决地再祭生死簿
大地之上,巨掌已散,那诛邪印所唤出的八角暗盘棋盘却还完整无损。纵使对修士消耗极大,可横虚真人还是竭力维持着它的存在。
这时候,所有人都知道
只需他再唤出一道幽光如子落,便能彻彻底底将少棘诛杀
横虚真人也确重新打出了印诀,推动着棋盘八角边缘聚集出新的玄异之力,向中心汇聚。
只是越往中心,他手指颤抖越是厉害。
双目淌下的血痕未干,道袍上又添新血,赤红的双眼里光芒一时明亮,一时晦暗,看上去哪里还有昔日诸天大殿上仙风道骨模样竟透着几分入魔似的狰狞
见愁向少棘那一点残影急追出一半时,便忽然察觉身后气息似乎不对,待一回首,竟见横虚真人那染血的目光,落在了傅朝生身上
顿时惊骇欲绝
“真人”
但横虚真人此刻哪里听得见旁人言语脑海中一声一声回荡的尽是当日九头鸟残魂所述之言
大劫起于变数
至妖至邪,变数乃出
他抬手一指,指尖所向不是少棘,而是才为他挡去半劫、修为折损近半的傅朝生
这电光石火的惊变之中,旁人都追少棘而去,就连傅朝生的注意力都在少棘身上,岂能料到横虚真人这毫无预兆的动手
他伤重在身,且毫无防备。
唯有长空里一直盘旋的鲲鹏展翅而来,往他近前一挡
“嗤拉”
翼能遮天的鹏翅竟生生为这一束幽光撕裂
未能完全耗尽这一印之力
幽光顷刻间穿透鲲鹏之身,再落到傅朝生身上
“轰隆”
恐怖的力量直轰得他砸落到地上,面上甚至是一种还未反应过来的茫然,半点不明白横虚真人为何对他动手,便已目见鲲鹏坠落,身感利剑透体,实在分不清是所受这一记偷袭更痛,还是眼见鲲落更痛
发狂间人形已散,妖气纵横
但诛邪印之威又岂是受伤之他所能抵挡,根本来不及反击,更来不及去救下半空中坠落的鲲,便已被轰进厚厚的地层,向十八层地狱深处坠去
天穹里,那活了上万年的鹏,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翻转,左侧的羽翼已完全撕裂,就像是落回海洋一般向地面坠落,又变回大鱼的模样。
“砰”
沉重地落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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