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歇说来年要下场,当真不是说说而已。
邹夫子那日听了他的话自是大吃一惊,若是旁人说要下场,他倒还真没什么意见,可若是沈歇
这倒真是难办了。
不是他对他没信心,而是他对沈歇有几斤几两太过清楚了。
沈歇是有些小聪明不错,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会收了他。
可沈歇这些年,说是读书,但到底心没用在正途上,内里有多少墨水,他都不用看就知道,如果不然,前年第一次下场就不会连个童生都没考上。
虽说是初次下场,没考上也情有可原,邹夫子对他没考上是早有预料,可沈歇对自己太过自信,以为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过,却没想到连童生都没考上,结果大受打击,干脆自我放弃,连考都不想再考了。
而如今在他的学堂里,与沈歇同时入学的,除了几个特别不开窍的,其他的不是已经考上了童生正在为考秀才做准备,就是已经考上了秀才,早已不在他这处学习了。
而沈歇在其中算是个特例,他与那些不开窍的相比,还是很聪明的,只可惜他这聪明没有用到正道上,所以才蹉跎至今还没有个出处。
邹夫子对他其实也是恨铁不成钢的。
但是尽管如此,可邹夫子乍一听到他说来年要下场,还是很诧异。
不是他不想相信他,实在是沈歇他,让他相信不起来啊。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他要下场就下场吧,就当做是历练了,这次考不过还有下次,总归是比他不远考试强。
更何况,这万一运气好,再让他考上了呢。
邹夫子这样一番安慰自己,倒也接受了他要去考试的事。
因着这样,他便让沈歇每日跟着几位明年也要下场的学生一道学习,有什么不懂地他也在一旁指点着,只盼望对沈歇能多有些帮助。
沈歇每日如何用功,邹夫子都看在眼里,心底甚是欣慰,他果真改好了,更不忘督促他学业,更是经常考校他的所学,欣喜发现,他所学较之从前扎实了许多,也进步了许多。
照此下去,明年县试,他说不定真的能考上。
不单是邹夫子如此认为,就连沈歇的同窗们也都发觉他此番回来变化很大。
比任何人都更加用功,而且也不在和从前那些人鬼混了,期间曾有人来找过沈歇,但都被他直言拒见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性子仿佛也收敛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惹人厌烦,相反大家都越来越喜欢跟他相处。
而除了学习读书外,最让众人感到惊讶的是,沈歇居然还接了一个抄书的活,明明他从前最看不上这抄书的活计,只说累死累活抄完才得那么点钱,他才不屑做,而现在他每日除了看书,就是抄书,完全无心其他事了。
活脱脱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仔细看他,又好像没变。
沈歇仍是沈歇,却又不是当初那个不思进取,令人厌烦的沈歇了。
“沈公子,这是这次抄书的钱,一共五百文,您清点下。”
书店的掌柜的接过沈歇抄好的书籍,仔细翻看一番后,满意地点点头,数好了银钱,笑着交给了沈歇。
沈歇接过掌柜递来的钱,倒是没有清点,直接收下装好,对掌柜的道“劳烦掌柜的了,无需清点,王掌柜为人自是令人信得过的。”
他这番话自然说的王掌柜很是受用。
虽然沈歇只是一个穷酸书生,连个功名都没有考上,但对于王掌柜这种人精来说,是绝对不会轻易瞧不起任何一个书生,毕竟这科举之道除了实力,还有运气,谁也不知道这么一个看着不起眼的穷书生哪天就走了运道,就考上了呢。
所以,他一向秉着对每个读书人都要笑脸相迎的原则,从不会无故得最他们,毕竟,万一人家飞黄腾达,他可是万万招惹不起的。
不过话虽如此,但对于这位沈书生,他其实一直都是知晓的。
早先他与同窗来过书店,那时几个与他身份无差的穷书生曾开口向王掌柜询问抄书的活计,当时沈书生也在其中,偏他一人与众人相反,言道他之才能不是用来抄书的,如此简直是埋没了他的才华,更毫不掩饰他对抄书此事极为瞧不上眼,嘲讽那几个同窗没出息。
事实证明,后来,他那几个没出息的同窗都考上了童生,有一个甚至还考中了秀才。
却只有他,蹉跎至今,仍旧一无所成。
所以当王掌柜看到沈歇来书店问他有没有抄书的活计可做时,还真让他很是惊讶了一番。
毕竟,他当初的一番言论在王掌柜这里可还是令他记忆犹新呢。
但到底是读书人,他也没有佛了他的面子,仍旧是给了他一份抄书的活。
所幸,这沈歇倒也不像原先那样满身的戾气和不可一世,性子似乎也平和了许多。
且他抄好的书籍,质量也都非常不错,算的上是上乘了。
所以王掌柜的也给了他最高的价格,别人都是两三百文,给他则是五百文。
当然他抄的又快又好,王掌柜的给这五百文也不算亏。
“沈公子,这次不再拿新的书回去抄了吗”
临走时,王掌柜又多问了一句,因为这往常他每次交完抄好的书,都会再重新拿新的书带走的,为此王掌柜还道他太过拼了些,每日要抄这么多书,还要兼顾学业,势必要比旁人花费更多的经历,而且他还听闻,来年他就要下场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明年就要下场,所以可能才更需要攒些银钱吧。
也因此,只要有抄书的活,王掌柜还是会给他留着的。
“不了。”
沈歇摇首拒绝了。
“后日学堂休沐。”
王掌柜恍然大悟道“对了,我倒是糊涂了,再过几日就是过年了,沈公子当然是要回家了。”
只不过上一回中秋他都没回去,还特地来书店多抄了几日的书。
王掌柜想当然地以为他连过年都不回去了。
只是这过年怎么能不回去呢,说什么都要吃上一顿团圆饭才行。
“那便提前祝沈公子新年好了,明年县试高中。”
沈歇笑笑道“借您吉言了,也祝您来年生意更加兴隆。”
“好嘞,那您先回去忙,明日就回去,今日是要好好收拾一下。”
沈歇点点头,跟王掌柜寒暄完才出了书店。
一出书店的门便是迎来一阵冷风。
天是真冷,看着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外头两名与他同来的书生早已等候多时。
见他出来,忙裹紧衣衫迎了上来。
一个叫赵田义的书生抵了抵他手肘调侃道
“沈兄怎地这么久,是不是王掌柜的又给你找了什么好活计与我们一道说说啊。”
“就是,我等可都是同窗,沈兄若有了赚钱的好活可别忘了跟我们说。”说这话的是另一位名叫宋松的书生。
两人一左一右把沈歇夹在中间。
沈歇听了他们的话只是摇首,略显无奈笑道“书店不过是抄书的活,能有什么赚钱的,这些你们不是比我更清楚。”
毕竟这抄书也是他们介绍他来的。
赵田义道“沈兄此言差矣,虽说是抄书,可沈兄抄一回可值五百文,我等抄一回不过三百文,这自然是不能比的。”
“快别说了,就你我那字与沈兄相比,能得三百文已是不错了。”
宋松说完一手搭在沈歇肩膀上,一边又感叹道“哎,沈兄那一手好字也不知怎地练就的,日后考场上,光凭这一手好字沈兄怕是都能在考官那留一个好的印象分,真叫我等羡慕。”
沈歇侧过身子,拂开肩上的手,语气平静道“考场上,看的自然还是真才实学,单凭字好是没用的,何况,赵兄和蔡兄你们二人的字也都不不差,只不过。”
他顿了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看向二人道“比不过我的字好罢了。”
说完,便掠过他们往前走去。
赵、宋二人
再看向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好想打人啊怎么办
“不是说要买东西吗,沈兄等等我俩,一起啊。”
然后两人赶紧小跑跟上沈歇。
等到逛完一圈集市买了一堆东西,天竟然下起了雪。
三个人表情都是一变。
“看来今年冬天当真是格外冷。”赵田义说着笑了笑,然后看向沈歇他们二人。
只希望来年开春,这天气能回暖些,不要那么冷就好了。
毕竟,明年二月份就是县试了。
原本沈歇是打算第二日休沐就回去的,后来见雪下的大,就想等停了再回去。
只是没想到这场雪下的有些大。
整整三日都没听过,道路都被封住了。
三十这天,雪仍旧下个不停。
沈家早就准备好了年夜饭的吃食,就等着沈歇回来了。
沈魏氏一边使唤着两个儿媳妇忙前忙后,一边让沈青山去村口等着看沈歇什么时候回来。
沈大贵也是早几天就放假回来了,没赶上大雪。
这会儿也坐在屋里抽着旱烟,一双眼睛就盯着院外。
等到了晚上,天都黑了,还是没见沈歇的身影,桌上的菜都快凉了,一家人都坐在那里,谁也没动一筷子。
“前日就是休沐,歇儿没回,这今日都大年三十了,他还没回来,也没让人捎个信”
沈魏氏一边忧心一边道,说着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是赶上下大雪,许是被堵在没法赶路了,今天怕是回不来了,你担心也没用。”
沈大贵说着,沈魏氏就不满意了“什么叫我担心也没用,这大年三十的,儿子没回来,见不到他,你能放心啊,何况下了这么大的雪,他一个人在外面还不知要怎么受罪呢。”
越说,眼泪就越是控制不住了。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不想他回来,这不是回不来吗,又不是只有你担心。”
到底又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沈歇回来。
最后还是沈大贵发话,让大家赶紧吃饭,洗洗睡了。
临睡前,沈魏氏又到门外看了看,外面白茫茫一片,没有人影,她这才死了心,不过还是把门给留着了,就怕他万一回来了,他们都睡着了听不见敲门声。
沈魏氏半夜睡也睡不踏实,一直在翻身,吵的沈大贵也睡不安稳。
“你能不能安心睡了,这都这么晚了,歇儿不会回来的。”
“你听外头是不是有动静,是不是歇儿回来了我得去看看。”
沈魏氏总觉得外面有动静,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沈大贵一把把她按回去,有些不耐烦道“哎呀,哪有动静,看什么看,赶紧睡觉,外面那么冷,再冻着,这个天可不好给你请大夫。”
沈魏氏听了这话到底没再动弹了,就是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
而另外一边,没有上门闩的房门被轻轻推动,一直闭着眼却没睡着的萧玉禾突然睁开眼睛,惊道
“是谁”
回答她的是缓缓点燃屋子的亮光。
她坐起身,就看到一身风雪的男子站在那里,明明该是有些狼狈的样子,但他却好像很是轻松地对她笑着
“娘子,我回来了。”
“相公”
萧玉禾没想到他会这会儿回来,很是吃惊。
沈歇关上门,然后转身进了屋里,把火折子对着桌上的油灯点燃,又把身上的蓑衣脱掉挂在外头的架子上,这才走向里头。
萧玉禾回过神,才确定不是做梦,连忙从床上下来,衣服都忘记披了就冲他跑过来。
还没靠近他,就被他拦住了。
“虽然我现在也很想抱一抱娘子,但是让娘子沾了寒意就不好了。”他轻声说着,然后拉着她的衣袖把她拉到床边,让她在床上坐好,又拿了衣服给她披上。
“相公”
萧玉禾任由他摆布着,许久才有些不真实地叫了他一声。
“嗯。”
沈歇坐在床边,垂眸看她。
“你怎么回来了”萧玉禾呆呆的问出声。
换来他一声低笑。
“娘子不希望我回来”
萧玉禾一听忙摇头道
“不是的,我是问相公怎么会这么晚还赶回来爹和娘还有大哥他们一直都盼着相公回来呢,可是一直等不到相公回来,爹还说相公今晚不会回来了”
“是吗。”
他轻声的,不知是询问还是什么。
“那,娘子呢”
看向她时,眼底带了些什么。
萧玉禾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压下眉眼,低声道“我,也是盼着相公回来的。”
然后他便弯了唇角。
萧玉禾还没害羞完,又突然响起了什么,忙问他
“对了,相公你回来跟爹娘他们说了吗,娘一直担心你呢。”
沈歇摇了摇头道“现在太晚了,爹娘都睡了,就先不惊动他们了,等明早他们起来我再过去吧。”
闻言,萧玉禾也点点头。
“嗯,也好,那,我去给相公烧些热水泡泡脚去去寒,再把饭菜热一下,你一定还饿着呢,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抱住了。
似乎是在屋子里待久了,他身上倒是没有寒意,却是意外地很暖。
她被他抱着,静静地,连话都忘记要怎么说了。
“娘子不是问我为什么这么晚还赶回来吗。”
他声音很轻很轻,落在她的耳边,酥酥的,痒痒的。
“因为,我想娘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繁忙的时候,每天都好累啊,我好想辞职啊。
但是辞职了又不知道要做什么,还要找新工作,重新适应新环境,又退缩了,哎,很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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