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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小调第二十钢协》
    元霄完全弄不清楚为什么小狼崽这个人格又跑出来了。他刚才被吓得睡意全无,这会儿弄清楚了来的是阿尔,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松了口气,嘴里打了个哈欠。

    他重新躺回枕头上,把身上过于重量级的少年推下去“你怎么跑到我床上来了”

    阿尔的脑袋又从被窝里钻出来,他侧躺在元霄的枕头上,目光注视着他,并不说话。

    元霄看了眼时间,七点半,又看向他“不会说话”

    阿尔张了张嘴,半晌“啊”了两声,纯净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元霄。

    元霄笑了笑,又是一个哈欠,声音包含倦意地说“我再睡会儿,你要么回你的房间,要么安分一点,不要吵我睡觉,知道吗”说完,元霄闭上眼睛就眯了过去。

    阿尔呆了半晌,主动靠过去,跟他依偎在一起。

    元霄没什么不跟人睡一张床的讲究。他幼时在草原很孤独,还曾偷偷把牧场里的小羊羔抱到床上睡觉呢何况白问霖是很爱干净的孩子,就是很少跟自己亲近。那孩子温和得让人感觉有距离,元霄都不敢随随便便摸他头。

    不知道为什么变了个人格,就完全变了个样。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八点半,元霄的闹钟响了,他睁开眼睛,感觉肩膀那里窝着一个脑袋,对方抱着他的手臂,很依赖地拱在他的肩头。元霄刚一动,他就醒了。

    元霄有些紧张,因为他不知道醒来的会是谁。

    两人眼睛对视了好几秒,白问霖忽然睁大眼睛。他直接坐起了身,很惊讶地看着元霄“我怎么在这里”

    “你好像梦游了。”元霄眼神飘忽。他很少撒谎,一撒谎就有些不自在,可这段时日,为了瞒住白问霖他还有另一个人格的事,说了不少谎言。

    白问霖皱眉,反应过来就是道歉,跟元霄说对不起“都怪我,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梦游”

    “不是你的错。”元霄起身穿了一件外套,“我也才知道,快去洗漱吧,我们该下去吃早饭了。”

    白问霖很勤快,他才住进元霄家里一个月,但元霄已经了解了一些他的生活习惯。最迟七点就会起床,自己用厨房做饭,随即在书房看书,还会摸着元霄起床的动静,给他准备早饭,甚至为他洗衣服,冲下午茶,包揽一日三餐后提醒他吃药的工作。

    而且港式茶点做得很地道。

    家里管家看着他做这些,心里很理解。

    毕竟刚刚被收留,寄人篱下的,自然得表现得好一些。殊不知,元霄太宝贝这个孩子了,什么都舍不得让他做。而且骆家父母也对白问霖出奇地好,元霄穿什么、吃什么,白问霖照着来,还为他请高学历的家教教导他功课。

    没几天,白问霖的副人格阿尔伯特,又一次跑了出来。

    清晨,元霄还没起床,阿尔就光着脚爬进了他的被窝,还把元霄给闹醒了。

    元霄已经是第二次遇见这种状况了,波澜不惊,手掌在他头顶拍了一下,声音充满含混的睡意“崽崽呀,别吵我。”

    他翻个身继续睡觉。

    阿尔趴在床上,凑得很近看他,清澈的眼睛好半天才眨一次。

    元霄原以为这次醒来的肯定还是白问霖。按照前两次的规律,小狼崽一般是趁着白问霖睡着时才跑出来,看情况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副人格,而且似乎并不能待太久,甚至还不会说话。

    他醒来后,和似乎比他早醒的白问霖对视两眼,正准备用“你又梦游了吗”的理由来搪塞过去,对方便一下埋到他的颈窝中间拱了拱。

    元霄“”

    他坐起身,对上阿尔那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眸,有些头疼“麻烦了”

    元霄下了床,把阿尔拎到洗手间,教他洗漱。

    阿尔看了眼他的动作,就学会了。

    元霄猜测,这可能是因为双重人格的原因,看起来是两个人,实际上还是一个。他看起来不懂,不代表他真的不懂,身体是有记忆的。

    只是为什么不会说话呢

    他琢磨着,阿尔伯特就像一个新生儿,非常单纯,同时还带有一定危险性。

    第一次见到他发生的事,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他随手打开电视机,调了一个少儿频道给他看。电视里正在播猫和老鼠,元霄觉得幼稚,又换了一个频道。

    “按这个换台。”他耐心地教阿尔使用遥控器,“这个,控制音量的。”

    阿尔注视着他的动作,随后拿着遥控器玩了起来。

    元霄交代“崽崽,坐在沙发上,不要乱动。”

    他进了厨房,准备了热可可端出来,厨师开始制作今日份的甜甜圈。而阿尔正坐在沙发上,捧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

    猫和老鼠。

    元霄一时无言,心里好笑。大人似的、性格稳重的白问霖的副人格,居然是这样的

    他把杯子放到阿尔的手心,用动作示意“喝的,热可可。”阿尔看着他,把杯子凑近嘴边,只抿了一口就开始摇头,似乎非常不喜欢,迅速把杯子塞回了元霄的手里。

    元霄有些意外“不喜欢喝啊”他没有勉强,毕竟两个人格喜好不同也是很正常的。况且看阿尔喜欢看这种动画片,想来心理年龄不会超过三岁,四岁最多了。

    这年纪的小孩,应该很喜欢吃甜甜圈才对。

    元霄没有管他,弯腰说了句“崽崽,你就坐在这里看动画片,哥哥上楼去练琴。”

    平时白问霖在,元霄都有些不好意思练琴了,十四岁的白问霖,技巧已经完爆自己了,自己根本没脸在他面前练琴。

    换了阿尔来,他好受多了。

    元霄打开琴盖,没练习一会儿,就听见声音。抬头一看,本该在楼下看动画片的阿尔站在旁边,而且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弹钢琴,似乎音乐对他的吸引力,比动画片更大。

    “想学吗”元霄停了下来,往旁边挪动了一下,给他分出半个座位,“来。”

    阿尔在他旁边坐下,低头看看琴,又抬头看看元霄,接着伸出手在琴键上触碰了一下。

    他用的指腹触键,一般的老师铁定会骂“不许折指”

    但在元霄这里没这个规矩,阿尔的平行触键号称比拟霍洛沃夫,连贯平滑,一般人学不来,强行纠正反而会干预他的发展。

    “对,就是这样。”元霄终于来了兴致,教他最最基本的乐理“do、re”他弹一个音,就唱一个音,嘴里数着拍号。可阿尔似乎对于教学不太感兴趣,那副模样好似一个博士生,突然听见了一加一的数学题般兴致缺缺,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他。

    元霄便把手拿起来“你试试。”

    阿尔点点头,指尖毫无章法可言地在琴键上乱按,耳朵分辨着每一个不同的音,接着露出灿烂的笑,又浓又长的睫毛下,采自无云的蔚蓝天空般的蓝色眼睛弯起来。

    元霄从来没见过白问霖这样笑,问霖懂事,笑也是浅笑,他太过温和礼貌,温和得有距离感。但阿尔不同,元霄完全被他感染,兴致勃勃“你想听吗”

    阿尔大声地“嗯”了声。

    元霄摆好手形,无需看谱,舒伯特小夜曲从他修长的手指下清晰平滑地流泻出。

    他喜欢这首收录在舒伯特天鹅之歌的小夜曲,旋律太悠扬美妙了,像是有未能说出口的爱意要倾诉般,又仿佛冬日暖阳,温柔地洒在人的肩头。

    每一位作曲家都用音乐表达他们的情感,就好像不同国籍的作家,他们用不同的语言写下诗歌、故事,但要理解这些故事,必须先理解这门语言,但音乐不同这是一门人人都能懂的语言。巴赫和舒伯特,他们生于不同的世纪、不同的国家,可他们的音乐却包含了最深的感情,这就是音乐的奇妙所在。

    元霄依稀能记得幼时第一次听见小夜曲的感觉,他完全被打动,哭个不停。

    由于大量的练习,这便成为了元霄最为熟练的一首曲目。虽做不到闭眼弹奏,但也绝不会出错。他还专程为了这首小夜曲,学习了整首德文歌词歌词是莱尔斯塔勃的诗歌。弹奏时,他喜欢小声地哼唱出来。

    阿尔眼睛眨也不眨,牢牢注视着他的手指运行轨迹。

    最后一个延长音过后,元霄抬起手。旁边的阿尔似乎是听得太专注,还没回神,好几秒,才眨了眨眼,手放在了琴上,以眼神请示元霄,像是在问“我能碰吗”

    “你来试试。”

    他看见阿尔似乎不知道往哪触键,便把手伸过去,放在他的手背上“第一段在这里。”

    仅握着他的手试了几个音,就丢开了。

    这时,佣人端着甜甜圈上楼了,元霄站起接过,耳边忽然传来小夜曲的声音。

    一点初学者的生涩磕绊都没有,弹琴的人似乎是凭借直觉,掌握了整首小夜曲的架构,毫不犹豫以重复的形式,将之变换了出来。

    分毫不差

    元霄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扭头一看,阿尔端坐着,除了手指全身上下一动不动,那手指正在琴键上跳着,元霄注意到,他和白问霖平日弹琴的手形、姿势都一致,看来这些属于身体记忆的部分,是不可违逆的。

    更叫人意外的是,他弹得一点错误都没有而且他曼妙清晰的触键中,还有他所熟悉的细腻空灵这是“白罗”的配方。

    元霄“”这孩子是复读机吗

    复制出完整首小夜曲,三分半后,阿尔收回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神情略带困惑。

    元霄赶紧去看摄像机,谢天谢地,录下来了。

    他已经完完全全被这个史无前例的天才所折服,这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音乐头脑。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嘴里反复嘟囔一句“天才”“你怎么做到的”

    阿尔摇了摇头,又为他演示了一遍那干净无瑕疵、又空灵的演奏。

    元霄已然麻木,他坐在沙发上,招呼阿尔过来吃甜甜圈。

    但阿尔很不给面子,仿佛非常非常讨厌甜甜圈,眉头深锁,闻到那股气味就很生气地一把将甜甜圈打翻在地。

    地上铺着一张厚厚的地毯,盘子倒翻,没有碎,两枚甜甜圈像车轱辘一样,滚了两圈后倒地阵亡。

    元霄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忽然发这样大的脾气。

    阿尔和白问霖有很大的不同,阿尔的情感很直白,他的讨厌和喜欢都非常直白。

    他扫了阿尔一眼,发现他自己也在困惑,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做。盯着地上的甜甜圈看了两秒,转头望向没有说话的元霄。

    阿尔一直看着他,好像在判断他有没有生气,可元霄一直没有说话。阿尔便蹲下身去,元霄以为他要把甜甜圈捡起来认个错,没想到他二话没说,捡起来就往嘴里塞。

    元霄这下急了,直接打掉甜甜圈“阿尔”

    他的手拍在了阿尔的手背上,小狼崽蹲在地上委屈了,不肯站起来。

    “掉在地上了,就不要吃了。下次不喜欢,就说出来,不要直接打翻盘子,好吗”元霄没有生气,他知道阿尔这个人格很单纯,像个稚童,自然不会怪罪他。但他并不清楚,阿尔为什么对热可可和甜甜圈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正当他冥思苦想,腿上忽然感觉一沉。

    元霄抬头,阿尔跪坐在地毯上,正把下巴放在他的腿上,仰着头看自己。那目光像是看着全世界唯一的信赖的人,专注又依赖。

    他那为了白问霖化过一次的心,又为阿尔融化成温暖的流水。

    “不喜欢”

    阿尔趴在他的膝头,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蓝眼睛可怜巴巴地眨着。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元霄自言自语地在他头顶揉了揉,像父亲一样嘟囔,“奇怪,两个人格连口味也不一样,问霖明明很喜欢的算了算了给他吃。”

    元霄本来想继续工作,可一想到这么几个月以来,阿尔只出现过一次,着实有些可怜。元霄怕自己一觉睡过去,再醒来阿尔就不见了。他一手放在白问霖头上揉了揉,问他“崽崽,你想不想出去玩”

    白问霖点了点头,心里燃烧着怒火。他催眠着自己,不可以露陷,不可以露陷。

    元霄很高兴,当即上网查了下,看了眼最近上映的电影,又搜了附近的美食。他拿着手机问阿尔“想看哪一部”

    白问霖兴致缺缺,随意指了一个动画片,按照阿尔的弱智人设,只配看这种低能动画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