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懂得
沈京墨去伦敦出差的那天, 几乎一个多月都在下雪的巴黎, 终于放了晴。
距离圣诞节还有一周左右, 公司大楼布置得张灯结彩,正厅中央也立了一棵足有两层楼高的造景圣诞树, 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礼物和心愿卡片,为ven圣诞节的年会做准备。
陈旖旎早晨来上班,一进大门,被这么一棵庞然大物吓了一跳。
她手拿一杯咖啡, 注意力还集中在手机上,回复着消息, 平时通往电梯门前毫无障碍的一条路, 突然被这么一棵树阻碍住,她下意识抬头。
“ashey, 早啊, ”一个乌克兰同事见她过来,跟她用法语打招呼, 黑亮的眼睛直盯她,问,“今天sr的沈总没来送你上班吗”
这里离门边并不远,从陈旖旎进来前, 大家就注意到,她今天是一个人乘出租车来的。
陈旖旎公式化地一笑, 道了句“早”, 绕开就往电梯那边走了。
“ashey今天穿的也是中国的旗袍啊。”
“好几天都穿的这个呀。”
“听说她以前在our, 也一直穿旗袍的。”
“说起来,有人说,我们春季新品的风格和our有点像呢哎,贺总来了,”一个同事朝经过的贺寒声打了招呼,“贺总,早上好。”
“早上好。”贺寒声笑着点点头。远远一望,陈旖旎在电梯门前等待了。
她一身绀青色旗袍,腰肢袅娜背影纤柔,像一缕烟。
同事们接着刚才的话题议论起来“ashey以前是our的设计总监,our虽然这几年不行了,沿袭的还是她的风格。”
“我们一多半的设计稿都是出自ashey之手吧。”
“可是太像了,不会被人拿出来与our对比吗,明年我们还要跟our在一个秀场”
这窸窸窣窣的话追了贺寒声一路,他朝电梯的方向走去,陈旖旎已经进了电梯。电梯门即将关闭,她一抬头见他过来,按下了按钮。
电梯门再度开启。
“早。”贺寒声走进来,打了声招呼。
陈旖旎“嗯”了一声。
她注意力还在手机上,在跟星熠幼儿学校的老师交流。
最近临近定设计稿,还有圣诞节年会,加上七七八八的策划案、开不完的会议,做不完的服装,是她最忙的时候。
多有照顾不到星熠的地方,希望老师能像往年这个时候一样与她保持联络。
陈旖旎回复完最后一条,就收了手机。
上回贺寒声看到了她与our的人见面,多有介怀。
our与ven风格类似,在业界经常被人对比。大概在七八年前,ven经营不善的时候,可以说就是被新兴的our几个浪头打得一蹶不振。
明年开春的第一场大秀,也是ven在中国的首秀,肯定是要跟our打擂台的。大家都极为重视。
而现今our没有一个好的设计师坐镇,虽还有些资本可以造作,但ven的发展势头一骑绝尘,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
贺寒声见她也要去六层那里是她的办公室,不过她平时都在一层的设计室猫着,好久没上去了。
便问了句“今天去办公室”
“嗯。”她又是平静的一声,“整理设计稿。”
“定了吗”
“还没有。”
又没了话。
怪尴尬的。
刚好电梯到了六层,贺寒声跟她去往同一个方向,问了句“设计稿,需要修改吗要不要我找别的设计师帮你看看”
“可能要吧,有几个我很不满意,工作量还挺大的。”陈旖旎想起这个就头疼,她快速走了几步,越过了他,“晚点我找别人商量商量。”
贺寒声脚步不自觉地缓了下来。
自从他们发生不愉快的那天起,也就是沈京墨来接她下班那天开始,她就旗袍不离身了。
犹记得那天她穿了一身黑色旗袍,今天是身深绀青色,几天的颜色都不尽相同,款式也各有千秋。
她是真的爱穿旗袍。以前他就听说过,这是她从姥姥那里沿袭继承下来的习惯。
旗袍压纹精致,前后摆灵动,今天的颜色也很贴合她的气质,将肤色也衬得更白皙,乌发在颈侧缭绕。
她纤长的两腿一迈,人带着那道纤影就消失在了玻璃门后。
接着,她放下了百叶窗,阻隔住他的视线。不想被人打扰。
希望她的一些习惯,不要带给他们的设计稿才好。
贺寒声沉思一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旖旎最近也听说,业界诸多人都在讨论形势大好的ven与曾经的our风格相似。更有人已经知道了,她现在在为ven效命。大家都在等着看ven与our两家在明年开春大秀的对手戏有多么精彩。
陈旖旎在ven的三年,一开始就没想将ven当作第二个our。our是她的孩子,ven也是她的亲人,各自有彼此的灵魂。
小时候目睹姥姥一剪一针一线地做旗袍,到她从业,就知道每一件服装,都应该是彼此独立的。不应该是谁像谁的。
贺寒声与整个ven都把大秀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一大半的设计都是她来做,别的设计师为辅。
在画设计稿的过程中,她已经极力刻意地去掩盖自己了。可一个风格鲜明的设计师,钩花描线,都如同画骨作皮,深深地烙在了自己骨血中,大的条条框框是改不掉的。
她还是准备精益求精地改设计稿,一会儿还要去询问别的设计师的意见。
带着这种有些偏执的念头,她一头扎在画稿中就是一整个上午,连午饭都忘了吃。
伏案工作许久,肩颈酸痛了,起来四处走一走。
不过仅仅局限于这间办公室,连喝咖啡的时间,她都在研究怎么改设计稿。
全部都改的差不多了,已经快下午五点了。一抬头,披了满肩霞光,才意识到,天都快黑了。
一整天下来,她就只吃了早饭,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饿。
打电话联系了一下其他几个设计师,让大家在一楼的设计室中等她,五点讨论一下设计稿。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外面没飘雪,空气凉薄干净,让人神清气爽。她站了一会儿,抽了一根烟。
画设计稿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抽了很多,烟盒里只剩最后一支。
有人在外面敲门。
她掸了掸烟灰,说了声“进来”,贺寒声推开门,端了一杯咖啡,笑着问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出来,一直在画设计图吗”
“嗯。”陈旖旎点点头,环抱一条手臂,另一手拿烟,侧过头看贺寒声将咖啡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他还避开她的设计图。
然后人就不动了。
“吃饭了吗”
“还没。”
“画了好多啊,”贺寒声翻了翻她的稿子,一张一张看过去,边啧啧感叹,朝她笑,“怪不得你一整天不出来,原来是在搞艺术。”
陈旖旎走过来,倚在办公桌一侧,端起咖啡,小抿一口,问他,“带烟了吗”
“嗯。”贺寒声视线还在她的画稿上打转儿,边从口袋中找烟给她。
他低着头,盯着其中一张画稿,找烟的动作渐渐缓慢了下来,递给陈旖旎一个精致的铁皮烟盒时,他忽然跟着抬头,眉心拧了拧,问她
“这是你画的”
“对,”陈旖旎接过烟盒,边拿烟,看那副画稿,“我还没拿给下面的人看,应该还需要修改,一会儿五点”
“你就拿这个给他们看吗”贺寒声冷硬着嗓音,一字一顿问,“就这个吗这就是你的设计稿”
“”陈旖旎烟点了一半,手顿了顿,这才意识到他的情态不对,指尖捻过那副设计图,端详一番并未发现问题,抬起头,很不解,“怎么了吗”
贺寒声拿起那张画稿。
画稿上是一件类似婚纱的雾霾色夜礼服长裙,后摆不规则的灰蓝色长纱曳地,领口作了类似改良款旗袍处理,高开叉,看起来高雅,又富有野性。
他用手指指着,不可置信“你要拿这个,让我们去跟our的人比吗”
“”陈旖旎抬眼,眸光也冷了些许,“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贺寒声压低了嗓,他算是个性格温润的人,如此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燥怒,“our是旗袍起家,一直在沿用旗袍元素也是在你手里最先用了旗袍的元素起的家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给ven用旗袍的元素”
“”
“陈旖旎你不是不知道,明年our和我们要打擂台吧”贺寒声这几天听了很多声音,也无数次告诉自己,要相信她。
但想到那天our的人找过她,她与沈京墨再度走到一起,他就始终无法平静,“你知道外面本来就多有质疑,都在等我们双方出手你用这样的设计,是存心跟our撞么”
“”
“还有,以前你在our一直穿旗袍,现在你在我们ven”
信任和质疑在胸腔中澎湃。贺寒声顿了顿,还是放缓了语气,克制地说“陈旖旎,你弄清楚一点,ven不是第二个our。”
陈旖旎听他说了一通,面色却始终平静。
她指尖夹了支烟,看着满面薄怒的贺寒声,毫无情绪地笑了笑“我什么时候说,ven是第二个our了”
“那你用”
“旗袍设计不是our独一家,是中国的传统服饰our也从没给自己贴标签是专门做旗袍的我看你是在国外待傻了,”她冷冷看了他一眼,拿过他手里设计稿,边收拾着桌面上其他画稿,一张张地夹入文件夹,“一个琵琶领口的设计而已,给你刺激成这样。”
她收拾好,平静地抬起头,笑道“贺寒声,我还没怕跟前公司争高下,你是有多怕输”
“”
“还有,our对于我是过去式了,我爱穿什么是我的事,”陈旖旎拎起一边的包,挎在臂弯,转身要走前,又看了看他。
他满脸都是质疑。
从那天他质问她是否见了our的人后,就是这幅表情了。
她又失望地对他笑笑,“当然,你不相信我的话我也没办法。”
“”
“走了。”
“陈旖旎”
贺寒声在她要走到门边时,又唤她一声。
陈旖旎回身,懒懒道“还有事还是,还想找茬”
“你跟沈京墨,”贺寒声抿了下唇,抬头看着她,“不也早就是过去式了吗”
想起他三年之前第一次遇见她。
她就是那么站在雪地中,看着一家中式旗袍店橱窗里的旗袍出了很久的神。
这三年来,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关系亲近的上下级。
可却总不够亲近。
沈京墨出现之前,贺寒声只知她原来是our的陈旖旎。除此之外,对她,对她的过去,对星熠的亲生爸爸,都一无所知。
因为她从来对他都是闭口不提。
就连在这个敏感时期,私下里见过our的人两三回,也并未对他提起过。
“过去的,”陈旖旎红唇微启,语气平静,“已经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贺寒声苦笑,“你一点都不了解他。”
“”陈旖旎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贺寒声疏懒地倚在办公桌上,抱着手臂看她“我看,你倒不如把孩子还给他就像你离开our那样六年前,你不也把你一心打造的our给他了吗”
他在她脸色更差之前,补充道“他不就想要这个孩子吗”
陈旖旎直视他,一字不言。
“不好意思,我那天看到了,”贺寒声徐徐道,“我看到,有个女人去找了星熠。那个年纪的女人,还坐着sr的车,身边跟着沈京墨的助理,肯定是”
他见她脸色差了些许,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僭越,嗫嚅一下唇,低声缓缓道“如果他只是想要这个孩子才接近你,你不如就把孩子给他”
陈旖旎这才出声“给他,所以呢”
贺寒声一顿。
他还未说话,她已淡笑着替他补充“所以,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
“贺寒声,你说我不懂他,”陈旖旎拿着文件夹的指尖儿紧了紧,深深提了口气,看着他,“作为朋友,你也不懂我。”
“陈旖旎”
“当然,没有谁是必须要懂谁的。”陈旖旎自嘲地笑笑,“你今天怀疑我,不就觉得我是动摇了想回our了么”
“我真没想到,我就是见了我几个老朋友,开始穿旗袍,设计稿上用一个小小的传统元素,居然,也能让你怕成这样,”陈旖旎语气很平静,“你不用这么患得患失的,我们就只是朋友而已,我只是ven的设计师,你开我一份工资,我替你效命,换了另一个人也这么做。”
“陈旖旎。”
“你不用说了,”她神情颇失望,红唇虚勾起,“说再多,朋友也没得做了。”
“”
说完后,她转身就走了。
一整天没吃饭,脚步虚浮,经过楼道去乘电梯时,她还需要扶着栏杆走一段距离。
看了看表已经五点了。
别的设计师还在楼下的设计室中等她过来,她一会儿下班了还要去接星熠放学。
她还没有吃饭。
昨晚研究设计稿,觉都没睡好。
突然就很累。
进了电梯,电梯门关闭之时,贺寒声朝她快步地奔过来,边喊她的名字“陈旖旎”
“等等我还有话说。”
她冷淡地瞥了他眼,用力按上了电梯门关闭的按钮。
满世界才安静下来。
看了下手机,沈京墨给她发来了消息。
来自三四个之内,他说他已经到伦敦了,问她今天工作怎么样,有没有吃饭。巴黎虽然不下雪了,但又降温了。要她多穿一些。
他还问星熠今天乖不乖。
如果闹她的话,他回来会替她收拾小孩儿。
他还拍了伦敦一条街道的照片。
是个很美的雾天,一条松柏路茂盛又漂亮,丝毫没被寒冷天气折了气势。
从前她在巴黎上学的那几年,也跟他去过一次伦敦。那时脚步匆匆,没时间停下好好欣赏。
空中飞过几只鸽子,被他的镜头捕捉下来。
他说,这里还跟以前一样好看。等她忙完了,想带她和星熠一起看看这好风景。
如果到了春天,春暖花开,肯定更漂亮。
她没有回复,将手机收回包中。
疲惫地靠在电梯墙上。
陈旖旎去学校接了星熠,随便解决了晚饭,然后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
星熠问了一路爸爸今天怎么没和她一起来接他放学。
路过一个公园,陈旖旎半蹲下来,给孩子整了整毛线帽的帽檐儿,解释说“出差了。”
“去哪了。”
“伦敦呀。”
“哦”星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爸爸那天还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呢。”
“你怎么答”陈旖旎问。
“我说,我要陪妈妈。”星熠掐着小奶音,甜甜地说。
陈旖旎笑了一下,站起身,拉着星熠散步经过这个公园。
星熠抬起头,发现妈妈今天好像心事重重的。
妈妈心里一有事,要么就是话会变得很少,要么就是去泡澡,睡浴缸。
“妈妈,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星熠问。
陈旖旎有点讶异,害怕这种情绪传递给孩子,立刻作了笑脸,否认了“没有呀。”
“妈妈要是不开心,要、要跟我说哦,”星熠喏喏地叮嘱她,“然后我、我告诉爸爸。”
陈旖旎被他惹笑了“为什么告诉他”
“因为妈妈见到爸爸,会开心很多。”
“”陈旖旎略一沉吟,“是么。”
“是啊,”星熠说,“爸爸见到妈妈,也很开心。”
陈旖旎不懂孩子的世界,笑着摇摇头,拉着小孩儿,一路回了家。
明天是个周末,星熠看了一会儿动画片,她又哄着他看了几篇睡前故事,小孩儿早早就睡了。
可她还不能睡,拿出文件夹和电脑,又准备整理画稿。
突然有点胃疼。
胃一阵阵痉挛,疼得她额头满是冷汗,捂着胃去客厅找胃药。
她一忙工作,就像今天似的,总忘记吃饭。
这几年是ven在业界压力最大的时期,明年一开春又要和our打对手,她的压力也非常之大,最近几天三餐都有点颠倒。
刚从大学毕业那年,和温烺一群人为our四处奔走时,也饿坏了胃,还发了高烧。当晚就晕倒在秀场,阑尾炎犯了被送到医院。
阑尾割了,人也没事了。那时恰逢沈京墨从澳洲飞到巴黎,他知道她不喜欢待医院,去做手术已是极点,便接了她出来,没让她住院。
吃了胃药,她蜷在床上,稍微舒服一些了。一个人待着,突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被贺寒声说成是“过去了”的事情。
拿过手机,沈京墨七八个小时之前给她发的消息,她一条都没回复。
白天一直在忙,没顾上回复。
或者就是,不知道怎么回复。
他和她,甚少有最近这种能心平气和静下来一对一交流的情况。
以前连互发消息都做不到,除了上床,大多时候要么是彼此仇恨的,要么就是冷冰冰的,谁也不愿意跟谁扯上关系的陌生人。
最多是别人看来,稍微有些暧昧的情人。
他乐意给她花钱,她却花得心不安理不得。总觊觎更多。
她也有钱的,our曾经风头无两之时,她也靠自己赚了很多钱。
不依靠他,她也能活下去的。
所以那些年,到底是他放不过她,还是她放不开他。
她这么想着,胃痛又一阵阵地犯了,往床的另一角缩了缩,她虚弱得有些喘不上气。
不多时,电话便响了。
一阵阵的,让人心烦。
响过第一遍她没有接。
第二遍她也没有。
直到第三遍,她才拿过手机。心想是谁这么没眼力见,大晚上打电话打扰别人。
看到屏幕,她无声地笑了笑。
想接又不想接的。
刚才一路上,星熠问了她很多遍爸爸去哪儿了,她如实作答了。可她却不知,该怎么问星熠,前段时间有没有一个,看起来像奶奶的女人找过你。
她不认为他妈妈真的会让星熠叫一声奶奶。
她也不稀罕这个称呼。
他说他要跟她结婚,与任何人无关。
可人生在世,没有谁是一座孤岛。怎么可能无关呢
婚姻可不仅仅是她和他之间的事,而是他家和她家的事,是他们共同的事。
陈旖旎又没接,手机也不响了。
过了一会儿,对面房间的门开了,星熠噔噔噔地跑进来,鞋都没穿,脚丫子蹬在地上,声音响亮。
“妈妈爸爸让你接电话”
陈旖旎懒懒地瞥了眼亮着的屏幕,闷哼了一声“你没跟他说我睡了吗”
星熠一愣,眨眨眼“啊妈妈不是没睡吗妈妈要我跟爸爸撒谎呀”
陈旖旎拿他没办法,扬扬手,“拿来吧。”
小家伙三步两步地爬上她的床,将手机贴到她耳边,支着脑袋,期待地看着她,想听听爸爸妈妈要说什么。
陈旖旎却让他回去睡觉“去睡觉,下次过来不穿鞋妈妈就打你屁股。”
“呜我要听爸爸妈妈说什么嘛,”小孩儿撒着娇,“爸爸妈妈有什么不能让我听的”
“乖,去睡觉。”
“是说悄悄话嘛”小孩儿不依不饶。
“是,悄悄话。”
“不能让我听”
“不能哦,快去睡觉。”陈旖旎再次将他赶回了卧室。
一坐起来,她胃又痛了,看星熠老大不情愿地将门关了,还露出个门缝朝她吐舌头,她又躺回到床上。
懒懒一声“喂”
沈京墨听她和星熠拉锯,如同两个孩子,笑声低朗“喂”
“什么事,这么晚了。”
“打扰你了吗”他看了看表,好像是有些晚了。巴黎那边都快九点多了。
“也没有,”陈旖旎换了个方向躺好,侧着身,仿佛他就在她对面。
沉默了一会儿,他先打破了这冗长的平静,问她“今天怎么样”
她同时出声问“我问你个事情”
“”
两人又是一阵默契的沉默。
半天又不约而同地同时笑开了,她的胃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隔着手机,他的嗓音沉缓低哑,带着磁性,问她“问吧,什么事。”
她想到之前彼此都对对方承诺,以后要坦诚一些,于是轻咳了声,直接问他“你妈,之前是不是找过星熠。”
他沉默一下,大方承认了“对。”
“嗯”她沉吟了一会儿,“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他笑了笑,“如果一定要有”
“什么”
“不要担心。”
“”
“别担心,”他说,“我妈那边,我会打点好的,而且”
“而且”她催促着。
他不是故意卖关子,倒像是故意逗她跟着他的话往下听一样,轻笑着“我妈很喜欢星熠。”
“嗯”她很吃惊。
“她对你也没什么意见,放心,”他声线沉缓,有安慰人的魔力,“而且我们结婚,与任何人都无关。”
“与任何人都无关。”
她笑起来,心想他们可真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打过电话,不由地在床上伸了伸懒腰。
又保持着刚才侧躺的姿势,极力地去回想起他躺在她面前的模样。
想象他现在的语气,表情,是否会像那天晚上一样,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对她振振有词地说“陈旖旎,我们结婚。”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指尖儿在空气中打着转,像是在描摹他的眉眼,“如果你妈没答应,你怎么办,还会跟我结婚”
“会。”他坚定地说,“是我要跟你结婚,不是任何人跟我结婚的人,也只能是你。”
“如果没可能呢”
“那就把没可能变成可能。”
“真会说大话。”
“我从不说大话。”他沉声地笑了,“陈旖旎,我从不说大话。”
“是么。”
“我妈跟我说,说大话的男人都该死”他低吟小半晌,语气轻缓了一些,“所以我以前,从来不敢说爱你。”
“”
“如果我说一次爱你,你肯定会对我抱有一百次期待,”他自嘲地笑着,坐在沙发椅中,面对一片黑沉的窗,与玻璃上的自己对视,也想象着,她现在或许在他面前,或者在他身后。
或许,会用从前那种痴迷的目光,看着他;用炽热的爱意,浓烈的憎恨迎接他。
他以前不是感觉不到,而是不敢接受。
却没想到,自己这种行为,反而在一次次地伤害了她,也把她越推越远。
他单手扯了扯领带,跟着深深呼吸一番,继续说“你期待一百次,可能会对我接连不断地失望无数次。”
“嗯。”她认真听着。
“那我倒不如一次也不说,”他淡嘲着,“让你从一开始就对我失望到底,这样不是最好么。”
“可我还是抱有期待了,我也真的对你很失望。”
“是。”
“这种事,由不得你我,”她闭了闭眼,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怎么,就是突然很难受,“爱上谁,真的由不得你我。”
“嗯。”他肯认了她。
“我以前一直在想,如果没有上一辈的那些烂事,如果我可以换一重身份,你也体体面面地走近我,我还会不会爱上你,你还会不会爱上我,”她说,“你说,还会不会”
“只要你走到我面前,就会。”
“那如果永远我都到不了你面前呢,永远,遇不见彼此,永远永远不会产生交集呢”
“那我就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他说,“我会想方设法找到你。我只要你是你,你是陈旖旎。”
她轻笑“是么。”
“只有你能是陈旖旎。”
她唇边缓缓扬起笑容,握着手机,突然有了疲惫的困意。
又是一阵沉默,她心里猜测着,他或许到了伦敦忙完了一遭,已经回到了酒店,才有空打电话给她。
可他却不是。
楼下酒会人声鼎沸如滚热的开水,蒸腾着他的耐心。
一天下来她都没有回复他消息,他不敢喝太多酒不知什么时候,跟她在一起,他总会下意识地少喝酒。
或许是因为知道她酒量不好,她醉了,他还醒着,能照顾她。
渐渐的,他的酒量也大不如前,今晚也是怕自己喝醉,错过她回过来的消息,或者打过来的电话。
她没有送他去机场,也没有同他告别。
一句话也没有说。
或许她还不习惯这种柔软的表达方式。
就像这十三年来,他们几乎没有一次能像今天一样,可以打一通推心置腹的电话,听听对方的心声。
“沈京墨,我很累。”她声音沉沉的,有气无力的。他也敏感的察觉到,她今晚似乎是极疲惫的。
刚与他通话时虽一直有回应,语气却始终软绵绵的,像是病了。
“病了”他焦急地问。
“没有。”她轻笑一声,“就是觉得很累。”
他顿了一下,试探着问“是跟我在一起,很累吗”
“也不是。”她淡声否认,给了一个简单无比的答案,“工作很累。”
他听了,还是不自觉地皱了眉,很担心她。
她继续说“就是特别累,今天早晨去了公司,一直在画设计稿,忘了吃午饭嗯,就那个设计稿,很难画,我很讨厌画那个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了,以前上大学那会儿,就总是画到凌晨。”
“我知道。”
“午饭没吃,抽了很多烟,”她喋喋不休着,那话就像是小珠子一样从她唇边往外蹦,“烟好难抽,我不想再抽烟了我好想睡觉啊,沈京墨。”
“好,乖,不抽了,以后我监督你,我也不抽了,”他安抚着她,又关切地问“现在吃饭了吗”
“嗯,带星熠吃过了。”
“只吃了晚饭”
“嗯”她无意识地絮叨着,“晚饭也好难吃,我最讨厌番茄酱,星熠却很喜欢,我真的好讨厌吃得我想吐啊,走在路上,也好冷啊,真的好冷可我还要拉着星熠,我冻得胃疼。”
“胃疼”他又是一紧张,“怎么又胃疼了。”
“已经吃过药了,不疼了,我好多了,”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笑了笑,“我是不是挺烦人的,说这么多算了算了,我挂了,我要去洗澡了。”
“别挂,”沈京墨低声地说,“就这么去浴室。”
“嗯”
“我想多听一些你的事,说什么都好。我想听。”
“”
“顺便,我怕你在浴缸睡着,”他淡淡笑道,“不许挂。”,,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