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太良这次过来,其实没什么大事,他只是想来探探乔明渊的底,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能让谈益刮目相看。
当初力保乔明渊夺得案首,他有一部分是看了谈益的面子上,加上那文章的确让他称心如意,事后回想,又觉得自己鲁莽了一些。
结果府试后,那叫乔明渊的少年却出乎他的意料,竟是又拿了一个案首。
须知考中不难,难的是考到第一名。乔明渊有本事连续考中两个,这不是凭着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事情了,这是实力,是天赋,更是一种气势。照着这个气势,乔明渊一个秀才是稳稳当当的,说不定这次科考还能拿下举人。他今年不过十七岁,十七岁中了举人,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往更高的地方走,进士也不在话下。
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就是
他摇着头,语气里全是感慨,同身侧的陈里正和乔族长笑道“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明渊给咱们易县争了光了,几千人里的头一名,本官当年赶考都不曾得过案首,这小子比我有出息。本官就任易县知府四年,临到换任还能出个案首,也是本官的荣幸。”顿了顿,又道“当初本官在县试时初见他,就觉得他与众不同,假以时日,必定是个人中龙凤,可不,让本官猜中了,当真是个人才啊人才。”
乔氏一族的人听见县太爷这般赏识乔明渊,都觉得脸上有光,更不提在座的乔族长和乔家人,他们腰背挺直了,与有荣焉。
其实马太良还没将话说全。
府试那边刚刚结束,连榜都还没放,他这边就收到了何友良的亲笔书信,询问起乔明渊的出身来。
都是官场上混了好些年的,何友良此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朝中党争日盛,谁都不愿意不小心得罪人,尤其是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官。越是问清楚,就代表着对此人越赏识,处理的态度就越谨慎。
马太良提笔回信,说了乔明渊的出身,末了提了句“此人似乎为谈益旧识。”
他心里清楚得很,何友良是朝中谈阁老那一派的,放到平遥府来,是替谈家人看守老巢的,所以,这句话送过去,乔明渊的前途差不了。
他捋着胡须,想告诉乔氏一族的人,乔明渊在知府大人跟前露了脸,知府大人铁定是要提拔乔明渊的,但又觉得这话不能明说,更不能泄露,他便硬生生压住了不提。他在县衙纠结了几天,一直等到放榜,看到乔明渊的名字高高在第一位,便觉得这是个笼络乔明渊的时机,万不能错过,不等报喜人出发,自己就先来送信。
乔家人很上道,看外面人群的排场,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来就是告诉大家,他很看重乔明渊。
同时,也是借机告诉乔明渊小子,将来发达了,可不能忘记了老爷我对你的赏识和提拔,对我回馈着一些啊
他
的话果真让所有人很震惊。
县老爷这么看好乔明渊的吗
乔明渊真这么厉害
这时候,大房的人得了消息,也赶来了陈里正家。
来的时候就听见马太良对乔明渊赞不绝口,乔松平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县太爷,我家乔明鹤呢,是不是也中了”
他突然插话,引得堂中顿时寂然。
马太良纳闷的回头看了一眼陈里正,似乎在问这人是谁,怎么这么不讲规矩。陈里正忙道“这是乔明渊家里的大伯,他的长子今年也参加科考了,名叫乔明鹤,县试也过了,还没听到消息传来,不免牵肠挂肚,县令大人您莫跟他一般见识。”
听说是大伯家里的,而且也有儿子参加了科考,马太良的脸色稍好了些,听他提到乔明鹤,在印象里搜索了一番“不记得。”
他来时只关注了乔明渊一人,别的名字只是粗略看了一眼。
倒是师爷是认真看了一遍的。
他看向身边站着的师爷,那师爷仔细想了片刻,摇头“榜单上并未有这个名字。”
此话一出,乔松平身子微微晃了晃。没有名字,就意味着这一次的府试乔明鹤落榜了
需知科考难,第一关是县试,第二关是府试,县试过了有资格参加府试,府试过了才能考上童生,一旦没过府试,县试也就白考了,下一次科考仍旧是要从头来过。乔明鹤没有过府试,前面县试上榜,就等于跟没上榜没什么两样,仍旧跟大伙一样是个平头百姓。
他知道这一点,旁人也知道。
“这么说来,乔明鹤没考上”
“乔老大原先不是说,他儿下场了最起码是个童生,这下脸打得疼不倒是明渊,他以前都看不上的,结果倒好,明渊不但考中了,还高中了案首,啧啧,连县太爷都高看一眼呢。”
“还说明鹤聪明,吹牛的呢”
“就是啊”
又有人说起乔老大来
“明渊过了府试,以后也是个童生老爷了,岂不是跟他大伯一样了”
“哪能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
当即有人发话,立即就有人跟着问,其实在乡下人看来,过了府试就都是童生,既
然都是童生,就都是一样的。
有人懂的就跟大家伙儿解释“怎么能一样,你以为童生跟童生没差别你看乔老大年纪一大把了,考了这么多年都没考中秀才,对不对他是青年的时候中的童生,挂的中间,明渊才多大明渊才十七岁意味着以后明渊还可以考很多年,他的机会做,做官的可能也大。再说,就是做官,也有个官的差别吧。县太爷是官老爷,但跟知府大人比起来,是不是要小些”
“是要小一些。”
“你的意思说,以后明渊是要做大官的,他大伯连个小官都捞不上了,是这样吧”
“差不多”
哦
乡下人就是实诚,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都明白过来了。
外面的议论纷纷渐渐有了些走样。
少不了有人幸灾乐祸“明渊是咱们易县的案首,乔明鹤这回连个尾巴都挂不上,乔老大难怪着急了。看吧,看吧,从前那样对明渊,这回不知道要后悔成什么样子”
马太良坐在堂屋里,话自然是听了不少,就更不要提乔松平那青紫的脸色。
他憋红了脸,被众人一番羞辱,也有乔族长的眼神在威胁他。
乔老爷子更是直接“老大,你做什么,县老爷在这里坐着,什么时候轮到你讲话明鹤要是真中了,会有人到家里报喜的,问什么问”
“是这个道理。”马太良喝着茶,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乔族长察言观色,知道马太良不乐意听这些,给身旁的一个族老打了个眼色,那族老会意,出去告诉大伙要议论走开一些,别冲撞了县太爷。人们果然退开些许,屋子里,马太良觉得耳根清净了一些,便问起乔明渊的一些旧事来。
乔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说着,乔老三偶尔补充几句,听得马太良一阵感叹。
他看着乔松岳那断掉的腿,满是唏嘘“想不到乔明渊这般勤学,你说他曾经站在学馆外听了几年的课,又自己用水在桌子上写字,当真是个吃得了苦头的孩子。你们大可以放心,吃得苦的孩子,老天爷一般不会太为难的。”
“可不,连县太爷都这般看重他,明渊的好运来了。”乔族长奉承。
这话让马太良听着很舒服。
他摸着胡子,自问自己的确是乔明渊的好运。当初若非他一力保乔明渊做了案首,乔明渊如何能在何友良跟前露脸
其中他有一份功劳,谁都不可否认。
几人在说话时,乔松平几次三番想插话,均被族老压住,族老他们怕他不识趣,总提乔明鹤,才做这番举动。
动静自然都落在马太良眼睛里,等说完了话,他就站起身来“明渊是我一力保到府试去的,说起来,我是他的座师,今儿过来是看看家里,随便说几句话,叨扰许久,本官公务也忙,该回了。”停了停,又对乔老爷子和乔松岳说“本官的府衙就在县城,若家中有难事,你们可去县衙寻我,能帮的,本官万万不会推脱。”
“多谢大人。”
乔族长亲耳听他承诺,当即大喜,领着族人行礼道谢。
马太良不再多言,带着衙役离开了。
一行人送到村口,等县衙的本车消失不见,陈里正脸色铁青的哼了一声,甩手回去了。乔族长等人又站了片刻,眼见着村民们慢慢散了,他才叫住乔老爷子“青云,连县太爷都这般看重明渊,你家里的事情还用我说吗”
“我明白的。”乔老爷子摆了摆手“我以前糊涂,你是对的。”
两人为此呕了十年的气,终于在乔老爷子一句
“你是对的”落下帷幕。
乔老爷子低头认输了。
他这一辈子看人从不看走眼,没想到自己的亲孙子他竟看走了眼,二房那闷声不息的小子,原来才是能让乔家扬眉吐气的人
“从前糊涂就糊涂了,以后该弥补的,别落下了。”乔族长笑呵呵的,他今天见了县太爷也打压了陈里正,还得了乔老爷子的认错,心情好“等明渊回来,咱们族里给他摆流水席贺一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