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了街坊邻居要摆几桌答谢,乔家人都是乡下出身的实在人,第二天一早起身准备。乔松岳穿了假肢跑了一趟菜市场,定了上好的材料来。席是晚上开,菊姑白天将家里的活儿都干完后没走,跟前来帮忙的妇人们合力将菜洗了,女人们在灶上忙碌,整治出三桌席面来,全是肉菜,闻着很香。慕绾绾还给定了酒,到晚饭点就在乔家大院的侧屋摆饭。
如今刚过完正月,外面还是冷,侧屋顺空了东西,摆下从街坊邻居家拿来桌子,凑了一屋子的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来的人都说乔举人和林举人都是好处的,没架子,几杯酒下毒跟他们称兄道弟起来。
女人们吃完就下桌,到灶房帮拾掇屋子,完事了要么领孩子回家睡觉,要么留下来跟慕绾绾闲磕牙。
慕绾绾在街上掌掴那女人的事迹传得沸沸扬扬,女人们听着还觉得举人老爷的娘子跟她们也不差什么,都是泼辣的,易地而处自己绝对比慕绾绾下得去手,结果坐在一起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人家身上带着一股和气,往那里一坐,就不是野蛮泼辣的做派。
你跟她说什么她都能跟你聊一块儿去,不会让你感到难堪,可你要说跟她格外亲近,好像不尽然。慕绾绾的话挺少的,只在聊到孩子的时候能跟大家多说几句,其他时候都是在听别人讲,讲到她好奇的地方就多问几句“后来呢”
来乔家做客的女人们回去都很感慨,说乔娘子是个温柔的人,昨日真是被那女人逼狠了。
“你才认识她多久,你知道她不是装的”
“你个大老粗懂个屁”
女人们呸完自己的男人,回头有聊到一起“要说人红是非多,昨儿听乔娘子说,他们从前是住在平遥府乡下的,那会儿别说有女人不要名声不要脸面的贴上来,跟乔公子定亲了人还嫌弃他,毁了婚事也不嫁。如今瞅着乔公子中了举人又要参加会试,读书读得好,连做妾都乐意。”
“那可不,举人老爷跟咱们能一样光是每年靠收地租过日子都不会愁吃穿的。”
男人提到这个也露出几分实实在在的欣赏“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说乔娘子温柔我也信两三分的,你瞧乔举人和林举人,他们再往前一步都是官身,可跟我们这些穷苦出身的小老百姓坐一起,也没见人家嫌弃半点”
绣娘抱上乔明渊的大腿这么一闹,让乔家夫妻都在京城出了名。
别人听说乔明渊还只是个举人都能引得小娘子不顾脸面贴上来,登时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循着名头打听,不得了,那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是岳西省连中四元、名扬一省的青年才俊
连中四元,放眼百年也不过得一个,乔明渊还那么年轻,若真能抱上大腿说不定转眼就当上官太太,值得冒这个险的。
原本左邻右舍还不知乔明渊藏着大本事,后来知道了,都感叹不已,说自己眼拙。
有人想起年前求乔明渊给自家写的那些春联福字,登时觉得那都是宝贝,说不定将来乔明渊飞黄腾达了是有钱都买不来的东西,得妥善珍藏才好。结果,他是这样想的,有人也是这样想的,动作慢点的睡一觉起来,自家大门已经空空荡荡了。
同样的,将心思打到乔明渊身上来的就不止那些大户人家了,寻常百姓人家里有女儿的,都觉得那真是一个好人选,哪怕嫁过去是做妾,委屈一点总好过吃不饱穿不暖。
一时间,乔家大门口外流连徘徊的人多了起来。
不过,平头百姓多要脸面,毁人姻缘是要被指着脊梁骨骂的,他们想归想、看归看,真正敢动手勾搭人的却不多。
也是被慕绾绾那日的神勇表现镇住的不少,日子还算清净。
慕绾绾的威名也不亚于乔明渊。
她那日左右开弓的几个耳光,瞧见的人都替绣娘觉得疼,想着她拖人到衙门去告状的凶悍,哪怕长成天仙,别人议论起来嘴巴都不会留情面。都说乔明渊什么都好,就是娶了个母老虎,亏得他平日里还贤妻、爱妻的称呼慕绾绾,说不得是关上门来给老婆打服气了,惧内已惧到杯弓蛇影的地步,又说他真要弄个小妾出来,指不定他跟小妾都要被正妻活活打死
说什么的都有,京城百姓津津乐道,还传到了皇宫里面。
今年是天启帝登基的第九年,他去年才得了嫡子,近来心情都不错,嫡子生来是个爱笑的娃,他抱着孩子觉得心里软乎,对这些家长里短近来不烦。
他在尚书房批阅奏章,想着皇后身边的小儿子,搁了笔想去看看。
说到儿子,身边人自然夸了小皇子,又说皇后娘娘贤惠,将后宫治理得一团和气,不像乡下妇人为了争风吃醋闹得满城皆知。
天启帝有点兴趣,问他又听来什么乐子。
那太监就将乔家这一出事说给了天启帝听。
天启帝听完蹙起眉头,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不吭声的时候脸色阴沉,太监登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战战兢兢的就要跪下。
“不用请罪了,跟你没关系。”
天启帝拈着衣袖抻着下巴想了想,才问“朕想起来,太师如今借住的那举人家好似就是姓乔,名明渊的”
“正是。”太监回。
天启帝松开手“难怪。”
太监满脸不解。
天启帝冷笑道“你以为那乡下女人有那么大胆子去碰瓷举人老爷是有人给她撑腰的,她也承认了,给她撑腰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碰瓷的是卫太师,没得逞罢了。只是京兆尹这老滑头深谙官场之道,像这种事情查出来他得罪不起,索性就不开罪对方,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你瞅,他用那一百两银子,打了女人几板子,事情不就揭过去了吗”
太监汗颜“老奴哪里知道这些,就觉得有趣,给陛下说来权当解闷。”
“是挺有趣。”天启帝松了松脸皮“在京城的这些京官,权当朕是聋子瞎子傻子。他们做官做久了,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聪明的那个。卫太师也真是的,他知道这些关窍,还跟看戏的一样,简直是简直是”
他气糊涂了,半晌没找到个合适的词,憋了一会儿才说“老顽童”
内监闷笑“太师这是放心咱们陛下,知道陛下不会被他们轻易蒙蔽了去。”
“你寻人去查一查,查完告诉朕结果。”天启帝不可置否,吩咐完又补了一句“不要大张旗鼓,最好别叫人知道。顺便也查一查那乔明渊。”
内监看他一眼,躬身退下。
走出书房,他看了看外面的天。
这内监名叫德安,是天启帝的贴身人,打天启帝还是个奶娃的时候就跟在身边,如今也有五十了,他在御前得脸,对天启帝的脾气摸得透透的,不过像他这样的老狐狸,就算自己把皇帝看透了也不会说出来,猜到皇帝的心思更不会明说。
他心中有感叹,一口一口叹了好几口气。
德安收了个养子叫德喜,方才跟着他候着,这会儿也出来了,见德安的模样就问“义父怎么了”
“没怎么,”德安拢着手叹气“有些人入了陛下的眼,走好运是指日可待,我瞅着远处的天,觉得要变,一时感叹。”
德喜搔搔头“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对了,以后当差用点心,好好琢磨琢磨。”德安转身走了。
寻常人看热闹,皇帝起了心,那费尽心思去搞这动作的人险些给呕死。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经营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吃乔明渊一个读书人吃得死死的,竟会被一个泼辣的乡下村妇给坏了好事。
他气得在书房砸了好些东西“蠢妇蠢妇”
砸也于事无补,左右绣娘被打了板子,全京城都知道是有人想害乔举人,以后再行这种事就不成了。他也怕这举动惊动了卫太师,一直留心观察那小院的动静。
同样看那小院的还有其他高门大户。
听说这事儿有人脑袋疼有人直接跳起来开骂“这些蠢货要做事不知手下干净一点,现在人送不进去又让卫太师和乔明渊起了疑心,以后更送不进去。这不是坑别人吗”
他们本来准备了更高明的圈套的,因绣娘这么一闹,得,全不敢动。
不但不敢动,还得全部学着避嫌。
他们连那小院都不敢去,更别提上卫太师府邸去拜访,一时间全都夹着尾巴做人,所有动作消停,看不见的战争暂时偃旗息鼓。
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说得就是这种。
“罢罢罢,既然送不进去,就再等等看吧。”
左右会试已在眼前,二月就要开考了。
过了二月,入京赶考的举人陆陆续续都到了京城,一时间,京城里多了好多纶巾青衫的书生,走茶楼酒肆亦成了清谈所,京城仿佛一夕之间热闹了起来。乔明渊和林则惜通山书院也有同窗入京赶考,乔家小院陆陆续续有人拜访,先前的阴影仿佛藏了起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