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惜等人嘴巴开开合合,未发出一个声安慰乔明渊。
乔明渊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抿紧薄唇,见衙役贴了试卷,移步往那边去。说不得,林则惜等人也忙跟上他,生怕他情绪失控。
这时候人已经很多了,乔明渊先一步过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会元的试卷,只见那上面写着
“天子行民政,以赋税窥其利弊兴亡,然”
只看了第一句,他便如被人淋了一桶冷水,从头凉到尾,连心底都透着冷意。一目十行看完,这篇文章一字一句皆在他心口盘桓,是他在贡院里熬了两个白天两个夜晚,一个字一个字写成的。饶是早知道这届会试有猫腻,他也万万想不到这猫腻会是这般降临。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在那考场上躲过了意想不到的谋算,没曾想那些都是幌子。
原来后招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
他说不出的黯然,竟同时又生出一份了然。
林则惜和白澍他们被人阻拦了一下,这时候才挤进来,林则惜刚喊了一句明渊,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黎睿安的试卷,登时什么话都哽在了嗓子里。
白澍没稳住,他惊呼“明渊,这不是你的文章吗”
“怎么回事”田喜亮喃喃自语。
乔明渊猛地伸出手,捂住了白澍的嘴巴,另一手拉了林则惜,将他们几人往人群外拖。
等退到外围,他眸色冰冷的警告“不要张扬,不想要命了吗”
白澍和田喜亮眼中惊骇,林则惜肥胖的身体抖了抖,他低声说“怎么能这样,他们怎么敢这样,那是明渊你的文章啊,第一名该是你的,你的”
“不,绝不止我一个。”乔明渊渐渐冷静下来,他透过外围的人群,瞧见那边阴影下慕绾绾抱着福宝站在那里,正垫着脚尖往这边张望。他心中一时温暖一时慌乱,一时沉默又一时沸腾,来来回回,脑海里只如过了几番天地,他慢慢找到自己的声音和情绪,“你们没发现,林西澜和谢赟也不在那长榜上吗若我一个人是意外,加上他们就不是了。”
是的,不是了。
话音刚落,就听那看试卷的人群中又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林兄,这是你的文章啊,第二名的是你的文章,怎么会是别人的名字”
乔明渊和林则惜等人都住了口,往那边看去。
这人的声音比方才白澍的大得多,立即就引起了学子们的轰动,大家纷纷转向另一侧的人。林西澜白着脸,顺着人们让开的一条路往里走。
他站在了试卷前。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林西澜双眼翻白,往后就倒。
他身旁的好友手疾眼快的扶住了他,又是掐人中又是喂喝水,好一通忙碌,总算让林西澜恢复了意识。他踉踉跄跄的推开人“我要去礼部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林兄”
“林兄”
“哎呀,怎么一回事”
他身边跟着的几个人不放心,追着他快步而去。
林则惜回头看向身侧的乔明渊,他目光满是疑惑和不安,问“明渊,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有人”
乔明渊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开口。
他们一行人从里面挤出来,回到了慕绾绾身边,福宝已经醒了,抱着慕绾绾的肩膀没吭声,慕绾绾忙着拍儿子的肩膀,见他们过来抽出神来问怎么样。见几人面色不虞,她秒懂,拍娃儿的手一顿,刚开口想安慰乔明渊两句,忽然间乔明渊脸色猛地变了,福宝刚要伸手让他抱,他顾不得儿子,看向林则惜和白澍“帮我把绾绾送回去,我有事要办”
话音未落,他已追着林西澜离开的方向去了。
“没考上”等他走了,慕绾绾还有点愣。
林则惜点头,然后又摇头“事情有蹊跷,哎,明渊没考上,他的文章考上了”
慕绾绾跟着也是脸色一变。
白澍道“先别说这些,人多口杂。”
他们几人护着慕绾绾,林则惜抱了福宝,一路匆匆从贡院往那小院里赶。
到了小院,白澍紧张的关上门,将贡院门口的事情说了一遍,乔松岳气得险些晕过去,慕绾绾却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脑袋在飞快的转圈,她将福宝塞给乔松岳,在屋子里走了一会儿,便对林则惜说道“则惜,事关重大,明渊方才肯定是想到了什么才顾不得我和福宝。我们在京城里没有别的认识的人,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去请佘姑娘过来”
佘香
佘香能帮什么忙
林则惜不解。
但他此时也没有主心骨,慕绾绾吩咐了他,他便照办,跑去佘家找佘香过来。
慕绾绾又让白澍和田喜亮分别跑一趟,一个去请丁宝林和沈秋池,另一人则往卫家报了个信。这时候丁宝林和沈秋池都还在衙门办差,近来户部很忙,沈秋池都是熄灯十分才能回家,白澍扑了个空。丁宝林倒是准时下了衙门,不过来的时候也已经是晚饭时间。佘香最快到,到了就插着腰喘气“怎,怎么了”
林则惜过去喊她,什么话都没说,拉着她就往这边跑,她稀里糊涂的。
“佘姑娘,你是京城人士,你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些会武功的人”
佘香一愣。
她点头“镖局有,也有一些江湖人士会武功。”
“要嘴巴牢靠办事稳妥的。”慕绾绾道“给多少钱都成,帮我找四个武功不错的来,让他们悄悄来这里候着。”
佘香嗯了一声,她手里没钱,慕绾绾给了几张银票,每张都是一百两的,她接了过去,急急忙忙转身去寻人。
“现在怎么办”林则惜问。
慕绾绾端坐在屋子里,眼睛很沉静“等。”
等什么
等乔明渊回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丁宝林寻着消息过来了,这时候乔明渊还没回来,乔松岳抱着福宝在哄,其他人皆坐立难安,唯有慕绾绾面色还稳得住。她等丁宝林来了,问他,通山书院在朝为官的那些人他是否有熟识的在其中。
放榜发生的事情丁宝林已尽皆知晓,他生怕乔明渊做出什么傻事来,点头说他去找找看。
他匆匆来又匆匆走,来不及回家,在脑袋里梳理了一遍通山书院的人脉,便立即上门去拜访。
然而,到了人家门口,丁宝林止住了脚步。
他要怎么说
没有证据,没有证人,没有冤情可以传达的地方这件事要么捅破天,要么就得永远埋在尘埃里,否则必有性命之忧。因为做下这件事的人手腕太高明,他既能做到这一步,就证明背后之人权势滔天,自信不会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或许前方有一张大网在等着他们,在看不见的地方,每一步都危机重重。
丁宝林一步步往后退,退到街上,忽然掉头就走。
他赶回乔家,掌灯了,乔明渊还没回来。
屋子里除了慕绾绾和林则惜等人,还多了几张生面孔,是慕绾绾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护卫,他将自己的忧虑说了,林则惜登时担心起乔明渊来“明渊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
“不会的。”慕绾绾的唇瓣微微有些发抖,声音却很稳“他不会有事。”
他还有福宝,还有她,还有这个家。
他断不可能做冒险的事情。
林则惜听了她笃定的声音,心中却做不到她这般坚毅,他小声的嘀咕“明渊到底去哪里了”
乔明渊跟他们分开,跑着去追上了林西澜和谢赟。
林西澜情绪激昂,说要去讨个公道,被乔明渊拉着躲到了僻静处“没有证据,你找谁去要公道,谁能给咱们公道”
“还要什么证据,那篇文章就是最好的证据”林西澜吼。
乔明渊盯着他“文章贴出来,天下人都知道,你能背下来又如何,人家大可以说你是看了之后才背的。想用这个证明你自己,不行。”
“那就任由他们,他们”林西澜想到他说的话,心口梗得慌,又屈又愤。
谢赟的脑袋还清醒一些“我们可以去文科馆,找墨卷来看一看。”
按照科举考试的规制,应考的考生写下的试卷为墨卷,交卷之后,会有专门的誊录官用朱笔誊抄一份交给阅卷官,这是以防阅卷官认得上面的字迹。评卷完毕之后,朱卷和墨卷交到礼部去,由礼部封钉合一,送到文科馆保存。
若有人作弊,朱卷和墨卷的内容可以一样,但墨卷的笔迹该是自己的。
只要拿出墨卷,便能有物证。
三人去了一趟文科馆。
文科馆在会试放榜之后允许查卷,就是对自己的试卷有异议的,可以在三天内到文科馆查阅,但不允许带走。他们三人到了文科馆,乔明渊熟门熟路的摸出银两打点书吏,说他们是落榜举人,想查一查自己的试卷,书吏掂了一下银两,放他们进去了。
三人很快找到了各自的试卷。
“这”
谢赟和林西澜齐声惊呼。
两人手中的墨卷写的是他们自己的名字,然而朱卷的内容却跟墨卷不一样。这么大的纰漏,万万不该产生,却出现在他们眼前。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