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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这一晚他们聊了很多很多,不知不觉,月亮已经爬上树梢。

    他捞起自己的外套说要送她,她没拒绝。

    “不如把我送到这边的宿舍吧,原来的住处太远了。”路上,她对他说。

    “你搬到现在的宿舍了”

    “还没有,不过床是原本就有的,将就一晚没问题。”

    他没有送她回原来的住处,也没有送她回现在的宿舍。

    车没开多远就停下。

    钟黎从车里下来时,人是有些呆愣的。

    这地方很陌生,但又有些熟悉。

    她现在的公司就在银泰中心后头的某处产业园,距离这儿不远,每天去公司时也会路过这儿。

    这是位于银泰中心中央主楼的建筑,毫无疑问是豪宅中的高奢,每平已突破六位数。

    钟黎跟着他进了电梯,看他刷卡、上楼,用指纹解锁屋门。

    跟上次去过那个古色古香的封闭型四合院不一样,这屋子是商务气息很浓的那种大平层,纯现代化的装修,采用大面积的玻璃和镂空雕花设计,视野非常广阔。

    东边的客厅外是露台,还带一个小型的花园。

    钟黎第一次来时,只觉得非常非常漂亮,忍不住在屋子里转了转。

    当然,东西不敢乱动,只是四处看一看。

    感觉电视里都没有这么漂亮的屋子,很多全自动的家具,窗帘也是感应的。

    就是有一点不好。

    落地窗外是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交织的十字公路如天上的银河,坠下繁星点点。

    站在这里,可以俯视整个cbd商务中心。

    但也有种下班后还在上班的错觉。

    “你平时都住这儿吗”

    “偶尔会住,离公司近。”不过,他大多时候在各地往返,时常到处出差,没有固定居所。

    “那有点浪费,这屋子真漂亮。”她眨了下眼睛,忍不住又看。

    回头发现他支在玄关处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睛里染着笑意。

    她莫名觉得难为情,觉得自己好像很土包子。

    却听见他说“喜欢吗”

    她点头,不否认。

    他走过来,捞过她的手。

    在她的诧异中将钥匙和电梯卡放到她掌心“那以后常来。”

    钟黎没懂,抬头看他,眼睛很清澈。

    他也没解释什么,转身去倒水了。

    钟黎望着他宽阔的背影,微微低垂着头颅优雅自若地倒水的模样,心里更是困惑。

    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去洗澡了,钟黎坐在客厅里吃一盘丹东草莓。

    桌子上有他给她倒好的香槟。

    高脚杯,金色的酒液盛了三分之二。

    她一口都没喝。

    容凌洗完澡出来,微微侧着头,边走边用一块干净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他换了件比较居家的白色高领毛衣,看上去要比西装革履的样子随和些。乌黑的发丝柔软地贴在额边,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温柔,有一种不经意的慵懒。

    “怎么不喝不喜欢香槟”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微微岔开着腿儿。

    其实除了工作场合,他坐姿走路什么都没那么讲究。

    但他身上有种很雅的气质,就这么岔开腿大刺刺坐在沙发里也不会让人觉得粗鲁,反而感觉很爷们,别有一种风度翩翩的潇洒和从容气度。

    钟黎不敢长久跟他对视,移开了目光“我不会喝酒。”

    “演员不会喝酒”他挺意外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是个糊咖,不用参加什么饭局。”她有点负气地说。

    “别介。”他笑着安抚。

    钟黎脸烧,他的笑容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

    至少,在他眼里似乎就是这样。

    “我二十了”她强调。

    容凌也只是笑笑,端过高脚杯自己抿了口。

    钟黎兀自捡了颗草莓来吃。

    “以后打算一直拍戏有什么职业规划吗”他问她。

    “暂时没有想那么远,我也不懂这些。”她过去只是想要多赚点钱,能糊口就好。

    现在稍微有了点热度,又想要红。

    只能说,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

    “没有人脉和资源的话,在这行是很难混的。”

    钟黎虽然天真,但不是傻子,基本的人情世故是懂的。

    她认同地点点头“不过我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她当时不知道自己把话给聊死了。

    只看到容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啜了口香槟,没再说什么了。

    钟黎有点认床,虽然他这地方奢华又舒适,她晚上还是不怎么睡得着。

    早上起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容凌在看报纸,听到动静抬了下头,原本他都垂下去了复又抬起,目光停在她脸上。

    “干嘛啊”钟黎的脸在烧。

    他收回目光,语声淡淡“没什么,只是以为看到了熊猫。”

    语气忒正经,钟黎却看到了他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

    他怎么这样啊

    钟黎也发现了,容凌这人只是表面上正经,对不熟悉的人格外客气,私底下冷幽默得很。

    “怎么这样看着我”

    “就是觉得你这人吧,有点儿表里不一。”

    “怎么说”

    看他没有生气的样子,钟黎才小声说“刚认识那的时候,觉得你好严肃啊。”

    “有吗”他偏过头看她。

    钟黎踩着拖鞋过去,小心地往他手里窥探。

    原来他不是在看报纸,而是财报。

    花花绿绿的一条条横线竖线,还有一堆数字,中英文混杂,顺带夹杂着一些其他外文,她根本看不懂。

    目光又落他脸上,他神情很淡,风波不动。

    怪不得他手都不动一下,原来料定了她看不懂。

    钟黎泄气地坐回去。

    容凌把她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没戳穿她“吃早饭吧。”

    早饭是阿姨做的,搁在保温箱里。

    有小米粥、煎蛋、煎牛扒好丰盛。

    钟黎吃的急,还噎了一下。

    一杯温牛奶推到她面前。

    “不用,你自己喝吧。”钟黎忙道。

    “我不喝牛奶。”

    然后,钟黎看到他起身给自己打了杯清咖。

    不加糖,不加奶,看着跟烟灰水似的。

    钟黎以前有幸喝过一次,为了减肥,喝过后她对自己现在的身材挺满意的,不用减了。

    他对吃东西好像都兴致缺缺,明明挺美味的食物,他吃着好像淡而无味,表情都不带变一下。

    非阅尽千帆食尽百味,不会是这种表情。

    “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用憋在心里。”容凌说。

    钟黎是真的意外“容总,你能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她探头探脑还带点儿好奇的样子是真的逗。

    容凌跟她对视一眼,收回目光“不用猜。”

    都写脸上呢。

    钟黎是个你给她点儿颜色就能上房揭瓦的人,她还真说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容凌拿杯子的手顿了一下,停下来了。

    目光扫来时,钟黎缩缩脖子,有点心虚地说“是你自己要听的,可不是我非要说的。”

    容凌什么都没说,只是,当时看着她的表情很像看什么稀世珍宝。

    翻译一下,活宝。

    不过钟黎挺开心的,他笑的次数比以往她见他时都要多。

    快7点的时候,钟黎接到了薛红的消息。

    她连忙回复“马上过去了”。

    “礼拜天还去公司”容凌看她着急忙慌地整理东西,问她。

    “有个商务要去谈。”

    “这种事儿不都是经纪人出面搞定的吗”

    钟黎尴尬地对他笑笑“我经纪人比较忙,私底下的艺人很多。”

    容凌明白了,不问了。

    还是因为咖位问题。

    “没想过要换一个经纪人吗”他转而道。

    语气也很平淡,像只是话家常。

    钟黎自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警惕心,颇有些忧愁地说“换什么啊像我那样的十八线,谁要啊,去哪儿都是冷板凳。而且,其实红姐对我还可以,她还带我去天娱了。”

    “总有慧眼识珠的。”他这话里有些暗示的意味,“想换个经纪人其实很简单。”

    钟黎这才有些回过味儿来,瞧他。

    钟黎又想到了那个吻,还有他昨晚莫名递给她的那串钥匙和电梯卡。

    不知道为什么,心好像被撞了一下,生出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再迟钝,也能品出些味道来了。

    可是,又怕自己会错了意。

    这人总这样高深莫测,难辨真假,什么都点到即止,把遐想的空间留给别人。

    也留了余地,免得彼此太难看。

    钟黎回到住处,把需要整理的东西都打包好。

    杨珏帮她一块儿收拾,把垃圾扔到了门外“真要搬走了啊黎黎,舍不得你。”

    “放心,我有时间会回来看你的。”

    那个礼拜她没什么事情,赶两个通告就是在冲浪。

    虽然换了公司,好像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十八线还是十八线,等剧的热度过去,她还是那个没什么人在意的小糊咖。

    薛红说的没错,她这样的咖位,黑她都是给她热度。

    接到杨珏的电话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电话里钟黎听得不是很真切,到了现场才知道事情始末。

    那会儿都闹起来了,惠高楼下一团乱。

    这是商业中心,旁边就是国贸三期,闹这么大不少媒体都过来了。

    长枪短炮,闪光灯不断。

    杨珏的哥哥杨晓阳扯开嗓门在嚷嚷,奈何一帮保镖拦着,近不得台阶上那帮高层的身。

    “你哥在干嘛啊”钟黎问杨珏。

    “别提了他疯了”杨珏跺脚,“我哥之前在惠高工作你知道的吧上个月去了个工地,脚不小心被砸伤了,公司没赔偿就算了,还要辞退他,那房子也收回去了,我嫂子闹着跟他离婚呢。”

    可再怎么发疯,也不能到这儿来疯啊。

    这真是撕破脸皮了。

    别的不说,以后业内谁还敢用他啊,换个行当都不行,彻底出名了。

    钟黎和杨晓阳也是多年朋友,他还借给过她钱,她当然不能不管他了,拨开人群跑上去就要拉他。

    “哥,咱回去再说。”

    杨珏也上来劝。

    这么被一堆人围观,跟看小丑似的,钟黎这辈子没出过这么大糗。

    喧闹却在这时候停了,人群跟摩西分海似的朝旁边微微让开,让出了一条容纳几人通过的道。

    钟黎抬头就看到了容凌,他身边还有几个人,像是惠高的高层。

    她真是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丢脸有之,茫然有之。

    好在他只扫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像不认识她这个人,回头对身旁一位五十上下的中年人说“董总,这样闹实在不像话,闹大了对公司的形象也有影响。我跟他们说两句,先把这儿的人遣散再说。”

    惠高的董事长脸色铁青地点着头。

    也不知道他和杨晓阳说了什么,之前一直义愤填膺的杨晓阳居然临时改了口风,还跟那个董总道歉,说自己搞错了,原来公司早就给了他抚恤,这是误会一场,让媒体都散了。

    董总有了台阶,也不想追究了,叫了个经理模样的人来处理后续事件,把相应抚恤安排到位,又客气地跟容凌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这事儿就过去了。

    现场一片嘘声,看了会儿见没有热闹好看,人也陆续离开。

    钟黎本想离开,却被他叫住。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小腿上。

    钟黎这才发现,小腿的地方有些擦伤,可能是刚刚的推搡中不慎受伤的。

    “没事儿,我回公司处理一下就好。”她这会儿只想马上离开。

    “上车。”他很直接。

    钟黎闷了会儿,还是乖乖上去了。

    这是钟黎第二次来他的办公室。

    她垂着头坐在沙发里,想着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不太想跟他说话。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墙上滴滴答答的走钟声。

    那是很老式的美式挂钟,金属表盘,嵌着玳瑁,在午后的日光里折射出一种流彩的霞光。

    看久了,会让人有些晕眩。

    钟黎掰了会儿手指,目光不由落到他身上。

    容凌在办公桌后看文件,似乎也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她说不出是松一口气还是失落,抿了下唇。

    这时有人过来敲门。

    “进来。”容凌合上文件,冷淡道。

    进门的是他的秘书,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钟黎匆匆一扫,上面搁了些消毒的医用品。

    她忙垂下头。

    “一会儿把这个传真两份,给ad公司。”容凌起身,将合上的文件递过去。

    秘书忙将托盘搁下,恭敬应声。

    门关上,室内重新归于安静。

    钟黎默默数着走钟声,余光里看到他的黑皮鞋过来了。

    每踩一下地板,像踩在她心尖上。

    “怎么,有胆子去惠高闹事,没胆子看我”他在她身边坐下,语气里带点儿淡淡的嘲讽。

    钟黎脸一红,终究是有点儿不服气的“我没闹事那些媒体不是我叫来的。”

    “那男的不是你朋友还是你没到现场”他轻飘飘一句话,直接给这件事定性。

    钟黎被堵得结结实实,张了会儿嘴巴,没想出反驳的话。

    “那不就得了。出事的时候,人只会把你一道算进去。以后做事情不要这么冲动,不该你管的不要掺和。我不到的话,你打算直接被人逮到警局里去关两天”

    钟黎觉得他这话有点冷酷无情,甚至有点儿冷血。

    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小声反驳“那你朋友出事,你也不管吗”

    容凌低头拿镊子,蘸碘伏“我的朋友不会干这种蠢事。”

    钟黎“”什么人啊

    她觉得自己需要吸氧。

    容凌在这个适当的时机抬头,把她横眉怒目的样子完全收入眼底。

    唇角一勾,笑了。

    这给她一种他说那么多,就是在等这一刻的感觉,他就是喜欢看到她吃瘪失控的样子。

    这给他很多很多的欢乐。

    钟黎的表情就有些变了,不确定地望着他。

    目光对视,渐渐的她就有些招架不住。

    他看着她的目光总是很淡,但似乎又有奇异的引力,惹人浮想联翩。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随便瞟你一眼,你就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光溜溜的一件都没穿的感觉。

    而且,明明她这么尊敬他,他却总喜欢看她的笑话。

    可她并不是只想当他取乐的对象。

    钟黎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那你跟晓阳哥说了什么啊他这么听话,他那人脾气最爆了。”

    晓阳哥

    容凌挑了挑眉,含义匮乏地弯了下唇,开口时语气和之前一样“也没什么,只是说明了利害而已,闹事不能解决问题,他无非是想要工作和赔偿而已。”

    “那你也挺会说话的。”杨晓阳那个脾气。

    刚才在惠高楼下,他还以为他会打他呢。

    当然,杨晓阳可能并不一定打得过他。

    她不由扫过他的腿。

    黑色西裤有丝绸般的质感,哑光面料,看上去很高级,微微包裹着修长有力的腿。

    她没见过他打架,但莫名觉得他应该很能打。

    他就是那种看着清贵沉稳,实际上有很多出人意料的特点的那种人吧。

    钟黎觉得他骨子里有种狠厉劲儿,不是一般人可以挑衅冒犯的。大多时候,他只是懒得跟你计较罢了。

    两人刚认识那会儿,他从来不提他家里的事儿,钟黎也不敢多问,隐约觉得那是个禁忌。她恍惚摸到一点边儿,可并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深到何种地步,直到后来在一起了,渐渐接触到他身边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她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阶层。

    那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她已无法抽身。

    “不管怎么样今天的事儿谢谢你。”那天,钟黎后来那样说。

    “这倒算句人话。”他微微笑,低头替她上药。

    钟黎“”还是收回感谢吧。

    估计这位容先生也不太需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