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园里还没有安排下人,园子里没点灯,先前来送虞姝挽的婢女只将屋内的灯点着了,园子不大胜在精致,借着前面屋内的灯火能看清些脚下的路。
林卿柏牵着虞姝挽走进园子里,没有放开她的手腕,温声问“现在能看清楚吗”
虞姝挽用力眨了眨眼,她很努力的想看清楚,可是此处还是太暗了,除了前面那抹灯光,其余的一切在她眼里都蒙了一层雾,很是为难地摇了下头“看不见。”
“表哥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总归是进了园子,脚下没有石子,我不会绊倒的。”
林卿柏这才意识到她的雀盲有多严重,眉头皱起,继续牵着她往前面走。
虞姝挽没有拒绝,这样的情况下有人带路总是好的。
“表妹的姝挽是哪两个字”林卿柏无意问道。
虞姝挽略有些迟疑,乖乖跟他说了去。
林卿柏“哪个”
虞姝挽正要再跟他说一遍,就听身边的人开口道“能写在我手上吗”
虞姝挽沉默片刻,说了声好。
林卿柏松了手,碰了碰她的手指,却没有握住,“挽挽写我手心里就好。”
虞姝挽眼睫微动,猜想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红唇轻轻抿了下,抬起手,靠着感觉寻到他的手心,一笔一划的写下姝挽那两个字。
细嫩冰凉的指尖在男人粗糙温热的手心里划来划去,就像是划在了林卿柏的心尖上,每一笔都无比清晰。
林卿柏轻笑“原来是这两个字。”
说罢,又牵起她的手腕往前走。
林卿柏直接将她送到了屋门前,终于松了手“夜里凉,快进去吧。”
房屋就在眼前,灯火明亮,虞姝挽眼前清晰起来,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对林卿柏福了福身,“谢谢表哥。”
她往前走了几步,推门进屋,回身关门时看到林卿柏还站在门前,眼神意味不明地朝她看过来,手指不自觉抠紧了门,道“表哥快回去吧。”
林卿柏从喉间溢出一声轻嗯,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这般干脆,倒是让虞姝挽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她关上门,盯着紧闭的房门怔神,紧张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方才被握着的手腕有点痒。
屋里没有外人,她直接挽起衣袖挠了两下,在外面牵久了,手腕到现在都还有被男人手指捏着的感觉,用力揉了两下,等那种错觉消失了才放下袖子。
单薄的布料顺着手臂放下,勉强盖住了手腕里侧的一颗浅色小痣。
虞姝挽把包裹收拾了一下,本就只剩下一件路上换洗的衣物,简单两下就收拾好了,抬眼观察着屋内的一切,陌生的住处并没有让她不安,反而是无比安心。
她和娘奔波了一路,偶尔遇上客栈还能去屋里歇上一夜,大多夜里都是找个破庙或是隐蔽的角落歇息,一路上吹了许多风,辛亏身体好,要不然早就倒下了。
姨母是个好人,不会因为她家中落魄就嫌弃她,不像旁人,从前在江南,多少人因为富贵与她家结交,有些甚至交好十多年,见她家中落魄就故意疏远,从前的友善变得无比讽刺。
虞姝挽走到桌前碰了一下茶壶,是温的,就倒了盏茶一饮而尽,不够解渴又喝了小半盏。
这时屋里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随后就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话“表姑娘,奴婢元知,是夫人让奴婢来照顾您的。”
虞姝挽放下茶盏,“进来吧。”
房屋的门推开,名叫元知的婢女走了进来,瞧着比虞姝挽要小些。
元知对虞姝挽行礼“表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告知奴婢。”
虞姝挽颔首,坐在桌前没有说话。
元知“夫人明日还会挑几个人过来伺候表姑娘和虞夫人,今夜就先委屈一下表姑娘了。”
虞姝挽早就不在乎有没有人伺候她,只要今后能解决温饱就已经满足。
元知“姑娘可是要歇息了”
虞姝挽摇头“没有,你陪我说说话吧。”
元知不知道表姑娘为何想跟她说话,但她不会拒绝“好。”
虞姝挽好久没有跟旁人好好说过话了,以前在江南,她有许多交好的小姐妹,自从家里出了事,不知是那些人不想跟她玩了,还是因家中有父母阻碍,她再也没见过她们。
虞姝挽不知道元知这个人怎么样,只挑了些不重要的事来说,基本都是她说,元知站在一旁听着,很少有机会说上一句。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到园子里响起了柳昙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房门被推开,元知对柳昙行了礼。
“娘。”虞姝挽起身喊道。
柳昙对元知说道“你先回去歇着吧,待会有事再喊你。”
元知不敢不听。
等屋里唯一的外人出去了,柳昙关了门,步子匆忙的走到虞姝挽跟前坐下,自顾自地到了盏茶抿了一口。
“你觉得人怎么样”
虞姝挽听懂了她的意思,缓缓坐下,眼底闪过一丝疑虑“真的要这样吗”
她以前从没跟外男走近过,更不要提主动接近这种事。
柳昙“你先告诉我,你觉得你表哥怎么样”
虞姝挽微微垂眼,长卷的睫毛轻轻颤动,声音很轻“表哥很好。”
“既然觉得很好,为何还犹豫”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柳昙当然要把事情问个清楚。
虞姝挽“今日才见了第一面,我、我还想再多了解了解。”
柳昙沉默片刻,点点头“是我心急了。”
刚才跟姐姐聊了一会儿,姐姐话里话外都想快点撮合俩孩子,但这种事太快了也不好,还是需要慢慢了解,万一因为一时急切葬送了女儿的未来,柳昙才是要悔得肠子都青了。
虞姝挽心中还有疑虑,便问了出来“我如今这般,就算是姨母愿意,姨父会愿意吗”
若因她一人让姨母姨父起了争执,她心里不会舒坦。
柳昙了解女儿,道“你姨父那边交给你姨母就好,你姨母当年生你表哥伤了身子,你姨父一直因此愧对于她,有什么事都会顺着她来。”
虞姝挽深呼吸,突出了一口气“女儿晓得怎么做了。”
柳昙拍了拍她的手“我不是逼你,你若不愿也没什么,既然来了这儿,咱们就安心住下,在府里受了委屈就及时告诉我,我去找你姨母说去,你要记着咱们娘俩不是寄人篱下。”
二十年前林家可没有今日的富有,柳昙照顾月子的时候受了多少苦多少罪,林老爷和林夫人都看在眼里,就凭这份情,他们就该好好感谢柳昙。
虞姝挽在这种事情上很听话,她知道娘绝不会骗她,目前而言还没有遇到什么见她落魄就欺她的婢女婆子。
虞家出事的时候,府里少不了落井下石的人,虽然有几个衷心的,那几人还想护送她们娘俩来上京,但她们娘俩连自己的日子都快要裹不住了,便不能再留着那些人一起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这晚,柳昙拉着虞姝挽的手说了许多,每一句都语重心长,恨不得嘱咐个遍。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遇事不能委屈了自己,这林府定然也少不了会怠慢她们的人,遇到就不能憋着,有事说出来才能解决问题。
虞姝挽全都记在心里,再三保证有委屈一定会先告知柳昙。
柳昙这才去了隔壁屋里歇着,走之前叮嘱虞姝挽“一会儿叫人送些热水过来,你沐浴后好好睡一晚,明日起晚了也没关系,你姨母知道我们一路没怎么休息。”
虞姝挽“娘也是,什么事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吧。”
这一路上,虞姝挽多个夜晚都听到柳昙在睡梦中喊爹的名字,同样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深夜。
林府寂静无声,除竹园以外的几个院子全都熄了烛火。
竹园内,林卿柏推开书房的门,在里面待了好久都没出现。
他许久没有失眠了,今夜怎么都睡不着,每次闭上眼,脑中就浮现出引得他快失控的背影。
自从两个月前及冠之后,这道身影就围绕在他心头,怎么都抹不掉。
他没有跟身边的朋友说过这件事,没人知道他夜里入睡后就会梦到与美人缠绵,头几夜还会因此事失眠,后来习惯了美人入梦,作息逐渐稳定下来。
今日见了虞姝挽,他又睡不着了,只怕今夜会彻夜无眠。
林卿柏曾想过去找位大师看一眼,看他是否被什么邪物缠上了,可梦中发生的事实在难言,这事也就作罢,想着总有一日会摆脱梦境,他就不信还能做一辈子。
万万没想到今天见到了梦中人。
虞姝挽。
林卿柏默默念着这三个字,不知不觉拿笔写了下来,黑眸中划过异光,嘴角轻轻向上牵起,想起了今夜送人回去时的情景。
“挽挽表妹。”
寂静的夜里,男人略带沙哑的嗓音尤为明显。
翌日。
虞姝挽起了个大早,对于这些天经常赶路的她来说,在这么软的榻上睡到现在已经够了,此时并无困意。
不仅是她,柳昙同样如此。
虞姝挽想着去给姨母请安,被柳昙按住了。
柳昙“不必如此,林府没那么多规矩,咱们安心待在园子里就是,等用了早膳再去找你姨母说说话。”
昨夜林夫人把府上的规矩都说给柳昙听了,林家没那么多繁琐的规矩,林老爷不喜欢,况且一家人把日子过好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话又说回来,林夫人今早还有事情要跟林老爷说,这时候旁人去打搅反倒会扰乱了氛围。
柳昙把事情都说了出来,虞姝挽明白了。
柳昙让元知去厨房传膳,还跟元知询问了一些府上的小事。
母女俩坐下用膳时,柳昙把盛好的汤递给虞姝挽,“你姨母昨夜说了,今个儿会让人来给我们量衣,做几身好衣裳,之后还要带你去街上挑些首饰,到时会喊你表哥一起。”
虞姝挽喝了口汤,抬起头问“表哥也去”
柳昙脸上挂笑“你姨母特别看好你,想着法子想让你和卿柏多相处,你装作不知就好。”
虞姝挽轻轻应了一声,脑中浮现出表哥俊朗的模样。
还有昨夜她和表哥单独回来的场景。
虞姝挽低头喝汤,藏住了眼里的神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