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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092
    清音一愣,但没说话。

    余叔叔就是穗穗的爸爸,好巧不巧,也在西山疗养院工作,不过他在心内科,才三十多岁却马上就要升科主任了,真正的年轻有为,青年翘楚,听说年前还要去r国进修,回来就是妥妥的科室负责人,将来的院长接班人。

    据说,今年去r国进修的名额,心血管领域整个石兰省也只有两个名额,多少比他有经验比他有口碑的老专家排队呢,他年纪轻轻脱颖而出,谁不得说声运气好。

    但也有人说其实是姜院长在背后使了力,目前负责选拔工作的领导是姜院长的同学,俩人私交甚好,只要把女婿的名字报上去,选拔只是走个过场啥的。

    毕竟,余力对穗穗妈非常深情,即使她现在已经神志不清病入膏肓,但他依然没离婚,且完好的保留着她的所有东西,她以前工作单位的东西,他一样不落全拿回来,放在家里,专门为她留了个房间。

    鱼鱼也是懂点事的大孩子了,在她看来只有爸爸妈妈才能亲亲,“我没看见漂亮阿姨的脸,那会不会就是穗穗的妈妈呀”

    “穗穗妈妈是不是从国外回来啦,然后想给穗穗一个惊喜,所以没告诉她呢妈妈,这个秘密我也不能告诉她对不对”不然就不够惊喜了。

    她真是一只善解人意的小鱼儿呢

    清音哭笑不得,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妈妈,但你先别说,余叔叔没告诉穗穗一定有他的原因。”

    “好叭。”

    小丫头搂着妈妈的腰,嘴里咿咿呀呀唱着刚学的儿歌,忽然又指着天边的云彩,像是发现了不得的大事“妈妈妈妈,粉红色的棉花糖耶”

    清音对这种描述已经免疫了,什么橘子色的小狗,墨水色的桃子,粉红色棉花糖,反正都是云。

    两条马路之隔的地方,是一家新华书店,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去,那是本该下班在家的顾安。

    顾安走进书店,顺着卖地图和地球仪的地方,边走边看,似乎是在挑选什么,走着走着很快闪身到最里面一排卖古典文学作品的书架前。

    “来了”书架的另一面,是一名年轻女同志。

    “嗯,事情怎么样了”顾安拿起一本随意翻了两下,目不斜视。

    “查清楚了,顾敏身边那个叫麦克的外国人,身份是合法的,目前也没什么迹象表明他做违法乱纪的事。”

    顾安皱眉,“你确定查清楚了”

    那顾敏是怎么找到杏花胡同去的准确来说她去过两次,都挑的上班时间,小两口不在家,第一次去是顾妈妈买菜去了,第一次则是顾妈妈上隔壁的梨花胡同打扫卫生,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就走了,还给原来顾家所在大院的邻居们留口信,让顾妈妈回来的话去华侨饭店找她。

    顾妈妈肯定不会去,她把事情跟顾安说了,顾安立马就觉得不对劲。

    他查了一下,顾敏早在几年前就丧夫

    ,现在这个外国人麦克是她正在谈的对象。而麦克是去年从南方进来的外商,号称是来龙国考察投资的,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

    顾敏一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一边给他当翻译,上个月才开始来石兰省,说是要考察个什么美容项目,受到了石兰省当地政府的热情款待。

    “他的身份比较敏感,先别动,再看看。”

    俩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又说了几句,顾安就有点着急,“没事我先走。”

    跟顾家的其乐融融不一样,住在医院的林眉,却觉得整个人灵魂都被抽走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头发一夜之间全白的父母,总感觉像做梦,做了一场噩梦。

    “孩子真真的没了”她哽咽着问。

    “你还敢提那个孽障你是要气死我吗”林父暴怒。

    林母虽然一点也不想要那个孽障,但终究是条生命,硬着头皮说“嗯,孕期营养不良,发育不好,又动了胎气早产,六个多月怎么可能活下来”

    林眉捂着嘴巴,肩膀一抽一抽的,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很奇怪,刚怀上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她害怕,她无助,可当意识到这是自己爱情的结晶时,她又无比期待它的到来,直到搬进钟家之前,她都觉得这个孩子真是他们爱情的见证,是上天的礼物可一切,都在住进钟家后变了。

    承诺好的一切关心、爱护都没了,只有虐待,只有把她当免费保姆使唤,甚至还花光她的钱,还打算以后抱着孩子上门找父母认亲家,谋夺林家的一切。

    是的,钟母自以为谋划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但她那天冻坏了,身体不舒服,没去上课,睡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一楚。

    她当时愤怒极了,当天就找钟建设对质,但凡钟建设要是能哄哄她,告诉她听错了,母亲不是那样的人,她或许还会回心转意,但他给她的是什么

    是一个大巴掌,印在她枯黄的脸颊上。

    在那一刻,她清醒了,看清了钟建设的嘴脸。

    可是,一切都晚了。

    林父林母见女儿痴痴傻傻的,虽然心里生气,但也不能真不管她,“你好好养身体,我们已经报案了,高教司和派出所要是不能弄他去坐牢,我们花钱找人也要把他弄残。”

    林眉依然不出声,林母以为她是心疼钟建设,忍着愤怒给她讲道理“你现在完全被他毁了你知道吗你付出那么多努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上的大学,都已经上了三年了,就因为这件事闹大,你的学业没了,你这大学白读了,以后工作怎么办而且你昏迷多日不知道,当初大出血,为了抢救你的生命,不得已只能做切除子宫保命,你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你为什么还要护着那王八蛋,啊”

    林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红着眼,真想给她两个大嘴巴子,扇掉她脑袋里的水。

    林眉后知后觉,摸着肚子。

    这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以

    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林眉忽然“哇”一声嚎啕大哭。

    但凡是他们不要虐待她,不要逼她大半夜去排队,受冻之后不要抠门不送医院,哪怕是早送半天,不要拖那么久,她的子宫也不会保不住

    半小时后,或许是哭干了她一辈子的眼泪,林眉抬头,猩红着双眼,“他把我毁了,我要他赔我孩子一条命。”

    林父林母默不作声,现在是法治社会,怎么赔真弄死他,他们也得坐牢,得不偿失。

    “事已至此,只能你自己想开点,过火的事也别做。”

    “该告的告,剩下的你们别管。”反正她肯定会被学校开除,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她的余生,就只为一件事。

    清音倒是不知道林眉居然在黑化之后走上正途,等她知道林眉孩子没保住的时候,已经进入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了。

    他们也准备搬家了。

    新房子那边,刷漆和地暖是最先做的,所以已经基本没什么污染了,家具那些都是原木的,只上了一层防虫防潮的清漆,闻着有股清新的木头香味。

    1980年11月30号,星期天,天气晴,宜迁徙。

    一大早的,找了三辆三蹦子,拉上家当,在杏花胡同住了大半辈子的一家三口,就这么搬走了。

    因为是周末,他们叫了十几个亲朋好友来帮忙凑人气,秦嫂子和刚子在第一辆三蹦子上,每走几步就放一挂炮仗,还拿根柳树条嘴里念叨着,据说这是洪一姨传授的秘诀。

    新家那边,大门上贴着红红的喜庆对联,大家把东西卸下来,搬着一件件往里走,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只觉得羡慕不已。

    干净,宽敞,这是第一印象。

    院里的土还是新鲜的,刚种上几棵苹果树和山楂树,树下的空地上,天太冷了,就暂时没种菜,光秃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使一片萧索,但看着就是喜庆。

    莫非是因为树丫上挂着那几根彩带和红灯笼清音自己想着都想笑。

    进入正屋之后,所有人都觉着身上一暖,找来找去,没看见炉子,也没烧炕,甚至连暖气片都没看见,但就是感觉屋里的气温非常舒适,那热度就像从脚底升上来一样。

    “鱼鱼你家怎么这么暖和呀”小菊很是疑惑。

    “姐姐,我家有地暖哦。”

    “地还会暖不过好像还真是,你家的地板怎么是暖洋洋的呀”小菊干脆脱了鞋子,在客厅蹦跶起来。

    “鱼鱼你房间真大”

    “鱼鱼姐姐你怎么女里女气的,全都是粉红色,没意思,是我的话我就要全黑的,酷死了哼”招妹扁着嘴说。

    “鱼鱼”

    鱼鱼本鱼“”她可是要帮妈妈招待好些叔叔阿姨的呢,她忙得很呐

    清音这边邀请了祖家姐妹俩和刘丽云刘建军,以及洪江、马干事和苏小

    曼元卫国,以及卫生室的张姐李姐白雪梅等人,顾安也邀请了好几个朋友,加上秦嫂子一家,玉应春一家,顾大妈的几位师兄弟和老街坊,屋里一下子就坐了一十多号人,她和顾妈妈还真忙不过来。

    秦嫂子带着洪江去厨房帮忙,中午这一顿简单点,每人一碗臊子面就能解决,晚上那一顿才是正经温锅宴。

    “晚上你准备几个菜”

    “三荤三素一道汤一个凉菜,正好八个,怎么样”

    秦嫂子咋舌,把揉面这样的力气活让给大小伙子洪江干,自己在旁边剥蒜,“那倒是挺阔的,准备几桌来着”

    因为晚上还会多一些街坊和同事过来,“最低估计会有六桌,但以防万一还是多准备两桌吧。”

    万一到时候别人带着家人亲朋来呢,可别让人饿肚子。桌椅板凳是早就从16号院里借过来的,来人就能支上。

    “也行,反正天冷,吃不完剩下也不会坏。”

    说着,秦嫂子和玉应春就开始指派大家伙干活,洪江揉面,她们做臊子,祖红和几个年轻姑娘就择菜洗菜,杨大妈她们几个老太太就帮着炒点炒货,瓜子花生啥的,买生的要便宜些,回来自己炒,吃热乎的,那才叫一个香

    刚子亮子等人就帮忙杀鸡宰鸭,有需要出力的活抢着干,顾妈妈要帮忙都被他们推到客厅里,板板正正坐着,招待客人。

    厨房里本没有暖气,但柴火灶和煤炉子都烧着,屋里烤得暖烘烘的,厨房又足够大,众人摆着小板凳,边说边干,清音想去帮忙,被众人赶走“你今天可是主人家,得招待客人呢,别来跟前杵着。”

    清音把刚炒出来的瓜子儿端到客厅,客厅只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客人,就连隔壁鱼鱼房间也没找到那群孩子,“这几个小家伙,又跑外面野了。”

    新家与老宅之间就几分钟的脚程,孩子们肯定是回16号院显摆去了。

    中午,每人来了满满一大碗臊子面,在暖暖的客厅吃完,菜品备得差不多了,清音就让大家伙休息一会儿。这个点儿,真是昏昏欲睡啊。

    他们买的房子在胡同比较靠里的位置,再往里走几百米就是一堵成年人高的围墙,小菊、鱼鱼和招妹出门溜达,兜里揣着各种吃的,嘴里哈着白色的热气,“姐姐弟弟咱们回家叭。”

    “你回去,你们女孩就是事儿多。”招妹左看右看,这堵墙怎么这么奇怪呢。

    他使劲蹦跶,隐隐能看见围墙里,兴奋道“哎哟,里头好多人”

    鱼鱼顿时好奇极了,小姑娘左看右看,小菊不知道从哪里搬来几块砖头,吭哧吭哧垫在一起,“我看看,我看看。”

    这下,小菊就不用蹦跶了,稳稳的踩在砖头上,围墙只到她脖子。

    “里头好多人住院。”

    “他们生病了吗”

    小菊记得那样竖条纹的衣服,是住院病人才穿的。“不像诶,他们跳绳,踢毽子,还玩老鹰抓小鸡。”

    鱼鱼眼睛瞪大,住院这么好玩的吗

    那她也想住院啦

    “姐姐我想看”招妹着急坏了,三个人里就他个子最矮,没蹦几下就没力气了。

    小菊下来,蹲下,“上姐姐脖子上来。”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也低估了招妹的重量三分钟后。

    “招妹你咋这么重你看着不胖啊。”

    “弟弟乖,姐姐回家给你拿俩小马扎,摞在一起你就够得着了。”

    鱼鱼想了想,脑海中出现那画面,赶紧摇头,“太危险了。”

    两个小马扎是一样宽的接触面,那样但凡歪了一个角弟弟就会摔下来。

    她找啊找,忽然在刚在自己捡砖头的地方看见一堆垃圾,她拿根棍子扒拉扒拉,“姐姐弟弟快来”

    眼前赫然是一个小小的狗洞,能直通围墙里头呢

    鱼鱼当然不敢随便钻进去,万一被人抓住怎么办,她可是最聪明的小鱼。小家伙双手叉腰,转悠转悠,干脆就趴在洞口往里看,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医院,住院能这么好玩儿

    一个小院子,有秋千,有跷跷板,好多穿条纹衣服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正在做游戏,就像姐姐说的一样,有的在跳绳,有的在玩老鹰抓小鸡,也有的没跟大家一起玩儿,好像是在发呆,在背书。

    嘴巴里小声的絮絮叨叨,她觉得就是背书。

    看着看着,忽然发现秋千架下有个阿姨看着很眼熟。

    鱼鱼是遗传爸妈好记性,尤其是人脸和路线,她记得特别清楚,譬如穗穗给她看过自己妈妈的照片一次,她就记得穗穗妈妈长什么样。

    “这是”她好像发现一个更大的秘密啦

    捂住嘴巴,撒丫子就跑,跑了两步又回头把狗洞堵上。

    “妈妈妈妈,我发现,发现一个秘密”

    清音连忙将小人儿拉住,“慢慢说,当心摔跤。”

    鱼鱼真是太着急了,幸好大家已经开始干活,院子里没什么人。

    小菊和招妹也跟在后头跑回来,很想听听那个把鱼鱼吓得不敢说话的“秘密”是啥。

    三分钟后,清音终于在他们七嘴八舌连比带画这下明白一个事情胡同深处那堵墙里是一个医院,里面住着很多精神病人,而穗穗的妈妈就是其中之一。

    清音简直哭笑不得,因为整个西山疗养院的职工都知道,姜院长的闺女是个武疯子,住在书城市第五医院,而这个医院就是全省有名的精神病院。

    现在五医院还没搬到后世的新院区,没想到这老院区就离她们家不远啊。

    清音买房的时候比较匆忙,平时也很少往胡同深处走,都没注意这茬。

    “妈妈,穗穗的妈妈不是在国外吗她怎么会在这里住院呀”

    “妈妈,穗穗妈妈是不是生了很严重的病,不想让穗穗哭鼻子,所以骗她的呀”

    清音“”都让你猜到了,我还能否认吗

    但既然穗穗

    已经接受这个姥爷和爸爸一起编织的谎话,清音也就不想由她们来捅破。据穗穗爸说,之所以不敢跟孩子说真话,是因为穗穗妈有暴力倾向,以前打过穗穗很多次,最严重一次直接把她头撞在墙上,昏迷了,等再醒来想不起发生了什么,这才是姜院长不得不同意将闺女送进精神病院的原因。

    再继续留在家里,只会伤害孩子。

    现在她们要是告诉她,妈妈被关在精神病院里,而原因还是妈妈伤害过她,对她做了很严重的事,会不会刺激到穗穗,想起以前不好的事这是清音要衡量的。

    在讲了很多道理之后,鱼鱼终于勉强答应不把这件事告诉穗穗,但作为交换条件,妈妈也要答应她,给阿姨看病。

    清音没法解释阿姨的病她看不了,因为在鱼鱼心目中妈妈就是无所不能,就是世界上最棒的医生。

    但缓兵之计,只能先答应,万一她憋不住告诉穗穗,那就全乱套了。

    很快,来庆贺乔迁之喜的人就陆陆续续到了,来得最早的是大院的邻居们,都是过来看看也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清音一家为人不错,顾妈妈为人公道,好打抱不平,清音免费帮邻居们看病开药,顾安帮忙修理个收音机缝纫机自行车啥的,从来分文不取,所以即使买了大房子搬走,大家也不酸他们,单纯就是来帮着暖暖房。

    刚招呼他们坐下,洪一姨一家也来了,还挑着满满一担山货,有干蘑菇、木耳、春笋、蕨菜,甚至还有两斤地瓜干,可真是实在礼物。

    “一姨一姨夫你们来就行了,干啥这么客气,又不是外人,真是。”

    洪一姨爽朗大笑,“山货嘛,也不值几个钱。”

    清音抓起一把干蘑菇,闻了闻,“真香,外头都买不到这么好的呢。”

    洪家另外两个儿子,一个在清音药厂里当临时工,一个跟着刚子手底下做工人,虽然年纪老大不小的,但为人诚恳踏实,无论是里头的正式工还是领导,都很喜欢他们。

    清音觉得他们这一家子以前就是缺个机会,太故步自封了,这不一出来,哪怕做的是最底层最基础的工作,依然能绽放光彩。

    像洪江,现在已经得到胖海叔信任,被他收做正式徒弟,除了拉面之外还学会炒菜,能做好几个拿手大菜呢

    几人正聊着,门口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原来是孔老板和元卫国来了。

    清音看见他们的一瞬间还是紧张的,生怕他们带什么太贵重的礼品,幸好元卫国只带了一套碗,孔老板也只是一盆绿色植物,看起来是一棵品相不错的苹果树,因为听说鱼鱼喜欢吃苹果嘛。

    “对不住,小曼交代我一定要代她跟你说声抱歉,她早上临时被通知去出差,这礼物就是她跟我一起挑的,你看喜不喜欢”

    清音一看,那套碗是青花瓷的,连碗筷带盘子勺子,正好是八套,足够八个人使用的,而他们家平时也就四个人吃饭,多几个客人也正好够用。

    “谢谢你们,这可太合我心意了,

    真是知我者小曼姐也。”

    元卫国爽朗大笑,孔老板让人把树搬下来,清音就赶紧去看安置在哪里合适。

    很快,马干事也来了,他是今天轮到值班,事情一做完就立马赶过来了,手里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跟他那一身规规整整的干部装,倒是形成鲜明对比。

    一进门,看见刚在客厅坐下的元卫国,他就眼睛一亮,这位可是医院上下都得求着的人物啊

    一转头,又看见孔老板,顿时心头直跳,孔老板前几天刚以成本价给疗养院卖了一台目前港城最先进的x线成像仪另外一家医院也买了一台,但却比他们多花不少钱呢,唯独他们医院拿的是成本价,大家都知道肯定是感谢西山疗养院对他儿子的救命之恩。

    要是自己能跟他聊上几句,以后还有接触机会,岂不是就要在领导跟前露脸了

    马干事立马笑盈盈迎上去,清音忙着招待其他人,没注意鱼鱼和小菊又跑出去了。

    此时的鱼鱼,小兜兜里揣着满满的花生和大白兔,趴在狗洞前往里侦查呢。

    这里本来平时就没什么人,周围好像也没住人,他们趴着倒是没引起大人注意。

    此时,刚午休完的病人们,再一次在院子里活动,但因为天气冷的缘故,人没一开始的时候多。

    一眼就看见穗穗妈坐在刚才的秋千架下,平静地看着摆动的秋千,脸上神情麻木,眼珠子仿佛是灰白色的,小菊瑟瑟发抖。

    “鱼鱼你不觉得那个阿姨很恐怖吗像电影里的大坏蛋。”

    鱼鱼摇头,“才不呢,阿姨是穗穗的妈妈,就是好人。”

    穗穗一直说,妈妈可爱她啦,每天晚上会唱歌给她听,会讲故事哄她睡觉,还会给她买新衣服,这样的好妈妈,怎么可能是坏蛋呢

    为了引起阿姨的注意,鱼鱼拿着花生,一颗一颗往里扔,慢慢的,穗穗妈就被吸引到狗洞后面,也趴下看他们。

    看见是个小女孩,女人脸上倒是难得有了表情,“你是谁”

    声音沙哑,似乎是很多年没说过话一样。

    “我叫鱼鱼,我是穗穗的好朋友。”

    女人笨拙地捡起花生,像个原始动物似的用牙齿撕开,忽然怔住,“什么”

    “我是穗穗的好朋友,余穗穗。”

    女人的嘴里念叨着“穗穗”两个字,花生也不吃了,眼神仿佛不会聚焦,就在鱼鱼以为她是不是没听见,还想再重复一遍的时候,女人忽然发狂,抓着头发就往墙上“哐哐”撞。同时,院子里有工作人员发现她发狂,立马吹着哨子跑过来,往她身上踢了几脚,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很快将她压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这武疯子又发狂了。”

    “看来是没打够,待会儿老子再给你上一针镇静剂。”

    “直接上电棍,妈的一天就她事儿多,都四年了,还说自己没病,没病你他妈进来养老还是度假”

    墙内顿时传出女人痛苦的呻吟

    。

    小菊当即爆发出洪荒之力将妹妹拎起就跑,太吓人了吧

    这个女疯子,真的是个疯子啊

    话说在龙国人的大众认知里,“疯子”分成文疯子和武疯子,文疯子经常自己絮絮叨叨郁郁寡欢,基本没啥暴力倾向,但武疯子就是会大喊大叫,攻击别人,也会伤害自己。

    她就是个武疯子啊”

    清音刚好准备出门找她们,听见这话也是吓一跳,生气道“你们又不听话乱跑,是不是上次挨的揍不够酸爽”

    小菊放下妹妹,摸了摸屁股,天啊,鱼鱼妈妈也是个母老虎啊,生气的时候可是谁都打,连忙溜了溜了。

    鱼鱼脸上早没了刚才的惊魂未定,悄咪咪往四下里一看,确保没人,这才递过去一只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拳头。

    “干嘛”清音才不被她收买,准备打屁股。

    “妈妈,这是阿姨给我的东西。”

    清音一愣,她手心里,是一根乱七八糟的,脏兮兮的布条,隐约还能出来应该是从病号服上撕下来的。

    “小菊不是说她忽然发狂吗,怎么还会传东西给你”

    鱼鱼眨巴着大眼睛,很诚实地说“阿姨在撞墙之前,很快的往我手里塞了这个东西,鱼鱼不说谎。”

    清音自然是相信她的,只是心里觉得奇怪,莫非是听见她说余穗穗的名字,刺激到她仅存的理智,所以下意识扔出这个东西可这根布条除了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也不知道在身上揣了多久,汗液、血渍和圆珠笔写写画画的痕迹多如牛毛,有的地方还是用牙齿咬过的。

    实在是太埋汰了。

    鱼鱼却很执着,“阿姨给我,一定是信任我,妈妈你快帮帮阿姨吧。”

    “帮谁”正撒娇呢,爸爸就进来了,鱼鱼赶紧调转方向,抱着大腿巴拉巴拉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顾安本来就不太看得上穗穗爸,那个叫余力的男人,此时一听,也来了兴致,“你真没弄错,布条真是那个阿姨给你的”

    “会不会是阿姨扔的垃圾”

    鱼鱼很肯定地摇头,“阿姨听见穗穗的名字,才,才把东西给我,然后才,才”

    她急了。

    顾安赶紧抱起来哄,“好,爸爸妈妈都相信你。”

    清音无奈,但这种时候即使心里觉得是鱼鱼想多了,还是把布条递过去,“喏,你看看,她啊,就是跟着小菊电影看多了。”

    一整个暑假,他们每天给她三毛钱的巨款,她全挥霍在电影院里,清音都担心她会不会看成近视眼。

    顾安接过来,看着看着,忽然拧眉,再一看,赶紧拿到卧室里,打开台灯,把布条举起来,对着强光,看了足足两分钟。

    “怎么了”

    清音也有点紧张,鱼鱼可以说是脑洞大开,但顾安这样的表情,绝对是有事儿。

    “上面用圆珠笔画的点和横线,是摩斯密码。”

    清音“”她以为

    就是乱写乱画。

    “破译出来,是在向外求救。

    清音

    而且,从精简和准确程度判断,这个女人应该是一名非常熟悉摩斯密码的人。”

    “可我记得,姜向晚就是市博物馆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啊,据说是大学毕业后就在博物馆工作了,后来因为受姜院长牵连,还被停职过一段时间,怎么会”

    顾安反复检查,确保自己没有遗漏信息,“我们需要跟姜院长谈谈。”

    布条子太小了,只有短短三四厘米,又要保证不会被截获,压根不可能露出太多信息。但光是用摩斯密码求救这一条,就足够古怪。一名普通的博物馆工作人员,怎么会懂摩斯密码至少清音当医生就不懂,身边各行各业的朋友们也不懂。

    清音虽然没见过姜向晚,但听刚才小菊说的,她在里面发狂的时候被工作人员打骂,说明她这几年没少受罪,她被困在里面要是真有隐情,那么

    “对了,那天鱼鱼说看见一个女人和余力很亲密,在车里亲吻,你觉得会不会跟这有关”

    顾安不好说,可惜鱼鱼也没看见那女人的正脸,只说穿着花裙子,很漂亮,头发很长,顾安也没办法做出判断。

    出了这样的岔子,清音作为主人家,还是得打起精神招待客人,快到饭点的时候,穗穗家也来送礼了,余力只是来露个面,很快离开。

    没吃饭好,不然清音感觉自己会按捺不住总去看他,看多了影视剧,她脑海中已经脑补出很多诸如丈夫和小三合伙把原配送进精神病院,意图取而代之的戏码。

    幸运的是,姜向晚还能求救,就说明她还有理智,并未完全疯掉。

    第一天,清音第一次主动去院长办公室,敲门。

    “进。”

    姜院长正在桌上写着一份材料,见是她,愣了愣,“你是中医科的小清”

    “你好姜院长,我叫清音,这边出了点状况,需要您下楼处理一下。”顾安说了,这些话一定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聊,不能在他的办公室。

    姜院长微微蹙眉,去接穗穗的时候他是个慈祥小老头,但工作中,他是一个不假辞色的领导。

    “什么事”

    “是下面有个病人闹起来,说是要找您。”

    姜院长这才把钢笔盖上,匆匆出门,一直来到中医科,见一个人也没有,清音拉了拉他,“您来这边。”

    中医科旁边还有一个空房间,顾安昨天来检查过,没有任何窃听装备,应该是安全的。本来他们大可不必这么复杂,但姜向晚的摩斯密码求救实在是太可疑了,她一定是在躲着什么很厉害的人物。

    “说吧,什么事。”

    “您看看这是什么”清音递过去一个东西,上面每一个横线和点点,都代表着不同的意思,这也是顾安的意思,先试探他,万一他也是姜向晚被困的元凶之一呢

    姜院长看了看,“这是一本国际

    通用的摩斯密码对照表,这样的我家里有好几本,你什么意思”

    “您家里的,是姜向晚以前用过的吗”

    “是啊,那丫头,从小就喜欢研究这个,最开始我只给她找到一本俄文版的,她不满意,还发脾气”他的脸上,露出怀念和宠溺之情。

    清音仔细研究,发现他在说起密码本的时候非常坦然,一点也没紧张或者怀疑,仿佛在说小女孩的蝴蝶结洋娃娃之类。

    在他看来,这个东西,不是什么间谍,不是什么密信,就是姜向晚的玩具。

    清音松口气,看来他应该不是元凶。

    马干事以前跟她扒过,姜院长当年被人贴大字报,写举报信,革委会的上门抄家,在家里抄出好几本密码本,这就成为他搞间谍活动的“证据”,虽然没多久澄清了,但也落下一个的帽子,恢复工作的时候为这事上面还专门讨论过很多次。

    普通人都会想啊,你一个医院院长,家里藏着几个摩斯密码本是什么意思一本可以说是兴趣,几本可就说不清了。

    要是正常人现在再看见这东西,定会想到那几年的遭遇,定会大发雷霆,至少也是有多远扔多远,但当这个东西是女儿的心头爱时,姜院长却只有怀恋没有愤怒。

    这足以说明,他是真爱姜向晚的。

    清音这才掏出昨天那张布条,“这是姜向晚传给我们的。”

    姜院长一愣,接过来看了看,很快发现上面的记号,心里一凛,“你是什么人你们又是谁”

    清音于是把昨天的事原原本本全说了一遍,当听到姜向晚听见穗穗名字发狂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像是极力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太阳穴突突跳。

    “所以,我和我的丈夫怀疑姜向晚是被人冤枉,故意设计送进精神病院的。”

    “不可能,她发病的时候我见过,六亲不认,不可能有假,这两年我经常去看她,可她每一次都会发病,五院的院长我认识,没病的话不可能故意关押她。”

    “或许,她有什么苦衷,不得不妥协装病”

    姜院长浑身一震,忽然想起个事。

    “我在牛棚的时候,余力半夜里给我所在的公社打过两次电话,说她受了我的事刺激,忽然发狂,已经伤害到他和孩子,我当时回不来,后来回来后确实在穗穗头上看见伤疤,孩子也确实记不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姜向晚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了吗”

    “还没,我极力反对,我虽然没什么通天的本事,但也有一些正直可靠的学生,在没得到我亲自签字之前,余力不敢。”

    清音想了想,“那您想一想,回来后是不是发现姜向晚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像个正常人,但发狂的时候却能当着你的面打穗穗”

    “对。”所以他才同意。“不行,无论是真假,我一定要把她接回家”

    “对了,还有个事,您或许应该知道,大概在两个月前,有人亲眼看见余力医生在汽车上跟一名女同志亲密接触。”

    “什么”姜院长“咔嚓”一声捏碎了手中的钢笔。

    清音知道姜院长要一段时间消化这个消息,他不笨,以前只是没把人往坏处想。

    而当前最重要的是,无论是真疯还是装疯,都必须先把她接出来,才能知道事情原委,谜团要解开只能等姜向晚开口。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