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一本正经地同小外孙女说完之后,她自己都觉得想笑。
“真是越老越活魔怔了,怎么啥都敢想呢”
嘴上虽然吐槽自己,脸上的笑却是半点都没打折扣,她笑盈盈地出门,恰好就正对上满脸凄风苦雨的马来春。
马来春也看着自家婆婆脸上的笑,她一怔,有些手足无措。
宋老太同样手足无措,她开始在心里谴责自己。自家儿媳妇的娘家刚经历了那样的事儿,自己怎么笑得出来
就算实在憋不住想笑,那也不能当着儿媳妇的面笑啊,这样让儿媳妇看在心里,心里该多难受
自我反省了一下,宋老太同马来春说,“来春啊,刚刚妈是在和镇东说天蒙的事儿呢。萍萍这个闺女是有福气的,才刚回来咱家,就先是挖到了野番薯,今天清河就领着三个毛头小子逮到了兔子”
见马来春依旧拉着个脸笑不出来,宋老太也收了话头,同马来春说,“你同我到厨房来。”
芦花开正在厨房里炖兔子。
她闻着那喷香喷香的兔子肉,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不能吃,不能吃,不能吃,这是要给全家人分的,自己要是多吃一块儿,虽然别人看不出什么,可自己心虚啊,万一被妯娌发现了、被婆婆发现了、被家里的孩子看到后揭发了举报了那自己肯定既要受家里人的白眼还要被妯娌挤兑男人数落,更倒霉的是,肯定离不了婆婆的挂落
芦花开在香喷喷的肉味中不断地给自己静心洗脑,洗着洗着,脑子里就剩下了一句话“虽然别人看不出什么”
她豁然睁开眼,既然别人都看不出什么来,那她还为难自己作甚就是吃一小块尝尝肉味儿,她又不是要一个人独吞一条兔子腿
芦花开拿起筷子,掀开比脸盆还要大上好几圈的锅盖儿朝着锅里伸去
“咳”
宋老太在门口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芦花开吓得一哆嗦,从那刚刚催眠了自己的魔咒中清醒过来,吓了出了一倍的白毛汗。
宋老太紧紧抓着眉头,用杀死人不偿命的眼神盯着芦花开,让芦花开感觉自己仿若置身于数九隆冬之中,她心里忍不住暗暗叫苦,“真是完蛋了,肉味儿都没尝到呢,就给自己惹了一身的腥臊。”
马来春这会儿也顾不上想娘家的事了,她整个人都沉浸在惊讶与震惊之中,那直愣愣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质问芦花开,“三弟妹,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芦花开感觉自己冤死了,她就是动了那个心思,现在还连个啥味儿都没尝到呢
“妈大嫂你们用这个眼神看我干啥我就是尝个咸淡我这不是怕肉炖的咸了或者淡了,全家吃着都不高兴么”
宋老太静静地看着她,用眼神给芦花开传递她的意思,“装,你就接着装,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
芦花开都快气晕过去了,她把锅盖掀开给宋老太和马来春看,“妈大嫂你们看,这兔子还是囫囵的呢”
宋老太没看,她还沉浸在对三儿媳的审视中。这个三儿媳实在是太会装了,之前总表现得老实巴交,让她误以为三儿媳是个可信的人,哪能想到竟然是装的是会在背后偷吃的
马来春却是开始了自己的阴阳怪气,“三弟妹,你可真会说笑,这兔子都被你剁成块了,哪怕是兔子妈来了都认不出这是她的崽儿来,你说这是囫囵的”
芦花开“”
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黄泥巴掉进里不是屎也是屎,这种有罪说不清的感觉。
宋老太却是不想因为这点事儿生气,她瞪了泫然欲泣的芦花开一眼,“你想吃就吃,尝一筷子两筷子的,我还拦着你封你嘴了不成装出这个要哭不哭的样子给谁看你尝了咸淡了,味道咋样,用加水还是加盐”
芦花开并没有被自家婆婆这大方的语气和说法给安慰到,她甚至更委屈更想哭了,“妈,我真没尝呢”
宋老太静静地看着芦花开,没有吭声。
马来春这会儿觉得自家三弟妹实在是有些贪心了,刚刚没人在厨房的时候,不知道你芦花开都偷吃了几筷子了,你现在还在这儿装,这是还想当着她和宋老太的面再吃一块自家这个三弟妹是真的贪心啊
芦花开感觉自己都冤死了,她眼角的余光猛然间扫到还干着的筷子头,就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把筷子举到宋老太和马来春的面前,给自家婆婆和大嫂看。
她极力地自证清白,“妈,大嫂,你们看,筷子尖儿都是干的都是干净的”
宋老太看清楚了。
马来春也看清楚了。
婆媳俩都有点尴尬,竟然是冤枉芦花开了。
马来春有些不好意思,可宋老太经历了一世风风雨雨的锻炼,脸皮上早就贴满了风霜,这点小事儿算什么
她脸上那凶神恶煞的表情依旧没有变,“我这不是让你尝尝咸淡呢你没尝过,那就赶紧尝啊家里的兔崽子们都等着急了好不容易吃顿肉,这要是咸了还是淡了,那不是扫全家人的兴呢”
芦花开“”她委屈巴巴地伸筷子挟起一小块兔肉来,放到嘴里尝了尝,说,“稍微有点咸。”
宋老太说,“咸点好,咸点下饭。要是炖的不咸不淡,大家都吃肉了,那点儿兔子肉哪够吃”
马来春“”她觉得自家婆婆真是个聪明又厉害的人,瞧瞧这话题转的,并不叫人觉得尴尬,她还得从婆婆身上学好多东西,比如脸皮是怎样练厚的。
宋老太心里还是觉得稍微有一点点尴尬的,可是婆婆的威严和脸面摆在这儿,她便没再同芦花开两脸尴尬,而是把话题引到了马来春身上。
“来春,你爸妈家里的房子塌了,眼看着东西毁了粮食也毁了,咱不能不帮。可是咱家里的条件也有限,要是给多了,咱家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你晓得不”
马来春连连点头,“妈,我晓得。咱家日子也不富裕,粮食既然我嫂子和我弟妹去娘家借了,那咱就不出了吧,不然二弟妹和三弟妹心里怕是不平衡,二弟妹娘家刚来过,咱可是什么都没给。”
宋老太冷哼了一声,“老谢家的房子又没塌,凭啥给她家送她家房子要是塌了,妈肯定该帮也会帮的。都是儿女亲家,关键时刻肯定是要比邻里亲近一些的。”
宋老太的这话也敲打了芦花开,你娘家的房子又没塌,所以给你大嫂娘家的东西,你就别想了。
芦花开把挟过兔肉的筷子洗了洗,赶紧放到一旁晾着,她必须让筷子保持干净,不然待会儿万一厨房里再进来个谁,看筷子头上沾着油花花,以为她在厨房里偷吃,那她就是长十张嘴都说不清。
洗完的筷子架到碗上晾着,芦花开关切地问马来春,“大嫂,你娘家的房子怎么回事严重不”
马来春脸色沉了沉,“严重,全塌了,东西都埋在了里面,好在人没事,不然家里就得办丧事了。哎”
宋老太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翻出夏天时晒的菜干来,装了半篮子,又用布袋子装了一碗高粱米。
她想了想,又往篮子里塞了不少挑拣出来的品相不好的小番薯,把篮子给填得满满当当,拎着也挺有分量。
“来春,这些东西你待会儿让清江拿去你娘家,能顶一阵儿算一阵儿。咱家的条件也不好,只能给这么多了。”
马来春连连点头,“妈,我晓得,家家户户的日子都不宽裕,您拿这么一篮子东西出来,已经比我还舍得了。我回屋去收拾被子了,待会儿我和清江跑一趟,再给我妈送过去。”
“行,你赶紧收拾,送过去之后就回来,要收拾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雨还没停呢等天放晴了再收拾也来得及,好不容易遇到个家里开荤吃肉的时候,你和清江别错过。”
马来春听着婆婆的叮嘱,鼻头一酸,“嗯,妈,我们送了就回来。”
屋子里的宋天蒙也在认真考虑宋老太的提议。
天蒙山上的野兔子是真的多,让兔子主动给老百姓送盘肉菜,也不是不行。
兔子的繁殖能力强,草木繁茂的时候,野兔子一窝一窝的生,漫山遍野都是各种兔子,等到秋天草木稀疏的时候,野兔子吃的东西不多了,就开始啃树皮啃草根身为山神,自然有维持草木与动物平衡的办法。
兔子虽然繁殖能力强,一年下来,数量能翻上个好几番,可是再繁殖能力强的兔子也是兔子,天气稍微一冷点,就一窝一窝地扛不住了。
常往天蒙山上去的猎户们都知道,秋冬天的天蒙山格外的冷,这就是天蒙山山神制衡野兔子这一类繁殖速度太快容易搞崩生态的手段。
如今想想,那么多的兔子,冻死了只能烂在土洞里,倒不如给天蒙山周边的老百姓们送盘菜吃。
可是,怎么才能让兔子们心甘情愿地去老百姓家里送菜呢
宋天蒙决定给天蒙山脉深处的那只老兔子传个信儿,别整天捣药拜月了,半点实事儿吧
要是那只老兔子不听话办事,她就把老兔子的药草给断了,看老兔子拿什么捣药去
宋天蒙用传音入密的方法给深山老林里隐居的老兔子传了个信儿,差点把胆小的老兔子给吓出心脏病来。
当天晚上,天蒙山周边住着的人家就都做了个梦,梦里有个长着兔耳朵的老仙姑说自己是奉了天蒙山山神的命令,问在天蒙山下住着的人愿不愿意养兔子,愿意养的话,就得答应个条件养一公一母两只兔子在家里,就得给天蒙山还十只兔子,并且得保证家养的兔子得有草吃,村里人也不能随意的打兔子,得好好养着,兔子自然也不会祸害老百姓的庄稼。
要是答应了这个条件,那一公一母的兔子生下来的兔崽子,除了还给天蒙山的兔子之外,都能当盘肉菜吃。
要是答应了但不照办,天蒙山的山神就会降下惩罚,不仅以后再也吃不了兔子,还会得红眼病,一双眼珠子变得比兔子还红,又疼又痒泪流个不停,去医院都治不好的那种大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