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洗漱完已经十一点四十了。
她披着擦头发的大毛巾回到房间,书桌上的手机刚刚息屏。
她远远看见灭掉的屏幕,以为是高丽梅又给她发了信息,快步过去拿起来,还没点开看,突然进来一个电话。
屏幕上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那些数字一个个跳进眼中,却并不陌生。
齐悦抓着毛巾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指尖在接听键上犹豫着要不要按下去。
直到来电的震动持续到了尾声,她掌心隐约有些发麻,食指不自觉地就落了下去。
“喂。”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江烬的声音通过听筒在房间里响起。
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调子,或许是错觉,他似乎有一些惊喜。
即将成人的少年音色低沉,经过电波的加工,传出来时变得不太顺滑,似乎有些粗糙的颗粒感贴着齐悦的耳朵磨过,她忽然莫名感到异常羞耻,脸上无端地开始发燥。
她心里慌乱着想赶快挂掉电话,但身体却先一步蜷缩在了椅子上。
屈膝环抱住自己,齐悦用脑袋上的毛巾将她整个人连同手机一块都裹了起来,低着头,像是害怕被谁发现似的。
江烬那头只听见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就是空白的呼吸音。
他开口“齐悦”
“嗯”
得到回应,知道她还在,他说话的调子愈发散漫,“知道我是谁么。”
临近转点,房间里只开了盏台灯。
暖调的光线透过白色的毛巾,昏昏淡淡的笼罩在周围。
齐悦点了点头,后知后觉他看不见,才抿了抿唇说“知道。”
她声音很小,又清又润,带着点沐浴后的湿意,糯糯的。
江烬听在耳朵里,拖腔带调的嗓音也不自觉变得更温软,“知道还不早点接。就这么坏,故意让我等”
他说等,齐悦便下意识地解释,“我没有。只是刚才洗澡去了,我没听见。”
话说完了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有点急切,但来不及收回了。
她听见江烬在那边笑了一声。
短促的,愉悦的。
心满意足。
“呵。”
似乎是在空旷的环境里,他那边有些许回音。
“行吧,那原谅你了。”他说。
毛巾里的空气不太畅通,齐悦觉得自己有点缺氧。
她用下巴抵着膝盖,无意识轻轻点了点,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儿,就是问问你。”
“问什么”
江烬顿了下,又笑了一声,“问你挨打没。”
齐悦一怔。
她还不知道高丽梅的严母早已形象深入人心,只是恍然想起周五那天高丽梅对他出言不逊的事情。
她还欠他一句对不起。
齐悦嚅了嚅唇,“那个对不起哦。”
江烬漫不经心的,“对不起什么。”
“我妈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高丽梅那天的所作所为,说她只是有点强势、只是对她紧张过了头
江烬恐怕难以理解。
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无法理解。
齐悦想着,低下眼,没出声。
江烬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散漫道“你妈是挺凶的,而且还不分青红皂白。不过。”
他拖长音调,像是刻意等着她问。
“不过什么”
他笑,“不过她眼光还挺好。”
“什么意思”
“她不是说我仗着这张脸勾引你么。”江烬说。
他声音轻快,非但不以为然,甚至还带着点骄傲。
齐悦一时无语,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好像”没说过勾引这个话。
江烬没听见她说什么,“那你呢”
“我”
“嗯,你也觉得我在勾引你”
“”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腔调突然变得很正经,连尾音都结束得干脆利落。
齐悦分辨不出他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更无语了。
“嗯”许久没得到回应,江烬在那边催促。
“我”
齐悦开口,忽然听见对面传来隐约的开门声。
大铁门,很重,被用力推开的时候带起了一阵气旋。
肖飞宇的声音被气旋从远处卷过来。
“烬躲这儿干啥呢,快下来,要吹蜡烛了”
齐悦一顿,他现在在外面
“你先去,我打完电话就来。”江烬说这话的时候把手机拿的很远,似乎是捂着听筒,连声音也变得有些模糊和沉闷。
齐悦慢慢将侧脸搁在膝盖上,手机和耳朵贴得更紧了些。
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密闭的空间里回荡,莫名的,她觉得这样很舒服。
肖飞宇走了,江烬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
“齐悦。”
“嗯”
“怎么没挂。”
齐悦不太明白,“我们说完了吗”
刚才的话题好像还没结束
“可以。”
江烬又笑一声,他今天晚上好像特别高兴,“挺大方的,没我想的那么不经逗。”
所以他刚才真的在逗她。
齐悦拽着毛巾的边缘轻轻搓了搓,眼睛盯着指尖,“还有什么事么,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有啊,怎么没事。”江烬说着,开始倒计时。
“你等着啊,5、
“4、
“3、
“2、
“1。”
“转点了。”
齐悦啊了一声,有些惊讶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她感觉他们才通话不到一分钟
江烬突然说“你可以给我了。”
她愣了下,“给你什么”
“生日祝福啊。”
“”
齐悦这才想起来,今天已经四号了是他的生日。
“你上次背的那单词,怎么拼的来着”
江烬似笑非笑地提醒她,“你那天多有诚意啊,提前那么多天就开始准备了,我都感动了。这不现在特意选了个没人的地儿,等着你第一个给我ngratution呢。”
他猝不及防飙了句英文,发音正到齐悦有些不敢相信他上次英语只考了40分。
那纯正的美式英音穿透夜空,带着无尽的磁性与温柔。
齐悦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麻意,隐秘而迅速地爬满她的手心和喉咙。
她不由自主坐直身体,放下双腿,被脑袋上的毛巾隔开的世界终于一点点重新出现在她余光里。
还是她的房间。
书桌上是她白天做完的试卷,床头柜旁边粉绿色的垃圾桶里,早上丢进去的那罐酸奶还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不是在做梦。
电话那头,江烬的呼吸如夜风吹进窗棂,浅浅的,浅浅的。
齐悦眼睫微微颤了颤,听见自己声音涩涩地开口。
“生日快乐。”
“祝你,每天都快乐。”
入了秋的北溪,夜空明朗的没有一丝云彩。
一轮皎洁的弦月,安静地挂在天边。
露台上,凉爽的秋风顺着栏杆轻轻拂过,摇曳着尾戒上动人的月色。
江烬抬头望着月亮,狐狸眼倏地闪过一丝笑意。
他勾起唇,“嗯,有你祝。我很快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