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吾边听边点头,最终确定“果然还是应该都杀了。”
桑落“是该死,不过不该由你动手,这不是你的因果,他们已经在遭报应了。”
周氏以为她和女儿的生活终于要好起来了,没料到这只是缓兵之计。周家人已经彻底放弃了她,他们本打算再买个小妾,却碰见了声称十成十能一胎得男的黄袍道士。
道士要的费用比买个女娃回来可便宜太多,周家老两口心动了,同时又有点犹豫家里那个肚皮不争气的,估摸着是身子坏掉彻底怀不上了,还能怎么生
鹤发童颜的道士摸着胡子,呵呵一笑“不用她有孕在身,我的法子,是以人换人。”
“用你家的女娃娃,换一个男婴来。”
既能抱上孙子,又能少一个赔钱的姑娘,这简直是大赚的买卖,周家人立刻点头。
觉吾的豹豹脸上露出了嘲讽,“他们想得还挺美,这种恶毒的法术凶险至极,一朝反噬,全都要死,尤其是那个道士。”
而道士也确实死了。
死的还很惨,外头那阵法,在吞了女童后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周家所有人串通起来欺瞒周氏,道士用了障眼法,让她以为自己怀孕了,没料想生产之日,就是她和女儿的死期。
她在屋里痛苦哭喊,她的女儿在隔壁被割喉放血,女儿咽气的那一刻,男婴从她的肚子里爬了出来。
道士显得比周家人还开心,他费这么大功夫,当然不是为了赚这一点钱,他要的是周家人的寿命,所有人的寿命。
桑落道“这老道,不知从哪里找到了百器之灵,虽然器灵没被他唤醒,但至宝漏出的一点灵力,对他而言已经足够多。他若是认真修行,延年益寿不过小事一件,可惜此人心术不正,走了歪路。”
周家人是他第一个尝试对象,男婴只是他的障眼法,从周氏肚子里爬出来的,是一具孩童尸体。女娃死的那一刻,他的头发逐渐变黑,皮肤重新紧致舒展,充盈的寿命让他浑身轻飘飘,好似下一刻就要飞升而去。
然后他就死了。
他根本掌控不了如此凶恶的阵,死得很惨,被撕成了碎片,刚刚缠在桑落剑上的,就是他残存的怨念。
豹豹不敢置信“他怎么好意思成怨灵的”
桑落“因为他不要脸吧。”
布阵者死了,被折磨死的女童无人镇压,成了恶鬼。她第一个杀的,不是恶毒的奶奶,刻薄的爷爷,而是她那无所作为装聋作哑的生身父亲。
她恨她的父亲,超过恨真正动手杀死她的道士。
而她的爷爷奶奶,被道士抽空了那为数不多的寿命,偏偏阵又没成,便成了活死人,游离在人间之外。他们躯体已死,灵魂仍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出尸斑,下一步就是腐烂发臭。
那道士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如今他死了,周家人还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们将所有问题,都推到了死去的周氏和她女儿身上,认为只要捉了鬼,他们就会恢复正常。于是他们找了各种方法,可求神问佛都改变不了他们日渐腐烂溃败的事实,最后他们找到了飞云派头上。
桑落补充解释“如今这百器之灵,虽然仍在沉睡,但因为这一系列变故,已经有了清醒的征兆。祂正和死去的小姑娘待在一起,那孩子的魂魄也是因为百器之灵才没有溃散。”
觉吾的阴阳眼只持续了一柱香时间,先前看到景象已经消退。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百器之灵,那女孩的魂魄格外敏锐,刚刚忽然扭过头来,隔着一片虚空和觉吾对视一眼。
觉吾尚未做出反应,阴阳眼便失效了。
她问桑落“她杀了几个人了”
“其实只有她生身父亲一个,只是外头的人将道士的死也怪到了她头上。周家其他人半死不活地受折磨,反而更让她开心,所以她没下手。”
这也是为什么,镇上人到了晚上便闭门不出,但白日的生活并没有被影响。这女娃娃报起仇来很是果断,只针对周家人,未曾伤及无辜。
“不过现在就不一定了,周老夫人在饭厅的话,激怒了她,她的母亲还被抓了起来,她已经厌倦了这种游戏。”
桑落说着摸了摸乾坤袋,“我虽然带走了伤魂鸟,但没伤害过她,不然这小姑娘要报复的对象还会多我一个。”
“她伤不了你。”觉吾说,“有我在呢。”
桑落笑了。
厢房内,周老夫人哄完孩子,不停喘着气,但已经失去生机的身体,连滴汗都没出。
“今天饭桌上的小姑娘倒是漂亮,看着是个好生养的。”
她僵硬的脸已经做不出细致的表情,但此刻,她的怨毒挂在了脸上,“品相比我当初看的妾室还好,早知如此,就该将那赔钱的母女都卖了,再买个能生的回来,我的儿也不会死了”
桑落硬是给听笑了。
都落到这种境地了,还是死不悔改,她觉得自己最不应该的,就是信了那个道士,而非他们一家不该害人性命。
趴在她背上的女娃娃,因为这句话脸色阴沉,她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牙齿,一口咬在了周老夫人的咽喉上
剧烈的疼痛传来,老妇人痛到差点连孩子都抱不住,她想尖叫,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断用口型说着“救命”。
桑落无动于衷。
那个女孩被割喉放血时,也在不断呼喊着救命。
伤魂鸟发出一声声悲痛的哀鸣,其声音之凄厉,竟然穿透了乾坤袋,叫在外头的桑落和觉吾都听到了。
觉吾道“她或许真的很爱她的女儿,但她并不是一个好母亲,她太懦弱了,甚至不如她五岁的孩子有血性。”
孩童尚且成了恶鬼,可以报仇雪恨,而她经历了这么多的折磨和痛苦,最后只化成伤魂鸟,日日哀鸣,凄厉哭诉,她什么都做不了。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觉吾看待事情更加直接尖锐,而桑落能看到更多。
“因为五岁的孩童尚未被世事污染,而她的母亲,已经被驯化了。”
桑落又一次伸手去摸觉吾的耳朵,“你也保持着原始的纯粹,你的兽性高于人性,但就如今的处境来看,这对你而言这反而是优点,我很喜欢。”
豹豹不懂她的话,但豹豹明白什么是喜欢,所以豹豹开心。
如果穆天禄没有突然出现,打断了小女孩的报仇,她会更高兴。
“他好烦。”豹豹尾巴甩来甩去,“他为什么这么烦”
桑落扬手,无锋剑飞驰而去,精准打偏了穆天禄的剑。
她温声为豹豹讲解知识“今天教你一个成语多管闲事。”
桑落这一出手,方框又一次开始了对她的讨伐。他们言辞激烈,语速极快,他们对桑落的控诉,好像她已罪大恶极。
怎么又是桑落真服了,我现在越看她越烦。
她不会是跟着男主来的吧一边退婚一边尾随,这叫什么欲擒故纵
这叫贱骨头。
他们的话语,只漂浮在半空,入不了桑落的眼。
她既已出手,行踪便藏不住,她显出身形,眉头微皱,说“我说过了,此事别管。”
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是木之桃带着其他弟子跟了上来,见两人对峙,她停住脚步,一时不知该去问谁。
每每遇到桑落,穆天禄的表情都很难看。这个女人退了婚,在他面前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他不仅没有感情,还视他如蝼蚁。
从前他对桑落的喜欢,依附在婚约之上,如今他才真正想要征服这个女人。
他想要桑落为他低头,再不能露出这幅高傲的模样
穆天禄剑尖一转,直指桑落的咽喉,他字字铿锵“我也说了,飞云派的事,轮不到你管”
觉吾露出尖锐的獠牙,她的修为不过开光,和金丹中期的穆天禄正面对上毫无胜算。
但只要穆天禄敢再逼近一寸,她会立刻扑向他的咽喉,绝不犹豫。
木之桃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一碰面就剑拔弩张,瞧着随时有可能打起来,她想劝架,尚未开口便感觉到一阵阴森冷气。
“啊”
被咬住咽喉的周老夫人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了。
随这声惨叫一同喷发的,还有她的血,乌黑腥臭,正炸毛的觉吾差点就吐了。
女孩下手又快又干脆,桑落为她争取的一点时间,足够她咬断仇人的脖子。
腥臭的味道随风飘荡,老妇人的尸体缓缓滑落,庭院里一派安静,无人吭声。
又死了一个,还是当着飞云派所有弟子死的,这是奇耻大辱。
穆天禄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他们做了错事,自有人间法律管制。我们身为修士,降妖除魔才是我们的本职,你太感情用事了”
桑落了然。
穆天禄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在乎。
她很好奇,穆天禄的父母被奸人所害,尸骨无存,有朝一日他找到了凶手,也会将对方交予官府,由律法制裁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桑落态度真诚,“但很可惜,我不爱听手下败将说话。”
“等哪天,你赢过我手中的剑,再来多言也不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