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予腿长,步伐极大,走路也快。
沈棠紧走着,才能不远不近的跟上他。
她看着赵予挺拔的背影,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上去和赵予说什么如果她现在问赵予他们什么时候成亲,是不是有点突兀了
可是,她又确实很想成亲,再不成亲父亲真会将她皮扒了的。这是难得和赵予说上话的机会,她不能白白错过了。
但看看赵予冷漠的样子,也不知是没认出她,还是根本就不想娶她
她一路胡思乱想着,到底是一句话也没敢跟赵予说。
前头,赵予忽然停住步伐。
沈棠不留意,险些一头撞在赵予背上,她拍了拍心口,好在她反应快。正当她暗自庆幸时,看见赵予提起襕袍,掖在了腰带处。
沈棠这才觉出不对来,探头看过去,发现她来时经过的小水沟,这会儿已经灌满了水,足足有四五尺那么宽
她顿时目瞪口呆,这这要怎么过去
眼前的赵予已然轻轻一跃,轻而易举的到了对岸,低头整理衣裳,半分回头看她的意思都没有。
沈棠知道指望不上赵予,也记得母亲叮嘱的不要麻烦他。她左右瞧了瞧,发现小沟尽头有一块空地平平整整的,一根芦苇都没有,只是有些水痕,应该是涨大潮时淹湿的,这会儿潮水还没到那,她从那里绕过去不就行了
谁还用赵予帮
整理好自己衣裳的赵予抬眸四顾,瞥见沈棠往沼泽那边去了,他只当是不曾瞧见,取出营造尺比着麻绳缓缓往前,继续测量起来。
几息后,以为自己找到了过沟好办法的沈棠,迈出去的左腿忽然一陷,她毫无防备整个人往前一冲,单膝跪趴在了地上,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沈棠摔懵了,愣了片刻才发现,她的整条左腿都陷在了淤泥之中
反应过来之后,她连忙抬手捂着嘴,生怕赵予发现这里的动静,瞧见她狼狈不堪的姿态,那样这婚事一准就不作数了。
她一边尽量不发出声音,一边将腿往外拔,奈何淤泥中似乎有一股吸力,牢牢吸着她的腿,硬是一分一毫也拔不出来。
她连着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急得出了一身的汗。
此情此景,她不禁想起季妈妈之前同她说的一件事来。说一个老汉到江边来捉蟹子,涨潮时陷在了沼泽里,等家人找到他时,他趴在沼泽里,脸都已经被蟹子吃没了
沈棠惊恐起来,也不管赵予看到她狼狈的一面会怎么样了,当即高喊了一声“救命”
从她这里,透过芦苇丛能隐约看到赵予的身影。
她仔细看,发现赵予还在缓步往前走,压根儿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赵予真是黑心肝,见死不救。
她咬咬牙,对着赵予的方向喊道“世子,我是沈棠”
赵予知道了她的身份,总该来看看吧
“世子,可要属下去看看”
赵予的手下止净从芦苇荡中走了出来,手中也拿着营造尺,他看着赵予询问了一句。
作为赵予的第一随从,他自然知道沈棠是赵予的未婚妻。且从沈棠进来,他们主仆就都认出她了。还有,沈棠一惊呼,他们主仆也都知道沈棠遭遇了什么。
赵予极盛的容颜上是极为冷清的神色,他淡漠道“不必理会。”
止净心有不忍,却知道自家世子的性子,只能朝着沈棠的方向张望了两眼。
沈棠发现自己表明身份之后,赵予还在渐行渐远,一时几乎要崩溃了,忍不住骂道“哪里有这样的人,真是好没良心,白白耽误了我六年的大好年华,见了我不和我说话也就罢了,到临了还见死不救”
即使在这紧要关头,她数落人也是一句一句慢慢来,莫名可爱。
止净忍不住看自家世子的脸色,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骂他家世子的。
赵予手中动作一顿,静默了片刻,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止净,转身朝沈棠那处去了。
止净接过东西张望了一眼,叹了口气,世子终究还是觉得对不住沈棠的。只是这门婚事想成难啊
沈棠觉得自己死定了,脑子里好像装满了浆糊,说了两句就没词了,只会闭着眼睛抽抽噎噎的哭。
“哭够了没有”
赵予清冽的嗓音响起。
沈棠睁开眼睛,纤长的眼睫沾着泪水,乌黑的眸子湿漉漉的,她仰起脸惊讶地看赵予。
赵予垂着眸子,没什么情绪的望着眼前的少女。
算起来,她应该有十九了,但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平整的圆髻散开了一些,头顶上、身上粘着点点芦苇叶子,乌眸睁水润润的睁得滚圆,鼻子小巧翘挺,丰盈的唇瓣微张泛着淡淡的光泽,明明是甜美稠丽的长相,偏偏眼神清纯不谙世事,对照强烈叫人心生悸动。青花蓝的交领衫配着胭脂红的百迭裙,颜色倒是娇俏活泼,只是这番姿态确实狼狈了些。
沈棠被他看的不自在,乌眸转了抓抵赖道“我我方才不是说你的”
赵予抬手将小臂长的一截枯树干扔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施舍一般。
“谢谢。”沈棠软软的谢了一句,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抬起裙摆,将那一截枯树干放在了脚下。还好她骂了赵予,总算是得救了。
枯树干放好之后,她俯身将一双手也放在了地面上,到了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赵予就在眼前看着了,得赶紧上去才好,否则命要没了。准备好一切之后,她右脚用力一蹬,想象中的左腿拔上来的情景没有出现,她依然纹丝不动。
她抬头,见赵予还如方才一般望着她,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为了缓解羞愤和尴尬,她拼了吃奶的力气再次往下一踩。
“咔嚓”
那截枯树干居然断了
沈棠的另一条腿应声也陷入了淤泥之中
沈棠左右看了看,她陷在烂泥里,胭脂红的裙摆铺散成一圈,从赵予的角度看来,她应该就像百戏里供人取乐的小矮人一样。
天老爷啊沈棠羞愤欲死,恨不得一头扎进淤泥里才好,这根枯树干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今日当着赵予的面丢了这么大的人,这婚事定然是废定了,她就等着被她爹扒下一层皮,再赶回庄子上吧
想到父亲的严厉,挨家法可太痛了,她自暴自弃的想还不如死了呢,这么想来被蟹子咬脸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赵予看起来很烦她的样子,罢了,还是让他先走吧。她正要开口,忽然有人先说话了。
“赵天赐”
何凌凌爽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沈棠听到这声音,一时几乎要急死了,是许宜晴她们来了许宜晴看到她这样,不得讥笑她一辈子她现在真是不应该是陷在这里,而是应该埋在这里
赵予并没有回应何凌凌。
何凌凌又喊了一声,沈棠能听出她们几人正沿着小道越走越近。
沈棠心中焦灼,一时走投无路,脏兮兮的手一把拉过赵予烟墨色襕袍,没头没脑的将自己罩在了其中,难得是她还反应极快的将自己的裙摆拢了进来。
“你做什么”赵予语气中难得有了一丝惊怒,将衣摆往回扯。
“帮帮我,求求你了。”沈棠拽着他的衣摆,像是拽着最后一块遮羞布,死活不肯松手“我我可是你的未婚妻”
言外之意是,我丢人你可也跟着丢人。
谁知道赵予压根儿不理会她这话,依旧将衣摆往回扯。
沈棠见他不理,又皱起小脸软软的哀求“看在我们定亲六年的份儿上,求你了好不好否则我要被她们笑话死的”
今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在赵予面前的脸反正是丢尽了,不能在许宜晴她们面前再丢一次脸了
也不知赵予是听了她的话良心发现了,还是怕扯坏了衣裳,总之赵予没有再将衣摆往回扯,而是在她面前站定了。
沈棠松了口气,躲在他衣摆下,起先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等她看清眼前的情景时,心就忍不住剧烈的跳起来,而且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心跳的声音好像被放大了,“噗通噗通”清晰可闻。
她眼前只能看到赵予的两条大长腿裹在白绸中衣中若隐若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乌木香气,这香气似乎有温度,灼的她脸颊一片滚烫。
“赵天赐,我知道你在这里,方才怎么不应我”何凌凌已经看到赵予了,语调俏皮熟络,似乎要朝他们走过来。
沈棠回过神来,偏头去看,灼烧着的脸颊隔着裙子贴着地面,总算不那么烫了,她透过赵予袍子到脚面处的一抹缝隙,勉强能看见一抹明艳的朱砂红,应当是何凌凌的裙摆。
“别过来。”
赵予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情绪。
沈棠看到那抹朱砂红的裙摆停住了,耳中听到何凌凌又问“怎么了赵天赐你为何站在那里”
沈棠忍不住想,何凌凌一直喊赵予的小字,看来他们真的很熟悉,且何凌凌还知道赵予一直在这,难道他们是一起来的她又想起之前许宜晴说何凌凌和赵予才是天生一对。
“回去。”赵予只利落的回了两个字。
“回去就回去。”许宜晴“啧”了一声“谁稀罕过去。”
她和赵予一起在边关多年,自然能察觉赵予的不耐烦。
赵予这个人,就是这么别扭。
一旁的许宜晴几人看着何凌凌的眼神都带着羡慕,虽说赵予对何凌凌也不是很亲近,可到底是和赵予说上话了啊,这已经很不简单了。
毕竟,赵予可是当朝公主登门都不屑理会的人啊,不相干的人赵予更是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至于赵予已经和沈棠有婚约的事,她们不约而同的忽略了,满上京谁会在意沈棠的想法又有谁不想攀赵予这根高枝
何凌凌几人的声音逐渐远去了。
赵予扯回了衣摆。
沈棠措手不及,一个没拉住手中一空,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忍不住眯上了眼睛。
待她适应了过后,睁眼一看,赵予已然转身走远了,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衣摆处还残留着她脏兮兮的手印。
“你别走啊”
沈棠只敢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到底不敢再喊住他,心中焦急,双眸逐渐氤氲出雾气。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鹿皮六缝云头靴。
沈棠惊喜的抬头,赵予竟然去而复返了
“两不相欠。”
赵予冰冷的丢下一句话,随话落下的还有一块木板,他抬脚站了上去,俯身面无表情的掐住了沈棠纤细的腰身。
两人贴的近了,赵予呼出的热气扑洒过来,沈棠湿漉漉的乌眸睁大,茫然无措,一时几乎忘了呼吸。
赵予嗅到了一丝甜香,像是佛手柑的香气,他乌浓的眉头拧起,不自然的偏头离沈棠远了一些。
沈棠身前宽松的交领衫被拢紧,显出她本色的丰腴来,腰线却陡然掐进去,极为纤细。赵予双手握上去恰好一把,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腰肢的柔软,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似的。
沈棠只觉得他大手隔着衣裳都好热,牢牢钉在她腰间,握得她生疼,脸克制不住又烫了起来。
她迟钝的想,赵予方才说什么“两不相欠”
但还未等她仔细想这个问题,赵予双手猛然收紧,牢牢握着她腰身剧烈的摇晃起来。
沈棠猝不及防,被他晃的七荤八素的,脑袋迷糊,胸口也发闷,抬手软绵绵地推他“别别晃了,我,我要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