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被沈星染一句话定在当场。
沈星染没再停留,拎着箱子大摇大摆走出沈家的别墅。
上了金利诺的车子。
被沈星染这样一闹,本就压抑的沈家更是死气沉沉。
沈夫人当天就跟被人抽了魂似的1818,把自己关进卧室,饭都没吃。
沈星卓在偌大的客厅中央站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回过神,没敢看任何人,也不顾外面堵着的媒体,直接离开了沈家的别墅。
沈星遇在沙发上静坐了一会儿,站起身,继续去书房打电话求助熟识的人脉。
最有活力的大概是躺在病床上的沈鸿源。
自从得知消息是沈星染泄露给媒体的,沈鸿源就陷入了一种极端的愤怒状态。
他想不透沈星染为什么会背叛沈家。
沈鸿源想过,有可能是陆燃的报复。
也怀疑过,是不是沈星卓这个败家子,对他之前的训斥怀恨在心,故意给他找麻烦。
甚至想过是沈星遇。
儿子大了,危险的想法就会变多。
沈鸿源将三个亲生儿子怀疑过了一遍,唯一没有怀疑沈星染。
因为在他眼里,血缘关系是最大的倚仗。
和他有着不可分割的血源的沈星遇和沈星卓,有恃无恐,也有那个胆子作起来。
可沈星染凭什么
他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长那么大全靠他给的宠爱。
是沈鸿源亲手把沈星染推到现在这个地位,在沈鸿源眼里,没有他,沈星染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只会牢牢的攀附住沈家,怎么可能会背叛
正因为最相信沈星染,所以沈鸿源才会把沈星染安排到自己身边的重要职位上。
可沈鸿源怎么也没想到。
最终背叛他的,竟然就是这个无依无靠地孤儿。
中午,沈星遇带着调查组的人来了病房。
沈鸿源因为气愤,血压飚地很高,病床一旁的仪器在“滴滴”作响。
调查组的人询问了一些事宜,但沈鸿源完全不配合,闭口不言。
但证据已经收集妥当,沈鸿源的供词并不重要。
做完笔录后,调查组的人起身,道
“沈鸿源先生,经过调查,您涉嫌非法侵占个人财产,数额过亿“
但听到这里,一直没什么反应地沈鸿源却瞳孔一颤,抬头朝调查组的人看过去。
沈星遇脸色微沉。
沈鸿源开始模糊不清地开口“侵、侵占个人财产那是我的公司”
调查组的人看了他一眼,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解释道
“有人举报,十四年前您非法篡改您父亲的遗嘱,现在情况已经基本核实,涉事律师也已经自首。”
“沈氏的所有权,还在进一步清算中。”
“现在您名下的
所有财产,都将冻结,等待法院的判决。”
沈鸿源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
调查组的人很快便离开了。
沈星遇听到沈鸿源非法篡改遗嘱的事,并没有惊讶,也没有追问。
因为,当他任职沈氏ceo的时候,便知道,沈老爷子几乎将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他最小的孙子,沈星染。
纸终究包不住火。
沈氏集团董事长,在非法占有公司财产之后,又被爆出篡改自己父亲的丑闻。
篡改遗嘱,这种事简直是媒体的最爱。
沈氏的消息正是大热的时候。
这条新闻更是很快便挂上了头条,完全满足了普通群众对所谓豪门的八卦欲望。
纪旻消息得知的更早。
在媒体爆出来之前,他便在接陆燃回家的路上,抛出了这个重磅消息
“沈老爷子把所有遗产都留给了沈星染。”
陆燃实验遇到了点问题。
正在苦逼地拉统计表格,听到纪旻这句话,翻了个白眼。
相当无语道“这种坏消息就不要告诉我了吧。”
他亲爹妈以及哥哥都围着沈星染转,就罢了。
就连照片上那个不苟言笑的老头子,竟然也一反常态的把遗产都给了沈星染。
真是挺让人无语。
但陆燃刚说完,就被纪旻抬手敲了下脑袋。
“嗷。”陆燃抬手抱头。
纪旻伸手把他手里的实验册抽出来,放到一边。
恨铁不成钢道“有点出息没有沈老爷子死的时候,沈星染有没有被收养还难说。”
“你爷爷这是把所有遗产都留给了你。”
陆燃结结实实一愣。
他把自己和“沈星染”这个名字分的非常清楚,所以听到这句话时,并没有什么代入感。
陆燃听到沈家签约失败时,并没有震惊。
得知是沈星染背叛时,反应也很平淡。
但这个时候,他着实有了些惊讶。
沈鸿源篡改遗嘱的事,爆出来之后,沈氏内部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原本只是财务上的烂摊子,现在整个董事会都开始动荡。
董事会里,不乏一些和沈老爷子共事过的老人。
还有顾家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都是同样的不可思议。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沈老爷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老爷子一手建立了沈氏。
晚年眼睛近乎失明,依旧忙在工作岗位上。
那是一位对权利有着极强掌控欲的暴君。
但同时,谁都知道,相比于自己的亲生儿子,沈老爷子更重视沈氏集团本身。
谁都想不到,沈老爷子能将遗产全部留给一个四五岁的幼童。
因为股份所有权的改变,势必会引起公司内部极大的动荡。
如果当时,这个真实的遗嘱被公布,所有人才会以为遗嘱被篡改了。
很快,这条消息的幕后推手也露出了马脚。
毕竟,现在占据“沈星染”这个身份的人,并不是陆燃。
利诺家和沈家不愧是世仇。
老利诺不知道怎么找到了当初帮沈鸿源篡改遗嘱的那位律师,得知了沈老爷子留下的真实遗嘱。
老利诺早就掌握了消息,但是一直不动声色。
现在见到沈家式微,直接来了个狠的。
陆燃得知消息后,回想老利诺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倒是有些了然。
想必老利诺很清楚,沈老爷子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把整个沈家都留给一个刚领养没多久的孙子。
所以最开始,他对陆燃抛出了橄榄枝。
但却被陆燃一脚踢进了厕所。
估计是察觉到陆燃的不好掌控,他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现在的沈星染。
因为律师的这份真实遗嘱”的时间非常巧妙。
刚好在沈鸿源正式领养沈星染,并给沈星染上户口之后。
更是在遗嘱的措辞中,用了“最小的孙子”这几个字。
而沈星染,恰好比陆燃小上几个月。
这十几年过去了,沈老爷子也早死了。
证明遗嘱中的“沈星染”到底是谁,无论对哪个部门来说,都是一件难题。
很快,纪旻的助理递来了沈星遇的电话,对纪旻道“沈先生要求要见陆燃少爷。”
纪旻没有立刻回绝,也没有接电话。
陆燃在得知沈老爷子遗产归属的当天晚上,站在窗边发了一个晚上的呆。
但第二天,便又继续扒拉他的实验数据。
似乎这份遗产的归属,并不能改变他在某些事情上的决心。
但他也没有把东西白白让给沈星染的意思。
自己抽空回了趟孤儿院,打印了一些材料交给了律师。
纪旻并没有干扰陆燃的决定。
只是抽空去见了一趟陆燃的心理治疗师,询问了一下陆燃的治疗状况。
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下来,陆燃的幻痛并没有消失。
心理医生也很苦恼。
她道“患者的心理防线很高,对于治疗,大多数只是行为上配合,心理上并没有正式进入治疗系统。”
但是对于陆燃脑海里持续的幻痛,医生想了想,还是提出一个观点
“他曾经提过,自己被推进冬天的水池,有可能这是那次的创伤后遗症。”
“什么”
听到这,纪旻皱了皱眉,他仔细问,“他怎么说的,什么时候,被谁推的”
照理说,心理咨询师应该对患者的资料保密。
但在签署协议时,陆燃对纪旻的知情权并没有异议。
因此,医生便也没有瞒着。
陆燃并不会主动提起这些。
医生问起来,还是因为她想起陆燃曾经讲过的那个故事。
走丢的孩子,找到家人后,发现家人只偏爱占据了自己名字和身份的养子。
自己被养子百般为难,有一次被推进冬天的水池。
目睹了一切的亲人,却依旧站在养子那边。
第一次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陆燃并没有说这是自己的故事。
但他的身世现在已经不是秘密,很容易便能猜出来。
所以医生便询问了少年,那次被推下水池的经历。
回答这个问题时,陆燃正坐在暖融融的阳光下。
少年扭头看着窗外的街景,沉默了很久,只说了两个字
“很疼。”
池水冰冷刺骨。
一次次努力爬上来,又被一次次压下去。
人便会在水里慢慢丧失力气,产生一种仿佛永远都爬不上去的绝望。
最后连挣扎都忘了。
纪旻低头看着手中的诊疗记录。
脑海里却在思索,这件事发生的时间。
陆燃上了大学才被沈家认回。
但人到了寒假之后,便已经认识了他。
似乎并没有留给这件事发生的时间。
大冬天泡在冷水里不是小事。
当时大黄已经寄养在了纪旻这里,陆燃每天都过来,真有异样,他一定会发现。
但纪旻又想到,陆燃的确经常盯着泳池出神。
纪家后院里有个泳池。
但陆燃从来不会靠近。
没等纪旻思索出头绪,他手中的诊疗记录又调出来一张纸。
纸上是潦草的简笔画。
纪旻看向医生,医生道
“这是患者的心理自画像。”
纪旻低头看向这副简笔画。
画中是一个小人,被困在一个长方形的框内。
纪旻分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长方形应该是一张床。
但让人感到压抑的是,床上的小人并不是休息的姿态。
小人的脖子以下,被画了很多密密麻麻的黑色横线。
这些横线像是一刀刀截断的伤口,又像是一道道无形的束缚。
从心理诊疗室里出来。
或许是因为那张自画像的原因,纪旻的心情很压抑。
这张画,或许普通人理解起来有困难。
但纪旻是坐过轮椅的人。
在看到那幅画的一瞬间,他便明白陆燃的意思。
画里的小人被困在了病床上。
或许是因为疾病,或许是残疾。
车子上路,司机询问了一下纪旻的下一站行程。
纪旻和助理说了一声,让司机去了沈星遇定好的地点。
路上,纪旻难免想到自己手术前和陆燃的相处。
当时纪旻的脾气的确古怪。
尤
其是涉及到旁人对他的伤腿的态度时。
可偏偏只有陆燃,个例外。
无论是这小子推着他在停车场风驰电掣,还是偶尔戳戳他的腿,看他的反应。
亦或者是,最开始遇到陆燃时,陆燃脱口说出的那句
“要真的残废了一动不能动,还不如死了。”
对于这些,纪旻出奇地并没有反感。
人无法对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完全共情。
健康的能跑能跳的少年,永远都不会真正懂得困在轮椅上的人的痛苦。
即使产生了同情,那更多的也只是基于想像。
但陆燃给纪旻的感觉,却并不一样。
纪旻还记得,自己手术前。
少年笑嘻嘻地安慰他我可会照顾全身瘫痪的人了heihei”
车子在一家隐秘的餐厅前停下。
纪旻的思绪稍歇。
他下了车,等在外面的侍者,见到是他连忙主动迎了过去。
将他带到沈星遇所在的包厢。
“支呀”。
听到包厢房门打开的声音,沈星遇立刻抬头看了过去。
见到纪旻后,视线并没有停顿,继续看向包厢外。
但纪旻进来之后,便将包厢的门关上,道
“只有我一个人过来。”
沈星遇收回视线,脸上并没有失落的神色。
他期待着陆燃过来,但也很清楚,陆燃不会过来。
“前辈,好久不见。”沈星遇道。
仔细算起来,自从纪旻腿伤痊愈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纪旻点点头,拿起了一旁的菜单。
“他还好吧。”沈星遇问。
“不算太好。”纪旻说。
沈星遇顿了顿,终究是止住了再往下问的欲望。
因为他知道,并没有什么意义。
听了沈星染那句话后,沈星卓大受打击,几天都没有回沈家。
沈夫人更是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只有沈星遇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因为他有自知之明,并不需要被沈星染骂得狗血淋头才开始正视自己。
但沈星遇知道,自己更无药可救。
诸如沈鸿源、沈夫人,以及沈星卓,更多是遵循本能和情感。
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准确的认知。
所以在被沈星染无情的揭露后,才会大受打击,无法接受。
或是努力辩驳,将错误推给别人。
但沈星遇不一样。
他一直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家族和自己之间,选择了家族。
在家族和那个会偷偷趴在书房看他的小孩之间,依旧选择了家族。
所以,沈鸿源宴请方琛的那天。
明知道推人的不是陆燃,为了尽快平息事态,他还是打了陆燃
一巴掌。
沈星遇清晰地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
又需要付出什么。
他并不意外陆燃对自己的疏远。
陆燃砸了他满脸蛋糕,又让他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沈星遇也并不愤怒。
这只是他的选择之下,必须承受的代价。
他很清晰地知道这些。
所以,对沈星遇来说,没有悔改的选项。
就像现在,明知道陆燃不会过来,沈星遇依旧在努力。
只是偶尔,被理智压下的情感依旧会冒出头来。
问一些没有意义的话。
沈星染骂他一句又当又立,并没有说错。
沈星遇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压下情绪,理智地分析利弊
“沈氏是几十年的基业,尽管最近出了问题,但并不是任何价值都没有。”
“陆燃接手沈氏,是最好的选项。不过贸然接手,无论是对沈家还是陆燃本身,都不是什么好事,如果陆燃选择和家里合作,出具谅解书”
纪旻没接他的话。
男人认真地看着手里的电子菜单,只闲聊般抬起头,看向沈星遇,道
“我很意外,到了现在,你竟然依旧在努力。”
沈星遇顿了顿。
他道“该做的事,总要有人做。”
他又要继续讲利弊,摆条件。
纪旻点好了单,抬眸,笃定道“遗产的事,你早就知道”
“是。”沈星遇说。
这并没有什么好瞒的。
这时包厢的门被敲响。
服务生走了进来,将纪旻点的东西端上来。
最先上的是一杯柠檬圣代。
服务生端着杯子要放到纪旻面前。
纪旻却朝对面抬了抬下巴,道“给他点的。”
沈星遇略有些意外。
但这并不是他注意的重点。
他只是想着要怎么高效地说服纪旻。
服务生离开,包厢里又恢复了安静。
“你很赞同你父亲篡改遗嘱的行为”纪旻继续问。
沈星遇默了默。
他并没有表达自己的观点,只是道“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是对公司和家族最好的选择。”
纪旻笑了笑“但是你弟弟丢了。”
这句话像是某种无形的利剑刺过来。
沈星遇怔楞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继续道
“将股份全部留给一个下落不明的孩子,这对一个个公司来说会造成多大的动荡,你不会不懂。”
纪旻说“他很喜欢你。”
沈星遇嘴唇极其轻微的颤了颤,嘴角又深深抿紧。
“我能感觉到,他对你和对沈家所有人都不一样。”纪旻说。
沈星遇垂眸去看桌上的菜品。
但是他并没有点别的东西。
桌上除了饮品之外,只有纪旻点的那一杯柠檬圣代。
“他记得你喜欢兔子。”纪旻说。
沈星遇维持着冷静“那是很早的事了。”
他低头吃了一口面前的甜品。
清新的柠檬香散开,是他唯一能接受的甜品味道。
这时,却听纪旻又道“他也记得,你喜欢吃柠檬味的冰激凌。”
沈星遇的动作顿住。
他深深地皱起眉头。
一向冷静理智到仿佛机器人一般的面孔上,溢出一丝浅淡的、极其压抑的痛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