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瓷基本把室内的东西都翻了一遍,门口才传来新的动静。
有人推门进来了。
时瓷诚恳道“我的确有所隐瞒,但我没有恶意,我只是”
随后看清来人的脸,话语一顿。
入目,高大的男人并不是纪融,而是纪承源。
纪承源比时瓷印象中变了许多,仔细看外貌的变化其实很少,只是打扮和气质变了许多。
依旧英俊,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从清隽温和成了冷漠。
狭长的凤眼锋锐,里面的光影捉摸不透、不怒自威。
令人想到气候变化下在海面流浪已久的极北冰川,是冷的,但莫名有种疲惫。
再加上两兄弟的长相都随纪父,时瓷乍一眼才把纪承源看成了纪融。
纪融居然把他在这里的消息告诉了纪承源
时瓷一直觉得对方不会放任他这个影响纪家声誉的存在,外面可是因为那张寻人启事生出了许多捕风捉影的讨论。
青年沉默。
纪承源也没有说话。
只是安静地看着时瓷。
黑如点墨一般的眼睛,贪婪地翻涌着情绪。
表面却依旧一派云淡风轻。
最后还是时瓷忍不住了“那个好久不见。”
纪承源看着他轻颤的睫毛,莫名笑了下,也说“好久不见。”
纪承源“你刚刚说你对纪融有所隐瞒”
时瓷讷讷“啊就是我装作不认识他的事情。”
纪承源“你认识他”
时瓷一怔,但没多想,只是觉得纪融已经忘了前些年还在宴会上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并没有对纪承源说起。
时瓷反复想过为什么纪家会两年来锲而不舍地找他。
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因为bug的力量
超越了这个位面世界,凌驾于其他规则之上,但最后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
这就跟人类首次接触外星文明一般,不在意、不想探究就不是正常人了。
纪家想弄清楚bug的来源、更高位面的存在,那么最好下手的点肯定是时瓷。
谁让邪神唯一指定祭品就是他,还异常执着。
时瓷“唉,我知道说了你们可能也不会信,但我真的不知道那个突然出现在幼儿园的邪神是怎么回事。”
这是实话,他几次向系统问过bug的详情,但对方都是一句权限不足。
连位面系统都来了,的确不是他一个小小员工能知道的内情。
听到“幼儿园”三个字,纪承源心却本能地一沉。
无数次无功而返,无数次惊骇的探测结果和推断,愈看到事故地点的一片狼藉,就等于消失青年的生还概率愈小。
“我也不知道祂去哪里了,以后会不会再过来,但如果关于祂有什么问题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尽量”
纪承源却忽然道“不用”
时瓷讷讷闭嘴。
纪承源好似一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沉的语调又和缓了点“你应该还没吃东西,我给你带了饭菜,来吃点吧。”
男人迈步进来,收拾了桌子上的资料,视线扫过,在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时顿了顿,但什么也没问。
纪承源身高似乎又长了一点,又或许是因为他末日后运动量大,原本更偏向清癯的身形结实许多产生的错觉。
本能地让人感到威胁。
弯腰摆放碗盘的动作像只随时会反扑的劲瘦猎豹。
时瓷更深地感觉到了纪承源的变化。
如果是之前的纪承源,大概会更委婉一点。
比如转移话题不会那么生硬,看人不会那么
“在想什么”
耳边的声音问,时瓷下意识道“感觉你变了很多。”
纪承源给他夹菜的动作一顿“嗯。毕竟已经过去三年了。你倒是没怎么变。”
不管是行为举止、眼神、语气,都是无数次在录影中看到的那般最熟悉的模样。
就像时光也格外眷恋时瓷,半点没留下痕迹。
纪承源看着他因为吞嚼食物一鼓一鼓的腮肉,眼底的情绪辨认不清“好像这三年对于你来说是停止的。”
时瓷差点咬到舌头。
离真相八九不离十了。
纪承源该不会怀疑他了吧。
时瓷干笑,磕磕巴巴道“没有可能是我这三年大部分时间都躲着在睡觉,所以”
他真的完全没想到还会有跟这些主要人物相见、需要解释三年去向的一天。
纪承源盯着他笑了下“先吃饭吧。”
现在的农业畜牧业已经恢复了许多,但产量依旧不如以前,只有成就点颇多的高级异能者才有资格享用。
这还是时瓷醒来第一次吃上正经的饭菜。
纪承源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块排骨“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
“你知道我的性格,没什么远大志向,对于某些世俗的名利和成功也没那么在意。”
“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其他的,等你以后想说,或者愿意的时候可以慢慢告诉我。”
时瓷扭头看他。
纪承源的脸上终于又出现了他熟悉的那种清隽笑容,像是竹林听雨,檐下烹茶。
却又微妙的,某些地方的确不一样了。
黑眸静静地看着时瓷,视线像是一条金属锁链。
“但是不要骗我。”
距离时瓷被纪承源发现,然后转移到新的地方已经过去了一天。
纪承源履行了他的诺言,没有让任何人打扰时瓷。
时瓷看了新闻,寻人启事还挂着,一如往常,甚至还加了价码。
光看外界的动静,没有一点他已经被找到的
迹象。
一颗石子投入溪流,小小的水花完全被掩盖在湍急中。
给时瓷的吃穿住也是最好的,吃了一天,时瓷还没有吃到重复的食材。
味道都很好,还很补。
纪承源贴心到连便利店那边都做了遮掩,“穆瓷”凭空多了一位失散的亲人,拿着丰厚的礼物去向老板辞职,还特意关照了他的好友小冬。
举止大方,出手阔绰,甚至连长相都跟穆瓷的眉眼有零星相似。
连小冬都没怀疑那套去b基地治病”的说辞,更别说别人。
那个便利店小店员“穆瓷”消失得无声无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时瓷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打开门,刚走出去没几步。
一个佣人端着一碟甜品过来“先生,后厨新做的您这是要去哪里要不还是先尝尝甜品,我也好给厨师反馈。”
时瓷看着佣人唯唯诺诺、好似他说一句不满意下一秒就会引咎辞职的模样,只能回了房间。
反正每次短则走出房间,多则走到花园接近大门,总有人以各种各样合理的理由转移他的注意力。
系统您这是被变相软禁了。
警惕黑心嘉宾打道德牌
距离时瓷赴死的剧情,还剩一天。
但他现在别说是找到怪物怪谈,连大门都出不了。
时瓷唉。如果纪承源找到那种审讯专家,对我用了什么吐真剂,你能扛得住吗
系统
系统我觉得纪承源将宿主软禁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这个目的。
它刚说完,门就打开了。
纪承源拿着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走进门。
系统惊了。
里面装的该不会是戒指吧
以这些嘉宾现在的精神状态,倒是真的能做得出来。
好在盒子打开,里面装的只是一只手镯。
并非经典的玉镯,或者是宝石镯,而是金属镯子。
但因为精巧的技艺、设计感极佳,这只镯子显得很精致。
纪承源说“之前跟你说过的保护方案,你拒绝了。”
那天在集团大厦里暗影骑士残存的能量被检测,结论是无法用任何现有的怪谈去比较。
如果不是骑士和怪异的骨马被房间内的监控摄像头发现,自动报警,它从防护罩自如走过都不会留下痕迹。
跟三年前那块旧址残骸一样的情况。
纪承源说要留人24小时贴身保护时瓷。
时瓷当然拒绝。
纪承源“这只镯子能监测你的主要生命特征,如果有意外会报警。”
时瓷垂眸“好你放在这里吧,我一会儿洗完澡再戴。”
青年大概没见过自己撒谎的模样。
会努力表现出真诚,格外可爱。
纪承源长期抿平的唇角,勾出一个浅淡的笑
“好。”
将东西放在桌上,对方就离开了。
时瓷松了一口气。
等洗完澡出来9,他拿起镯子看了眼,正准备放进盒子里,那只镯子却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套到了时瓷手腕上。
原本略宽的尺寸收紧,轻巧地圈着青年还带着湿意的手腕,留下的活动空隙刚刚好。
“”
这居然不是用这个世界的科技制作出来的产物,而是一件不能用寻常道理推断的副本道具
系统剩余能量不多,在它伪装时也没看出来。
系统的确就像纪承源说的,有监测警报的效果。
但当然不是通知官方,而是通知道具绑定的另外一人。
纪承源送来的镯子,绑定的是谁情况可想而知。
系统此外,纪承源通过这只镯子还能知道您的定位。
功能是相互的。
可宿主知道纪承源的坐标有什么用
这下麻烦了。
时瓷皱眉“有什么办法取下来吗”
这只镯子居然还会主动变小,一副黏上他的样子。
系统可以直接破坏,但我们的力量不足。
排除纪承源。
目前在宿主的行动范围,并且有机会接触的,只有一个人。
时瓷非常顺利地出了大门。
他这次连续拒绝了两位请他帮忙的佣人,他们的表情都有些惊慌,但最终欲言又止,没有继续纠缠。
也许是因为他戴上这个手镯,纪承源放心了
时瓷依旧全副武装,没露脸,只露了一双眼睛。
他比纪承源更不想被别人发现。
根据系统查到的地址,纪融最近就住在附近。
听完时瓷的来意,纪融敛眸,修长的手指敲着桌面,却没有马上给出答复。
时瓷“我知道纪承源肯定没有把我说的话告诉你们,如果你帮我把这个东西取下来,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有关那个邪神的信息都告诉你。”
对于纪融这种野心家来说,没有什么信息比这更有吸引力了。
尤其是在位面越来越多的高级异能者,都隐约了解到“天外有天”后。
时瓷知道,所属位面系统应该会在不久后正式接管这里。
这个进程本来应该更早,但中途邪神横插一脚。
把这个消息简化透露给纪融,不算违规。
但对方的表现比他想象中消极。
时瓷还想说什么,但纪融却主动问,说“你为什么会找我”
时瓷一怔。
纪融“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也是事件受害者。不管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什么都不说,都不令人意外,也可以理解。”
“你不想说,没有别人能让你开口。”
时瓷居然从他的语气语句中听出了维护的意思。
他们在书房谈事情,纪融坐在对面,视线落在时瓷身上,更像是在看一个拿错筹码就上了赌桌的孩子。
稚嫩生涩。
觉得大家的注意都是因为他怀里的筹码。
可事实上,所有明里暗里的视线在看的一直都不是他捧在怀里的筹码,而是他本人。
纪融“我个人并不抗拒帮你取下镯子,但这是你和纪承源的私事。”
时瓷惊讶“你的弟弟你不管吗”
纪融神情淡漠“我无法管束他的私生活,除非。”
系统
时瓷“除非”
纪融渊沉的黑眸直直盯着他“除非他招惹的人是他的嫂子。”
“”
纪融起身穿上西装,像只整理皮毛的凶兽。
似乎看不见青年毛茸刘海下睁圆的眼睛,还有茫然思索的眼神。
表现优雅坦然得青年把那点莫名的小想法又压了回去。
迟钝得可以。
纪融离开前,无奈地转头提醒了一句“最近有点乱,最好不要离开太远。”
“今天太晚了,一会儿我会让纪承源过来接你,等他过来你再走。”
一会儿嫂子,一会儿又是让纪承源过来接他。
果然就是一个拒绝帮忙的借口吧。
时瓷在纪融这还看到了许多之前不知道的新闻。
比如狮心小队忽然放弃任务匆匆折返回了基地。网上都在讨论,有目击者看到施子昂似乎还跟a基地的高层产生了什么矛盾。
两个原本合作得算是愉快的基地,忽然关系紧张起来。
还有网友o出了对应图片,施子昂面沉如水,对着怪谈也就是这么个狠戾模样了。
oo根据小道消息,似乎是因为一家小超市起的争端虽然有点离谱,但便利店的确是个高频词
难道是便利店卖了过期食品,被狮心队长买到的
那你不如说狮心队长对小超市店员一见钟情,结果店员恰好是a基地第一夫人微服私访体验生活,双方为爱大打出手,这不更有戏剧效果更有流量
6
过了两分钟。
oc,怎么就删了我那层楼,不会是真的吧
系统在高强度冲浪观察网络动向,时瓷站在房间窗户旁,一边苦恼剧情,一边看着楼下修剪树木的人影出神。
大多数人都有了自己的技能,但即使是高相似度的技能,天赋不同,开发和运用程度也不同。
尤其是老年人和孩子,他们的体力和承受力不支持他们去副本冒险,连维生都困难。
a基地这点做得很好,了一些基础岗位,以工代赈。
修剪树枝的小孩子不少,但其中一个实在过于令人眼熟。
穿着白衬衫、西装小马甲、同色系竖纹长裤,一副英伦小少爷的打扮。
跟其他穿着朴素、吃苦耐劳的小孩形成了鲜明对比。
所以站在窗边的时瓷看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他。
他们之前拍摄综艺租住了房子,旁边还有一幢主建筑,里面住了两个小孩。
这是其中大的那个孩子。
时瓷表情迟疑对方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时瓷频繁看向那个孩子,周围的人却像是没看见一般,无视了他的存在,好像他跟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过了十分钟,对方虽然有划水的嫌疑,但一直没有离开岗位。
修剪的绿化带离时瓷所在的建筑越来越近。
那张脸越来越清晰,再加上熟悉的表情动作。
时瓷完全肯定,自己没看错。
他想了想这家伙的危险性,转身,没有犹豫地按下了桌面的红色按钮。
纪融应该也是去处理施子昂的事情了,走之前对时瓷说过,一旦发现不对劲就按桌面的警报器。
青年转身向桌面,背对着窗户,并没发现在他果断转身时,下面那个小孩的身影一顿,看了眼窗户。
恰好是时瓷站的那扇。
等时瓷按完转身,对方如常地修剪着树枝。
按钮按完,五秒内就有了反应。
一个高级异能者满脸紧张地打开门冲了进来,也不问为什么时瓷在室内还戴着帽子和口罩,只是确认没有敌人踪影近距离威胁后松了一口气。
他很快又紧张起来“您是发现什么情况了吗”
时瓷没马上指出那个小孩,先问你们的绿化队招孩子帮忙,有什么条件吗6”
异能者也不问为什么,只是老老实实回“有。需要考试均分不错,保证不会影响学习。还有家庭条件审核,只有贫困家庭的孩子才能通过审核。”
“如果家庭条件实在太困难,学习成绩好像放宽。”
他冥思苦想“其他的我也想不到了,如果您还想知道我马上帮您去问。”
时瓷压低声音,问“那可能出现穿着西装马甲工作的小孩吗”
异能者立刻摇头“不可能就算真的是想帮忙,其他人肯定也会拦着他,通知他的家长。”
“如果真出现了,肯定有问题。”
现在这个年代还能穿得干干净净,打扮得像个小少爷一样惹眼的孩子,那家庭还用说
时瓷指了下窗户“有问题的在那。”
何止是有问题。
这是通缉犯。
郁望在末世降临,进化派也跟着分崩离析后就暴露了身份。
表面上是指挥处处长,金玉其外,但实际上败絮其中,经常借着职权给进化派的人放水。
郁望手段高竿,在进化派里的地位,甚至不亚于柳相闲和摄影师。
调查局在知道真相后一瞬破防,指挥处群龙无首,上级也乱成一团,混乱中都顾不得自打脸,发布了对郁望的通缉令。
虽然
很快就撤销,但不少人也知道了郁望身份的微妙。
就算末世里讲究实力至上,但a基地这种官方出身的地方,总会更忌讳一点。
郁望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这么正大光明地混了进来,还有闲心在那修剪花草。
时瓷出卖完郁望,看着高级异能者的表情,却心生不妙。
对方的神情不像是看到一个通缉犯的表情。
高级异能者看了眼那个小孩,表情诡异一瞬,却马上又放松了下来。
甚至有古怪的安心。
纪融找的这个高级异能者,不会跟郁望是站在同一边的吧
下一秒,对方的回复打消了时瓷的怀疑,但引出了更多问号。
高级异能者“哦,他没事,您可能不知道,他是隔壁基地的郁先生,那是他异能使用方式的一种。郁先生是绝对信得过的,他以前立过大功,虽然是隔壁基地的人,但也不会对我们基地不利。”
隔壁基地。
绝对信得过。
立过功。
时瓷heihei”他们说的郁望是同一个人吗
虽然知道郁望的身份,但对方忽然到这里的行为有些突兀,高级异能者给时瓷解释的时间,还是派了人去询问。
小孩旁边多了个高大的异能者,但态度恰好反了过来。
大人恭敬,孩子反应平平。
若有若无的,大豆丁也许是听对方说了什么,抬头看了这边的窗户一眼。
时瓷的心跳下意识慢了一拍,躲到旁边的阴影中。
他安慰自己,他之前虽然在节目拍摄中就发现了小孩和郁望的关系,但一直没有点破过,都装作自己没有发现,也没有问过。
郁望应该也不确定他知道这件事。
郁望的危险等级,比纪承源高出太多。
纪承源只是气质变了,底色还是好的。
而有些嘉宾不一样。
当时现场闹成那样,他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三年,一旦被郁望、柳相闲这种人抓到,估计连解剖了他的心都有。
屋内的窗帘已经被拉上。
时瓷出房间门喝水都还是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被问起来就说自己紫外线过敏。
他很快就庆幸这个决定。
那个刚才在楼下的小孩,出现在了屋子里。
听见时瓷的脚步声,眼神冷锐地朝他看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