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新位面后,时瓷跟祂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仅是祂本尊,连各种藤蔓和黑雾都极少出现在他面前。
新位面的天空很美,不同时间段的色彩都各有特色,此时的天空像是一汪纯澈的湖泊倒流汇聚,又铺开在天上。
时瓷拿出手机拍下远处天水一色的风景,再看照片时,在角落发现了藤蔓的影子。
但他再抬头看向那块地方时,那块地砖空无一物。
对方的确有意让藤蔓避开他。
时瓷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删除那张照片,只是拧眉呼出一口气。
少年穿着精致,坐在二楼露台上在椅子上,从各个角度望过去都是一副极其美好的画面。
只是薄红的唇瓣略微有些干燥。
是因为还未完全适应这个世界的气候,娇贵的皮肤和唇肉都有些轻微过敏的反应。
时瓷在外面坐了一会儿,稍微觉得风有些凉意时,卧室门就被敲响了。
这所带着花园的小型庄园不止有他一个普通人,还聘有几个普通人,包括仆人、园丁、安保等。
但都有些年龄了。
尤其是颤颤巍巍的老大爷保安,时瓷觉得如果真的有事情发生时说不定自己更先察觉到。
开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那位年近五十的阿姨。
对方递给他一杯水,叮嘱他注意身体,时近日落,日头下去,温度也凉了,一直坐在外面容易生病。
时瓷接过那杯温水,道谢。
睫毛微垂又抬起,看着对方略微紧绷的表情,问“车修好了吗,我想出去走走。”
隐约听见了上下排牙齿哆嗦时碰撞的声音。
对方不假思索地回答“抱、抱歉,还没有修好。”
时瓷自以为自己没那么吓人,恐怖的不是他,那当然另有其人。
两天观察下来,以这几位快退休年龄普通人的体力,他们很难将这座宅子打扫到这种一尘不染的程度。
包括送来的餐品,味道也非常熟悉,跟之前在神庙吃的相差无几。
以祂的能力,完全不需要庄园里这几位仆人也能让这里运转得井井有条。
聘请他们并不是为了职位代表的工作而是一种警告和要挟。
偏僻的地址。
不发达的交通。
永远修不好的车。
但祂肯定知道,如果时瓷真的要离开,这些都不会是阻拦。
真正让时瓷无法放心计划跑路的,还是这几个普通人和祂诡谲的能力。
时瓷现在也说不准如果他借助系统的力量离开,祂到底会做出什么反应。
反正祂从来不是什么正常良善的存在。
老妇人说“先生,您脸色不太好,要不喝一点水吧”
她说得小心翼翼,低着头,不敢再直视时瓷。
这些被无声筛选过,文化不高、见
识不多的普通人现在也知道这份“报酬丰厚,但长期远离人群和城市”的工作不简单。
但他们由于各样的理由都无法辞职。
只能按照那位气势迫人的英俊雇主所要求的去做。
就像是用人铸成的笼子。
时瓷走出笼子,也许自身不会有什么损伤。
但这些笼子会瞬间坍塌。
似有似无的威胁,捉摸不透。
祂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原本藤蔓和正主一直躲避不露面的行为,让时瓷觉得祂现在已经有些腻味,准备放置他。
现在这种连一杯水都要盯着送过来的行为,又让人迷惑。
压住心头莫名的烦躁,时瓷抿了一口水,让面前这个普通老人可以安心离开。
暗处的视线中,少年可怜的唇瓣终于得到了清水的滋润,像即将干枯的花瓣沐浴甘霖一般舒展开,恢复了健康的水红。
比任何植物开出的小花都要美丽。
藤蔓微蜷,人性化地有了羞涩的表现,但很快又萎靡地低落下来。
因为时瓷精致的眉眼依旧一片冷凝,甚至更有了些距离感。
他不顾身体的抗议,一口气将那杯水喝完,就像完成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一般。
公式化地喝完把杯子放在老人手中的托盘上,关上房门。
藤蔓像是被无情关闭的门夹了,焉巴巴地垂落。
时瓷关了门,连窗户和窗帘都一并关了。
厚重的遮光窗帘关上,屋内的光线暗淡如夜,这样的黑暗在有时反而给人一种不被注视和关注的私密与安全感。
可对此时他的处境毫无用处。
时瓷抱着自己蜷在床上,床头的台灯和手机的光在脸上照出光晕。
他甚至在各个社交平台上搜索跟前任的正确相处办法,但看了两条就停了。
无济于事。
谁家好前任像祂一样,几乎全知全能,只要想,就能知道他一切的行踪和举动。
刚才是不满意他坐在外面破坏了祂的心情,所以让阿姨找借口把他叫回来吗
系统
还盯着他要喝那杯水,水里难道放了什么东西
系统
不过祂如果真的要对他下手,似乎也不用这么委婉的办法。
算了,随便祂做什么,想看他也拦不住。
只要不让他又像以前那样像个傻子一样围着祂转就好。
时瓷握紧手机,慢慢又往被子里缩了一点。
他们之间所有的关系和牵连,在他确认自己只剩下几天寿命,分出的一半用来跟他相处时,就应该已经全部结束了。
之后再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系统终于还是说宿主。
时瓷什么
系统不管如何,我都衷心希望您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能够真
正开心。如果您实在不想待在这里,我会帮您离开。
时瓷没有马上回复,过了一会儿,说我以为你会为你的老板劝我留下。这不算对祂的背叛吗
如果它违背少年的意志引导他做出某种决定,这当然算。
如果离开是时瓷的想法,就不算了。
祂现在拥有相当于主系统的权限,即使处在虚弱状态也一定能发现它的存在。
系统很清楚,祂默许它一直留在少年身边,是为了把选择权交还到时瓷手上。
等时瓷真正决定,不管是走还是留,系统都不会干涉。
祂也不会。
可即使是运算分析能力顶尖的子系统,也不敢去预测如果少年离开主神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系统默默叹息一声,说只是在您做出决定前,我希望您能去看一些东西。
系统带时瓷去的地方,隐隐在他的预料之中,也有意外。
时瓷想到了系统会给他看些关于邪神的东西,但没想到会离开了他之前所处的位面。
房间里凭空出现了一扇门。
门莹莹地泛着幽暗的紫光,延伸至看不见的黑暗中,令人联想到深渊。
时瓷犹豫。
系统知道他在担心离开位面会被阻止,立即说您不用担心。
时瓷步伐一顿,隐约明白了什么,但依旧还是按照系统的话走进了那扇门中。
门内漂浮着的是石头。
但并不是那些纯粹天然、形状各异的石头,模糊能看出些形状。
远远望去,这种石头的色泽,跟之前时瓷眼睛恢复后在神庙高台上看见过的很像。
那些铸成神像的“石头”。
肉眼看脚下没有任何东西,好像是一片虚空,但时瓷走过去时又能感觉到踩着什么。
他走了两步,那些石头好像感觉到了牵引的力量,慢慢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飘来。
最先到他面前的光团离得并不是最近的。
但它移动时其他光团都有些忌惮似的,只能不甘地看它横冲直撞,先一步浮到时瓷面前。
光晕下,那块石头的形状像是人类的心脏。
也许是因为形状模糊,质地特殊,并没有血淋淋的不适感。
取而代之的是神秘和古怪的吸引力。
只要得到那块心脏形状的石头,就能无所不能。
系统勉强稳定住自己的数据流,再看向宿主,时瓷好像丝毫没有受到那种蛊惑感的影响。
眼神清明,表情恬淡。
纤白的手指隔着一段距离,终究没有伸进那团光晕的范围。
光晕像是萤火虫般一瞬黯淡闪烁。
时瓷喃喃“你想告诉我什么呢”
不止是在问光晕,也是在问系统。
系统很早就知道了,它的宿主看起来迟钝清纯,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想法,有剧
本就跟着剧本走,没剧本就随便咸鱼发挥。
但其实他的性格通透,很有自己的坚持。
不管哪个世界里都是如此。
系统关于之前,一些您做出决定前应该知晓的事。
时瓷指尖轻颤。
他已经知道自己成功活过来跟祂的关系,还有什么是他需要知道的
时瓷不觉得有什么是他应该知道,还能改变他想法的事情。
系统您只要触碰那团光晕就可以。
在伸手前,时瓷最后问“这里是哪里这些又是什么”
对方一顿,还是回是主系统的内核世界。
时瓷曾经进过祂的内核世界。
在他们建立正式关系的第一天。
但那时他看见的是一整座威严的神像。
不像现在。
仿佛被人打砸过一般,破损四散的石块,见不到完好的地方,透着股森冷的凋敝。
时瓷又想起几天前在神庙里接触过的祂。
偶然的触碰全然是冰冷,毫无人气,不像记忆里跟普通人类没有区别的外观和皮肤触感。
即使有祂在伪装掩饰身份的原因,也太过奇怪了。
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
祂再怎么都不会死亡,也不用他这个普通人类关心。
时瓷说服自己,没有多问,垂着眼睫触碰了那团光晕。
依旧是那些熟悉的画面。
少年从山下医院回来,已经通过人类的科技知道了自己时日无多。
人影单薄地站在偏殿,等待着见面。
时瓷不用再看下去都知道下面发生的事情。
他的等待不会有结果,祂一直没有露面。
在时瓷关闭这段画面前,周围的场景一变。
不是熟知的等待,而是另外一个视角。
在偏殿的一侧,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高大的身形,冷峻的面容,晦深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偏殿。
时瓷等了多久,祂就站在原地看了多久。
为什么一直不露面
祂没有回应时瓷见面的请求,面无表情,但周身的温度却越来越冷,整座神庙的气氛也跟着越发压抑,笼罩着雷云。
时瓷又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程叔走过来,也忍不住道“您真的不见见时小先生吗”
祂冷沉的声音回答,视线却依然放在少年身上,没有偏离分毫“见他,答应他让他离开神庙,离开我,看着他成为别人的伴侣吗”
程叔“时先生之前就已经拒绝了那位神仆的示好。”
祂下颌紧绷,不见平时对着信徒的莫测和神秘,眉宇间满是阴郁和冷戾“但他们一起下山了,还一起去了普通人的世界。”
整整两天。
而前一天小人类才因为相处方式的事情跟祂发生过争执。
他说不希望祂惩罚那些靠近他的普通人,不想祂示警地留下那些焦痕。
别说是那位曾经有过心思、后来知道真相完全收敛的神仆,就连其他无意跟他见面的信徒、过分时甚至是他触碰过的花草都会遭殃。
扭曲到近乎窒息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邪异的存在天然就这样做了。
在恋人提出前,祂从来没觉得这是不对的举动。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祂也完全不会反思和考虑改变自己的行为。
但这么说话的是时瓷。
他现在才察觉到祂是这样怪异扭曲的存在吗后悔答应祂跟祂在一起了吗
不是他从小信仰和相信的那样,是无私的,实现人愿望的神明。
毫无光明和信念。
褪去那层被披上的“神祇”的名声和皮囊,内里完全是腐烂扭曲的怪物。
无法理解和共情普通人类。
无法适应心爱的另一半跟其他生物接触,哪怕只是目光接触和说话都无法忍耐。
如果不是隐隐知道少年也许会做出某种激烈的抵抗,在看到盲眼少年的第一秒,它就会把认定的另一半完全包裹住,沉入只有两人存在的阴影中。
只有他们。
不管外面的世界是风和日丽、风雨滔天,都跟他们无关。
它不想当什么高高在上的神明。
它只想当好一个人的丈夫。
但它喜欢的人类无法接受它的观念,下山见到了比山村和神庙更广阔繁华的世界,来向它告别了。
它要被抛弃了。
察觉到神祇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门外那个还陪着等待的神仆气息忽然低微,程叔低头劝道“主人时先生会生气。”
过了一秒,几乎失控肆虐的黑雾才缓慢收敛,像是回笼的蛇一般收拢返还到那一团黏稠的阴影周围。
门外的普通人捡回了一条命。
祂恢复了人型,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是极其有攻击性的长相。
但此时略微敛着眼皮看着少年的模样,令人不合时宜地想到被主人拒绝后委屈的大型犬。
程叔低着头,当然看不见那位心中阴晴不定、手段叵测的邪神是什么表情和形象,只觉得渗人。
只听见冷沉的声音。
“他该吃饭了。”
“今天和明天是他恢复的关键时候,不能忘记给他送食物。”
以往都是祂亲自把食物送到少年手上,如果不是对方性格偏向自立内敛,祂更愿意喂进恋人嘴巴里。
但祂现在不敢去见时瓷。
只要过了这两天,契约就会完成。
他会共享祂的一切,眼睛会好起来,身体也会好起来。
他们会有很多时间。
它会试着学习如何当一个正常人类,一个符合他需求的丈夫。
只要不被拒绝,过了明天。
即使若有若无的感知
中,他最大的愿望依旧是离开祂,也无济于事了。
程叔想,他怎么可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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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真的敢忘,面前这位比闹钟还准时的提醒也不可能容许他忘记。
祂沉默地盯着偏殿中央。
安静坐着的少年,感知到的,原本若有若无的意愿越来越明显。
他想要离开。
光是一点苗头就足以将它击溃,更别说愈发鲜明的想法。
祂甚至憎恶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
如果不知道祂就能理所当然地圈禁对方,永远不分开。
祂以为过了明天,等隐秘的契约建立,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但恋人突兀地提出了他的愿望。
再不相见。
时瓷沉默地看完石块储藏的记忆。
他一直觉得邪神知道了他的身体情况,一直不治愈他。
事实是祂的确感受到了他的病症。
但并不是守着木桩等着笨兔子撞上来,而是无声采取了另外一种治愈方案。
契约会治疗他。
生命共享,也会让他再也无法彻底离开。
祂抱着某种难言的心思,在两人发生冲突的关头担心被拒绝没有说。
隐瞒他的身体状况,多半也是因此。
时瓷一直不知道,等在李家人别有用心的引导下知道了事实误会时,阴差阳错,祂也没有露面解释。
祂难以理解他的担忧和不安全感。
他也不知道祂的用心和恐慌脆弱。
时瓷一直以为祂无所不知,自己若有若无,绝不会想到祂还会因为一个他连面容和名字都记不起来的人类神仆患得患失。
祂居然也会担心人类恋人会抛弃自己。
两边都不问不说。
怪不得他一周目到医院时,医生都非常诧异,以他的病情,身体状态应该已经非常糟糕了。
但难以用科学解释的是,他不仅没有任何其他明显的病症,甚至不觉得疼痛。
在神庙时,祂的力量应该就已经浸润他的身体,通过契约压抑了病灶。
比任何止痛药和特效药都管用。
直到时瓷提出了与祂不再有联系的愿望,祂的力量慢慢被消磨,他才死亡。
时瓷坐在空间里,没有马上离开。
那块心脏形状的石头好像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在人类看来非常不堪,等少年的手指移开,就怯怯地用光晕掩埋住自己。
但依旧徘徊在时瓷周围,不愿意离开。
时瓷坐了一会儿,说“我想知道祂具体是怎么找到我,怎么跟系统合作的。”
之前他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片段,大略知道祂跟系统达成了某种合作和协议。
系统一顿,控制着空间内一团光晕飘来。
这次倒没有出现过往连贯的画面,只是一些记录。
系统坦白说过,因为时瓷的抗
拒,祂想要重新收集对方的灵魂,唤醒对方的意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整个过程就像在不同的位面收集拼图碎片,然后将散落的碎片重新拼起来。
祂的原生世界特殊,时瓷的死亡特殊,即使有系统干涉,也像是落入数不清小世界的泥土里的养分,要从那些花叶中收回属于时瓷的部分。
“他没有只是暂时睡着了。”
以后系统再跟祂交流时,就没有再用过那个冰冷刺耳的字眼。
祂学着人类的方式开始记录。
好像留下文字,就证明这是一件有尽头的,可以达成的事情。
寻找的第两百三十四个小世界,找到了属于他的一部分,一如既往的可爱
第四百四十二个小世界,这个世界的环境不错,他会喜欢吗
第五百六十九个小世界,第一次收集失败
系统所说的情况出现了,时瓷在抗拒祂。
这比身体和魂体分裂更让祂觉得痛苦。
就像他许下的愿望。
他不想再跟祂再见面了。
祂因为傲慢没有低下的头颅最终报复到自己身上,祂好像从没想明白过时瓷作为一个普通人,作为一个人类的情绪。
第六百五十个世界失败。
第七百二十一个世界,失败,也许是我现在太过弱小和脆弱,这种模样不配被他喜欢
第八百个世界,时瓷,应该被惩罚的是我。
祂以前没说的话,现在都没机会再说。
祂好像还没对恋人说过喜欢。
即使是表白的时候。
没有沟通,只是一厢情愿地付出祂觉得少年会喜欢的。
第一千零七十三个世界。你不是自诩无所不能吗
笔触带着浓重的绝望,扑面而来。
情况在系统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后慢慢好转。
以它为媒介,祂终于可以接触到时瓷。
时瓷盯着那本密密麻麻的记录看了一会儿,数千条,每一个位面都或多或少地写下了文字。
但出发点却不是祂本身,而是他会不会喜欢。
祂在试着站在时瓷的角度去思考。
太黑了。
太荒凉了。
太过无趣了。
原来祂觉得如同巢穴一般的封闭山林在普通人类眼中是这样的。
时瓷喜欢亮堂的地方。
连碎片都本能地喜欢待在明亮稳定的世界,当一朵花,一株草。
即使是这样,那时他还是愿意待在祂身边。
但祂却把人弄丢了。
独自待在医院时,他会有多难过。
猩红的雾气缓缓弥漫,蜿蜒出疼痛的痕迹,时瓷指尖一颤,不再继续看下去。
他问你是不是不想我跟祂在一起
将位面系统、剧本系
统等都看成系统合集的一部分,它给出的剧本、前置条件就能看出些端倪。
如果真的想让时瓷快些原谅祂,想起以前,它安排的剧本不会这么曲折。
系统沉默下是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并不支持你与祂在一起。
子系统数据流在巨大的压力下紊乱一瞬,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空间内那股无形的力量短暂失控,但也默许了它继续。
起初是因为排斥。
相当于主系统的存在,有一个喜欢的人类。
这件事太不稳定。
慢慢的,系统的想法却变了。
不是时瓷不适合祂,而是祂不适合宿主。
祂的性格古怪,正常对待人类的态度冷漠睥睨。
你们在体能和力量上的差距过大,只要祂想,轻易就能压制你,轻易就能让你沉默,想要做什么你都无法反抗,甚至生气了也无法闹脾气地离开。
如果祂不说,少年没有任何渠道知道祂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毫无筹码。
他唯一的凭借只有祂喜欢。
这种在系统看来虚无缥缈的东西。
如果祂有一天不爱了呢,或者没那么爱了呢。
即使祂对其他人另眼看待,即使祂变得冷淡,无法容忍的时瓷没有祂的允许甚至无法离开。
世俗的规则、道德、法律完全无法约束祂。
它是纯粹的怪物。
历史也已经说明,它无法给时瓷足够的安全感。
系统在剧本中给他和邪神的意识设立差距,试图让两人相背而行,却失败了。
像是一块单方面的磁铁。
不管它以前对少年的印象如何,两人之间隔着什么差距,它终究会被他吸引。
甚至开始学着遵守规则,压制自己的本性。
系统我能理解您。
被家人出卖,茫然地住在偏僻破旧的院落,难以视物,没有吃喝,更别说安稳的睡眠。
情况突然改变,从小听说的,高高在上的神祇忽然说喜欢他。
他的生活一跃变化,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但精神世界却不是。
就像街边瘦骨嶙峋的流浪猫,一个过路人一言不发地给了它猫粮。
今天有,明天有,但它永远无法确定对方再下一天会不会出现。
它甚至不敢求助自己身上的伤痕,只是很乖很懂事地缩在纸箱里,默默等待。
然后在某一天他不来之后,安静地换一个地方,或者死去。
系统比起人类定义的爱情,我认为那更近似一种避险。也许您只是为了生存,在动荡环境下产生的错觉。
系统我为您选择了许多合适的落脚世界,您会拥有足够的财富,可以去旅游、学习、交朋友。您很好,值得一段更让自己快乐的、状态健康的关系。
系统这次
选择权在您手上。
时瓷听明白了。
系统大概是跟祂达成了什么协议,用规则来约束祂。
其实时瓷恢复记忆后一直对目的不明、态度不明的系统抱着一点警惕心。
他原本以为系统是不满他对祂的影响,想让他离开。
怎么现在听起来好像反过来了。
听起来系统更像是他的娘家人,正在劝导他选择的对象不是良配。
时瓷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那些散落的石块。
“祂现在情况怎么样”
系统沉默下,说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但不致命。
只是痛苦。
就像沙砾卡在伤口中,无时无刻不昭彰着存在感。
系统曾经提过方案,可以帮助祂缓解这种痛苦,但被拒绝了。
祂说祂需要这样的疼痛。
时瓷一默,低声说“我想见下祂。”
似乎听见了叹息声。
应该是系统觉得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但对方依旧没有干涉他的行为。
周围的星河一顿,时瓷听见了身后传来的细微动静。
黑色衬衫,灰色马甲,手臂上装饰化的袖箍搭配降低了西装的单调,勾勒出鲜明流畅的肌肉线条。
半明半暗的光线投在男人的脸上,清寒冷冽,散发着成熟男性独有的内敛和稳重。
不管是长相还是打扮都不会让人怀疑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人类。
只有眼底偶尔流泻的冷漠会令人本能地感到局促和恐惧。
那些冷锐的光在接触到面前的少年时,又尽皆化成水。
冰川融水一样潺潺。
但在触及到时瓷的表情,又蓦然冷却。
严格意义上来说,祂并不陌生少年此时的表情。
复杂的。
好像带着歉意和不忍。
但绝对无法更改。
就像之前在恋综世界里数次拒绝蓝方一样的神态。
祂原本以为自己被允许跟他见面,是重新得到了机会。
但不是。
祂是来领死受戮的。
胸口的融水一瞬烧灼滚烫,好似连浮动在外的真身,那块本该没有知觉的心脏都像是被烫掉了一层皮一样发痛。
祂垂眸无言。
倒是时瓷更坦然和平静。
至少外表上看是如此。
时瓷看着面前的邪神,明显感觉到祂社会化的程度比之前高了许多。
在这个位面的两天过去,祂更像人类了,不再有那么明显的割裂与恶意。
的确是这样的。
只要祂愿意,不仅是山神,祂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哪里需要他担心。
的确是祂延长了他的生命。
但系统也说过,如果没有他,祂也不会有成为主系统君临的机会。
就这样吧。
祂渴望的目光放在少年身上,看着他抿紧嘴巴,握紧手指。
在时瓷说话前,祂先一步说“这里太黑了,换一个地方说话吧。”
时瓷一怔,依旧垂着眼“不用了。就在这里也没关系。”
少年好像连一点多余的目光和时间都不想再分给祂。
“我们分开吧。”
男人神情一滞。
快刀斩乱麻,话有了开头,再继续说下去也没那么困难。
“谢谢你治好了我的病,还让我能继续活下去,我很感激你。”
时瓷原本也以为自己不在乎,但重获新生他才意识到,他还有很多事情想体验,还有很多事想做。
“健康的身体,合理的身份,这些的确都对我很重要。不过我真的没办法再想之前那样,只待在神庙当一只笼子里的宠物鸟雀。”
神祇高大完美的身躯,好像在一瞬间有些狼狈的佝偻。
祂想解释,但空口说什么在现在都显得有些无力。
时瓷垂眼看着底下一片漆黑。
“以前的事情很难说谁对谁错,站在你的角度,你觉得是我太懦弱太自私也好,是过分无知没有安全感也罢。但我当时答应你,还有舍弃那条命,都是真心的。”
“是真的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哪怕知道人神有别。
“但我终究是一个人。”
不是小猫小狗。
也不是被放置在玩具橱窗里的玩偶。
主人心血来潮地看上一眼就会心满意足,其余时间都毫无怨言地在孤寂和黑暗中等待。
“就算是你把这条命又救了回来,也回不到原来了。”
只有他们存在的空间安静了一会儿。
祂略微沙哑的嗓音,像被砂石磨过。
手掌下意识伸向有些颤抖的少年,但在接触的前一刻卑怯地停下。
“我没有把你当成宠物和玩具。”
时瓷深呼吸一口气,终于抬头看祂,撞进那双隐含痛楚的眼睛,都一愣。
他没想到祂会露出这种表情。
高高在上的神祇,在云淡风轻运筹帷幄之外的神情。
“我可以把多余的寿命和视力都还给”
祂心口一窒,眼眶酸涩,断然道“不用。不要这么说,时瓷,不要这么说。”
几乎是乞求的语气。
对方的反应很激烈。
但不是预想中冷静的审视或愤怒。
要狼狈得多。
好像要舍弃视力和生命,剔骨还肉的不是他,而是祂。
时瓷盯着男人脸上的凄冷,胸口一瞬也有些发闷。
他仓促地转身,又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好像要在上面盯出一朵花。
“那就这样吧。祝你早日恢复,完全掌握属于主系统的权柄。等我离开,就算我们”
时瓷吸了一口气“就算我
们”扯平,之后再没关系。
祂当祂的神祇,一尘不染,冷眼旁观。
他当他的小人物,柴米油盐,籍籍无名。
就当没有相识相恋过。
话音落地前,时瓷从背后被抱住。
他不知道原本冰凉的邪神也会这样炽热。
隔着布料接触的地方好像要被烫伤。
“时瓷,难道你真的觉得那些都是假的吗真的觉得我喜欢的只是一只乖巧听话的宠物吗”
捉着他手腕的大手,依稀还能感知到属于非人的异物感,触碰时像是被加热的墙。
徐徐靠近的光晕,那团光掩藏下的异形石头触碰起来也是如此,除此之外,还有细微的搏动。
“你能摸到它在跳动吗”
“它不是真正的石头,它也是心脏,它也有感情。”
“在那些世界,我们经历过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的情感是真的,你的也是。”
轻微的脉动越来越清晰,最后几乎与时瓷的心跳同频。
时瓷收回手,指尖发凉。
“那我之前也已经说过我的答案了。”
那些身体和心理一直被压抑住的痛疼仿佛在一瞬间失控,压得祂有些直不起腰。
祂执着地盯着少年单薄的背影,听着那些利刃一样入耳入心的话。
“系统的确不能控制你,但是为了拼凑我的灵魂才有了那些环节所以你会格外注意我也不奇怪。”
不。
“既然你有之前的记忆,那应该也知道这个世界其实很大,你以后会控制管理更多的位面,跟更多厉害的人接触。”
不是。
“你当时也一直待在神庙,其实见过的生物也不比我多。现在一切都平静了,你也应该给自己一段时间想想,也许会有新的想法。”
不是这样。
时瓷看不见身后之人的表情,喉咙发紧,声线也有些发颤,但终究是要把话说完了“祝你找到,更好更适合”
“但他们都不是时瓷。”
祂终于压下那股翻涌的疼痛,哑声道。
“不用再想,也没有其他可能。我讨厌系统动的手脚,但它也做对了一件事。”
“它证明了不管你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格,也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又隔着什么前尘,我都会喜欢你。”
不管是所谓脚踏多只船的作精、虚荣的假少爷、还是阴郁怯懦的老实人,透过层层最表面的东特的特质都会引诱祂沉沦。
祂喜欢时瓷。
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一次又一次地验证过了。
祂不敢再去抓时瓷的手,只能渴慕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但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少年依旧背对着祂。
石块的光晕黯淡下来。
各种因素夹杂的恍惚间,祂想,原来等待是这样的感觉。
充满着不确定的灰暗,站在悬崖边缘一般
,轻轻推一把就会坠落。
以前时瓷递完消息等待祂遥遥无期的回复,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很难过。
但那时的时瓷一定比祂更难过,更绝望。
原来系统想让祂理解的是这个。
是再多分体单独的体验和记忆回笼都无法直接告诉祂的。
真正的共情。
只是真正听见少年再说话,代表着心脏的部位依旧会像被撕裂碾磨一般。
“那你就没想过如果我喜欢其他人呢”
是人。
而不是阴晴不定、控制欲几乎让人窒息的神。
一片寂然后,祂开口说话。
“如果你是担心之前它说的问题,我的力量可以控制,通过契约,我可以跟你共享生命和力量,还有很多解决办法。”
祂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触碰海面的泡沫般小心翼翼。
时瓷摇头。
抑制良久的情绪终于从撕开的口子流泻,一瞬间泛滥。
时瓷眼眶发酸,视线也跟着模糊。
“只是我不想再想起甚至再经历因为某个存在战战兢兢,失去自我的模样了。”
但只要祂还在,就永远无法忘记。
从记忆到人类的本能,都会一刻不停地提醒他记住曾经发生过什么。
就像经历过战争的人听见鞭炮声都会脚软。
生存的本能会提醒主人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破损的镜子,即使原位修复,终究也不会是原来那块。
从小的习惯,时瓷哭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声音。
有时候等眼泪蓄不住从眼眶里落下来,他才会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很难过了。
美人落泪时也是极漂亮清丽的模样,像叶尖滚落露珠。
但祂看在眼中,毫无其他念头,只觉得心也被揪紧了。
布料被洇湿出深色。
祂动作温柔地擦去少年脸上的眼泪,说“这个位面也不是完全安全,这里很偏僻,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再走吧。你想去哪里,系统会安排。”
“之前的问题。”
少年问祂有没有想过他喜欢其他人的可能。
祂艰涩道“不管怎么样,我永远希望你幸福。”
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刻意,这个位面跟时瓷的原生位面相比,科技发展和文化都没有太大差异。
恍惚望去,城市跟时瓷记忆中的也没有什么不同。
来往的人表情和乐,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祂把他放到一个餐厅旁边就离开了。
现在正是午餐时间,附近有来往的客人。
两个衣着得体的年轻人看到了蹲伏在地上,抱着膝盖默默掉眼泪的少年,以为他有哪里不舒服,并不敢擅自搬动他,只是关切地询问。
附近因为关心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和平富足的世界,路人脸上都是善意和关切。
遥遥的汽车鸣笛声。
都在无声地告诉时瓷,他已经回到正常人的世界了。
祂送离了时瓷,按照今天预计的行动路线去了一个位面。
在这个位面,祂的身份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该如何生活。
祂知错了。
已经在学着当一个真正合格的恋人。
但好像已经晚了。
送他离开的第一天,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
只是在汇报工作的人类推开门,盯着祂发出满含恐惧的刺耳尖叫声时,祂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忘了伪装。
更准确地说是暂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不是没有感觉。
只是过度的疼痛已经麻痹,让一个怪物连自己的本源力量都无法控制。
祂没有管逐渐喧闹起来的大楼,只是看着窗外,想
暴风雨前的天空原来这么黑。
难怪他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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