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道观, 睡了一路的柳时阴也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前面闪烁的微弱光芒说“我们到了”
“到了。”许林宴让柳时阴从自己的背上下来。
随着走近,柳时阴也看清了许林宴口中道观的摸样。木门是漏风的,墙皮斑驳, 大门口挂着的牌匾, 三个字没了两个, 只剩一个观。
真是非常的破败和老旧,说是道观, 但看起来更像是废弃了许久的老宅子。
伴着吱吖的声响, 许林宴推开了那扇穿了几个洞的木门“进去吧。”
柳时阴缀在许林宴尾巴后,跟着走进了道观。屋内应该还有其他人在,大堂内有烛火摇曳着, 映衬得整个院子散发着昏黄的光亮。
柳时阴借着这微弱的光, 扫了眼院子中的环境。
这一扫不打紧,直接就在墙角落扫到了好几张人脸
惨白无光的皮肤, 僵挺硬直的身躯, 一身寿衣,排排站立着,额前贴的符随风飘起, 露出底下直勾勾的双眼。
幸好柳时阴胆子大,不仅没被吓到,还胆量过人地眯着眼更加仔细地盯着那几个人看了又看。
哦豁,越看越刺激。
那几张人脸的主人竟然是几具死尸
柳时阴低声说道“这道观它正经吗怎么还学人养尸”
许林宴正欲解释, 一个肉球忽然从大堂内飞扑了出来。
“师兄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许林宴用手接住了他并问道,“观里就你一个人”
柳时阴打量着来人,那是一个长得圆头圆脑, 脸上肉肉,一看就很能吃的小孩,年纪大约和柳时阴这具身体差不多,身上还穿了一套和许林宴一样的道服。
想来应该是这所道观的小道童。
“师父说酒喝完了,要去村子里找人买一点。他说师兄你快回来了,让你回来后帮他看一下尸。”小孩巴拉巴拉地,跟个话唠似的一开口就是一大段话。
“这些尸体是哪来的”许林宴问道。
小孩说“是梁三姑送来的。她家义庄突然倒了半边屋子,这些尸体没地方放,就暂时放到了师父这,让帮忙看两天。等义庄修好后,就把尸体请回去。”
小孩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铜板,两眼亮晶晶“梁三姑还给了我们报酬,有了这些银子,我们半个月的伙食都不用愁了。”
柳时阴在旁边听着,大概有了数。这家道观,加上许林宴,大概只有三个人。至于小孩口中的师父,没看到人,不清楚长什么样子,但一听就不怎么靠谱。而在道观的下面,还有一座义庄,里面有个会赶尸的女人。
柳时阴暗暗咋舌,那面镜子还挺会整,道士和赶尸人都出来了,接下来是不是准备整点别的花活
许林宴听着小孩的话,皱了皱眉头道“我要是回来迟了怎么办他就放心让你一个在家守尸”
小道童嘿嘿地笑了两声,从身上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叠符纸“师父给了我好多符,说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把符砸出去。”
许林宴脸黑了黑。
柳时阴笑出了声,这个什么师父也是人才。
小道童肉嘟嘟的,遇到危险的话,可能符都没扔出去,小身板就遭殃了。是多心大的一个大人,才放心让一个小孩看家。
许林宴揉了揉太阳穴,吸了口气才道“师父去喝酒了,那你晚上吃饭了没”
小道童有些可怜地比了两根手指“刚吃了两个包子。不过冷的,不好吃。”
柳时阴觉得许林宴头更疼了。
柳时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出声道“道观里还有菜吗不如我们弄点吃说起吃饭,我也饿了。”
柳时阴说话后,小道童才注意到了在许林宴腿边的他。
小道童睁大了杏仁眼,惊呼道“师兄,这个小孩是谁”
许林宴给他们介绍“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叫柳时阴。这是我师弟,孟图。”
许林宴看着孟图又道“他这几天都要住在我们观里,小图你要和他好好相处,知道吗”
“知道了,师兄。”孟图乖乖点头,但眼睛还一直停在柳时阴的身上,满眼的好奇。
孟图呆在道观里的时间比较多,除了来上香或者找师父做法事的村民外,平时很少有人会来观里,更别说是同龄的小孩了。
现在看到自家师兄带回来了一个,孟图别提多开心,总觉得自己有了新玩伴。
许林宴张了张嘴,到底没打击他,跟他说柳时阴并不是“真小孩”。
柳时阴跟孟图打了声招呼,孟图立马把他当做了好兄弟,缠着对方吧啦吧啦又话唠了起来。
从观里后院种了蔬菜,养了几只母鸡一路说到了他那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唯有算命看相还有点厉害的师父。
柳时阴没嫌他烦,反而听得还挺有趣,孟图停下的时候,还会催促他再多说点。
许林宴也没打扰他们交流感情,兀自去了后院,摘了两颗菜。在看到嘎嘎乱飞的母鸡,许林宴脚步顿了顿,掉头回去就抓了一只飞得最欢,长得也最结实的。
淘米煮好了饭,蔬菜也洗干净切好放在一旁备用了。就是那只大火鸡,许林宴紧紧盯着,愣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杀鸡要怎么杀
还有,许林宴忙到一半才想起来,他不会做饭啊。
“咯咯。”母鸡大概看出许林宴拿自己没什么办法,笑得就像是在嘲讽他。
许林宴看着手里的刀,又看了看母鸡,心想着一刀把它脖子剁了算不算成功放血。
许林宴心一狠,觉得先试了再说。
在他举刀就要劈向大母鸡,被鸡叫声吸引过来的孟图和柳时阴忽然从厨房门口探进来了两颗脑袋。
孟图道“师兄,你在干嘛”
“这是在杀鸡”柳时阴看了看许林宴,又看了看鸡,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一直生活在疗养院,双腿行动不便的许家小公子,许林宴他杀过鸡吗会杀吗
答案感觉不用想都清楚。
视线移到许林宴握着的那把锐利得能反光的刀,还有他紧抓着鸡脖子的手上,柳时阴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杀鸡真的不会把自己的手也剁了吗别杀鸡不成,自己还受伤了呀。
不知道幻境内受伤会不会影响到他们实际的身体,但以防万一,柳时阴觉得这鸡还是留给他杀比较好。
“我来吧,你去把水先烧开。”柳时阴急忙跑到许林宴的身边道。
许林宴盯着只到自己大腿的柳时阴“你行吗”
柳时阴“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虽然他现在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男人。
杀鸡刀最后还是到了柳时阴的手上,许林宴也不想忙了一晚上,到时候大家还得饿肚子,所以只在一旁给柳时阴打下手。
孟图也过来帮忙了,对于吃谁做的菜,他都没什么意见。反正从小到大,他已经吃习惯师父和师兄做的菜了,反正都是难吃,能吃饱就行,其他的不抱希望。
杀了鸡,又给鸡剥了毛,后面肉一剁一炒,香味瞬间就出来了。
道观虽然简陋,但是该有的调料也都有,柳时阴还在篮子里翻到了几根干辣椒,捏捏碎,扔进锅里跟鸡一块炒了。那味道更是香得舌头都要掉出来了
加水,再焖几分钟,就可以开吃了。
不过柳时阴觉得里面还少了点什么,抬头想要问许林宴有没有土豆或者豆角,就看到了两张垂涎欲滴,望眼欲穿的小脸。
孟图吸溜着口水道“还不能吃吗”
许林宴比较矜持,没流口水,但眼神巴巴的,一看馋劲也起来了。
“快了,别看了。”柳时阴把两人赶离了灶台,“你们观里有没有土豆或者别的什么蔬菜,我们一块放进去,直接吃大锅炖。”
大锅炖,想想味道就绝。
孟图连忙举手道“有有有,我去拿出来”
孟图跟个小兔子似的,一下子就窜了出去。很快,两手就抱回来了一堆东西。
柳时阴让许林宴帮忙,往里扔了些土豆、豆角还有莴笋。等熟了后,柳时阴拿着锅铲一搅,土豆绵软,一搅就碎,豆角软趴趴的,一压就出汁,还有鸡块,骨头都脱了。
三人还没吃进嘴里,就知道这大锅炖绝对很美味。
大锅炖上桌,在三人迫不及待,准备夹菜开吃之际,一道五音不全,鬼哭狼嚎般的歌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歌声渐大,紧闭的木门被人从外往里推开,一个披着道袍,左拐右拐,手中还提着一壶酒的老道士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
孟图看到来人,喊了一声“师父”
“诶”老道士闻声应了一句,但是眼睛却瞥向了角落的死尸群,嘀嘀咕咕道,“咦,小图你什么时候长那么高了你站在这是要欢迎师父吗,真是个好孩子啊。旁边的是你师兄今天怎么了,都出来迎接师父了,嗝。”
看着一会摸摸这个尸体,一会又摸摸那个尸体,最后还抱着尸体一口一个乖孩子的怪老头,柳时阴沉默了一会,对许林宴说道“这发酒疯的老头子就是你们的师父”
许林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的确是他的师父。
“师父,我和师兄在这里。”孟图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跑到了老道士身边,拉着他走到了柳时阴等人的面前。
老道士没瞅见和桌子齐高的柳时阴,倒是鼻子耸动,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什么味道,好香啊,林宴你厨艺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小图赶紧的,给师父拿双筷子,正好师父也饿了。”
孟图一听,就去给他拿了碗筷。
筷子一来,老道士就旁若无人地夹了一块鸡肉放进了嘴里。
尝出味后,他拍着大腿道“好吃,林宴你小子可以啊,平时煮个粥都能烧穿锅底,这次炒的菜竟然这么好吃,是不是跟底下村子的小花姑娘学的。”
听到许林宴的黑历史,柳时阴笑嘻嘻地瞅向了许林宴。
许林宴被他盯着,耳朵都红了。
当听到小花姑娘这四个字,柳时阴更是对着许林宴挤眉弄眼了起来。小花姑娘是谁不会是小道士你暗恋的对象吧
这下,许林宴的脸都红了。
柳时阴以为对方脸皮薄,被自己调侃到害羞了。但实际上,许林宴那是气的。
既气他多嘴的师父,也气面前这块榆木。
柳时阴觉得自己好像被许林宴瞪了。
一定是错觉,温柔和气的许家小公子怎么会瞪他呢。
吃饱喝足,老道士的酒也散了一些,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他望着柳时阴,有些疑惑“这小娃娃是谁”
“我知道,我知道。”孟图最先说话,“他是师兄的朋友,要在我们道观住一段时间。”
“啊”老道士横眉冷对道,“林宴啊,你这是把我们道观当旅馆了吗怎么能随便带人住进来,我们哪有那么多的房间,那么多钱再养一个小孩。”
许林宴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等老道士说完,才指着面前所剩无几的大锅炖道“师父,这是他做的。”
一句话还不够,许林宴又加了一句“你吃得最欢,大半锅都是你解决的。”还若有似无地瞟了瞟老道士手边成山的鸡骨头。
老道士“额”
两眼一瞟,他突然笑哈哈道“我们道观虽然不是旅馆,但好歹也是救苦救难的地方,不就住个人吗,多大点事别说住一段时间了,就是想一直住都没问题”
老道士舔了舔嘴巴“不过观里也没多钱养闲人,这样吧,小娃娃既然会做饭,这一日三餐就让你由你来做,也算付了房费。”
柳时阴想到他没几天就会离开幻境,也做不了几顿饭,便笑眯眯地答应了下来“行。”
“小娃娃不错。”老道士夸了他一句,然后盯着他的脸又咦了一声,“这孩子的面相,怎么”
“师父。”
柳时阴挑眉,心中被挑起了一丝兴趣,正想听一听老道士会怎么说他的命格,谁知道老道士话刚一出口,就被一旁的许林宴给打断了。
许林宴道“天色晚了,我们也要休息了,角落的那几具尸体,是不是应该弄到屋里来。”
“对对对,我差点都忘了,这些尸人可不能见光。”老道士经许林宴体型,连忙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从身上掏呀掏,掏了半天终于翻出了梁三姑借给他的铃铛。
只见他手轻轻一摇,铃铛就响起了三长两短的叮当声。
那些站立在角落阴影中的尸体,听到铃铛声后,刷地一下抬高了自己的手臂,一个接着一个,整整齐齐地跳到了老道士的面前。
孟图大概是经常见这类事情,早就习惯了,还在捡着锅里剩下的鸡骨头啃着吃。至于许林宴,他轻轻地握住了柳时阴的手。
柳时阴以为他是在害怕,还用手指点了点他的手背,以此来安慰他。
道观太小,能住人的地方就那两间,现在又多了个柳时阴,这几具尸体肯定不能安排进卧室里去。
大厅也不能放,祖师爷会不会恼不好说,但白天若是有村民过来瞧见了,一定会把人吓到的。
最后老道士纠结了片刻,还是摇着铃,把尸体大哥大姐们给安排进了厨房。
虽然地方挤是挤了点,但背朝阳,明天太阳出来了也不怕被晒到,也算是个好去处。
“你们委屈点,在这里呆几天。”老道士对尸体们说道。
尸体们眨巴着眼,还能说什么,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老道士又叮嘱了孟图,还有今天新加入来的柳时阴“你们进厨房给我小心点,做菜时也别让火星子烧到了他们的衣服。还有,他们头上的黄符,可别给我摘了,到时候被他们咬了,你们可别找我哭。”
柳时阴又不是真的小孩,当然不会手贱去摘尸体头上的符。所以他很爽快地跟着孟图点了点头。
重新回到大厅,老道士对许林宴道“这娃娃既然是你捡回来的,那之后他就跟你睡一个房间吧。他身上脏兮兮的,上床睡觉前,你记得先帮他洗个澡。咱们被子不多,臭了可没新的替换。”
柳时阴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穷的道观。
“行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大家都赶紧去睡觉吧。”老道士打了个哈欠,就抱着孟图走了。
大厅很快就剩下了柳时阴和许林宴。
许林宴和柳时阴对视了一会,才开口问道“要我帮你洗澡吗”
柳时阴“”
许家小公子学坏了。
这是真当他是七岁小孩了吗洗澡他又不是不会。
厨房里还热了水,许林宴把水装桶提到了房间,方便柳时阴擦洗身体。
在柳时阴洗澡的时候,许林宴拿了一件孟图的道袍给他穿,道袍大了一些,但卷一卷,也还行。
两人都洗好了澡就上了床。
床不算大,但许林宴和柳时阴年纪小,身体没长开,睡一块也不挤,还略有空余。
今天玩了一天,还走了不少的路,柳时阴这具身体没顶住,躺到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睡着睡着,本来躺得板正的人就咕噜咕噜地滚到了许林宴身边。
小短手一挥,更是把许林宴当成了人形枕头,紧紧抱住了。
许林宴见状,也没弄开他的手,反而把人拢进了自己的怀中。这动作仿佛做了上百遍,上千遍,熟稔,自然又亲密。
月上柳梢头,整座道观都陷入了一片宁静。
次日一早,柳时阴是被公鸡的啼叫弄醒的。
他醒来时,许林宴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穿上鞋子,走出了房间。一出来,就听到了厨房那边传来了许林宴、孟图还有老道士三人吵吵闹闹的声音。
“这是在干嘛”
柳时阴不明白一大早能有什么好吵的,遂循声而去,便看到了三人蹲在一个烧焦的锅前,你指责我来,我谴责你的画面。
柳时阴“”
孟图最先发现柳时阴,他惊喜地叫出了声“时阴,你醒了”
老道士眼前一亮道“醒了正好,来来来,把早饭做了”
许林宴看着锅里黑糊糊的粥,十分丧气地耷拉下了肩膀。
柳时阴瞧见后,问道“这是怎么了”
许林宴没好意思说,倒是孟图帮他回答了“师兄想给我们煮南瓜粥,可是怎么煮那米都是生的,后面师父来了,说是水少了,又往里加了些水。又说南瓜粥得放糖才好喝,放了半袋子糖,没想到太甜了。”
孟图大概是尝过了,小脸蛋都皱到了一块“他们又往里加了水,后面煮呀煮呀,不知怎地,就把粥给煮糊了。”
老道士吹着两撇八字胡道“肯定是火太大了,这个锅不行,下次等师父有钱了,买个新锅再做一遍给你们吃,铁定好吃。”
柳时阴真有脸说这话啊。
谁煮个粥疯狂加水加糖的。
看着许林宴垂头丧气的表情,柳时阴无奈地道“你们都让开吧,我来做早饭。”
老道士和孟图最开心“太好了”
厨房不需要这么多人在,柳时阴把最闹的两个人赶了出去。
等水上锅烧开,柳时阴望着无精打采,还在数蚂蚁的许林宴“南瓜粥你想喝甜一点的还是淡一点的”
许林宴眨了眨眼,下意识说道“甜的。”
柳时阴听了,就往锅里放了两块冰糖。没放多,因为南瓜本来就挺甜的,还放了红枣,冰糖就提个味,太甜就不好吃了。
看到他的动作,本来还有些沮丧的许林宴,瞬间愉悦了不少。
柳时阴瞧见后,心觉这人是不是被身体年龄给同化了,心情怎么说变就变,跟个小孩似的。
不过看许林宴开心了,柳时阴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等粥好需要几分钟,柳时阴便和许林宴闲聊了起来“你说没我们在,老道士和孟图平时都吃什么”
看他们煮粥的架势,柳时阴都怕老道士要带着孟图饿死。
许林宴似乎看出了柳时阴的想法,笑着道“饿死肯定是饿不死的,底下这么多村子,拿钱去雇人帮忙煮几顿饭还是可以的。”
但大部分时候,他们吃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干粮和馒头。毕竟这道观这么破,哪来什么钱次次都雇人。
而且水煮菜什么的,难吃是难吃了点,偶尔调剂下也还行。
柳时阴笑了“难为孟图还能吃得这么胖。”
许林宴也跟着笑了“他也不是一直这么胖的。”
粥这时候煮开了,柳时阴过去把盖子打开。他用勺子搅了一下,尝了一小口“熟得正好。”
柳时阴让许林宴把粥端到院子去,自己则把大家的碗筷都拿了出来。
老道士和孟图已经搓着手等了很久。见粥来了,也不怕烫,先搅了两勺在碗里,哈着气就吃了一大口。
吃完,一大一小连连夸起了柳时阴“好吃,太好吃了”
“时阴,你好厉害”
“小娃娃可以啊,手艺不错,以后要不要开个饭店”
许林宴看着一边吃一边说个不停的人,没好气地道“吃就吃,说什么话呢,也不怕噎着。”
“唔唔唔”
两人鼓着脸颊唔了半天,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柳时阴和许林宴懒得管他们,自己也盛了碗粥,吃了起来。
他们吃到一半,有村民来道观了。
“道长,道长,你明天有空不”
老道士搁下碗问道“咋了这是”
来的几位村民道“我们李家庄的,家里的老母昨晚上噎了气,想请你去帮忙做个法事。”
“这样啊,正好我”老道士刚想应下来,门口又来了一波人。
走在前头的人明显富贵很多,大腹便便的,衣着华服,身后还跟了几个下人。
他见着老道士,就像是见着了多年的老朋友,语气热络非常“章道长,久仰大名了。我是刘桥,刘家庄的。”
旁边的村民小声说道“这不是刘家地主吗怎么也上这边来了”
他附近的同伴道“你不知道他爹前几天出了意外,人没了,所以找人做法事也没什么奇怪的。”
又一个人道“不对啊,我有个表哥的妻子就是刘家庄出来的。听他说,刘家地主有认识的道长,在他爹死了第二天,就把人请去做了一场很大的法事。怎么现在又跑来找章道长了”
“算一下时间,他爹死了得有快七天了吧这是想在头七这天再弄一场法事吗”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法事一办就是两场。”
“的确,但怎么来找章道长了前头那道士呢”
刘桥没听到村民的议论声,他握着老道士的手,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章道长,是这样的,我爹后天头七,我们想请你到家去做一场法事,价钱好商量。”
和村民猜想的差不多。
先一步来的村民怕被截了胡,赶忙站出来道“章道长,我们先来请你的,我家老母你也认识,她死后,就想让你送她最后一程。”
刘桥肥脸上有些不满,但也没在老道士面前表露出来。
他拍了拍手,后面的下人就抱着一个箱子走了出来。箱子是开着的,能看到里面满满的碎银,粗略估算,起码得有上百两银子。
在场的村民眼睛都发光了。
老道士也不例外,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
柳时阴低声跟许林宴说话“他不会为了钱答应帮这位刘桥吧。”
许林宴沉默片刻道“不好说。”
孟图在旁边掰着手指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柳时阴靠过去一听,就听到他在数“这么多钱,我们是不是可以去镇上最大的酒楼吃好几顿饭了烤鸡应该能买三只吧还有冰糖葫芦买十串应该不过分”
柳时阴“”
这小子,钱还没到手呢,就开始在做梦了。
老道士舔了舔嘴唇,说道“这些都给我”
刘桥“当然,只要道长你能帮我把法事办好,除了这一百两银子外,事成后我再送你一百两。”
这可就是二百两银子了
在场除了柳时阴和许林宴二人外,其他人都被这个数目砸晕了。这也太多钱了吧,得多少年才能花完
老道士两眼已经冒了精光,手也蠢蠢欲动地想要去接过盒子。
柳时阴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为了一场法事,就给老道士二百两银子,我怎么就不信世上有这种好事呢”
许林宴和他一个想法“这里面有蹊跷。”
那位也想请老道士做法的村民更急了“章道长”
老道士震了震,到底还有点底线在,右手拍了下左手,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他一会看看李家村的人,一会又看了看刘桥,陷入了两难之中“这如何是好呢。我就一个人,没法做两场法事啊。”
如果时间分开也就算了,但现在两场法事就隔了一天,李家村和刘家庄离得也不算近,一来一回都需要花时间,更别说做法事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
老道士思考了数十秒,还是曾经的承诺占了上风。
他眼神有些不舍地从那箱银子中挪开,嘴上则对刘桥道“刘地主,不好意思了。我曾经答应过这位的母亲,她死后的法事由我来做,我也不能做那不守信用之人。所以你这边的事情,再找找别的人来接吧。”
李家村的人一听,高兴得不行。
而刘桥,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他狭小的眼里满是纠结难安,手背被他挠出了好几道指痕,似是有话要说。
但他似乎又避忌在场的人太多,最后到嘴的只有一段模棱两可的话“章道长,不是我不想找别人,是找别人没用,我家的法事只能找你来做。如果你不帮我,我爹他就没法入土为安了呀”
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道士忽然细细地打量起了刘桥的面相,手上也跟着掐起了诀,不知道算到了什么,他脸色骤变。
下一刻他的脸色又变了回去,他扯着笑,对李家村的人道“你们的法事我接了,具体事宜待会我去你们村里再细谈。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干活吧。”
李家村人还能说什么,看了看刘桥,又看了看老道士,只能点头应是,相继离开了道观。
等闲杂人等走了后,老道士才冷下了脸对刘桥说“先进屋里再说吧。”
柳时阴和许林宴对了一眼,也跟着进了屋。
孟图被打发去斟茶倒水。
刘桥带来的下人则被留在了院子内。
等茶水好了,老道士先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道“说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刘桥苦着一张满是肥肉的脸,眼里流露着惊恐道“我家老爹他炸尸了”
诈尸
柳时阴暗暗哟了一声,有点刺激了。他换了个姿势,一副吃瓜看戏的表情。
许林宴看见了,不仅没让他收敛,反而还让孟图去厨房抓了一把瓜子过来,一人分了一小把。
柳时阴悄悄朝着他竖起了个大拇指,看戏怎么能缺了瓜子,这人真懂他。
老道士瞧着他们的小动作,胡子都气得被吹了起来。怎么瓜子也不知道分他一些,孽徒
刘桥心思全在自家爹诈尸的事上,根本没心思管他们。
老道士没瓜子吃,只能继续跟刘桥对话“你爹不是死了有几天了吗出殡应该都弄好了吧,怎么会诈尸。”
老道士认识的人多,前不久也有人跟他提过几耳朵刘桥老爹去世的事情。
提到这个,刘桥就生气“之前我在镇上认识了一位道士,以为是多了不得的人。我爹噎气后,就请的他来做法事。可是他根本就不会做。”
“守灵那夜,他说不用我们的人来守,让他两位徒弟在灵堂看着就成。可谁知道他那两位徒弟后半夜直接就睡了过去,让野猫进了棺材里面”
“什么”
老道士双目大瞪地站了起来。
“你们让猫进了棺材”
办丧事的人都知道,猫进灵堂是忌讳,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猫进棺材,那是会引起尸变的,导致尸体长毛,长指甲,直接成僵
而且成僵后,煞气极重,是会闹出人命的
老道士沉着脸,骂道“你们这群蠢货,怎么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刘桥哭丧着脸道“我们也不知道哪来的野猫,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不请那位道士,还是自己去守灵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老道士问他“你爹死几天了。”
刘桥犹豫了一下道“三、三天。”
“说实话”老道士瞪了他眼。
刘桥霎时白了一张脸“已经五天了”
五天
老道士顿时气得嘴唇都在抖了“五天,你们现在才来找我”
柳时阴在一边直接冷哼了一声,五天,僵化肯定已经成了。
这些刘家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才找过来。再晚一些,他们直接过去替他们收尸得了。
许林宴眼神冷得可怕,孟图瞄到时还惊了一下。
刘桥已经快要哭了,他的肉都挤到了一块,本来就丑的人看起来更加的丑“章道长,我们也是不知道啊,我们当时都怕死了,以为把他埋进土里就没事了,谁知道谁知道他直接炸尸,把棺材都给弄碎了。”
刘桥是真的想回到过去给自己一巴掌。
他当时发现自家老爹浑身开始长白毛,指甲开始变得又黑又长,他慌是慌,但也没把这事太当一回事,就想着继续摆灵三天再下葬。
就这样拖了两天,刘桥他们发现刘老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白毛已经占满了全身,指甲和牙齿锋利得吓人,甚至有一晚,有下人发现本该阖着眼的刘老爹忽然睁开了他的眼睛。
直勾勾的,特别悚然。
大家都特别地害怕,觉得刘老爹真的越来越像僵尸了。老管事见识多管,心觉不妙,连忙就找上了刘桥,建议他赶紧请个老道士回来,把刘老爹提前安葬了。
但刘桥那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觉得提前安葬破坏了习俗,对他们家的风气不好,也怕被外人知道了,传他们的闲话。
就这样又硬拖到了第三天。
下午,刘桥请了抬棺匠,就准备下葬刘老爹。
可谁知道,棺材才刚抬到了一半路,抬龙杠就断了一根。这是非常不吉利的,传说抬龙杠要是断了,必有死人。
抬棺匠当时脸色都变了,可是刘桥出的钱多。大家怕是怕,但到底还是硬着头皮把刘老爹的棺材给抬到了土坑中。
但棺材一落地,土都没来得及掩,里面就传出了砰砰砰的异响像是有人在棺材里敲着棺。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刘老爹的手就直挺挺地从棺材盖上戳了出来。接着,整个棺盖下一秒直接就被四分五裂地震飞了。
众人吓得慌不择路,跑得跑,躲得躲。
这下,刘桥是真怕了,连忙让人去找能解决这档事的能人过来。
刚开始,刘桥找的是青檀观的道长,可谁知道对方一来,一瞧这画面,白着脸就说他解决不了,话都没说几句就急匆匆地走了。
后面刘桥又找了和尚,但都是假和尚,诵经是一点用没有。
就这样拖到了第四天晚,才有个下人介绍了章老道,也就有了今天刘桥的上门。
刘桥简略地解释了一番,哭着鼻涕眼泪直流道“前面怪我糊涂,后面我是真心想找人来解决这事的,可是没找对人啊,这真不能怪我章道长,大家都说你是在世神仙,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救我们求求你了,我们一家数十口人的命,不能就这么没了,呜呜呜”
这何止数十条人命。
一个闹不好,刘家庄还有附近的其他村庄的人命都得交代在成僵的刘老爹手上。
“这事我接了。”不接都不行,老道士深吸了口气,额前的皱纹已经叠成了山峦。
刘桥那边,倒是喜上眉梢,高兴得不行。
老道士懒得看他,对孟图说“小图,去把梁三姑叫来。”
“好咧。”孟图应了声,就跑出了道观。
老道士转头看向许林宴“明天李家村的法事,林宴你替我去办。”
“行。”
许林宴应得也十分爽快,但没人注意到他眼底深处划过的一抹深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