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难得一遇的暴雪侵袭了日本。放眼望去,东京这座城市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世界仿佛被冰冷白色淹没。
雪灾的到来导致了一系列糟糕的后果,城市电缆被压断,大批房屋倒塌,湿滑的道路上堵塞的车辆排出去很长,看不到尽头,车鸣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白石悠希家,失去电力制冷的冰箱温度一点点上升着,被小心翼翼存放其中的可爱雪人滴滴答答,滴落一滩小水洼。
黄濑凉太头脑一片空白的和篮球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一起将白石悠希送上了救护车。
坐在车厢里,他从未觉得,救护车特殊的嗡鸣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心烦恐惧。他握着白石悠希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那么脆弱却又那么紧,护士连拉了好几下才将他拉开。
他在无边的恐惧里看着护士们对毫无反应气息微弱的白石悠希展开急救,看着刚才还在他怀里笑闹的人被抢走,迅速推进急诊室。而他除了怔怔地站立在急诊室门口,看着那盏亮起的红灯,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挪动麻木到失去知觉的腿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由于雪的原因,这座失去电力的城市虽不如以往绚烂多彩却也不显得昏暗。
身旁穿着白衣的护士医生来来往往,黄濑凉太坐在地上,不知道哪间房间传来痛彻人心的哭声,才回廊上流窜,新生儿的哭声和初为人父的欢笑声从楼上飘下来,隐隐绰绰地,随风在苍穹之下传播出去很远。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突然,他理解了这句白石悠希给他解读过无数次的话的意思。
他蜷缩在黑暗阴影中的身影是失去了根茎的植物,依靠在方寸之间,寻不到一点支撑自己的力量。
突然,急诊的室的门打开了,穿着无菌服的几名护士匆匆出来,没等黄濑凉太支起无知觉的双腿询问就已经带了新的医生匆匆走进去。
那扇凝望多时的门又被合上,再一次将金发少年隔绝在门外。就像用这样的方法永远的将他隔绝在那个银发少年世界之外一样。
手机震动着,像是会失去灵魂的木偶,黄濑凉太呆愣了许久,才终于接起不知道是第几次响起来的手机。
“喂?”他声音像是狂风中的烛火,空荡荡的没有找落点,只差一点就要熄灭。
“凉太,你和悠希还没回来吗?”电话那头,黄濑妈妈担忧的声音传过来,“电缆被雪压断了,到处都黑漆漆的,外面很危险,你们尽快赶回来吧。”
终于找到落脚点,无尽的恐慌与无助找到了宣泄口,黄濑凉太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慌与悲伤,他喃喃道:“赶不回去了,小悠希在急救室,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强撑着的眼眶通红一片,他说:“小悠希在我怀里晕了过去,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傻傻地站在门外等。”
那边慌乱了一瞬间又很快镇定下来,黄濑凉太听到黄濑妈妈道:“你先冷静点,是在哪家医院,我和你爸爸这就赶过来。”
黄濑凉太说了医院的名字,手机屏幕暗下去就再也没有亮起。他抱着手机,坐在阴影的角落里,又陷入了茫茫然,飘荡着,无边际的恐慌的状态中。
也许是激烈情绪下的自我保护机制被启动了,也许是太累了,黄濑凉太对接下来的记忆并不十分清晰,眼中的场景被蒙上了灰色的雾气。
他只记得爸爸妈妈和姐姐匆匆赶来,焦急的询问护士什么;只记得那扇不知道合上了多久的门终于打开,被医生们推出来的少年双眸紧闭,面色苍白,脑袋上包着纱布,手上缓缓打着点滴。只记得他的状态并不好,但好在活了下来。
真好,他没事。
这是他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然后,他就陷入了天旋地转的世界。
……
…………
?!!
黄濑凉太猛地睁开眼,窗边天光已经大亮,照得室内一片明亮。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的味道,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病房。
他还记得之前的事,顿时掀开被子就要爬下床去寻找白石悠希,被正好推门进来的黄濑大姐赶回床上。
黄濑大姐递给他一份早餐,对他道:“你昨天情绪起伏剧烈,身体透支加上一直坐在地上寒气入侵导致感冒所以才晕倒的。快吃了早餐垫垫胃,一会医生送药过来好吃药。”
煮的粘稠的白粥散发着诱人的芬芳,空荡荡胃部蠕动了下,叫嚣着要进食补充能量,黄濑凉太却只觉得恶心,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想吐。
看到弟弟这副模样黄濑大姐也不说什么,只是拿起旁边的苹果慢慢地削起来:“悠希的情况很不好。现在飞机停飞白石叔叔白石阿姨在国外回不来,他只有我们了,如果连你都生病了,他还能依靠谁呢。”
黄濑凉太和白石悠希的情况自家父母或者还处于竹马的滤镜里,云里雾里的看不分明,可家里两个姐姐早在两人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前将两人的感情看的清清楚楚,见了这段时间两人一日赛过一日黏糊的状况还有什么不懂的?
面对这样两个乖巧的弟弟,黄濑姐姐们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是祝福他们了。
黄濑凉太接受了大姐的劝说,忍着反胃,他一口一口吃起了早餐。不多时,他低低问自家姐姐:“小悠希他到底怎么了?”
大姐的动作慢了下来,直到完全停止,注视着手里削了一半皮露出甜蜜果香的苹果她叹息一声,惆怅云雾般缭绕不散:“癌症,晚期。”
“他大脑里的恶性肿瘤昨天已经在切除了,但是癌细胞扩散得太厉害已经没办法抑制了。”
“太晚了,发现的太晚,送来的太晚。一切都太晚了。”
“什么意思??”黄濑凉太不可置信的转头,一遍遍问:“姐姐你在骗我的对吧,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为什么搞这些,就算我是个傻瓜这样也太过分了吧,你这样我真的会生气的!!”
黄濑大姐没有忽略黄濑凉太带着哭腔的尾音,她没有安慰他,只是低低陈述事实,不给他自欺欺人的机会:“医生说,情况好的话,他还有两个月。”
两个月,人类的两个月是多长的时间呢?
是六十天,是1440个小时,是86400分钟,是5184000秒。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黄濑凉太低着头,压抑不住的破碎泣音不断从紧咬的唇间泄露。
我们刚刚约定了未来的人生,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啊,这一点时间到底又算得了什么?
“骗子……小悠希你这个狡猾的骗子……”
-
白石悠希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天,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垂头丧气缩在床前瞌睡的黄濑凉太。
此时的他不复以往的神气,是一只被主人抛弃后找回来的狗狗,毛发凌乱,耷拉着耳朵尾巴。即使沉睡,即使安眠,他的眉头也是紧锁的,害怕醒来后无法改变主人的心意,仍旧面临要被抛弃的困局。
但是,这注定是无解的局面了啊。
白石悠希垂下眼帘,长长的黑色睫毛如同栖息的蝶,沉寂出满满的寂寞。
唉——
病房里似有若无的叹息声惊醒了黄濑凉太,他抬起头,在晨光里对上那双朝思暮想的眸子,那双眸子带着足以融化整个寒冬的笑意:“早上好,凉太。”
他俯身似乎想要亲吻黄濑凉太,被猛然惊醒的黄濑凉太按回床上,黄濑凉太:“小心点。”说完转头就按响了呼叫铃。
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白石悠希也不阻止,只是说:“我一觉醒来,凉太看起来成熟了好多的样子。”
黄濑凉太的动作僵硬了两秒,转向白石悠希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小心的绕过输液的那只手,靠过去将唇印在白石悠希的额头:“我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小悠希这么不听话我当然要成熟起来才行啊。”
白石悠希就低低的笑了,他握住黄濑凉太的手,紧紧地。
“凉太,我不喜欢医院,我们回去吧。”
“回我家,回你家。”
“我不想生命的最后看到的是医院的白色——”
黄濑凉太:“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生命的最后,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我知道哦,我全部都知道的……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我想去看雪,想和凉太一起看日出,看樱花。”
白石悠希歪头看他:“可以吗?凉太。”
他甜甜的笑着,像漫山遍野的春花,是盛夏的清泉。酒窝里装的却不再是甜蜜的美酒,而是令人肝肠寸断的苦酒。
黄濑凉太哽咽一声,抱住了白石悠希:“小悠希你这个骗子。”
“嗯,对不起,我错了。”
“小悠希你这个混蛋。”
“嗯,对不起,我错了。”
……
…………
“小悠希,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凉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