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有名的宝石之城,拉特纳普勒从来不或缺少观光客的光临。夏日炙热的阳光下,卡其色砖块排列堆砌而成的街道两旁的花坛里开满了白色或粉色的花朵,花香并不浓郁,只在靠近时能够嗅到草本的幽幽淡香,为夏日带来一抹清新。
行人不断的街道上停着一辆冰淇淋车,各色的冰淇淋宝石一般闪耀,很快吸引一堆人排起长队来。
河道两畔的街道上也开满了商店,特异的装饰风格吸引着游客的眼球。有餐馆的侍应生见到冰淇淋车,高兴地跑出去排队,徒留满目茫然的顾客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咖啡店门外,遮阳帐篷投下的阴凉中,一对年轻的夫妇正和金发碧眼的漂亮青年交谈。他们看起来相谈甚欢,时不时就会有笑声传出,和谐的氛围让人看了不禁会心一笑。
“真是感谢爱德华先生。”那名女性双手合十,十分感激地道。她和男朋友来拉特纳普勒旅游,想要亲手为不久之后的婚礼挑选两枚宝石定做婚戒,却没想到被骗了,幸好遇到面前的青年,才让他们免于上当受骗。
她看着桌子上的两枚红宝石,即使在阴影之下,这两枚宝石闪烁着的光芒依旧漂亮得不可思议。这是青年在听说了他们的要求之后亲自为他们介绍的珍品,这两块宝石品相极好,不管是她还是男朋友都十分满意。
自称爱德华·巴克斯查的金色发青年摇摇头,他一看就知道出身高贵,教养良好,举手投足流露出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想要相信他。他勾起唇角,笑得温柔:“只是小事而已,只要是宝石商人就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温莎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简单地交谈一会,温莎和她的男朋友留下名片,再次感谢过青年之后礼貌地离开了。他们下一个行程已经定好,再不出发就晚了,所以只能下次再感谢青年。
金发青年目送两人挽着手离去的亲密背影,面上原本矜持的笑瞬间消失,他垂着眉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咖啡杯的把手,咖啡杯慢慢地转着圈,杯中咖啡漾开一圈圈波纹:“真无聊啊。”
他说着,起身离开。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无聊,无聊到让人提不起劲来。
咖啡桌上,那张名片被风一吹就落在了地上,沾染了灰尘,被路过的行人一踩,彻底被碾进砖块缝隙里。
爱德华·巴克斯查,不,本名为理查德的青年原本清澈的眼眸在那对恋人离开之后就失去了光明,住进了阴影,如雨季阴沉沉的地下室,雨水的气息渗透进去,散发着潮湿发霉的味道,照不进一丝阳光。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眸光在路过的行人身上掠过留在眼中的只有空茫茫一片空虚,脸上满是意兴阑珊,似乎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期待。
“……你,你给我们等着!!”声厉内荏的声音伴随着快速靠近的杂乱脚步声传来,理查德循声望去,不算狭窄的过道里,几名穿着打扮晦涩、明显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男人一瘸一拐跑出来。
理查德侧身让出一条可供他们逃跑的过道,视线掠过几人的身影,向巷子里看去。
长长的欧式过道里几缕璀璨的光从屋檐落下,驱散了过道里的阴暗冷漠。银发的男人俯身捡起一株散落在地蔷薇,柔软的手指整理好凌乱的花瓣,低头浅嗅。
他的眸子和理查德的眸子同一个颜色,却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若理查德是暗夜里的绿猫眼,是生活在黑夜你的猫,那这人就是阳光海岸的绿宝石,剔透纯澈。
比起那几束几可忽略不计的阳光,理查德觉得照亮了巷子的是这个男人才对。
怦怦!理查德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音。
似乎被蔷薇的香味取悦,男人浅粉色的唇往上提起一个弧度,露出浅浅的酒窝来。
“我记得粉蔷薇的花语是[爱的誓言],很棒的花,我喜欢。”他将花轻轻插回少女怀中的花束,俯身扶她起来:“下次单独出门要小心哦。”
少女抱着花,痴痴地看着男人,只知道呐呐点头。
男人说着转过头与站在巷口的理查德对上视线,他弯起眸对理查德笑了下,理查德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听到他的笑声。就在理查德以为他要上前和自己搭话时,他却只是轻轻对他颔首,然后转身离去。
他穿过巷子走到,跨越屋檐的遮挡,走进阳光下,半长及肩的银色发梢立时被镀上了一层金光,白皙的手臂与肩颈暴.露无遗,在阳光下几乎晃得人眼晕。
“等一下!”理查德愣了一秒,忙追上去。等他穿过巷子,却发现不过几秒的时差那人就像天使融入阳光一般,已经消失无踪了,只能看见落在手中的金色碎芒。
被留下理查德站在巷口莫名张望,掠过一个个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存在。
“……已经离开了吗。”理查德垂下眸子,恍然若失。
留恋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仍旧寻不到踪影的理查德失望地离开了。那之后,他又来了这条巷子几次,却没再见过那个银发男人。
再次见面是在半个月之后。
拉特纳普勒是个多雨的城市,夏季一般只下两场雨,一场一个月。
绵绵不断的阴雨天让理查德本就晦暗的心情更加阴暗,他走在檐下,水花不断在身边溅起落下。距离那天明明过去没多久,理查德却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久到他开始怀疑那天看到的场景是否只是自己一时的臆想。
他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斜风带着细雨而来,不多时就将他浇透大半。
理查德脚步停顿了一瞬,余光瞥到身边是家酒吧,干脆推门进去。
门上挂着【serment】的牌子晃动了下,又恢复平静。
酒吧似乎做了遮光隔音的处理,厚重的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即使外面雨声再响再大也传不进来。进入酒吧,干燥的冷气与轻缓的钢琴曲就流淌出来,将外面潮湿的世界与灯光不甚明亮的酒吧分割成互不相干的两个空间。
昏暗的酒吧里只有卡座里的几盏小灯亮着,堪堪照亮小灯周围。三三两两的客人分散在酒吧里,即使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人抬起头捎过去一个眸光。他们只是坐在座位上,偶尔将目光投注在吧台里犯困打盹的调酒师身上,当调酒师开始点头打瞌睡的时候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带着奇怪的怜惜与愉悦。
理查德撩起淋湿的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眼睛,他向一旁的侍应生要了块毛巾,就在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下慢条斯理地擦起了头发。金色的发梢不断有水滴滴落下来,落在他的衬衫上,吸收了水滴的潮湿衬衫变得透明,紧紧贴在他身上,几乎毫无遮掩地将他的不算健康的肌理颜色透出来。
“客人想喝点什么。”带着丝丝慵懒的声音传来,仿佛又听到那天阳光下那句[爱的誓言],敏锐地抓住其中那抹熟悉的气息,理查德猛地抬眸望去。吧台后,穿着简单白色衬衫的男人犯困地靠在一边,被黑色西装马甲包裹的纤细腰身在理查德眼中暴露无遗。
理查德:“……”
寻找多时的人猝不及防出现在自己面前,理查德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因为震惊喉咙陷入了干涩中,一时竟无法言语。
他轻轻咳嗽一声,调整嗓子的状态:“……你给我推荐吧。”
男人打了呵欠,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站到理查德面前,半长的发丝扎在脑后,只有几缕逃过一劫的胡乱贴在他的两颊带出几分可爱的诱惑气息:“mojito可以吗,先生的眼睛很漂亮,与mojito的颜色十分相称。”
他的举止并不符合规矩,却不会给人失礼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让他随心所欲才好,根本舍不得将他束缚起来。掩在嘴把前面的手在昏暗的灯光下连指甲盖都泛出温柔的肉粉色,低垂眉眼是流露出的冷漠让人心悸到手脚发软。
“可以。”理查德点点头,直直落在他身上目光几乎凝固,一动不动。
似乎很习惯别人的目光,即使理查德的目光十分火热他依旧毫无所觉般挑选起杯子来。与刚才的困顿不同,调酒中的男人看起来利落干练,很快一杯mojito就被推到了理查德面前。杯中薄荷叶与青柠将透明的酒液侵染出一片青翠,当真与理查德的眸子透出几分相似来。
理查德尝了一口,笑了出来。明明与普通mojito没什么两样,口感却十分火辣。
“爱德华,爱德华·巴克斯查。”习惯性地报出假名,理查德双手搭桥托在下巴上,垂下来的发梢挡住了他的眼神,让人看不分明:“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正举着杯中喝水,杯中满满的冰块与杯壁碰撞着,透明的液体晃荡不停。闻言他扫了理查德一眼,淡淡道:“白石悠希。”
理查德挑眉:“日本人?”
白石悠希“啊”了一声:“日本人。”
理查德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很快切换一口熟练的日语换来白石悠希一眼打量,也切换了日语:“日语很熟练嘛。”
理查德抬起杯子,小酌一口:“我大学参加了日语研究社,学习了一段时间。”
白石悠希不感兴趣地点点头,坐回刚才的专属座位。冰水作用很快过去,又开始犯困起来。
从未受到过这般冷待的青年转动手里的杯子,轻声浅笑起来:“为什么给我调传统mojito,比起这个口感我更喜欢现如今改良过的版本。”
撑着睡意,白石悠希将目光落在理查德身上,理查德不由自主地坐正几分,吧台底下的双腿也不由自主地翘起来:“我不是说过给你调一杯和你很像的mojito吗,传统mojito,外表如水般平淡,内里却暗流汹涌。”
比普通的mojito火辣很多,却也和他更相似。
理查德的神色变了,眉头也皱了起来,白石悠希眨眨眼,先行移开视线,他半掩着打了个呵欠,毫无诚意:“如果冒犯了你的话我道歉。”
然而本该因为内心被刺破而愤怒的理查德突然发现,比起自己的内心被这个人察觉,他更加无法忍受的是这个人移开视线,不再看向自己。
白石悠希站起身,重新调了杯酒推到理查德面前:“这杯我请,算是刚才的道歉。”
他再次坐回去,很快在肖邦的钢琴曲中打起盹来。
理查德垂眸注视着面前的酒,默默端起来喝了一口。
同样是mojito,这款mojito加入了苹果汁,在原本清爽口感不变的基础上缓和了辛辣的口感,变得舒缓起来,更容易被唇舌接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