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的九月,没有七、八月的炎热,又少了寒冬的刺骨,温驯而和煦,是一年中最让人舒服的时节。
知了抓紧最后的时间,不知疲倦地聒噪,路边的阔叶景观树已经出现比花还绚丽的彩叶,只要秋风一起就能落一地五彩缤纷的萧瑟。
在首都中心地带的一个幽静胡同里,有一座精致的四合院,黝黑的宅门,锃亮的门钹。
两扇门内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屋子,一色的青砖黑瓦。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树,一人来抱,枝头上累累地挂着绿色的柿子,等霜打过之后就能变红。
柿子树底下有一张青石板架成的桌子,两个古稀老者正在吹胡子瞪眼地下棋。
“周大宝,你再输一盘可就连输三把了,就你这棋艺还是回家练练再来吧!丢人喏!”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得意地敲打着刚吃的“炮”和“车”,发出清脆的“啪啪”声。这个老人肩宽腿长,虽然年纪大了脸上皱纹堆累,但是五官周正,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一表人才。
“呸!骆振天,我不赢你是因为没彩头,赢了也没意思。要不你把你那瓶茅台拿出来,我肯定赢你!”
另一个身材矮胖,有酒糟鼻子的老人,“砰”地往棋盘上落了一颗棋子。骆振天吓了一跳,低头看臭棋篓子的棋步,嗤笑一声:
“拱个卒子你一惊一乍的,有病!你少惦记我那些酒,我告诉你,我的好酒都是给孙子留的,你要是管我叫爷爷,我也给你喝!”
周大宝气得胡子撅起来老高:“我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闻远从来不爱喝酒,你就是抠门,拿他当挡箭牌!年轻那会儿你就小气,想不到老了更抠!”
周大宝嗜酒如命,知道骆振天家好酒多,经常来打秋风,骆振天都烦死他了。
骆振天听周大宝说他抠,招手让警卫员小王过来:“小王,来来来,把水果和瓜子都撤了,我留着给闻远吃,一个都不给这个老王八!”
“你——!你这个铁公鸡!”
“铁公鸡也比你这个酒蒙子强!”
“留给闻远有什么用,闻远出任务去了吧?只怕你这些东西放烂了他都回不来!”
“你——!你给我闭嘴!”骆振天一拍桌子,火了。
白发老人叫骆振天,骆闻远的亲爷爷。
骆振天八岁那年,骆家村全村人都被鬼子杀了,小骆振天藏在草垛子里捡了一条命,被一队路过的八路军战士救走。骆振天从那时候起就恨死鬼子了,非要跟着八路军上战场。战士们看他年纪太小,人还没有枪杆子高,不要他,他就偷偷坠在队伍后面五六天。后来部队首长怕他继续跟下去出危险,就留下他帮着打打杂。
半年之后,部队又收留了一个经历差不多的孩子,就是周大宝。两个红小鬼从那时候起就相爱相杀,互相比着较劲。年轻的时候比杀敌数量,后来比带兵,比军功,周大宝始终被骆振天压了一头。
直到两人都成家之后,周大宝终于找到能比过骆振天的地方了——比生儿子!
周大宝生了四个孩子,全是带把儿的。他们老周家可能基因上有缺陷,只传y染色体,不传x染色体,四个儿子连续给周大宝生了七个孙子,一家子男丁,阳盛阴衰!
周大宝因为名字土气,从小到大没少被骆振天笑话,所以他痛定思痛,打算给儿孙名字添点书卷气。于是周家四个儿子被周大宝按照“英明神武”四个字起名——周彦英、周彦明、周彦神、周彦武。
哪知道又被骆振天讽刺,说他生搬硬套成语,毫无内涵,就那四块荒料还英明神武,简直可笑。周大宝气不过,翻了半个月辞海,又给孙子辈定下十个字——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非让四个儿子把这十个字生齐了。
可惜几个儿媳妇生到“恭”就后继无力了,其他几人还好说,三儿媳就生了一个,明显没完成指标,因此没少看老爷子的脸色。
这几年,四个儿媳妇相继过了生育期,周大宝眼见添丁无望,又打算收养三个孤儿,非要凑齐对联不可,结果被老伴一通臭骂,才熄了这个念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