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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课沈栀和许娓娓全翘了。
学校里买不到酒,老规矩,两人拎了兜酸奶,轻车熟路地摸到图书馆天台上,校服一铺就地坐下,塑料袋放在中间,一盒盒掏出来,吸管扎下去喝到底,再用力嘬,嘬得杯壳变形挤压出内凹的折痕来,哗啦啦地响。
有条件的借酒浇愁,她们没条件就退而求其次。可是从前听这个响声心里还觉得能痛快些,现在就着乍暖还寒的风灌进去一肚子凉酸奶,不止心里不好受,肚子也跟着不好受了。
几天前还对新学期充满期待充满热情,谁想到新学期对她们这么不友好,这才第几天就这样。
大约是天生气场不和带来的隔阂,沈栀和宁洲若有若无的一直有点相看两不顺眼,但这次的事情,对事不对人地讲,他也没做错。
沈栀说“他当时那么说也只是想赶紧把简彤她妈打发走,情况特殊,不然谁知道她妈还得纠缠到什么时候。”
“我明白,但这不是一件事的问题,是一种事。”褪去嬉笑怒骂的生动外衣,许娓娓神情郑重,“我能接受他劝简彤不要进去坦白,因为他说的有道理,她妈那样一定会疯狂甩锅给你而不会觉得自己闺女有什么毛病。所以就算我觉得这样不地道,可就对错利弊来说,这件事会过去,又能保全简彤,他做得对。”
“可是我接受不了简彤她妈说咱俩不三不四他承认,更不接受她妈问熟不熟的时候他说不熟。”
“如果只是应付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见那也就算了,可问题是咱俩不会立马去死简彤她妈也不会不再出现。那他一次应付,以后次次都要应付。简彤为什么被逼到这份上她妈变态的掌控欲都是她忍出来的,她从一开始就不忍,今天也不会连累你跟汪也倒霉。”
娓娓平常看着大大咧咧心大的过头,其实只是她不愿意选择太较真生活方式,随性一点,你好我好大家都高兴就行了。但是沈栀知道,她比自己底线清晰有原则。
“所以要么一忍到底忍到死都不反抗,要么从一开始就你死我活也要分出胜负来。”许娓娓说“我不觉得这是能一忍到底的事情,那既然矛盾迟早要爆发,还牵扯到我头上了,那谁爱忍谁忍,反正我不会忍。”
沈栀缓缓地问“那如果一样牵扯到你,但这些话换成简彤来说,说我们两个不三不四,说跟你不熟,你还会生气么”
许娓娓当局者迷,可是她不在许娓娓和宁洲的局里,她能看清楚。宁洲的矢口否认诚然是触及了许娓娓的底线,但是许娓娓究竟是为不能退让的底线生气还是因为说话的是宁洲生气,原则跟情感的天人交战,对许娓娓来说是第一次,她还分不明白。
果然,许娓娓不说话了。
她第一反应要说当然会。可当时的场景在脑海里重新过一遍,说话的人换成简彤,她是还会为那句说她和沈栀不三不四而“简彤”承认生气,可是不熟好像真的就那么气了。
许娓娓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手伸进短发里又抓又挠的,再怎么用力也想不通,她心里升起烦躁,于是不想了,转而问沈栀“请家长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她哪来的家长可给学校请。一定非要有的话,也就是她舅舅了,可是她舅舅最近也不好过,从除夕之后和舅妈一直吵到现在也还没完,那天和舅舅打电话,她还听见舅妈在那头声嘶力竭寻死觅活。又有磊磊入学报名的事情,就在这两天了,她舅还在纠结要不要用她住的那套学区房户口
总之在这个焦头烂额的档口,除非万不得已,她不愿意再去给她舅添麻烦。
“走一步看一步吧。”
“要不我找我哥给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个人来假装一下你家长”
这操作起来太危险了,怕是不行。沈栀说“我再想想吧,周锦只说这两天让我家长来学校,也没说就今天明天。”
习惯了按部就班的规矩太久没翘课,偶然一下午的无所事事,学校的时光消磨起来都变得慢了。
晚自习下课之后,两个人回d6收拾东西拿书包时,在楼道里又遇见了赵娜,她表情仍然是一成不变的冷淡,瞥了二人一眼,确认似的问了句“一下午的课都没有上是吧”
然后见两人默认,她道“我已经给学校报上去了,学校让你们周末之前一人交一份3000字的检讨保证书,到时候直接交教务处单老师,其他处理你们再等学校通知。”说完一刻也没停地走了。
诸事不顺。
但也有好消息,沈栀中午发给汪也的信息可算有了回音。
自从她和陆璟之叫学校误以为在恋爱之后,她的警钟就打响了,上个学期末那段时间她尽可能避免在校园里摄像头覆盖的范围内和汪也表现得太熟稔,这个学期还没开始前,更是决定见面也都约在校外。只是她如意算盘打得响,学校里也确实没留下蛛丝马迹,偏偏栽在了自己家里。
她把事情以短信形式跟汪也说了,她的想法是简彤她妈在学校里逗留了一上午,王守民那边应该还没来得及和高二的负责老师去沟通这件事,汪也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应对起来也能自如一些。
他当时叫她别急等他看看情况,现在情况来了。或许是他们两个平白无故倒这种霉老天都看不过眼了,还真叫许娓娓说中了,事情兴许没那么严重,因为不像上次她和陆璟之那回,学生起哄挑事兴风作浪,看到照片的人太多,影响不好,所以如果是真的,学校必然要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可他们这次是简彤她妈这个两头不挨着的人闹出来的事情,只要不大肆扩散开,在小范围内处理得当,确实没想象中的那么严重。至于保送,现在流程还没开始,到时如果事情已经妥善解决,影响还是会有,但绝对没到要取消竞争资格的地步。
沈栀知道,如果还能大事化小,那是她又一次沾了好学生的光。如果不能,那大过应该也是她一个人受。毕竟陆璟之有a1的方师太护着,汪也一样也是他们班主任的得意门生,没哪个老师能眼看自己的优秀爱徒折进校规校纪里。规矩毕竟是人定的,也得因人而异。
沈栀本来已经把预期结果摁到了地底下,骤然峰回路转,她心情豁然轻松许多,晚饭也能吃的下去了。
许娓娓正好相反,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糟糕了也替沈栀高兴,可晚饭要得连平时一半的食量都不到,还剩下不少就撂了筷子。能让许娓娓吃不下东西的事都不是小事,看来她这次不高兴不止上脸,还真上心了。
但这种只能自己开窍的事沈栀没法说,点到即止已经是她最大程度能做的,说再多就适得其反了。她一声不响地低头喝汤,对过许娓娓突然问她“咱俩今天晚上去哪”
自从和a1的几个人玩到一块去之后,她们这群人最近几个月晚上都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现在这事横在这儿了,许娓娓跟宁洲闹别扭,她和简彤
沈栀其实不怪简彤,她从找她帮忙到洗照片,都没想成心害她,甚至洗照片她是想弥补的一片好心。只不过误打误撞,又加上她有个那德行的妈。可是这件事情一天不解决,沈栀心里就凸着个疙瘩,想跟之前一样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坐在一块说说笑笑的,不是不能,只是总得需要点时间消化,或许得在事情有个结果之后。
图书馆应该是不好去了,沈栀突然一下想不起来没认识简彤她们之前她和许娓娓的晚上都是怎么过的了,想想说“回宿舍写检讨”
桌上的手机忽然蹦出一条新消息。
沈栀点开看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回宿舍写检讨吧,但是等会我得先去找一趟陆璟之。”
吃完饭,俩人从食堂出来。
到门口,许娓娓回宿舍,沈栀跟她方向相反,“他在耐冬树那头,我去一下,不知道有什么事,你别等我了,还不知道要多久,先回去吧。”
许娓娓没往别处想,心不在焉地点头说好。
沈栀快步走了,什么耐冬树,她随便说的,她都不知道学校里有没有这种树。陆璟之也没在哪棵树下等她,他就在一食堂的另一个入口了。沈栀回头看看,见许娓娓走了,她掉头回去找陆璟之,见面就问“宁洲已经去找娓娓了”
刚他发消息给她就是告诉她宁洲有话要跟娓娓讲,让她等下别和娓娓在一起。
陆璟之嗯一声。
沈栀觉得有点诡异她和陆璟之给宁洲和娓娓制造机会,然后做贼似的待在暗处等着,这情形怎么想怎么觉得他们像俩拉皮条的。
站了一会儿,沈栀觉得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已经三月份了,天明显长了,这会还亮着,他们俩跟这儿人来人往的门口守着有点招眼,她指指远处的超市,问他“去么”
他这次连嗯都不嗯了,率先迈开腿往那头走了。沈栀摸出口罩来带好,跟上他。
本来就是想换个地方好不站那儿让人看的,到了超市一人买了盒笔芯,转一圈出来,又顺着操场继续逛。不知不觉走到实验楼后面的小花园,这里没人,沈栀把口罩拉到下巴自在呼吸,两人在花坛边沿坐下。
认识久了,彼此都找到最适合的相处模式。眼下就各坐各的,没话说也不觉得尴尬。
花坛里已经开始抽新芽压了,冬天遗留的干叶铺在里面,沈栀随手捞了把,捏在手心里来回地抓,枯脆的声音随着她抓碎的叶沫从指间凄然落下,她忽然像是找到了事做,一把接着一把,完整的叶子捧起来,抓得碎碎地再放下,然后再抓,再放
嘁嘁嚓嚓的枯脆声一直不停,陆璟之正在想事,被这声音一遍遍打断,他听得头皮发麻,碎叶沫像从他领口倒进去一样,让他浑身上下都难受,他终于忍不住扭过脸,“它招你惹你了你折腾它干什么。”
他很少有起伏的声音此刻充满压抑忍耐,沈栀愣了愣,看看手里的枯叶又看看他,下意识地又捏了把,然后她眼看着陆璟之的眉心跳了下。
沈栀顿时懂了。就像有人听不得指甲刮挠黑板的声音一样,她晃晃手里的叶子,嘴角微微翘起来,不怀好意,“你不能听这个”
陆璟之脸色不太好看。
沈栀心狠手辣地又捏了一把,眉梢扬的志得意满,“送我思维脑图的时候一定没想到现在吧。”
陆璟之转过头做了个深呼吸,沈栀在他身后又抓又捏,刚还一只手,现在听起来更过分了,他不用回头都知道她现在肯定两手一起,使劲伸到落叶最下面,然后用力抄起来满满一捧,不停地、反复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种声音给他听。
他忍无可忍地回头
沈栀正又捞了满满一大捧的叶子起来,脸上带着有点恶劣无声的笑,眼睛弯成细细的两瓣桃花,里面星星点点的光,全是居心不良。
可陆璟之想叫她停手的话一下子噎在嗓子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迅速别开眼,下一刻,倏地想到什么,复又去看她,她的眉眼和笑跟他刚才一直在想的那个人渐渐重合,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被串联起来
他知道了。网,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