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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也不想去看,可顾成沂的手机就这么举在他眼前的高度上,来不及收回的余光一瞥。
熟不熟熟。
他记性从来都很好,记得当时这个号码打到沈栀电话上时,她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那一声陡然惊变的“不用”,也记得这个号码在他出门之前又给沈栀发了短信来,那时她的手机就握在他手上,近在咫尺,多了看了两眼,没想到原来能记到今天。
汪也想告诉自己不去怀疑,眼前这个人说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要去相信。可是做不到,他从来没想过沈栀会和顾成沂还有什么联系。连关于这个电话的事情,他都没有主动问过。倒是她后来主动跟他提过一次,她说是找人的电话,所以又是电话又是短信,找得很急,却摁错一位号码,打错了。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神情他都记不太清楚了,没想过怀疑她,这些轻描淡写不值一提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去记得。
甚至连他因为陆璟之的缘故怀疑自己又忍不住去怀疑沈栀会不会变心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她会这么做。
他一直记得那一晚,她痛哭流涕地告诉他自己成长经历的时候,眼泪掉得那么凶,像流不完的一条河,坦诚地告诉他曾经是很喜欢顾成沂,可后来她幡然醒悟了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轻松地,好像有什么沉重的心事卸下的笑意。
他为她心疼,为她难过,从来没想过,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跟眼前这个已经让她“幡然醒悟”的人,其实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两分钟前还满心充盈的喜悦此刻荡然无存,心里一阵毁天灭地般的翻江倒海,原以为和她的心结已经彻底解开,以后路很长,打结变皱的地方还有的是时间去慢慢揉平。
但大概不会有了。
汪也神色冰凉,眼前的人还在笑,无声地嘲笑,好像在说蠢不蠢是不是没想到
他最后看他一眼,转身前,吐出一个字来,“滚。”
顾成沂心里欢畅到了极致,他压根不是来打球的,今天连场都不会上,就是看见对战队伍,特意过来刺激汪也的。
所以揍一顿,骂一句,或者弄死他又算的了什么,看着他的自以为是在眼前崩塌的快感才无以复加。滚就滚吧,无所谓,反正再过几天,繆茜的准备全做完了,滚得就不一定是谁。事到临头,顾成沂觉得自己反而不急了,快刀“杀”人多没意思,钝刀子慢慢磨,让汪也以为这就是到头了,再告诉他,别急,还有的是。
看台上。
何菘蓝听完沈栀的问题,思索了有一会儿,才慢慢说“小栀,你这个问题,不是个二选一的问题。”
沈栀愣了下,紧接着飞快道“为什么难道不是认真面对眼下的生活才更重要吗”
她原本就是想着何菘蓝一定会这么回答她,没想到何菘蓝竟然没有。她一急,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何菘蓝一听就笑,“明明是你自己想要这个答案,还一定要听我说,小栀栀,你这点小心思也太藏不住了,可问题是,我真的不是那么想的啊”
“小姨”沈栀还觉得何菘蓝在逗她,急得就差上手去挠她了。
“你别着急。”何菘蓝让她淡定一点,看她真的平静下来些,才说“我真的不是那么想的。”
见沈栀又急忙要开口,她先一步阻拦她道“你听我说完”
“小栀,你说有心事压得你喘不上气,你觉得放不下它,可又不想再去解决了,想好好过眼前的生活。”何菘蓝握住她的手,说“我不知道你说的心事究竟是什么心事,如果它让你觉得很难受,很困扰,你想逃避,不去做了。可以,那就不做了,我也支持你,像你自己希望的那样,高高兴兴的生活。”
“可前提是,你要肯定你逃避它,不去做,就真的能高兴地去生活。而不是在高兴的生活和放不下的心事之间再来回辗转徘徊,游移不定。”
“如果你肯定不了。那你就要彻底解决掉让你喘不上气的事情,才能真正舒服地去过你的生活。否则你会一直记着它,越开心的时候,越会想起曾经逃避的心事,你心里永远有个角落是不能碰的,不碰时,你觉得一切都很好,碰一下,你依然还是会喘不上气来。”
沈栀渐渐呆住,她的确没有想过这一点,从她想要和汪也坦白到现在才不过一天的时间,她来不及想那么多,只想快刀斩乱麻,她想一刀下去,把让她犹豫的后路都斩断,从此之后就踏实下来,不再去想报复的事情。
可想不想这种事,埋在潜意识里,只怕从来也不由她说了算。
沈栀又犹豫了。
她望向场内,篮球赛已经开始了,那抹9号天蓝色在场内跑动跳跃,她眼神追逐着他,看他熟练地带球过人没过去,汪也被人截了球,在原地似乎还愣了一会儿,直到被队友拍了下背,才重新反应过来似的,再次跟上去。
对,不能这么快地去坦白。等一等,再等一等,给她几天时间,叫她想清楚,彻底说服自己,给汪也一个绝对的交待。很快的,就几天,她和汪也三个月都过来了,不差这几天了,就到期中考,这几天给她足够想明白,期中考完她就会去,一定去
沈栀沉下心来,专注地去看汪也比赛。
他今天的状态似乎很不好,稳健或激进的打法都全然不存在一样,像是毫无技巧战术可言地在满场乱跑,她一个看热闹的外行都看得出来,他步伐虚散,动作凝滞,投篮命中率直线下降,被人截球时连躲闪的反应都没有,带球的手没有生气似的,轻飘飘地就被人截走了。
对面是高一的队伍。
沈栀右眼皮一跳,凝住目光在对面的队伍里逐一去找,仔细找过一圈连替补席都没看见顾成沂,她才放下心来。
何菘蓝看着场内啧了一连串,“你这小男朋友,架势挺像回事,我还听见刚有人挺大声地喊他队长但这技术,实在是不太行啊。”
连何菘蓝都看出来了。
沈栀替汪也反驳道“他平时很厉害的,真的今天就是状态不太好而已。”
何菘蓝没见过顾成沂,虽然看见了,却也没把刚才两人说话的场面当回事,还道“那别不是看见你貌美的小姨妈我,表面很平静,内心很激动吧哎呦,我可真造孽,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但也不能赖我啊,天生长成这样,也没办法”
叫她一打岔,沈栀眼皮都不想接着跳了,打算中场休息时,下去直接找汪也问一问。
上半场很快结束。
虽然汪也状态不行,但队友个个猛如虎,虽然高一比分咬得很紧,但高二仍然保持领先。
沈栀压着响哨的声音从看台上下去,前排也有学生和家长趁这时间从位置上起立,或离场或去卫生间,到处四下活动起来,总有人在挡在她眼前,沈栀左摇右摆地绕着人走,跑进场内休息区时,正听见骆俊宇在问汪也,“咋了老汪,状态不对啊咱也没几场球可打了,燥起来啊别叫高一那帮小菜鸡儿给咱拍死在沙滩上成不成”
汪也肩上搭着毛巾,手肘撑腿弯腰坐在长凳上,汗水滚滚往下落,他垂着头,没说话。
顾成沂来的那档口,校队里这帮人在做最后的上场准备,有的补充水分有的排泄水分,队员七零八散的,汪也和顾成沂站得又偏,一两分钟的功夫,也没谁看见发生了什么。骆俊宇那会儿去厕所了,一去一回,连顾成沂人影都没看见,更不知道怎么回事,正想再问,一瞥眼看见沈栀来了,一下来了主意,“咦,队嫂你又来啦,刚带我们老汪干什么去了怎么走了一下再回来他回来心思就不在这了,是不是见家长去了看台上那绿裙子美女是我们老汪的大姨子吗”
沈栀朝他弯了下嘴角,想起何菘蓝的嘱咐,她说“不是,是我妈。”说完走到汪也跟前蹲下,歪着头从下往上去看他的脸,问“怎么了”
汪也眼神寂静地看着她,眼底深处匿满审视。
她是不是天生地就这么会演,一句瞎话信手拈来,眼都不眨。那她对他,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没来由地,沈栀心里一紧,刚要说话,骆俊宇惊呼一声,“我去妈骗人的吧不行不行,我得看看去,队嫂你妈你就是我们老汪的妈,老汪的妈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妈”他长臂一展,招呼着人就跑,“走走走,都跟我走看咱妈去”
刚还此起彼伏“汪”个不停地一拨人,又排排站上看台找“妈”去了。休息区一下冷清下来,只剩沈栀跟汪也两个。
这次汪也没等沈栀先说,就开口道“没事,就是刚接了个家里的电话,出了点事。”
“严重么”沈栀看他脸色不好,急忙问。
她关心他替他担心的神色又写在脸上了,那么真挚诚恳,汪也看着她,几近恍惚,简直要分不清到底顾成沂嘴里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她。
“有点吧,不过也不算太严重。”汪也重新垂下头去,拿毛巾擦了下汗,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只是我中午得回去一趟,不能和你小姨吃饭了。”
他说着,回头朝看台上何菘蓝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个和沈栀有六七分相像的女人,正八面玲珑地,把他的队友们应付得晕头转向。所以沈栀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把他也骗得晕头转向。她带着她的小姨,见过的人也未必只有他一个。
“等下次再有机会吧。”汪也说。
但他知道,应该再也不会有机会跟下次了。他要回去好好地回忆下,想一想,证实清楚,沈栀到底有多少件事,是在瞒着他、骗着他的。
沈栀无所察觉,赶快说没关系,替他的担忧都快从眼睛里溢了出来,“那你千万别着急好吗事情结束了,就给我打个电话。”
汪也说好,沈栀忽然又想起件事情来,又问他,“对了,昨天晚上电话里你想和我说什么我后来忘记给你打回去了”
“没什么,好像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汪也看着她,眼里的寂静散去,眼神眷恋地划过她的额头、眉眼、鼻尖、嘴唇、下巴,最后落在她环在膝盖的手上,她的手不大,手指纤细,明明没有多少肉,但手背手心都很软,他拉起她的手,再感受一次包裹在掌心里那种柔软无骨般的触感,最后终于放开了她,笑着说“我忘了。”
这是他最喜欢的,唯一喜欢的女孩子。
沈栀心里骤然钝痛了下,不安瞬间飙升到了顶点,但一秒之后,什么都无影无踪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拉住汪也握过她的手,裁判忽然响哨,伸出去的手落了空,他站起来,催促她回去,“上去吧,下半场要开始了。”
汪也下半场状态恢复了些,但依然不在状况里。尤其对面的高一势头乍然迅猛如虎,从落后到追平再到反超,高二队伍的这场告别赛,终归是略显遗憾地收了场。
汪也比赛一结束就没了踪影,沈栀本来还想找他说两句话,转个头的功夫再回过去找,他人已经不见了。她想他大概家里的事情确实是急,跟何菘蓝说了汪也家里临时有事,何菘蓝也没多想,同样说了句等下次有机会,就叫她带着去游逛学校了。
上午看时还搭建到一半的亲子游戏区域这时已经人满为患。
这时代青春期的叛逆几率像坐了火箭一样飞速高涨,很多学生常年在学校里,离家近的也要一周半个月回去一次,远的只能等到逢年过节,难得回去一趟,和家长还没话讲,这游戏区域说到底,几乎是给家长们亲近孩子准备的。被强行拉着的学生个个一脸无奈,但好在有些配合度,场面还能够算得上其乐融融。
何菘蓝才被汪也那些以骆俊宇为首的队友们一顿无脑吹捧,什么“阿姨您真年轻,可看不出来都当妈了,看上去二十出头吧也就”什么“叫哪门子阿姨,喊姐姐你姐姐都未必比人家的妈年轻”
这一顿海捧啊,捧得她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完全忘了自己本来就才二十八,真把自己往沈栀妈妈那个年龄上靠,看见这些亲子活动都来劲,非要拉着沈栀也一起参与一下。
从你画我猜一路刷到障碍指路,她越玩越来精神,沈栀第一次有人陪着她体验这种游戏,虽然开心,但也架不住从头玩到尾。抱着何菘蓝赢来一堆校园纪念品被正午的大太阳晒的两眼发花,跟在后头直喊她,“小姨、小姨咱不玩了好吗,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行不行”
“最后一个了”何菘蓝这会儿也不像刚才了,踩着高跟鞋如履平地地在游戏摊位前走,“你之前不还说想玩两人三足吗走了走了最后一个,玩完就去吃饭”
沈栀无奈跟上。
没想到站在“两人三足”项目摊位后的,居然是余湘以及坐在大号太阳伞下的简彤谢嘉言宁洲许娓娓季一。
这么大的校园,一个上午没联系,居然在这碰上了。
见过何菘蓝的只有当时去接她出院的几个人,余湘不在其中,正低头整理一堆的校徽呢,感觉到又有人影来了,先说了句您好,再一抬头,看见眼前一大一小快一模一样的脸,她算是反应快的,愣了只半秒。
沈栀冲她点了下头,空不出手来了,直接张嘴互相介绍道“这是我小姨妈,这是我朋友,余湘。”
余湘面对阿姨叔叔辈的人有一张专门的“长辈脸”,乖巧得不行,叫人,“小姨好。”
何菘蓝也笑说了声,“你好啊小美女”再看一眼伞底下呼啦呼啦站起来的一票人,秒懂这应该就是她蠢蛋外甥女嘴里那些“差点不要她了”的朋友们,但看现在这样子,估摸着是已经好了。
许娓娓这些日子也看出来了,沈栀这小姨是真的好,于是她那段“豪门不如狗窝”的说法就自动收回去了,每次见面也乐颠颠地跟着沈栀一道喊,“小姨妈”
在她的带头下,其余几个也人乱七八糟地各跟着喊了声,何菘蓝笑眯眯一一回应了,兴致勃勃地拉着沈栀去玩游戏了,她穿着长裙高跟鞋,玩这个显然不方便,高跟鞋一甩,裙子一撩,粗鲁的作风配上一张美人脸,就变成了泼辣。
谢嘉言一个纯直男,在后头眼珠子都直了,“这就是沈栀传说中的小姨妈这么带劲儿的还有她们家遗传基因,卧槽像成这样,是不是都批发来的啊”
二十多岁的女人正是一生里的盛开最美的大好时光,别说男生,连简彤许娓娓都看得挪不开眼,随便敷衍了声,几个人排排蹲看美人。
沈栀和何菘蓝站上指压板的“两人三足”赛道,这赛道有三条,人多时可以三组一起比,但现在只有她们一组,只能玩计时性的。余湘给两人绑好腿,回去游戏摊位前找计时器了,何菘蓝也觉得有点晒了,晒得眼前有点看不清,她抬手挡在额头上不让阳光直照到眼,朝周围四下看了圈活动眼球。
看到某一处时,她眼神忽然停下,确认了两遍,给沈栀示意了下方向,问“那男生,就那人堆里最显眼的那个,我看着很像陆家的小子啊,你认识他么,他是不是姓陆,叫陆璟之”网,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