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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璟之看上去好像真的自己都可以。
不算住进酒店去的当天,沈栀连续给他送了三天的汤,每天看他精神状态都不错。
她一半下午四点多过去,看他喝完汤,再问问他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是需要她帮忙的。她每天问,他每天都说自己挺好,也没有需要她帮的,所以沈栀也不会待太久,最多二十分钟就会回去,临走前她也会特别再嘱咐句,有事随时联系她,几点多晚,哪怕半夜里也没关系。
但陆璟之一条短信一个电话也没给她发过打过。
让沈栀感觉他就是少了条胳膊不能正常使用,自理能力也和常人无异,完全不需要把他当成病号特殊对待。
直到第四天
沈栀今天熬了鲫鱼豆腐汤,她守着锅熬了两个小时,汤色奶白,鱼骨头已经酥了,豆腐入口即化,这汤益气补血,浓而不腻,陆璟之不太喜欢吃肉,排骨汤里的排骨他几乎一口不沾都剩下了,所以她猜鱼汤可能更对他口味,还特意比平常多熬了些。
到酒店时刚好四点一刻,她在门口按了两下门铃,陆璟之在里面很快应了声。
但开门比往常慢了不少,沈栀等了将近三分钟,他才从里面把门打开。
陆璟之开门时衣服有点凌乱,上身半袖腰腹那一圈料子层层叠叠皱得全是褶子,衣摆一角还搭在裤腰边上没放下去,看上去来开门来得匆匆忙忙,但脸上神色倒是如常,没等她问,就先解释道“刚在卫生间里。”
沈栀看了他两眼,没看出什么端倪来,点点头哦了声,进门把保温罐在会客厅的茶几上放下,正要拧开喊他趁热喝,一回头,刚好看见他关上门要转身的背影。
他背后有几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有鲜红有暗红,在他的浅色t恤上,显眼得厉害。
“别动。”沈栀叫住他,走上前去仔细靠近看了看,是血迹,不多,两三处,发黑的已经干了,但鲜红的分明是刚沾上不久,她摸上去拿指腹轻轻蹭了蹭,还没干透。
沈栀问他“你刚在屋里到底干什么了”
沈栀说话时语气有点凉,陆璟之扭头往门旁的落地镜里看了眼,沈栀正站在他背后,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研究他衣服上的血渍。
他扭回头,没再冲镜子里看,直接转身朝茶几那边走过去,淡淡道“没干什么。”
说完在沙发上坐下,拧开保温罐,没等沈栀说,自己一口一口喝起汤来。鱼汤味道很鲜,一点腥味也没有,鱼肉酥烂,豆腐软糯,他喝到底,拿勺子把豆腐和鱼也上来一点点吃完,然后把勺子放回空保温罐里,合上盖子拧好,对沈栀道“好了,我喝完了。”
言下之意,她可以回去了。
沈栀之前几天也确实是那么做的,他喝好了汤,她再例行公事一样地问问他那两个问题,他说没事,她也就直接提着保温桶回家了。
但今天她没有。
沈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她从他喝汤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后背挺得板直,和平时常态下的笔直坐姿很像,但细看还是不一样,他的背绷得很紧,和习惯性的挺直背最大的区别在于他现在看上去很不自然。
她只在他刚住院的前两天时见到过他这么坐,况且那时候是在椅子上,他坐得直,僵硬与否并不会十分显眼,可是在沙发上,正常没人会那么坐,而且她明明就记得,他出院那天回酒店时,已经可以倚在靠背上放松下来地坐着了。
“你后背怎么了,伤口是不是裂了”沈栀没理会他那句喝完了,径直朝他走过去,道“你转过去,我看”
“不用,我真的没事。”陆璟之打断她,站起来往卧室里走,语气仍然平平淡淡地,没什么起伏,“你回去吧,明天再过来,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沈栀想都没想,不听他的,直接跟上他,“不对,你别骗我,你伤口一定有问题了,你后背已经沾上血了你知道么”
陆璟之事少不需要她,什么都能自己搞定当然好,但倘若他伤口真的出问题了,他自己搞定不了,他死要面子不愿意和她说、不愿意告诉她没关系,但她不能不问,她已经害他伤成这样改变不了了,但至少得负责要让他恢复好别落下病根。
“你是不是不小心蹭掉结痂的地方了还是缝线伤口裂开了”沈栀越想越紧张,猜测不断,打眼一看已经跟进卧室里来了,她直接道“你去床上趴着,让我看一眼先”
陆璟之还是说不,说完不想再和她纠结这问题似的,从床头拿了本书,往飘窗那头过去。
伤口裂开不及时处理会发炎,发炎处理不好会感染,感染会引起多少并发症沈栀想都不敢想,跑过去挡在他面前,抽走他手上的书,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帮忙,但这不是逞强可以逞过去的事,你必须让我看看,万一有什么问题我们好去医院。”
她说着,见他反对的意思不那么强烈了,试探着去拉他把他往床边带,手指紧攥着他右手手腕防止他挣开,一边带一边说“你别觉得没问题,没问题不会流血,万一处理不及时更严重了怎么办”
陆璟之半推半就,还是让她拉到床边了,沈栀往床上一指,“趴下,我看一眼再说。”
陆璟之犹豫了下,沈栀猜他可能又回忆起起床都需要她帮忙时的样子,脸色不太好看,她生怕他又说不,她也不能给他摁下直接掀开,只好声音又放缓了点,哄着他一样,“趴下好么,我就看一眼,确定你真的没事就好。”
陆璟之“不情不愿”,到底是趴下了。
沈栀慢慢地掀起他的衣摆,怕流出来的血把他伤口和衣料粘在一起了,动作前所未有的轻缓,等衣服掀上去,整片后背露出来时,沈栀怔住了,她什么吓人的情况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
陆璟之背后伤口都上了药,药膏还没干,涂得乱七八糟,这边厚点,那头薄点,完全不均匀,缝合的那一处更是直接涂在了外面,还有几处已经结了痂的地方,涂药时大概掌握不好力度,不知道怎么弄的,把没完全长好的痂碰掉了块,有的已经重新结起薄痂来了,有的还正丝丝地往外渗血。
难怪他衣服上印了血迹。
沈栀想到他开门时衣衫不整的样子,他之前应该是在给自己上药,但他伤都在背后上,左手又动不了,对着镜子拿右手涂,也难怪会涂成这样。沈栀心里的愧疚忽然排山倒海一样地翻涌过来,怪她,他说可以自己上药她就没再多问地相信了,可现在这样哪是他自己可以的样子。
她对着他的背看了好一会没说话。
直到陆璟之的声音从床上传过来,“可以了么,没事我起来了。”
“别,你别动。”沈栀阻止道,轻声问他,“药都放在哪了我重给你涂一下吧,你后面很多地方没涂好,药都在伤口外面了。”
陆璟之沉默了会,说“卫生间里。”
沈栀去卫生间把棉球棉签药膏全都拿了过来,先拿棉球把涂歪多余的药都擦掉了,然后拿棉签小心去蘸他背后伤口上渗出来的血,伤口上边上还结着没掉下来的痂,沈栀不敢把棉签头全摁下去蘸怕带起来,她在床边蹲下,低着头,不眨眼,一点一点,拿棉签更细的那头,仔细滚着去蘸血,蘸两圈,换一根再继续蘸。
沈栀蘸净了血,又往棉签上挤了药,沿着伤口边缘从外到内,一点点轻轻地涂。
她的脸不自觉地越挨越近,已经屏气凝神了,但还是有轻浅的呼吸喷薄到了陆璟之背上。
他趴在枕头里得逞地弯了下嘴角。
沈栀动作很轻很慢,完全感觉不到疼,药膏敷在伤口上,有镇静止痛的效果,凉丝丝的,背后在空调温度适宜的房间里晾着很舒服,刚喝了罐鱼汤下去胃里也是暖的,他整个人昏昏欲睡,几乎就要这么睡着了。
沈栀一头是汗地从床边起来,陆璟之背后的伤她都处理干净了,渗血的地方也拿纱布暂时盖上了。
她站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叫陆璟之起来,再一看,他闭着眼,呼吸绵长,已经睡着了。她想找个东西给他盖上,可看了圈,被褥毯子都叫他压在身下拉不出来,沈栀想了想,还是喊他,“陆璟之,醒醒。”
他缓缓睁开眼,沈栀蹲在地上头低得久了,脸憋得有点红,他看着她白里透粉,鼻尖上溢了汗珠的脸,眼睛半睁半闭地,懒散道“嗯”
陆璟之这声“嗯”发得有点闷又有点绵,再配上他现在这个姿势,让沈栀忽然觉得他有点像条狗子,那种刚出生不久,眼睛都没彻底睁开,一身小绒毛,整天就趴着侧着个滚圆的脑袋,哼哼唧唧地睡觉那种奶狗,偶尔也会绵绵地叫一声。
想象让她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点笑,沈栀说“起来盖上被子睡,要么把衣服拉下来也行,你这样会着凉。”
陆璟之脸彻底埋进枕头里,又嗯了一声,然后慢慢撑起上半身来,沈栀以为他要拉下衣服接着睡,没想到他翻了个身,直接坐起来了。
沈栀看他,“不睡了”
“嗯。”陆璟之说“不睡了。”
说完他看了看窗外,天又阴下来了,一丝不见太阳光,又说“可能要下雨了,你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
沈栀说好,回客厅里拿了保温桶,陆璟之跟在她身后,打着哈欠抓了抓压趴的头发,送她到门口,拉开门,沈栀迈出去前,犹豫了下,突然回头问他,“你的药”
她倏地停住,陆璟之就站在她身后,没料到她突然回头,来不及后退,她的额头差点磕在他鼻梁上,他不用低头,就能闻到她头发上那种像花又像水果,更像桃子那种清甜的洗发水味。
他身上那种薄荷一样清冽的味道和药膏那种独特的凉意夹混在一起,也窜进了沈栀的鼻子里。
两人同时想起了被围截在漆黑小巷里那晚,鼻端也是这样近的味道。
短暂的几秒钟里,两人谁也没出声,陆璟之先反应过来往门内后退了步,问她,“什么药怎么了。”
沈栀回过神来,“哦,我想问,你的药一天涂几次”
陆璟之想了想,一天五次应该有点过分了,要么三次不,还是两次,两次保险一点。
他静静道“两次。”
“那明天开始我早上也过来一趟。”沈栀认真说“你不要再自己涂了,你对着镜子手上没准,会碰掉痂。”
陆璟之神色复杂。
沈栀不等他拒绝,立刻道“身体是你自己的,你拿它犟没意义,需要人帮忙没什么丢人的,真的,我不觉得你丢人,我要负责让你养好了,就这样,你睡醒给我发消息,我就过来。”
陆璟之勉为其难,“好吧。”
沈栀转身走了,他阖上门,想起她一本正经的脸,闷声低头笑了出来。网,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