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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的语气很微妙。
微妙到这个时候本该“想都不想”直接说不用的陆璟之,没忍住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沈栀蹲坐在床边地上,从他趴在床上侧着脸的角度,只能看见她一个脑袋露在床沿上面,表情有点小心翼翼的,但这种小心翼翼不是那种发自内心地觉得不能疏忽大意,而是一种好像在动物园里看见一只人假装的布偶老虎,基于环境和看见老虎该有的正常反应,而表现出来的一种吓死我了。
她满脸都写着我知道你自尊心很强,我在保护你的自尊心,我在跟你打商量。
陆璟之突然觉得有点心累,是不是他以前姿态真的放得太低了,导致现在距离感拉不开,让她快不把他当正常人看了,要帮他换衣服这种话,说出来不应该有些羞赧或者难以启齿么,怎么到她这就像在哄小孩一样他就对她这么没有吸引力么
沈栀眼睁睁地看着他瞪了她一眼,然后把头转向另一边,拿后脑勺对着她,冷声冷气地道“不用。”
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沈栀又往前挪了点,两条手臂平搭在床边上,继续跟他有商有量地说“不是,你身上这件沾血了啊,你这么穿着不舒服,而且都这么多天”
她没说完,后脑勺忽然冷笑了声,沈栀一顿,瞬间反应过来,这句这么多天怕是伤害到他了,她赶紧改口,“我是说这么多天不换,空气里的尘埃细菌沾在衣服上,也不利于你伤口恢复”
后脑勺不说话了,沈栀又道,“出院时医生不是说了么,直接接触伤口的东西最好都要一次性的,不能的像衣服床单被罩这些,也要勤换洗”
说完,她等着后脑勺回答,等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自己能换。”
能换什么能换,药都上不好还能换衣服能换这么多天不换。这话沈栀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一下,嘴上还得和风细雨,“我知道你自己能,但是,我帮你不是更容易点么,况且你左肩真的不能乱动。”
说到和他身体恢复有关的,沈栀语气就严肃起来了,这种关系利害的没商量也不能含糊。陆璟之听出来了,正常也该见好就收了,但别的都无所谓,他对没吸引力这点有些耿耿于怀,还是装死不动,留一个沉默的后脑勺给她,无声说不。
他犟起来真是要人命,但偏偏不能打不能骂,背后朝上连碰都不能碰一下,唯一能戳的就只有后脑勺,沈栀也不敢戳他,深吸口气,绕到床那头,在他面前又蹲下。
陆璟之听见她起身走过来的时候就把眼睛闭上了,沈栀看他这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刀枪不入的样子真是没脾气,身子往前半趴在他床头,道“陆璟之,换了吧,行吗你换了我下午还给你送鱼汤来,今天煲川芎天麻鱼头汤,比昨天鲫鱼豆腐的更好喝,好不好”
她声音缠缠绕绕的,也像碗汤一样,但不像鱼汤,像甜汤,顺着他耳朵往里灌,流进胸腔里,明知道她还是在哄着他玩,什么汤不汤,他有那么缺那一罐汤么
可还是让她把耿耿于怀甜化了,陆璟之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她背后的飘窗外洒进来遍地的光,她就趴在他床头边上,拳头垫着下巴,潋滟盈盈的眼睛在看着他。
他垂下眼睛,终于轻声说了句,“好。”
虽然脸有点黑,但怎么说陆璟之还是从床上起来了。
沈栀从行李箱里找了件米色半袖,举给他看,“这个行么”
陆璟之“随意。”
那就是行。
沈栀对着衣服研究了一会儿,陆璟之受伤那晚到现在一共换了两次衣服,第一次是病号服,住院那几天穿的,穿上去时正好左肩要复位,剪了袖子直接穿上的,第二次就是他身上这件皱巴的半袖,她去医院时他已经换完了,她没看见他是怎么穿上的,但左肩那边明显袖子也剪了,一样是半边无袖半边正常。
沈栀没敢再惹他问是怎么穿的,她光看不上手地琢磨了下,明白了,他现在身上这件应该是从领口把左半边全豁开了,然后从下往上穿进去的,到肩膀上,右臂正常伸进去,左臂不用动,豁开的袖子已经变成两片了,分在肩膀一前一后绕到上面来,打个结,就是现在的样子了。
沈栀拿了剪子准备动手。
一剪子正要下去时,她又看了眼陆璟之,不看还好,看一下就觉得越看越狼狈,尤其现在脸还黑着,怎么看怎么不高兴,她跟着又看了看他身上那件破t恤,再低头,剪子就有点下不去了,穿成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有点委屈他了。
她放下剪子想了想,灵光一闪,来了主意,把东西都放下,拿了钱包要出去,对他道“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沈栀下楼打车直奔小商品批发市场。
她要买的那东西正式地方应该找不见,但这种地方一定有,到地方还没下车,她就见到了路边有一拉溜摆摊的,她直接没让出租走,下去各种大小长短颜色和针线工具买了一大把,交钱转身上车又返回酒店来。
她一来一去用了不到半个小时,陆璟之打开门,就见她手上拿着个大红塑料袋,里面好几根长得直接支棱出袋子外面的拉链条。
陆璟之大概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沈栀坐回沙发上,把刚刚那件米色半袖拿过来,没照之前那样从领口开始剪,而是从下往上,顺着左裉一剪到腋下,然后拐过去,把左边袖子从下面剪开了,这样衣服右边还正常,左边整件都是剪开成两部分。
然后她挑了跟颜色相近的拉链条,比了比,缝在了剪开的左裉前后连接处上。
她以前绣过几幅十字绣,最大的一幅大约能挂在客厅墙上当挂画,纫针穿线也熟悉,虽然太久没弄过手有点生,但保证基本走线平齐还能做到。
陆璟之就坐在一边看着她。
穿针引线这种事他只在电影里看见过,生活里这些东西离他太遥远,远到如果不是此时此刻,他兴许这辈子也不会接触得到,那种听她边说不停边看她从箱子里给他找东西时的奇异温柔感又来了。
沈栀缝得专心,一边缝完再缝另一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眼神里有柔软流淌开来。
空气里静悄悄的。
直到被段乍然响起的铃声打断。
这电话来的太突兀,先前太安静,沈栀让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针尖差点戳进肉里。
陆璟之皱了下眉,看仔细她没被扎,才回头瞥了眼身后小圆几,来显是个陌生的青城号,他长臂一伸,拿过手机接起来,喂了一声。
电话那段沉默了一秒,紧接着子弹上膛了一样突突开火,陆璟之没开外放,沈栀离了老远都听清电话那头在喊。
“你他妈谁啊这不是沈栀的手机么怎么在你那,她让你接的”
电话这头的两人双双怔了下。
陆璟之看了眼面前方茶几上一模一样的崭新手机,率先反应过来,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瞬记起电话那端的男声出自谁,原想摁下静音的指尖干脆挪开,直接递给沈栀,“我拿错了,你的电话。”
沈栀也听出是顾成沂来了,从他手上接过来,对准话筒就是句,“滚。”
说完一秒没等,挂了电话。
她随手把手机扔开,以为陆璟之不知道是谁,捡起没缝完的拉锁继续飞针走线,吐了口听见顾成沂说话就本能积蓄的郁气,随口道“是顾成沂,他嘴就那么脏,跟不了几个人有好话讲,你别往心里去。”
沈栀这句话说得明显语气烦躁,陆璟之想了下,问她“他现在还总联系你”
沈栀是怎么和汪也分手的,余湘把内情都和他说了。
“没有。”沈栀手上收了最后一针,拿牙齿把线咬断打结,推到最紧处,“最近一次是放假前,酒吧那事之后,跑我宿舍楼下让人给我送了份午饭。”
陆璟之嗯了声,没再多问。
沈栀也没当回事,恶心了一会儿就没再想,专心低头收尾,她把剪开的左边袖子一圈圈卷上去了,卷到肩膀上多留个边,把边抻平,在两头钉了一组摁扣的凹凸面,钉完翻下去扣上,就是个包了边的无袖t袖口。
大功告成。
沈栀把衣服拎起来抖了抖,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样的,她对陆璟之道“你试试”
陆璟之这回没怎么矫情,配合地站了起来。
沈栀帮他把身上烂抹布一样还带血的破t恤脱了,拉开拉链打开摁扣,帮他从头上套进去穿进右臂,左边胳膊不用动,衣服直接耷下来,前后两片在腰侧合在一起拉上拉锁,左肩膀上那截袖子翻下来扣上。
沈栀往后走了几步去看他。
两边肩膀处平平整整,领口也没撕开歪得一边大一边小,这么走出门去也完全可以,总算有个人样不叫委屈他了。
她指了下镜子,“要照下么你看看可以的话,我就都帮你改了,这样你自己时也方便穿脱。”
陆璟之低头看了眼,左边一排针脚密密齐齐,手指摸上去有线痕的凸起,触感让人流连眷恋,他垂敛的眼睛里有细密的愉悦。沈栀没看到,只听见他说“不照了,就这样改吧。”网,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