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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头发厚,擦到七分干时毛巾就潮了,发尾不再淌水,她也懒得再擦,毛巾从头上一溜,搭挂在颈后,身子懒懒地倚在门框上,歪着头专注看他。
她听季一他们说过陆璟之有点洁癖,据传他洗一件衣服的时间够他们把从里到外身上穿的全洗完,这说法之前只存在于耳朵里,听过没见过。
这会儿近在面前,她眼看着他从裤腰熟练地揉到裤脚,复又搓回来再揉下去,来回反复三趟,搓起的浓厚泡沫在卫生间的灯下聚成浅黄色的一团包住了手,每向盆里浸一次下去,就飘开在水面上一部分,另一部分被稀释,泡沫的孔隙变大,和水一起,沿着他手指汇成一条,滴滴答答地流下去
热恋时的喜欢,程度达到自己想来都匪夷所思的地步,一条裤子都快让他搓毛了,看在沈栀眼里,都能找出一大堆值得赞同的理由。什么勤俭节约艰苦朴素干净卫生
她好像回到了小学时坐在语文课堂上,眼前的人成了她的命题,她不用绞尽脑汁遣词造句,提笔灵感文思就犹如泉涌,分分钟挥就一片优秀范文。
她戴着红领巾,站在讲台上行个少先队礼,挺胸抬头,骄傲地念完对他的通篇赞美,最后作者署名三个大字女朋友。
她沉浸在臆想里,两眼放空,靠在卫生间门口偷偷笑了。
陆璟之偶然察觉到,手上一停,扭头朝她看过去,见她自得其乐地坐在那儿犯傻,眉梢眼角都忽而变得温软,嘴角一弯,也笑了。
夜晚的温柔在无声里潺潺流动。
用力赞美男朋友的小女孩到底被老师从讲台上轰了下去,沈栀回了神,发现其实根本不用臆想,他真的很好,好到她能想到唯一拿出来吐槽的,养尊处优的祖宗脾气都能随时变化,有优越条件可满足时就遵从自我标准挑剔一下,情况艰难没条件供他龟毛时,也能说随和就随和。
也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一直这么好说话。
她虽然也爱整齐,但难保偶尔懒散起来不会懈怠,到时在一起日子长了,牵手都像左手握右手,搞不好就会为些鸡毛蒜皮吵得天翻地覆。
从前没想过的问题在这个晚上忽然成了从未来预支的烦扰,沈栀认真想了会儿,发现无解,也就不钻这个牛角尖了,到时的事到时再说,管他呢,大不了真的吵得太凶,就打一架好了,谁赢谁说话。
她目光重新聚焦回眼前,陆璟之已经换了次水,在她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时,那盆浑浊的泡沫水让他倒掉了,他往新水里洒了盖洗衣液,把快搓毛的裤子又放下去,还要再洗。
沈栀总算知道他身上那股时刻不散的薄荷味是怎么来的了,每一件衣服都是这么个洗法,拿肥皂打过又倒洗衣液进盆里洗,像日积月累地腌咸菜一样,腌着腌着就腌入味了
程度可接受的洁癖是现下男生稀缺的优质特性,沈栀觉得应该鼓励,可水一清,没了包在手上的泡沫挡着,她才看见他手腕里侧不显眼的地方有两道清晰的伤口。他指尖已经泡的有点皱了,见他又要伸手下水,她探身过去一把拉住他,微微皱眉,“我给你洗,你别动了,胳膊破了还沾什么水”
她说着挪着凳子往里面坐过去,把盆往面前拉了拉,刚要下手,又让陆璟之拦住。
沈栀抬头,顶上的灯光投射下来,凝在他眼睫上,打得他瞳仁清亮,泛着淡棕的光,“没事,再过一遍冲干净就洗完了,我来。”他不由分说地把盆又拖过去,没等沈栀说话,又道“碰不到手腕。”
说着直接把手探下去,水线果然刚好卡在他腕线之下,沈栀没打算强行贤惠,见的确碰不到伤处,就又回去门口边陪边看。
她眼皮开始发沉,已经有点困了,但又不舍得让他深更半夜一个人独自在这儿,刚要撑开点再打起精神,就听他突然又说,“再说,你的手不该用来洗衣服。”
沈栀心里倏地一甜,感觉今天晚上能泡在蜜罐里睡了,抱着膝盖往前凑了凑脸,期待问,“那是该用来干什么”
她以为陆璟之怎么也要说句类似“用来享受”这类骚唧唧的小情话,却没想到他悠悠地冒出句,“用来攥酒瓶给人开颅。”
沈栀“”
她笑都准备好要扬在脸上了,让他这话噎得一僵,转瞬恼羞成怒,从盆里掬起捧水就泼他,“你滚”
陆璟之反应快,见她动作一起就背过身躲了,沈栀这下困劲儿顿时过去了,见没泼着,张牙舞爪地扑在他背上伸手往前使劲掏他
她还以为刚挠了他一顿他怎么也能老实过今天晚上的,哪想到裤子还没洗完了,他就又来一回她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他这张嘴啊,怎么就这么、这么的欠呢
陆璟之这回主动找打,自知理亏,意思意思反抗了两下,就任由沈栀趴在他背后用力捶他,但他不反抗,一副躺平任打的样子,沈栀反而觉得撒不出气,酒瓶子她是随便拎的么还不是为了他,不然她好好的站在那儿貌美如花不好么,他居然还拿这个来调侃她
沈栀越想越气,最后实在气不过,张嘴一口啃在了他肩膀上。
她下嘴时特意看好了位置,完美避开了他肩膀上刮破的那条道子,一口咬得又重又狠,陆璟之疼得吸气都吸得实心实意,可算为惹毛她付出了代价。
沈栀下嘴没留情,但他一抽气她就差不多撒嘴了,到底是没舍得给他咬破,留下两排一时半会儿下不去的深牙印,这事就算过去了。
挨了这个战斗力破表的酒瓶姑娘一口獠牙的攻击,陆璟之总算老实了,看她坐在那儿掀着眼皮乜他,除了想笑还是想笑。但他刚说的那话,前半句没有逗她,他是真的觉得,她的手不该用来给他洗衣服。
暑假里沈栀看顾他养伤那时候,他想方设法地诓她来给他做这做那,如愿以偿给人诓到手了,现在再想要她做什么都不用拐弯抹角了,他却又改了主意,什么也不舍得让她干了,只想让她高兴就好。
沈栀和他心有灵犀,此时此刻,也在想着同一件事。
只不过和他的柔软心绪背道而驰,她看着他拎起被水浸得湿沉的裤子,轻轻松松地控水拧干,从上臂到肩膀都在施力,肩上的伤口照他这个动法百分之百会扯到,他脸上却一点难受的神情都不显。
但问题是
她还记得他当时后背上那处缝针的伤口恢复到看不出任何肉眼可见的异样时,他下个床还捂着腰用一脸痛苦来无声喊疼让她来扶了。
有些事一旦找到怀疑的突破口,疑点就接踵而至。
陆璟之好像从来都不是个怕疼的人,她当时在她外公家把沏茶的开水浇在他手背上都没见他哼出声来,后来背上的伤怎么就疼到连倚个出租车靠背都倚不下去要皱眉头的程度了
沈栀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发现他养伤那段时间里的每个行为都疑点重重,怎么他之前跟现在都是挺抗造的一个人,就偏偏那时候那么脆弱可怜又无助,还都刚刚好全部看见,一条不落地都能帮上忙
陆璟之用清水冲洗了最后一遍,确认上面没有秽物腥气,他拧干多余的水分抖开展平在衣架上挂好,正要拿到阳台去晾上,回过头,就见沈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了,拦在卫生间门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像是等了他半天的样子,见他终于看过来,她笑得充满了不详的以为,眯着眼,轻声问他。
“陆璟之,你暑假养伤时那么脆弱,是故意的对不对”
这回轮到陆璟之措手不及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契机让她突然想起这茬来,一时间也回想不到自己哪里露了破绽,但他反应快,愣了半秒不到,淡淡的诧异就浮现在了脸上,“我故意什么了”
他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配上恰到好处的表情,一个问心无愧又十分不解的形象瞬间立得岿然不倒。
“故意骗我同情让我愧疚,好叫我上钩啊。”沈栀眉梢一扬,直接说,“不是你你敢说你不是成心的”
她脑子转不过弯来时是真转不过来,可一旦聪明起来就让人难以招架,陆璟之只要想,就没有接不上话的时候,能让他停顿几秒用来思考,已经是沈栀逼出他的意料之外了。
不过陆璟之终归是陆璟之,他沉吟片刻,干干脆脆地点了下头,“是,我是故意的,但这不叫骗,还是叫勾引合适点。”
沈栀“”
她现在发现他不止是欠了,他还能理直气壮的大言不惭
她准备的是他倘若死不承认奋力狡辩她该怎么摆事实证明反驳他,但他坦诚认了,她反而哑口无言。陆璟之嘴角微微勾起,拿着衣架去阳台了,走到门口经过她身边时,还侧头在她发顶上亲了下,“等我下,回来补偿你。”网,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