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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娓娓说的对。”
沈栀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完拍拍陆璟之,示意他一侧耳朵好了,让他脸朝外转向另一边。
陆璟之翻身过来,面朝上时,沈栀刚好低着头看进他黝黑的眼睛里,电视上变换的画面让闪烁的光打在他剔透深邃的瞳孔上,像是漫天夜空里的星子一闪一闪地清晰倒映在一片明澈如镜的湖面上,上面既有星光,也有她。
她不能想象哪天他不再能像现在这样专注把她看进眼里的样子,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甚至几万分之一或再小的可能,她都不愿意让他因为她身处险境里,朝不保夕。
陆璟之对上她的眼睛,只一眼,就心有灵犀似的贯通她所思所想,他没立刻转过去,仰面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她说的有道理,但你不是她,你经历过的她没有,我也不是宁洲,一模一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们两个身上。”
沈栀知道自己没什么能瞒得住他,但没想到她才刚说了一句,就被他一眼看穿心底,陆璟之没等她开口,就继续道,“别因为我有顾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为了个虚无缥缈的以后现在就决定开始忍气吞声,以后你永远都会记得这口没出掉的气。”
“退一万步讲,就算往后他们真的有能力可以威胁到我,我也有很多办法能来保证自己安全,大不了活得小心谨慎些,总归能防的住,但委屈憋在心里不会自己散了,出不去就是出不去。”
陆璟之抬起手摸了摸她前额那一片小小的鬈毛,轻声说“我不想看你委屈,和你不想让我涉险的心思是一样的,所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其他交给我,不管是我的安全还是你的,在任何事上同样的错误我都没犯过两次,所以相信我,好么”
他一本正经的承诺带着沉甸甸的力量,像颗定心石一样,告诉她不用担心顾虑,随心所欲的往前,哪怕横冲直撞也没关系,背后有他在顶着。
沈栀其实已经差不多有了决定,但听他这样说,心里还是不能免俗地小鹿乱撞了下,她抿着嘴笑起来,张口不说答不答应,只是催他转身,“你先转过去,那只耳朵还没掏完了。”
陆璟之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听话地侧过身去,面朝电视的方向躺着,把另一只耳朵露给她。
沈栀动作轻轻,探下小银勺,边挠边说“前两天我小姨告诉我个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这问题对陆璟之来说连零点五的难度系数都没有,他想都没想,就道“和你爸有关。”
沈栀顿觉没意思,你猜你再猜这种小情趣她大概永远也没机会体验了,惆怅叹了声气,没再卖关子,“她和我说沈振安就快完了,他上头一直保他的人已经被双规调查了,他最近正卖力四处求人,但用处不大,没谁敢顶风作案为个撞在枪口上祭天的人疏通,即便有心也没胆。”
“他蹦跶不了太久了,撑死也就安生过这最后一个年,到时小舅他们再看时机推波助澜添把火,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他一完,完全依附他过活的母子三人也就完了。”说到沈振安基本无望的下半辈子,她语气淡得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忍迟疑,“到时再把沈轩不是他亲生的消息放给沈家知道,沈瑶跟她妈不被扫地出门都是妄想,更别说从沈振安手里再抠出一分钱的赡养费来。”
“郭皓没少帮着沈振安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况且他自己本身也不干净,到那会儿自身难保,大难临头正经妻儿都未必顾得上,更没什么可能分得出心来去兜着姘头母子三个,沈瑶的好日子也就彻底到头了,不用我再费力专门对付她。”
陆璟之嗯一声,示意她自己在听。
沈栀慢条斯理地继续,“郝进更不算什么,他顺风时就是个被当枪使的,还是个子弹上膛都卡壳成不了事的那种,等背后没人了,他自己一个人翻不出什么花来,警告他不如警告他父母,让他们看好自己儿子,别没点自知之明乱站队扎堆瞎跳。”
再说缪茜,沈栀当然不会落了她,“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现在不会不知道顾成沂几个人没能成事,我安然无恙,她一定做好准备时刻警惕着在等我反击,我偏不,我要留她到明年她高考时,让她也好好提心吊胆一阵子,她想彻底地毁了我,我也毁她一次,让她延一年高考,多背一年苦不堪言的重压。”
陆璟之又嗯了声,等着她再往后说。但沈栀就此沉默下来,他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她继续,她说了对沈瑶的打算又说了郝进,连缪茜这个幕后黑手都想进去了,但唯独没提到一个人。
他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感觉耳朵上的力道慢慢停了,他从沙发上坐起来,面对面看着她,鼓励她别有顾忌似的,慢慢问“那顾成沂呢你想怎么办他。”
沈栀垂下眼盯着指尖,“当初很多事说到底都是我拎不清咎由自取,不是我先作践自己不把自己当人,上赶着倒贴他让他耍我玩我,也不会就落到最后那个境地。”
其实倘若真要你来我往地把所有前尘旧怨都清算干净,她和顾成沂除非哪一头在这个过程里被摁到地底下彻底不能翻身死一个,否则只能越斗越深,纠缠到最后孰是孰非谁对谁错都说不清楚,搭上大半辈子也了结不能。
放在刚回来时那会儿,她兴许还有耐心有劲头,愿意把战线拖得无限长,赔上自己的所有也在所不惜,只为和顾成沂斗个你死我活,用她以为最残忍的方式,去玩弄作践他的感情,他害了她一辈子,她就要他这辈子也不得安宁。
可是世事难料,她想要冻做坚冰的心脏才凝起一层冰皮,就先后遇上了能焐化她的人,在阴冷孤寂里独自一人待得太久,也照样没能湮灭她有所渴求、跃动不死的贼心,她骨子里依然想要份安逸平稳的福气。
现如今福气就摆在她眼前,宁洲的命悬一线又给了她重重一击,叫她大彻大悟,终于不再犹豫地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在唾手可得的安稳跟前,她不想再背着一丁点从前放不下的孽障继续下去。
所以是她心瞎眼瘸造成的悲哀,怪不到别人,她认了。
陆璟之握住她的手,把她十指都收拢在掌心里,他手心的热度带着沉默无声的安慰力量传过来,沈栀回过神,弯起嘴角冲他笑笑,表示没关系,“从前我自作自受的地方我自己担,这一年多我耍他他报复我,也能算扯平礼尚往来,但唯独”
沈栀咬住嘴唇,用力抽了口气,“唯独他无缘无故就为了糟践我撞废我条腿,我没办法就这么算了,我咽不下去这口气。”
她一字一句说“我也要他废一条腿。”
顾成沂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他和沈瑶郝进不一样,他背后并非一无所有,家里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事,坚固有力的后盾会一直在,他跟缪茜也不一样,即便没她那么缜密阴毒的心机,可真要下定决心蛰伏,他足够沉得住气,等上几年再报复,他等得起。
况且他是家里唯一一根独苗,他有个三长两短落下终身残疾,他母亲倾尽全力替他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也一样有可能。
废他一条腿后患无穷,可陆璟之什么也没说,握着她的手举到唇边亲吻了下,毫不迟疑支持说“好。”
沈栀打定主意,只要顾成沂跟她当初一样废一条腿,从此往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不再纠结任何一丁点过往恩怨。
她不想再正面硬碰硬让顾成沂知道是她下的手,给自己跟陆璟之都埋下颗不知道会在以后什么时候炸掉的炸弹。他当初把她蒙在鼓里那么多年,让她一直以为那场车祸只是意外,那她就把这场“意外”,也原封不动地还他,但这样的前提摆在那里,就注定实施起来不会容易,从计划开始就要环环相扣分毫不漏。
两人下午睡了一长觉,时间已经很晚了还没感到睡意,沈栀只刚认定了想法,连最根本的计划雏形在脑海里还混沌一片,好在夜深人静时没有外物干扰,大脑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正适合去条条框框地盘算筹划。
陆璟之看着她一点点斟酌计议,提出又否定,堵死所有风险过大的捷径,又细致到每个可能被顾成沂发现蛛丝马迹的节点都机关算尽要去假设揣测留下后手,熬了大半夜,还停在最开始的一步上拟出了无数细小支线方向,进展甚微。
窗外的浓重夜色开始缓缓渐浅时,沈栀的脑子终于转不动了,她泄下劲儿来,闭上眼躺倒在陆璟之腿上,拉着他的手给自己掐摁胀得发疼的太阳穴。
陆璟之感受了下她想要的力道,两下之后,没等她再操纵,就拿下她的手,主动慢慢给她揉按起来。他清楚越是周密完整的计划,不染一丝腥全身而退的可能就越大,也明白这是最后一遭,无从劝慰,可心里还是忍不住五味杂陈、矛盾相向,心疼她为这种事眉头紧锁劳心费力。
“其实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你这样每一步都计划清楚要顾虑的地方太多了,会很累。”陆璟之边按边道,“何况计划总在跟着变化走,有半分不在预料之中的意外,计划就满盘皆崩不能用了。”
“可是只要够周全,哪怕多假设一种意外,到时有退路的可能就大一点。”沈栀说“而且我也没急到今天就得计划完,明天就要去撞他。横竖他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国,在他走之前什么时候计划好什么时候行动就够了,我也不会每天都像今天这样,放心吧,我慢慢来,累不着自己。”
“再说”她睁开眼,疲惫的眼睛里染着点温润的雾气,像浸在水里的两瓣湿桃花,睫毛轻颤,认真看着他,“不小心不行,我现在有家有口的,总要考虑的多一点。”网,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