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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骤雨初歇01
    轰轰烈烈的争霸会结束后, 洞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多了一位暂时入住君山的尊贵客人。

    原本按争霸会的规矩, 为了防止最后的胜者誊抄或损毁九阴真经,谢临云是该亲自监督其参详过程的。

    但既然这个最后的胜者是段智兴, 她也就省了这个有点麻烦的过程。

    她告诉段智兴道“殿下看完之后, 将它交给独孤求败前辈便可。”

    段智兴神情惆怅, 没有半点赢下绝世秘籍的喜悦,有些小心地试探道“湖主是要接着闭关吗”

    谢临云点头。

    段智兴还想再说点什么,她却已转身朝西侧渡口去了。

    时值暮春初夏之交,乃洞庭最多雨的时节, 一日十二个时辰, 起码有十个时辰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谢临云回到自己的闭关之所, 看到屋前的菜地里野草丛生, 一片杂芜,便冒着雨除了会儿草。

    雨不是大雨, 但也细密绵延,始终不曾停歇,足以盖过周遭一切躁动嘈杂。

    后半夜她躺在自己劈了竹子做的板床上,做了一个满是寒冷气息的梦。

    她梦到那年在荆州城外,那些乘风升空的天灯。

    灯上星辰,灯下白雪,星光火光交相成映, 回落地面时分明璀璨不再, 却仿佛带暖了她身前脚下的积雪。

    与她一起看灯的人一身青衣走在雪地上, 在梦醒之前回头看向她,眉目冷冽,似欲张口说话。

    梦境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谢临云睁开眼,听到屋外渐渐小去的雨声,竟是半点睡意也无了。

    这个梦让她时隔半年又重新主动审视起了自己选择闭关的原因。

    审视到最后,她发现哪怕不是为了那个毫不犹豫与她绝交离去的人,她也还是需要一个明确的理由,否则这件事在她这儿就不能算是真的了了。

    于是天刚蒙蒙亮,她提着枪走出屋门,撑船回了君山。

    她回去时,无名恰好刚起来。

    争霸会虽然已经结束,但后续事宜积攒在那,都是无名在处理,忙得他团团转,觉也睡不安稳。

    他看到谢临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下意识抬手揉了一揉。

    “湖、湖主”他惊讶极了,“您怎么您不是闭关去了吗”

    “暂时不闭了。”谢临云愈发言简意赅,“我想出一趟门,你让人给我备一辆马车吧。”

    无名当然应是,应完才有些忐忑地问“不知您是要去哪里”

    为免惹天下第一不高兴,他还补充了一下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车以外的出门所需该如何准备、准备多少。

    谢临云想了想,道“就跟上回去洛阳一样吧。”

    无名噢了一声,又问“那您大概是何时出发”

    谢临云“你何时把东西都准备好,我便何时出发。”

    “我知道你这几日还要忙别的。”说到这她停顿了下,“所以你也不用着急,我不是立刻要走。”

    从前觉得很难伺候的人忽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反倒是叫无名十分不习惯。

    他摸摸鼻子,道“行,那我打点好了便来告诉您。”

    谢临云点点头往岛内走,穿过盛放的桃花林,行到自己的起居地前。

    稍犹豫了一瞬,她推开隔壁那扇门,走了进去。

    不消一日,岛上的诸多侍从便都知道了她要出门的事,还告诉了林朝英等人。

    为此,林朝英特地寻过来一趟,问她怎么忽然要出去。

    谢临云实话实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去弄个清楚。”

    “不弄清楚,我怕我再闭十年二十年的关也无所寸进。”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地知道,凭她如今的武功境界,要想破碎虚空回到原先的世界,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于情于理,这件事都得去做。

    林朝英“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多劝你。”

    这语气听上去还有后文,谢临云想。

    果然,下一刻,林朝英就话锋一转道“但你独自出门,未免无趣。”

    “你要跟我一起”谢临云有点没想到,“我是不介意,但你舍得西门先生和阿雪吗”

    林朝英被她这弯都不拐一下的反问搞得面上一红,好一会儿才咬着唇道“我说的不是我。”

    谢临云顿时更加不解“那是”

    林朝英“昨日我带阿雪去找独孤前辈讨教,恰好碰上他与阿飞说话。”

    当时独孤求败正笑呵呵地夸阿飞“你能意识到这一点是好事,但光是意识到是没有用的,你得真正跟人交手才行。”

    阿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既如此,他能不能离开洞庭去江湖上闯一闯。

    独孤求败“我正是这个意思。”

    林朝英听了他们师徒半截对话,虽不知原因,但到底了解了阿飞的打算。

    之后她向独孤求败讨教完,问及阿飞想出去闯荡的始末,也立刻表示了支持。

    林朝英道“他觉得他的剑欠缺实战,所以还不够快。”

    “我想着既然他也要出门,你不妨捎上他一程,路上别出手就是了。这样一来,你也不用闷上一路。”

    谢临云听罢,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

    不过仔细想了想后,她还是谨慎道“先问问阿飞自己的想法吧,我要往江南去,若是他想先去别处闯闯,那还是别同行得好。”

    “他是为了磨剑才出的门,哪里有什么特定的去处,何况江南高手也不少,我猜他定然愿意。”林朝英说得十分笃定,“一会儿回去我给你带个话,让他自己来回你,如何”

    “你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不行吗”谢临云笑。

    林朝英也跟着笑,笑毕,又红着脸踌躇道“待你从江南归来,我请你喝酒。”

    谢临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又不是今晚就走,你想请我喝酒,现在就可以请啊。”

    她话音落下,院子外面,负责清扫桃花落瓣的侍女就停下动作,旋身替林朝英解释了起来。

    侍女道“湖主,林姑娘说的酒,是她与西门先生的喜酒。”

    谢临云“”

    她立刻扭头去看林朝英,想确认其反应。

    林朝英的脸似乎更红了一些,也没有否认,而是道“我们本不欲大办,但无总管得知后,说下一次争霸会还要等上许久,洞庭又难有热闹事”

    谢临云“应该的应该的,这是喜事,当然要好好庆祝啊,就听无名的,风光大办”

    既要风光大办,那办之前的繁琐准备便必不可少,所以时间难免要延后一些。

    这本不算好事,但因谢临云要出门,又变得恰如其分起来。

    谢临云发自真心为林朝英感到高兴。

    她还记得那年在终南山上初见,林朝英在王重阳面前分寸尽失,情绪难控的场面。

    现如今前尘旧事终于彻底揭过,真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因为得知了这个好消息,之后一直到出门,谢临云都维持着不错的心情。

    阿飞那边,她也亲自去问过,得到了这小子愿意同行的准话。

    为此,独孤求败还特地谢了谢她“难为湖主乐意带他去见见世面。”

    谢临云摆手“我带你徒弟出去,你替我看家,公平得很。”

    独孤求败闻言,朗声大笑起来,喝完了杯中的桃花酿,末了祝她此行顺利,求得心中所求。

    他没有点破这个所求究竟是什么,但谢临云知道,他应该是明白她为何要走这一趟的。

    四月初,谢临云带上阿飞,离开洞庭去了江南。

    令她没想到的是,之前无名跟她提过几回的那位朱先生,竟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仿造出了与怒蛟帮一样的船交差了。

    或者说得更准确些,是彻底吃透了那艘船的结构,然后手把手教给了洞庭的人。

    谢临云走的时候,他也正好来辞行,最后还非常不客气地表示要蹭她的马车回家。

    “反正你是要去江南,我也要回江南,捎我一程也没什么吧”他理由充足。

    “你家住何处”谢临云想到他为洞庭带来了新财路,还是给了他面子。

    “谢湖主往江南走,到了嘉兴将我放下便好。”一上马车,这位天下第一船匠就占了最舒服的那张塌,“可算把欠那小子的情还完了。”

    后半句说得口齿不清又幽微,但谢临云还是听清了。

    她怔了怔,到底没忍住问道“不知朱先生欠了什么情”

    朱先生躺在软塌上,哼唧了两声才道“黄药师那小子,教了我故交后人武功。”

    谢临云“然后要求您来洞庭造船”

    “不,造船本就是我的爱好。”朱先生解释,“但我这人懒散惯了,要不是欠了他人情,我绝不会为造船出这么远的门。”

    谢临云一时无言,心想这脾气还真是有够怪的,真不愧是黄药师的邻居。

    说来奇怪,在她和黄药师结伴同行的那些日子里,她从未好奇过黄药师的过去。

    但如今对着他的邻居,她反倒忍不住在意起来。

    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再问。

    马车行了一个半月,才穿过庐州抵达江南地界。

    五月中旬的江南尚在雨季,还是那种一下就恨不得把街道淹起来的瓢泼大雨。

    可能是因为雨大,也可能是因为到了江南就意味着快见到黄药师了,谢临云久违地有些烦躁。

    等到了嘉兴,这种烦躁更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朱先生已经自行回家去了,而按照路上的约定,到了江南后,阿飞也要自己游历闯荡去,她则独自去做她要做的事。

    于是入了城门后,谢临云提议分别之前先吃一顿饭。

    “争霸会上的洪少帮主你还记得吗他以前跟我说起过,嘉兴南湖的鱼十分鲜美,咱们去试试吧。”谢临云说。

    “听湖主的。”阿飞依旧乖巧。

    两人遂往酒楼林立的南湖方向去。

    谢临云是第一次来江南,也不知哪家的味道更好,只能挑一个看上去最门庭若市的进去。

    吃饭期间,她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荷包,拿出一半的银票给阿飞让他收着。

    阿飞非常紧张“我用不上那么多”

    “那也收着,出门在外,还是有点钱傍身为好,我不担心你的武功和剑术,但你游历江湖,总有用钱的时候。”谢临云一边说一边把银票推过去,“还有,我知你想磨炼自己的剑术,但武学之道学无止境,天下能人无数,倘若真碰上什么厉害角色,你也勿要硬拼,你年纪还小,将来有的是机会进步。”

    话说到这份上,阿飞只好接过。

    谢临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风卷残云般扫完了桌上的饭菜,才再度开口道“行了,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去吧,这儿的账一会儿我结。”

    阿飞垂着眼,没有立刻动,似有些迟疑。

    谢临云便笑着重复了一遍“去吧,让天下人看看你的剑。”

    最后这句话可算起了点作用,阿飞终于乖乖起身下了酒楼。

    谢临云坐在原处目送他离开,一时颇有一种送孩子进高考考场的感觉。

    为着这股于她而言十分奇妙且罕见的感觉,阿飞下了楼后,她还特地站起来,朝窗外的街道望了下去。

    玄衣少年腰间悬剑穿过人群,步速极快。

    一切都很顺利和谐,但谢临云却皱起了眉。

    她眼力好,哪怕隔着一整层楼,也清楚地看见了阿飞进入人群的时候,与他擦肩而过的一个小孩伸手摸向了他腰间的荷包,动作隐蔽,堪称她平生仅见。

    谢临云“”

    幸好阿飞也不是那种毫无警觉的少年,他也察觉到了从腰间传来的细微动静,一个旋身避过了那双手。

    那小孩见自己被发现了,当即意识到自己挑错了下手对象,转身就要跑。

    可一个小孩怎么可能跑得过阿飞

    他连剑都没有出,手一捞,就拎起了那个瘦得跟猴似的孩子。

    谢临云有点好奇他会如何处理这事,便安坐在二楼没有动。

    下一刻,她看到阿飞认认真真扫了这孩子一眼。

    阿飞问“为何要偷钱”

    那小孩大概从没被问过这种问题,一时卡了壳。

    就在此时,不远处湖边传来一道清亮的孩童声音。

    “他是与我打了赌,说必能偷到第一个从醉仙楼里出来的人荷包”

    谢临云顺着声音定睛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看上去差不多年纪的小孩。

    那小孩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表情鲜活灵动,很是讨喜。

    他跑到阿飞面前站定后,先是道歉,再又替自己的朋友解释道“我与他时常这样打赌,但每次打完赌,他都会把荷包原封不动还回去的”

    阿飞却不怎么信“是吗”

    解释的小孩转着眼珠,刚要张口继续说,表情却忽然一僵,也不知看到了什么。

    谢临云注意到他似乎默念了一句“完了”,不禁有些在意,便循着他的视线,朝楼外的南湖湖面瞧了过去。

    今日天阴,早上下了一场雨,街道还未干透。

    湖上雾气弥漫,一片朦胧里,谢临云看到了一艘青黑色的小船。

    船在岸边停下,舱内却无人出来,只有一道令她熟悉万分的声音响起。

    “你说替我买酒,结果是来同人打这种赌了”

    是黄药师。

    “陆小凤,我看你是想再练上一百遍落英剑法。”他坐在船舱里接着说道,“练到没力气瞎闹才行。”

    最后一个音节出口,那隔断了船舱与甲板的布帘终于被拉开。

    青色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映入眼帘,证明谢临云并未产生幻听。

    南湖边的垂柳迎风而动,枝条打在他身上,切切实实地停顿了下来。

    时隔大半年,他好像又长高了些,是个再挺拔不过的少年了,谢临云想。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