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78章 归路07
    白天羽的声音一传出来, 霍天青的表情便变了。

    于是谢临云就这么再度欣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近距离全方位,想装没注意到都不行。

    谢临云揉着眉心,艰难地解释“是我一位朋友,从南海过来, 奔波千里一身风尘”

    霍天青听到这里, 非常贴心地打断了她的话, 以免她越解释越尴尬。

    “既是湖主的朋友,那我这便回去取一套新衣来。”他说。

    谢临云恨不得对这位二总管千恩万谢。

    待霍天青转身回他起居之处后, 她又抬手折了一根树枝,狠狠地朝院内那扇有人影闪动的窗户掷去。

    窗户上的绢纱哪挡得住她这一掷, 当即破开一个三指宽的洞来。

    深冬的寒气自此涌入房间,让白天羽瞬间惊叫出声。

    “这水本来就冷”他叫出声的时候, 牙齿都好像漏了风, “你是不是想冻死我”

    其实武功练到他这个地步, 洗凉水澡吹冷风顶多是稍微受一点罪,远到不了那么夸张的地步,但他之前在南海和谢临云喝酒看花好一段日子, 在她面前贫惯了, 现下来了洞庭,也是张口就来,胡说一气。

    霍天青回去取了一套新衣赶过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谢临云靠在树上和院内人对骂的场景。

    霍天青“”

    也是到这时, 他才知道让谢临云开口问自己借衣服的人, 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刀堂主。

    霍天青怀着再复杂不过的心情走进那个院子,把手里的整套新衣送到神刀堂主手上。

    对方拿到衣服,隔着门板咦了一声,说居然还挺好看。

    “谢了啊这位总管,我回头一定还你一套更好看更威风的”白天羽说。

    “不必了。”霍天青当即谢绝,“我是洞庭的总管,为湖主解忧是我的分内事。”

    这言下之意就是我愿意拿衣服给你穿完全是因为我们湖主,跟你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别来谢我。

    可惜白天羽和谢临云一样是个直肠子,思考问题永远是从最简单的角度出发。

    他听到霍天青拒绝,还当是客气,立刻接着道“那不行,该还的怎么能不还”

    霍天青刚准备再开口,谢临云也走了进来。

    她走到霍天青边上,一派慨然地开口对他道“没事,他要还,你就让他还吧,反正他钱多。”

    这句话尾音尚未落地,火速穿好衣服的白天羽就拉开了门。

    他嘴里咬着一根用金线编织的发带,手抓着自己好不容易洗干净的头发,距离平日里风流潇洒的仪容还差最后一步。

    一出来,他就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谢临云道“我天,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屋子里连个镜子都没有”

    谢临云真要被他气死,道“我为什么要在洗漱的地方摆镜子,我又不是你,洗个澡还要揽镜自照臭美半天”

    白天羽“那你给我看看我头发绑正了没。”

    谢临云扫了一眼,没好气道“正了正了,赶紧绑紧吧。”

    白天羽这才放心取下那条金线编织的发带往脑后绑去。

    绑完一甩头,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霍天青身上。

    两人眼神交汇到一处时,白天羽显然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想到洞庭的总管会是这样一个气质风度俱佳的人物。

    相比之下,霍天青的反应要淡定许多,因为早在知道屋内洗漱的人时是神刀堂主时,他便已暗自惊讶过了。

    最后他主动与白天羽打了招呼,向其行了一个小礼,道“白堂主。”

    白天羽也没多想,笑呵呵地又谢了他一遍,谢完自来熟立刻发作,嚷着在还衣服之前要先请霍天青喝酒。

    霍天青一息都没有迟疑便拒绝道“不过一套衣服而已,白堂主不必这般言重。”

    “昨日洞庭大喜,宴后诸事纷杂,尚未处理完毕,我先失陪了。”

    霍天青说得一板一眼,说完之后偏头看了谢临云一眼,便退出了这个院子。

    白天羽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待那道玄青色的身影彻底没入桃林,方才摸着下巴道“你这总管,架子挺大啊。”

    “有吗”谢临云反问一句,又道,“不过他的身份本来就很不一般,就算不想买你的账也很正常。”

    “身份”白天羽不解,“不就是你的总管吗,还有什么身份”

    “他姓霍。”谢临云道,“天禽老人的老来子,从前在珠光宝气阁做事。”

    白天羽惊了“是他”

    谢临云嗯了一声,没有多解释为什么,而是将话题转向他们最常聊的那一个,道“你不是说找到了好喝的酒吗,酒呢”

    “来的路上喝光了。”他实话实说,“没办法,从南海过来真的太远了。”

    那你还好意思一上门就骂我谢临云想。

    两人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许久,瞪到最后院外的洒扫侍女纷纷起身开始工作,顺便朝白天羽投来好奇的目光,才停止这番幼稚的争吵。

    白天羽也真不愧是个靠风流名满江湖的人,入洞庭第一天,就把君山岛上的侍女认了个遍。

    到了第二日,岛上这群少女聚众讨论的人就从霍天青变成了他,而且参与度比之前起码高了一半。

    用那些小姑娘的话来说,霍二总管俊则俊矣,但行事板正,从不与人调笑,问及岛上事务时更是凶得可以,不像白堂主,脸蛋英俊迷人的同时,人还尤其爱笑,一双桃花眼里仿佛住了闪电,叫人靠近了多说两句就几乎晕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谢临云差点被眼里住了闪电的比喻酸掉牙,忍不住警告白天羽道“我岛上这群小丫头都是苦命的,你逗逗她们可以,但若是骗她们感情,我绝不放过你。”

    白天羽大喊冤枉“那我擅长记人脸,也不是我的错啊”

    “再说了,别人非要喜欢我,我哪拦得住。”他理直气壮。

    “得了吧,还不是你天天孔雀开屏似的在她们面前晃悠。”谢临云就看不惯他这一点,“有这四处逗人的功夫,你还不如好好练刀,省的过了年被魔教教主打成狗。”

    白天羽本来叼着根狗尾巴草摇头晃脑,听到最后半句,瞬间睁大眼睛“什么魔教教主”

    谢临云“”

    “等等,你还不知道吗”她不可置信道,“漠北的魔教教主给你下了战书啊。”

    白天羽还真不知道,他来了洞庭之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跟君山岛上那些将他视为偶像的少女聊天。

    对他来说,这日子说是神仙过的也不为过,哪还有空去关注别的啊。

    谢临云无言以对了片刻,最终还是给他讲了一下自己知道的大概情况。

    “无名跟我说的,应该是百晓生那得来的消息,百晓生虽然总是干一些无聊透顶的事,但这种消息向来挺准。”她说,“据说是那个在漠北盘踞多年的魔教,跟你神刀堂抢地盘那个,教主闭关许久,最近刚出关,就给你下了战书。”

    白天羽“漠北那地方,自称魔教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到底哪个啊”

    谢临云服了“你在关东到底得罪了多少门派”

    “不是我要得罪他们。”谈到这种话题,白天羽破天荒地收起了他一贯吊儿郎当的态度,“我建立神刀堂的时候,整个关东和漠北,几乎都在阻挠我。”

    这个地方的势力盘根错节了几百年,各方地盘早就划得再泾渭分明不过。

    大家长久地维持着一个互不干扰对方利益的状态,当然不乐意看到一个天纵奇才的年轻人横空出世。

    所以白天羽和神刀堂的存在,可以说是横在整个关东和漠北各大势力心头的一根刺。

    “有一段时间,只要是神刀堂的弟子,出门在外,连口酒都买不到。”白天羽道,“要不是被人逼到了这份上,我才懒得一家家收拾过去呢。”

    “那这么说来,关东和漠北的大小门派,你几乎都得罪过”谢临云对他的头铁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白天羽点了点头,又恢复了之前的无谓神色“都得罪了又如何”

    谢临云“”

    “要不是他们这么弱,我也不会收拾得这么顺利。”他说,“这总不能也怪我吧”

    “行吧。”谢临云懂了,“难怪那个魔教教主直接放话了,说你一定会接他的战书。”

    白天羽没有反驳,只问“外头都是怎么说的”

    “我这大半年孤身走江湖,一个手下都没带,我估计我义弟都不知道我现在在哪,所以才把这事宣扬出去,好让我知道的。”

    谢临云“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至于更多的,恐怕要问百晓生。”

    白天羽“他住岳阳何处,我去找他。”

    “不用这么麻烦,让无名写个信问一声就行。”谢临云指了指他们头顶的天空,“我这儿养了送信的雕。”

    “雕。”

    “不是抓你那只。”谢临云拍了拍这位几乎被扔出心理阴影的朋友,“那只可不能随便进城。”

    临近年关,百晓生的事大概也比平时更多,无名送了信过去后,他隔了大半天才回过来。

    不过他这封回信写得十分详细,不仅把马空群放出来的消息悉数写了下来,还记录了岳阳城内的江湖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末尾附上城中各大地下钱庄对这场邀战开出的赌博盘口,看得谢临云一愣一愣,差点就要忍不住去下注押白天羽赢。

    因为眼下的盘口,买白天羽胜的只有不到两成。

    原因也很简单,魔教教主这张战书下了快一个月了,行事张狂的神刀堂主却迟迟没有出来放过什么话,于是很多人就猜他是不是怕了。

    “狗屁我之前根本不知道”白天羽接过信看完,气得破口大骂,“再说了,就这么个破魔教教主,哪值得我特地出来放话,这天底下看我不顺眼想弄死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随便跑出来一个,我都要说几句吗,那我岂不是很跌份”

    谢临云“哎你别气了,既然都这样了,咱们不如就谋定而后动。”

    白天羽“”怎么个谋定而后动法

    “反正打是肯定要打的,赢我估计你也能赢。”她掰着手指给他算,“那我们也去地下钱庄下注啊,打完了狠赚他一笔,岂不美哉”

    白天羽闻言,盯着她看了许久,也没说话,愣是把她给看得皱起了眉。

    最后她憋不住问道“你一直看我干嘛”

    他声音里有困惑“你不像是在乎钱的人。”

    谢临云听到这句话,沉默良久才叹气道“我是可以不在乎,但洞庭上下几百口人还要吃饭。”

    白天羽觉得更奇怪了“有你在,还用担心他们吃不上饭吗”

    这倒不是他作为酒友对她有什么超出常理的期待,实在是他自己一路从无名小卒摸爬滚打至今得出的经验行走江湖,只要有了足够的声名,其他事总会慢慢好办起来。

    “可我不会永远都在。”谢临云说,“洞庭湖从前是上官金虹的地盘,后来到了我手里,将来我不在这了,未必就不会到别人手里。”

    白天羽说你想得好多啊。

    “行走江湖本来就有风险,这么远的事,这么多的人,一件一件一个一个安排过去,累都要累死,一点都不痛快。”

    这句一点都不痛快叫谢临云怔了一瞬。

    很久以前她在厉若海的书房里旁听他处理邪异门中大小事务时,也曾因为厉若海在一些小事上的过于谨慎这般感慨过。

    那时她说的是,师父何必为这些事伤神呢,不过是些需要依附我们才能过日子的小虾米罢了,这么小心翼翼,一点都不痛快。

    而厉若海抱起她,把她搁到腿上,一字一句认真道“掌管一个门派,本来就不是一件痛快的事。”

    “倘若只顾自己痛快,那独自行走江湖就是,何必建了门派,引了旁人来投,最后又不把那些因为信任你才来的人当人呢”

    谢临云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笑了一声道“不痛快就不痛快吧,总比日后回想起来,觉得对不住别人要好。”

    白天羽嘟囔着这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却没有再提什么痛快不痛快的事。

    最终谢临云还是决定派人去地下钱庄下注押神刀堂主赢。

    临近年关,无名十分惫懒,说是懒得出门,让小霍去吧。

    这句“让小霍去吧”,谢临云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忍不住嫌弃了他一句“你当初想留下霍天青,就是等着把这些需要出去见人的活都扔给他吧。”

    无名毫不惭愧地承认了“是啊,我年纪大了嘛。”

    “得了吧,你当我不知道你最近天天都去找阿九,想骗他拜你为师吗”谢临云说。

    “他根骨这么好,学什么都快,多学一点,技多不压身啊。”他总有理由,“何况我觉得这孩子的性格,不大适合学湖主你的枪法。”

    最后这句倒是说到了谢临云心坎上,燎原枪法的确不适合阿九,它那般迅疾刚猛,非世间心志至坚者,学了也很难成气候。

    阿九的骨龄已经到了可以开始正式学武的时候,但他的童年阴影需要慢慢医治慢慢走出来,眼下这个当口,教他一点别的,更容易塑造他在武道上的信心。

    “好吧,那我去跟霍天青说。”谢临云不再打扰无名瘫在那晒太阳,转身出去揪了个小丫头,问霍二总管现在何处。

    得了答案后,她立刻奔到桃花林另一侧,找到了在那练掌的霍天青。

    看他练到关键处,她干脆没有立刻上前,一直等到他收掌才发出动静。

    霍天青听到动静回头,看见是她,吓了一跳,都没有立刻行礼,等她走近才反应过来。

    谢临云拦了一下,道“整个洞庭,也只有你会跟我这么客气了,每次见面都行礼。”

    “我既选择了效忠湖主,便该时刻提醒自己。”他一本正经道。

    “行吧。”他这么坚持,谢临云也不好每次都拦,“那你这几天空了帮我办一件事吧,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需要进一趟城。”

    霍天青立刻躬身弯腰,道“但凭湖主吩咐。”

    谢临云把漠北的魔教教主向白天羽下战书的事说了,又道“你取一万两银子,去押神刀堂主胜,等他们打完,起码能赚个四万两。”

    对一个合格的总管来说,这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不需要自己判断,也不需要打起精神和生意场上的老狐狸们打交道。

    可霍天青却没有立刻应下来。

    他停顿着弯腰的动作,良久才直起身,问“湖主相信白堂主一定会赢”

    谢临云“”

    她其实听出了这里面无法为外人道的意难平味道,所以不可避免地尴尬了一瞬。

    好一会儿后,她才缓过来开口道“当今天下,能胜过他的人本就不多,他若连一个漠北的魔教教主都赢不过,神刀堂也不会有如今的声势。”

    霍天青的重点又变了“看来湖主的确十分欣赏白堂主。”

    谢临云再度“”

    她觉得是时候把这事说说清楚了。

    这么想着,再出声的时候,她的语气也比之前认真了许多。

    “之前我在岭南偶然碰上他,他脾气还算对我胃口,然后我们结伴在南海喝了几顿酒,我也见过他的刀法。”她说,“能在这个年纪使出这样的刀,我对他当然有几分欣赏。”

    霍天青听到这里,呼吸已然一窒。

    谢临云却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欣赏归欣赏,我和他充其量只是酒友关系而已。”

    “我这个人”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对儿女情长之事没什么兴趣,同他交朋友没有别的原因,想押他胜,也只是因为这样能赚一笔钱罢了,你不用多想。”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解释她对白天羽没意思,其实也干脆利落地堵死了霍天青的心思。

    毕竟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对儿女情长没有意思。

    饶是霍天青从代表珠光宝气阁抵达洞庭那日起就告诉过自己,这个人不是你可以配得起的,在亲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震颤了片刻。

    这震颤过于猛烈,导致他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的身份,望着她的眼睛,下意识问道“湖主不过双十年华,何以这般想”

    谢临云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他又试探着道“难道是因为作这桃花阵的人吗”

    他当了半个冬天的洞庭湖二总管,已足够从一些仆从口中打听出自己曾好奇过的人事了。

    尤其是黄药师的神容那么好形容,根本没有认错的可能。

    谢临云“”不是,你这越误会越远了啊

    “不是。”她毫不犹豫地否认了,“没你想得这么复杂,我只是真的无心儿女情长罢了。”

    “这话我从前和无名说过,如今你在洞庭的位置仅次于无名,那我也同你说一声。”她说,“我不会永远留在洞庭,兴许有一天,我就回我师门去了,在回去之前,我是不可能在儿女情长上花时间的。”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颇有些难堪了。

    但谢临云也没有后悔,她觉得凭霍天青的性格,提早说明白是好事。

    倘若一直拖着任由他胡思乱想并舍不得放弃,那才是真的要命。

    果然,霍天青在听完她的话后,终于不再问什么。

    他再度弯腰,恭声道“湖主的意思,我明白了。”

    “下注一事,我会立刻去办,还请湖主放心。”

    此时正是洞庭化雪的时节。

    喜着玄色衣衫的青年穿过积雪满地的桃林,临走出之际,伸手拂去了肩头落雪,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大步朝另一个方向行了过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