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印象中的眼眸神情,这还是周牧禹第一次给顾铮这样的、对着个小女孩儿讨好温柔耐心的目光。
他的气质该是偏冷郁型,顾铮此时看得又怔又迷惑。
女儿过生辰,也算是周牧禹第一次过来,并送小礼物。
这倒是顾铮的意思,现在男人身份不一样了,他是天潢贵胄,皇帝的儿子,顾铮害怕一旦他和苗苗接触多了,女儿就会被夺走,起初在帝京城街道久别重逢时候,她就一直恳求男人少来见女儿,更别相认。
他如今是鬼打墙了
他的那身烟柳色罩绣龙纹纱锦袍,浸润沐浴在晨光里,仿佛日色冷青松。
苗苗愣愣的,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又牵起袍袖去擦女儿眼角的泪痕,“怎么了你在哭什么呢”声音也是异常温柔慈爱。
苗苗扭过脸来,又看看顾铮。
顾铮一步步慢慢走过去,她手中还拿了把木头梳子。
顾铮说起来只顾着给女儿梳头,全然忘了自己一大早起来都还没有收拾洗漱,头发松松垮垮的,是刚起床睡醒的样子。
屋里老太爷嗯咳一声,往唾盒啐了口痰。“萱草,萱草,外面什么声音谁到咱们院子来了”
顾铮忙给萱草使眼色。
话说这萱草算是顾府曾经的丫鬟,因为战乱随着顾铮父女,顾铮几乎把她当一家人了。
萱草赶紧跑到老太爷床前,一边给他收拾铜唾盒,一边笑“没谁,就是个叫花子,来咱们院子里要馊稀饭的,小姐正给他倒了一碗昨儿夜里剩的面饼汤”
顾老爷点点头。“那就多给他倒点吧,哎,这时下呐,穷苦人也是越来越多,都不容易,没逼到这地步,谁会大早跑来要饭”
便叹息一气。
萱草抽搐着面皮尴尬笑笑,连忙答应着。
一会儿,她出去了。顾老爷忽想想又太不对劲儿,明明听见外面一声马嘶长鸣,心里顿时气郁,八成是姓关的“叫花子”吧,他抖抖索索、从床榻支起来,拄根拐杖,走至窗前眯着眼一瞧,顿时额头的青筋突突冒起,手把拐杖重重往地一点,正要出去,忽然,表情复杂起来,愣住了,又见院中顾铮和那男人说话,白眼狼男人呢把外孙女给抱起来,两个人模样都很古怪
顾老爷表情怔忪,也不知想什么,摇摇头,干脆重又躺会床上,去望着屋顶出神地回忆往事了。
“说你娶不娶我女儿”
“臭小子,你还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娶难道我女儿还配不上你个穷小子不成”
“”
鞭子一下下抽打在年轻穷书生赤露的肩膀,那“穷小子”,薄唇绷得很紧,身子青紫一块一块,就是不肯点头,比牛还犟。
顾老爷面颊有点抽搐起来,“报应啊报应”
他环视着四周简陋的房间,老旧的洗脸盆,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家具陈设,煤油灯,开裂脱白灰的墙壁,缺了边缘的桌子
这处宅子,租金五十两一年,呵呵,当他们顾家曾经一顿伙食的花销都不够。
四合院的紫藤花架底下,纷飞的花絮砸砸坠落了一地。
顾铮拿着木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她一向注意形象,倒不是说还很在意眼前这男人对她的看法,她这种人,忙得天昏地暗,也要把自己拾掇干净了才见人。
“你、你等一下啊,我先洗个脸去再说”
说着,捏梳提裙,匆匆转身上了一台阶去拿洗脸盆和巾帕了。
周牧禹没吭声,表情扭捏着,事实是,在来之前他老娘周氏已经提醒过不知好多次了,想要把媳妇给追回来,不能再像以前那么笨、那么迟钝了;嘴巴要会说、会哄、甜言蜜语是必不可少的。
就比如,顾铮说自己先洗个脸去,这时,女人肯定是觉得不好意思形象邋遢了,那么,他就应该说,“没关系的,娇娇,你无论什么样子,在我心里都是最美最好看的”
然而,偏他说出来的却是“娇娇,你脸很脏”
然后,卡住了。
顾铮在对面一边倒洗脸水,一边心里冷笑,“我脸脏用不着你来提醒”
太阳忽然从屋顶冉冉升起,这时,日光洒满了院子,围墙屋瓦,像有水波在跃跃跳动。
苗苗收了男人的那份生日礼物,站在旁边,拆了开来,只听音乐叮叮当当,果真就从木头盒子里飘出来。中间两个小瓷人儿也是精致得可爱。她水汪汪乌黑的泪眼顿时又瞪大了。一时,便拿在手里摇啊摇,也看不出高兴了、还是不高兴。
周牧禹看顾铮在井口边打水洗脸,整个动作利落匆忙、却散发着优美从容,有一种往昔岁月被风吹得扑面的味道。
以前两个人在江南的玉鹿书院读书,他们学舍后面也有一口水井,每天清晨,排班站队,赤露着上半身,站了一个又一个大男人等着打水。那个娇滴滴、如娘娘腔的“小子”,总是唆使他,“牧禹兄,麻烦你了啊拜托拜托,以后我就帮你打饭”
意思是让他去帮“他”打水,伺候洗脸,而“他”,就缩在那被窝里懒着不动。
当时,他气得无法,摇摇头,但还是去了
周牧禹回忆着回忆着,忽然胸如刀钝,刚开始时候,为什么那么呆,那么傻,这个女人,整日里鬼鬼祟祟,床单上又是流血,又是故意粗着嗓子说话、说得怪里怪气的,可他就不知道这是一个女人
是他这一生最最珍爱的女人。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如果
“娇娇,我们复婚吧,咱们重头来过,各给彼此一次机会,我不能没有你”
他走上前,把正洗脸的女人往怀里猛地一拉,然后,捧着对方脸就开始深吻。
蹁跹的蝴蝶成双成对飞舞在两人四周,仿佛是传奇里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
顾铮道“你坏,周牧禹,你总是欺负我,讨厌”
拳头不停,却是撒娇憨态。
“好了,晋王殿下,我洗完了,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女人放下巾帕,把洗碗盆摆放到一个架子上。
收拾利落,平静淡然地看着他。“晋王殿下晋王殿下”
“王爷”
周牧禹赶忙甩甩头。“哦”
他脖子耳根又烫又红,赶紧道“我看看你们母女就走,自家的女儿过生日,说起,怎么都没有不来帮她庆贺的道理”
然后得寸进尺,“我可以这里坐坐就走么”
他装作云淡风轻、像是十分无聊回身看看日头,“反正天还早,最近也不忙”
顾铮可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男人最近是咸得蛋疼。怪道呢
又心里冷笑,你倒也果真“老实”,叫你不要来你就不来,自己女儿的生日,却是第一次过来送了那么个破盒子。忽然又愣住,不对,她这是干嘛吃酸
她忽然道“对了,殿下您如今的儿子也是三岁多了吧我看,还和你长得眉眼挺像”
她是莫名突地想起那天在京都的大街,看见这个男人和一个孩子骑着马有说有笑,亲昵非常。说起来,这么些年了,他并没有再娶,那么小妾呢通房呢堂堂晋王殿下,怎么可能生活清心寡欲连个暖床的女人都没有
她甚至还想起,以前,他对她没有感情,可是床上的那股子骚劲儿和之强烈
顾铮嘴皮一搐,想起都腰痛。
晋王道“儿子什么儿子”
顾铮摇头,便不再说下去了。
倒显得她好像在吃味儿似的。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东一下,西一茬。
顾铮正要提醒道“王爷,我替女儿感谢你,您来祝她生日快乐,还带了个礼物过来,多不好意思”
周牧禹脸憋得通红,正要说什么
忽然,砰地一声,却是苗苗大概得手的礼物不过如此,两下子就玩腻了,她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一茬,手揉着眼睛,淌眼抹泪,哭得伤伤心心,“关叔叔我要关叔叔,娘亲,我不要这个叔叔送的礼物,我要关叔叔陪我,我只要关叔叔陪我呜哇哇”
然后,又是大哭。
周牧禹的脸,一下子就沉默阴冷得、抽搐得难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