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禹预料得没错,三天以后,一辆马车朝顾峥四合院缓缓驶来。
老皇帝当真离不开他,简衣便装,化成老百姓妆容微服私访。
“皇上,就是这处宅子了,周娘娘和晋王殿下如今了都住这儿,还包括那位民间女子,您小心一些,地上有青苔,路滑,不好走”
冯玉书小心翼翼将皇帝搀下马车。皇帝冷道“你还叫皇帝”
他很不愿暴露身份。冯玉书赶紧笑道是,“老爷,那您请好走”
皇帝点头,方下了马车,轻眯着眼眸,打量着眼前的小四合院。
只见掩映于绿树街巷,两扇红漆大门闯入眼帘。大门是紧紧闭着,里面隐隐约约有女人说话声传来。
皇帝感叹“这对母子,还真真过得潇洒自在哼”便一拂手袖,朝院门步去。
其实,皇帝是早就想来的,但因拉不下脸,并且,听冯玉书上次打探了来回报,说这里住了一个老头,和他年纪相仿,那周氏和老头每日里打情骂俏、好不快活。
皇帝脸当场就气成了猪肝色,又砸杯子又摔玉器摆件现在,他也总算深吁了一气,原来,这老头子,算得上是他的“亲家公”。
此时正是晌午过后,周牧禹正教女儿苗苗画画。
勾线,描摹,着色,填充细节他手把手教,父女两一副天伦和谐,画得非常认真专注。
徐茜梅在旁轻摇着折扇,坐着,时不时伸脖子笑“晋王殿下,哎,说起来,我这表姐还真是有福的,没想到,您如此疼苗苗,亏她以前老跟我说,想给苗苗重新找一个后爹”
周牧禹仿佛没听见,只教苗苗道“颜色不能乱调的,诺,像这样,红加黄就是橙色,黄加青就是绿的了,来,苗苗重新试试”
徐茜梅轻轻一瘪嘴,这男人压根当她如空气,越发气恁不好受。
她把裙下的绣花鞋朝地上发泄一踢,呲地一声,有些痛。
最后,还是苗苗听得她这声痛叫发现了她,“咦”
她跟周牧禹说,“爹爹,爹爹,我们来给姨姨画一张像吧好不好好不好”
周牧禹一愣,这才发现顾峥的表妹徐茜梅不知何时坐在这里,已经坐了老半天。
徐茜梅听苗苗如此一说,赶紧端正了坐姿,整袖理鬓,一脸羞涩地垂眼“嗨我今天没收拾好,有什么好画的”
然而,样子却是万分期待。
周牧禹笑了,抚抚女儿的头发“傻孩子,你爹爹怎么能乱给别人画,你娘万一生气了怎么办这辈子,你爹爹只能给一个人画像”
苗苗歪着脑袋,露出不解。
“我只跟你娘亲画像”他点点女儿的鼻子,意思是,怎么能胡乱给其他女人画呢
徐茜梅嘴角抽得,尴尬,愤怒,憋屈,气郁
顾峥这时偏巧正好站在他们不远之处,她表情木木地,僵冷地,自然,徐茜梅脸上的诸种反应,包括在一旁和周牧禹欲搭话、却不得的那模样,那番丑态嘴脸,统统收尽眼底。
她缓缓闭上眼睫,摇摇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微笑着上前,撩了门帘子“梅儿,来,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徐茜梅笑着起身,便过去“什么事儿啊,表姐”
顾峥好心劝慰着说道“我那表妹夫的病,现在,可好些了么”
徐茜梅一愣,没反应过来。
顾峥又道“你是不是应该多关心着你相公一点他既身体不好有病,以后啊,就应该把时间多多放在他身上是不是”
意思是,没事儿的时候,少来她这院里窜门。
徐茜梅冷笑“我不想陪他看着他就很堵心闹腾”
恍然一悟,“表姐,你是不是、是不是嫌我烦了你”
然后环顾四周,又把目光特别放在周牧禹身上停驻片刻,“你是不是怕我打搅了你们打搅了你和表姐夫的夫妻恩爱”
见顾峥表情冷冷地,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终于终于,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眸子里,水亮亮的光一闪,牙一咬,冷冷地,“好我以后不来打搅你们便是我走我走”
气冲冲一甩袖子,出了房门,她是提裙飞跑着出去的。
顾峥的那脸依旧没表情,表妹她心想你何苦要这样何苦来
周牧禹自然不知道这两姊妹的龃龉心思。
而更更可悲冤枉的是,到现在,他都没发现,当年寄给顾峥的一封封家信,早就被人雪藏,甚至掉了包。
他是一个男人,胸有鸿鹄志,藏的是山川丘壑,哪里会懂女人这些比针尖儿麦芒还小的阴暗计谋。
周牧禹回想起那天他和顾峥的那个吻。
他把顾峥的脸捧着,埋首,以他的唇去厮磨她的唇,用尽一切“力气”,不管怎么舔逗,怎么挑弄,顾峥的反应总是麻木的,冷感的。
他的心,转瞬间,又是空茫茫的一个大洞。
他想起了过去曾经,顾峥总是很热情,两个人婚后,每每缠绵男女床笫间事,躺在他身下的那个女人总是热情、活力充沛无限
他吻着吻着,忽然就吻不下去了,开始的时候,她把头一偏,那种本能的、嫌弃的,眼睛流露出的排斥和抗拒
他觉得自己受了重伤。“我们不是已经复婚了夫妻之间,做这些不是很正常的吗”
顾峥又是一怔,她那一怔,周牧禹越发痛心不已。什么时候,他沦落到想要夫妻名义去绑缚她、压制她
连这种事,都只能以夫妻名义,丈夫的身份权利去绑缚压制
顾峥最后果真乖顺闭上眼,一副躺着任君索取,咱们反正又是夫妻
周牧禹的心感觉受到了万点的伤害
娇娇,娇娇,以前的那个娇娇,到底去了哪里
徐茜梅走后,顾峥想起了刚刚放了一大桶热水在柴房,时至端午,天气越来越热,她正准备脱衣服把自己关在柴房好好洗个澡。
然而脱着脱着,快要脱到只着一件肚兜时,她啊地一声破口尖叫,居然发现一条细而长的花斑蛇,慢慢在柴垛上蠕动,扭成麻花状爬行。
恰时,周牧禹正好在外面,听见了这声尖叫,回头也一惊“娇娇娇娇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急得前去拍门。
顾峥操起放置在柴房里一把小花锄,舔舔唇,操起锄头,就要朝那花蛇砸去。
周牧禹还在拍“怎么了你开门快开门”
顾峥轻声对外面道“没什么,只是有一条、一条蛇而已,我正在处理”
周牧禹深吁了一口气,气火攻心,碰地一声,想也不想,一脚踢开房门。
半个时辰后,两个人的争执吵闹就是这样来的。
周牧禹“你当你丈夫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不叫我为什么不喊我偏要自己去处理那蛇有毒,万一伤着了你怎么办”
顾峥“”她觉得一脸奇怪。“这几年,我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一条蛇而已,这点儿小事都处理不好,我还怎么独自带着个女儿在京城立足”简是直莫名其妙
周牧禹“好我懂了明白了你现在觉得你自己很强了是不是你是个女强人,你不需要我,不需要丈夫是不是”
顾峥“”沉默。
事实也是,和离这么些年,她有丈夫和没丈夫,有什么区别么感觉是没什么区别了
周牧禹笑了,笑得酸涩,笑得无比悲凉凄楚。“你已经潜意识把自己当成是个寡妇了,看来离了我,你照样可以生存,还可以生存得很好,而我呢,在你心目中,无异于死去的没用的死鬼丈夫”
顾峥无言,半晌,她说了一句残酷无情、却又很真实的大实话。“我总得好好生活下去吧没有丈夫可以依靠的女人,本来,就和寡妇没多大区别”
天可怜见,其实,她真不是那个意思,真的更不是要咒他死,或者有任何抱怨,或者早把他当个地下死人她只是一时情急口快,不太会说话。
男人彻底受伤了“好你很想做寡妇,看来”
他点头,气到极限,反而不知如何说了,方才,正好一把长剑将那小蛇砍成了碎段,剑就搁在了旁边的地上。
男人一弯腰,猛地把剑捡起,交给对方,“来,刺下去,乖,对着我的胸口,一剑刺下去,你就真成一寡妇了我这就成全你”
顾峥“”
疯子这还真是个疯子她浑身发着抖
他以为,她当真不敢吗好成全他她成全他
幼鹰自幼成长于高山之巅的鹰巢里,母鹰老了,它要让幼鹰必须学着自己去飞,于是,待羽翼日渐丰满的那天,老鹰会把它叼在半空中,然后一抛,就像抛石头似的,扔下悬崖,这样一来,慌乱之中,那幼鹰拍打着翅膀,再不会飞,它也能飞了。
人也是一样,没有人天生是会飞的。若非逼到绝路、逼到困境;若非这些年,对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心冷,失望,麻木谁愿意出来抛头露面,从曾经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到如今每日里过着筚路蓝缕、辛酸无尽的生活。现在,不过一条有毒的小蛇而已,他竟慌成那样觉得她伤了他的男人体面自尊
那么,这么些年来,从挺着个大肚子,不,从和他成亲开始,她所受的折磨煎熬又算什么呢
顾峥觉得自己早看淡了,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可偏偏这一刻里,什么伤,什么怨都出来了
女人,果都是矫情的动物,给点爱就开始恃宠而骄,她也不能免俗例外。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滚落,剑对着男人胸口,真的就那么一刺,噗呲声响
“你打量我不敢是不是哼”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女主你过分了哈,,,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