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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答允
    回府之后,锦秋像往常一样在赵臻排位前上香叩头,跪了半个时辰。

    这些日子她病重,精神懒怠,不宜远行,便让阿大将赵臻的骨灰送回泉州,自己没能为他送葬,心里有愧,便只能供个排位,日日焚香叩拜。

    现下她身子虽好些了,却已过了大半个月,泉州的丧事只怕是赶不上了,不过,她还是得去瞧瞧舅母的。锦秋于是吩咐阿二打点行装,三日后动身去泉州。

    当夜是锦秋这大半个月来睡得最安心的一夜,梦里没有赵臻的尸体,只有满院子的桃花。

    次日,一切都打点妥当了,酉时时分,锦秋便想去向周劭辞别。

    一场春雨突如其来,淅淅沥沥,打在芭蕉叶上,锦秋立在窗前,望着那雨出神。红螺进了屋,递上一封信来,道“小姐,这是老爷的回信。”

    锦秋接过信拆开,便见那淡黄色的信笺上只有两个字速回她不禁蹙眉,将这信翻过来察看,却再没有别的了。

    近一个月前她写信回去报过平安,现下他却让她速回,难道是府里出了什么事,还是他的病情又加重了锦秋紧盯着那两个字,一颗心七上八下。

    “让阿二备好马车,咱们不去泉州了,现在便起身回京”锦秋沉声吩咐,转身去衣柜里拿包袱。

    “小姐,现下时辰已晚,不如干脆明日再走罢”

    锦秋驻足望了一眼窗外,因下雨的缘故,天色昏暗,两树桃花也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失了色彩。

    现下这时辰即便赶到渡口,只怕也租不到船了,锦秋到底松了手,将柜门合上,无奈道“那便明日罢。”

    “小姐,还有一事,王爷过来了。”

    “王爷”锦秋眯眼望着红螺。

    东跨院的厢房,是前几日他们谈天对弈的地方,周劭正盘坐在铺了一层灰兔毛毡的软榻上,望着面前红木几上一盘残局出神。

    锦秋推门进来时,便见他泥胎木偶一般坐在那儿。因着落雨,室内昏暗,即便如此,周劭微红的面色却还是教她看了个清楚。锦秋微蹙眉头,一眼又瞥见他左手边一白釉酒壶,心想难道他饮酒了。

    “王爷是来下棋的”锦秋走过去。

    周劭不言语,抬手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

    锦秋想起上回因天色昏暗而错将周劭认成表哥的糗事,便先去寻了两只蜡点上,没寻着烛台,便就近将其立在矮斗柜上。

    而后锦秋在软榻上坐下,望着对面的周劭,才发觉他似乎看了自己许久。

    他的目光迷离,眼中似有一条流淌着色彩的河流,引诱着要将人溺死。

    锦秋忙垂下眼,看着黑白两色的棋子才醒了神。她从棋笥中捻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嗒”的一声,一切活过来了。

    周劭的目光也回到棋盘上,落下一子

    下棋时二人都不言语,只有“嗒嗒”的落子声。锦秋时而眉头深锁,时而得意一笑,周劭面上却始终带着淡淡笑意,时不时瞄一眼锦秋,锦秋亦然。

    二人之间,似乎有什么在悄然变化,如嫩芽破土,花朵绽开,看不见,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待到她意识到,草长好了,花也开好了。

    最后,锦秋手执一子,迟迟不落下,紧拧绣眉盯着那棋盘道“我又输了,再来一盘”

    这个人,为何投壶能赢她,下棋也下得过她呢

    周劭但笑不语,又摆了一盘。之前输给她那都是有意为之,现下拿出了十分的本事,可不就要赢了么

    第二盘,锦秋还是输了。

    她有些懊恼,也识出他先前都是在让着自己,不由得为自己赢棋时的得意而脸红,越发恼了。

    而一个原本让棋的人突然不让了,为何

    锦秋猛地看向他,他的笑带着三分醉意,她忽然想起上回在四方馆听闻那守园子的仆人说的“将人直接灌了酒撂床上”的话,目光立即警惕起来。她往后缩了缩身子,试探着问“王爷今日只是来下棋的么”

    周劭笑意更深,道“自然不是。”

    阿二今日又是喂马又是租船的,韩栋看在眼里,立即去禀报了周劭,周劭便猜到锦秋准备回京城了。而他还得再待上两个月,两个月他如何等得现下他便要知道她的心意,所以他才喝了酒来,壮胆。

    “那你是来寻我喝酒”锦秋悄悄将腿伸展开,灯火不亮,周劭便也没留意到这细微举动。

    “不是,”周劭答。

    不是寻她喝酒,那就是直接撂床上锦秋现下脑子里全是那句话,又想起半月前他湿淋淋地冲进自己房里,前几日趁她卧病在床假扮表哥进了她的屋子,越想越觉着,这人也不是做不出把人撂床上这样的事儿来的。

    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风平浪静,锦秋强作镇定,小心翼翼将双腿放下,着地后那颗心也跟着着了地,她蓦地站起来准备跑出去。然而周劭一伸手便拉住了她的腕子。

    “你跑什么”周劭不解。

    “王爷,”锦秋猛地回过头来,目光灼灼,道“您是广平王,若做下这等无耻下流之事,便是给皇室蒙羞,您别以为我是个三品官家的女儿便可随意欺负,若是,若是我便告到圣上面前啊”周劭突然将锦秋一拽,锦秋身子扑了过去,眼看便要栽在他怀里了,她立即伸出另一只手撑在案几上。

    “哗”的一声,棋盘倾倒,棋子哔哔啵啵地落了一地,锦秋扑过来带起的那阵风正巧吹熄了一支蜡烛,房里更暗了一分。

    周劭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柔声问“你可伤着了”

    锦秋甩了他的手,直起身子,不言声儿。

    “本王不过是想问你,既然明日便要回京城了,上回问你的话,你该答复了罢”

    锦秋面有疑色,望着他,“你只是为了问这话”

    烛火在她眼中跳跃,她的目光是闪着光的宝石,周劭有片刻失神,低声道“就是问这话,你现在便答我。”

    锦秋才放下的心又提起来,缓缓坐下。她绞着帕子,帕子上绣的缠枝白莲皱了。

    她这些日子都只想着表哥的事,哪里有功夫去想周劭,也或许是她刻意不去想。

    锦秋想着,兴许对他还是有那么一丝好感,但皇家之事错综复杂,上回他甚至还遭人刺杀,这样的富贵牢笼,是她想进去的么

    “你要好好想,你要问你的心,”周劭的声音像棉花一样软和,又像一条小溪,贯通她的心河。

    周劭放下双腿,站起身子,倏地又点了个火折子,伸到那熄灭了的蜡烛的灯芯上,房里亮了几分。

    “本王幼时,有一回鄂尔多进贡,贡品都是奇珍异宝,父皇让每个皇子选一样,只有一样,本王选了一把弓弩,”周劭撩了袍子,像锦秋一样侧坐着,望着面前的一团黑暗,道“现下你的选择要轻易得多,只有一把弓弩,你是要拿起,还是要放下本王不是死缠烂打之人,若是这一次你放下,本王便会放下,你要慎重。”

    锦秋那帕子绞得更皱了,她的心也像这帕子,皱成一团。

    “本王那时拿起的弓,便是父皇赠予本王的生辰礼,”周劭望着她,道“你若是进了王府,本王便将这弓弩赠你,如何”

    周劭的心像是在浪涛汹涌的江中晃荡的孤舟,忽高忽低,可他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只是含笑看着她,像是拿着糖果在引诱小姑娘。

    锦秋望着他,这人生得仪表堂堂,其实也不错不是么表哥去了,此番回京她便要另觅良人,府里有李氏和祖母在,她能觅得什么好亲事王爷么,身份高贵,她若真成了他的王妃,就如他所说,还有谁敢欺侮她可是皇家会接受她么王府的女主子她受得起么她所要的,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生活会来到么

    也许不会罢,可是那些不都是她想象出的恐惧么,而这恐惧又怎比得上这个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的人呢

    横竖哪条路都是泥、泞,不如便走这一条。

    “既然王爷这么大方,这弓弩我便先行收下了。”

    周劭勾了勾唇,旋即大笑起来,锦秋也禁不住抿了抿唇。

    棋下到这儿就完了,雨却下到半夜才止,而锦秋,彻夜难眠。

    次日一早,锦秋和红螺上了马车,周劭今日公务在身,不便将她送到渡口,只能在孙府门前送行。

    马车里,锦秋面色羞红,不敢撩帘子去看他。

    周劭将腰间的玉牌解下,走到马车前,喊了一声“锦秋。”

    锦秋的心尖尖上颤了一下,伸出手去,缓缓撩开了帘子,故作平静道“何事”

    周劭将玉牌递到她手中,道“这是本王的令牌,若回京途中遇见了麻烦事儿,亮出这令牌,官府必定护你周全,韩林韩栋也会跟着你,你大可安心。”周劭忖了忖,似乎还有许多话,现下却不知该怎么说了,便只补了一句“儋州的事完了,本王就回京,你安心等着”

    “嗯,”锦秋接过玉牌,放下了帘子。

    那句憋在喉咙里的“保重”到底没说出口。

    驾

    马车发轫,锦秋终是忍不住撩了帘帷回头看,周劭正立在阳光下,目送她远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