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锦秋捂着帕子轻笑,瞥了一眼鸣夏。
鸣夏方才被朱奥说得眼角泛红,再配上那嚣张的神色,看起来真是既可怜又可恨。
锦秋叹自己心软,见她受了冷遇,竟便生了怜悯之心。其实人家非但不觉着这日子煎熬,兴许还乐在其中呢
鸣夏瞪着锦秋,斥道“你笑什么不许笑”
锦秋微摇了摇头,道“朱夫人,你嫁了国公府,便以为天下人都同你一般想嫁高门”锦秋举起手中的累丝攒珠珐琅六角盒,递还给她,“此番回来你是特地要在我面前显摆的罢显摆也就罢了,莫有了夫家便忘了娘家,拿娘家当垫脚石踩,用饭时说那样的话,就是自个儿看不起自个儿,既如此,也别指望别人能瞧得上你还望你别忘了这十六年你吃的是谁家的饭,穿得是谁家的衣裳,自个儿又是从哪个府里抬出去的”
“你你”鸣夏嘴唇抖动,面容狰狞,蓦地扬起了手
啪
六角盒被她打落在地,南珠手串从里头掉出来,漏窗上投下来的一缕阳光正落在那串殷红的南珠上,光华流转,晃人的眼。
鸣夏微红的眼盯着锦秋,目光淬了毒一般,她指着那手串,恨道“宋漓,等着瞧罢,有你来求我的时候,到那时我要你跪着将这手串捡起来”
“我等着,”锦秋微微一笑,道“真有那时候,我也求不到你这儿来”她一仰头,正望见梁橼上一张巴掌大的蜘蛛网,一只小粉蝶困在其中,而蜘蛛眼看就要触及它了。突然,飞蛾扑腾起来,甩脱粘腻的细网,振翅飞走了。
鸣夏还欲再说,却听得身后莺儿急切的喊声“夫人,小公爷就要上马车了,说是要回去”
鸣夏瞥了一眼地面上的南珠手串,冷哼一声,立即敛了神色,快步往府门口走去
因朱奥只在宋府用了午膳便立即离去,惹得宋家一众奴仆猜测鸣夏不得丈夫喜爱,一个个都在背地里笑话她,一面笑话又一面眼红。
鸣夏送走了朱奥,便往清溪院去,人尚在廊上,就故意高声对贴身丫鬟莺儿道“唉,夫君都与我成亲了却还是个孩子样,婆母有要事急寻他他还赖着不走,若不是我劝他他还不知要待到何时呢”
鸣夏说着,扫了那些个站岗洒扫的丫鬟一眼,昂头进了屋子。
李氏望着走进来的鸣夏,愠怒问“夏儿,他怎的就走了上回归宁也是,只坐了半日便回去了,”说罢她便将青皮账本搁在案几上,拍了拍贵妃榻,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娘,您没听见我方才说的么是婆母寻他有要紧事,”鸣夏强颜欢笑,走过来挨着李氏坐下。
“你呀,就别哄为娘了,方才那话你就是说给她们听的,现下房里没别人,对为娘你还藏着掖着”
“娘”鸣夏的眼眶瞬间红了,扑过去抱住李氏,抽噎着道“娘,您别看他到哪儿都是一副和善可亲的模样,对我却冷得很呢,成婚第三日便冲我甩脸子,现下还一个人先走了,全不顾及我的体面,一门心思都放在千红阁那堆狐狸精身上,我我还得替他向婆母撒谎,娘,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鸣夏压抑着,不敢放声说出来,生怕被外头的人听了去,笑话她。
李氏叹了口气,轻拍着鸣夏的背,哄道“你这是才嫁过去,还不惯,哪个媳妇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哪对夫妻不是磕磕绊绊吵吵闹闹过来的再多些时日,你就晓得怎么应对了。”
鸣夏哭得双肩颤抖,眼泪断线的珠子似的,将脸上那层胭脂都洗净了。她松开李氏,抽出帕子来揩了揩眼角,抽抽噎噎道“娘,我知道,我会我会忍着。”
李氏的眼睛也跟着红了,拿着个帕子帮鸣夏揩泪,又拭自己的眼角。
鸣夏在宋府还没受过这样大的委屈,若她嫁的是旁人,李氏或可说女婿几句,可嫁的是小公爷,这样的亲家她光是站在人家府里就自觉矮了一截,哪里还能为女儿说话,也就只能安慰安慰自己女儿了。
“行了,”李氏拉住鸣夏的手,正要说什么,忽然觉着这手寒凉如冰,忙问道“手怎的这样凉,出门也不晓得抱个手炉”说罢李氏站起身,就要喊人拿手炉过来。
“别”鸣夏猛地拉住李氏的袖子,道“这都四月天了,还用什么手炉。”
“你体寒,与她们能一样”
“不必了,若是我捧惯了手炉,回到朱府,婆母问起来,我怎么说若是她再请个大夫来给我号脉,诊出我的病症,又该怎么才好”
说到这儿,李氏别开了眼,才止住的泪又来了。
鸣夏七岁那年的腊月初八,从锦秋那儿抢来一件粉蓝色绣折枝梅花的披风披在身上,因披风太长,在池塘边玩耍时踩着了衣角,不慎落水。那时候锦秋才得知亲母的死因,顶撞了李氏,李氏那时正巧路过,见摔下池塘的穿的是锦秋的披风,便假作不见。后鸣夏被两小厮救了上来,昏迷了两天两夜。就是这一次,她落下了病根。
鸣夏自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拉了拉李氏的衣袖,目光坚定,道“娘,我手足冰凉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并不是着了凉,您不必担忧,大夫开的方子我也日日都吃着呢,定能养好”
李氏抹了抹眼泪,苦笑着点头,她抚了抚鸣夏的发顶,道“你午膳用得不多,我这儿还有几个桃酥,你垫垫肚子,”说罢她站起身走到梨花木案前,端起个彩釉花纹碟,捧给鸣夏。
鸣夏从碟中捡了块较小的桃酥,抿了一口,眼泪落在酥饼上,可渐渐,那原本闪着泪光的眼中突然一闪精芒。
“娘,今儿我来还有另一件事儿。”
“何事”
“听闻赵臻的尸首找着了,那姐姐也该另择佳婿了罢”鸣夏嘴角一弯。
李氏冷哼一声,就着近旁的椅子坐下,手肘搭在白玉几上,慢悠悠地道“不急,这回,我可得为她好好物色物色”
“依我看,舅舅那门生许放就不错,去岁中了进士,今年就该到江州任知县了,据说他家世代务农,家里还有个老母亲,这样的人到头也就是个知县了”
“不成不成,锦秋那丫头精得很,寻常进士怎入得了她的眼且不说她,便是你爹爹那儿,也过不去”
鸣夏冷哼一声,捻着桃酥的手突然一握,一揉,桃酥便碎成粉末,从她指间洒落下来。她道“这还能由得她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母亲您先前就是太由着她了”说罢她将手中余下的桃酥粉一洒,拍了拍手。
“鸣鸣夏,你不可莽撞,你爹爹那儿可不好交代啊”李氏声音颤抖,正所谓知女莫若母,她几乎立时便猜到鸣夏的心思。
鸣夏不言语了,从碟子里又拿了一块桃酥。
她即便夫家重视,不得丈夫喜爱,她鸣夏也到底是国公府未来的女主子,而锦秋,不是不稀罕嫁高门么那就一辈子待在穷乡僻壤做你的县令夫人罢
接下来的几日,鸣夏都住在宋府,锦秋这些日子将自己母亲名下几个生意不好的绸缎铺子兑出去了,一共兑得五千两银子,她将银票和一封信寄给了周劭,信中叮嘱他用这些银子赈灾。
周劭将这信左看右看,只在结尾处找到一句望王爷保重身子。他气恼得一整夜没睡着,半夜披衣起来给她回了一封信。
已近四月中旬,锦秋收到这信展开看时,便见一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卿坐也思卿,一时脸热起来。
那一个个字烙着她的心,教她拿信的手都发起了抖。没想到这王爷看着一本正经得很,私下里写情诗逗人,倒颇有一套。
“小姐,您怎么了”红螺正沏茶,见着锦秋揣着一封信看得面红耳赤,不禁疑惑道“这是谁给您写的信”
锦秋将信一折,掩盖住那几行小字,顾左右而言他“待会儿我想出去走走,你将那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拿出来,熏一熏香。”
“小姐,您素来不喜奢华,还说那些艳丽衣裙俗气,这回从儋州回来,你就改了喜好了,常穿些藕荷色、桃粉色、现下还穿上了大红,”红螺一面说着,一面从衣柜里取出那衣裙来。
锦秋不由得眉心一跳,以前她确实觉着艳色俗气,不知何时竟变了喜好,总想把自己打扮得俏丽些,毕竟她已经是个快要二十的老姑娘了,穿得过于素静便易显老成。
半个时辰后,红螺便将这云缎裙熏好了,伺候锦秋穿上,又为她梳了个垂鬟分肖髻,斜插一支双鸾点翠步摇,两鬓用镶宝石栀子花掩鬓点缀。
将自己收拾妥帖了,锦秋便欲出门,忽见一身草绿色罗裙的莺儿快步走过来。她朝锦秋蹲身禀报道“大小姐,二小姐请您立即到府门口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