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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夺权
    恰在此时,红螺按着锦秋的嘱咐端了碗浓浓的红黑色汤药进来。

    宋运起身接过药碗,以汤匙搅动,吹凉,俨然一个慈父。

    这一幕太久远了,久到在她记忆里已落了灰。大约是她八岁时被领着去了一回祠堂,回来后病得不省人事,宋运亲自去道观化的符,亲自喂给她喝下的,那时她便隐隐约约见着他像今日一般吹凉符水,喂到她嘴边。

    锦秋凝望着他眼角的褶子,突然后悔了。

    原本她想让宋运亲眼看看,自己被许放强逼时心里有多怕,怕到一看见红黑色的汤药,便觉着那是她用玉如意敲打许放时流下的血不敢服药。

    可这汤药他吹了这许久,若一手将其挥下来,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思么

    “来,现下不烫了,”宋运将这白瓷碗递过去,面上微笑着。

    锦秋凝望着宋运,眼中隐隐有泪光。

    “别耍小性子,你这身子不喝药怎好得了,”宋运将碗再递过去一些,示意她端着。

    锦秋到底舍不得打碎了,她伸手接过那碗,用汤匙舀了一口放入口中,一股浓重的杏仁味,她拧着眉头,缓缓咽下,又舀了一勺。

    宋运拉了拉绣被,道“她们若伺候得不好,爹爹便拨人过来,你这院子只有红螺一个丫头,长久也不是事儿。”

    锦秋放下汤匙,将碗递还给他,道“不必了,我这汀兰院容不下这许多人,有红螺一个便够。”

    “这药你才喝了两口便搁下,身子怎么能好。”

    “女儿身子好的很,只是心里不好,这几日一躺下便做噩梦,还梦见娘,”锦秋用帕子掖了掖嘴角,觑着他的神色。见宋运喉结微动,垂下眼皮子看着汤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于是继续道“爹爹知道这药像什么么”

    “像什么,”宋运又用汤匙舀了一舀。

    “血,许放的血。”

    宋运眼皮子一掀,万分讶异。

    “方才爹爹已见过他了罢,他额上那伤是我砸出来的,若不是这一砸,只怕现下,爹爹便要为女儿收尸了”

    “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做什么,你这不是好好在这儿么”宋运肃了神色,将碗搁在案几上,道“此事不宜声张,私下里为父自会为你做主”

    “爹爹,您不晓得那时女儿多难受,真想干脆一头磕死算了”锦秋扑扇着润湿的眼睫,眼里闪烁着莹莹水光,“娘亲去了,她们这样害我,爹爹又一心向着她们,我还活着做什么横竖是个死,今儿没被她害死,还有明个儿后个儿,爹爹等着看罢,若任由她们胡作非为,我必定要走在您前头”锦秋说着,眼泪决了堤。原本她是故意说得凄惨些好让父亲愧疚,没成想竟把自个儿说哭了。

    宋运的眼眶又红了,他忙别过头去,昂着头想将眼泪憋回去,然而不成,他越是憋着眼睛越是酸涩,最后不得不沙哑着声道“你躺着罢,为父还有要事要办,”说罢他再不敢再看锦秋一眼,起身往外走

    这一路上,他细细回想着这些年。年少轻狂时他脾性躁郁,锦秋没少受委屈,不仅是锦秋,还有她娘。

    想想他宋运、宋家欠锦秋娘俩的何止一点半点,如今她受了委屈,自己若是再顾忌些旁的,难道真如她所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么那时只怕悔之晚矣

    他一打定主意,便快步回了主院,一进门便见李氏绞着帕子,在自己屋里来回踱步。他正要寻她呢,于是道“随我到书房来。”

    李氏抬首,战战兢兢地瞧了他一眼。正是因得到那许放被阿大阿二偷偷送进主院的消息,她才火急火燎赶过来的,现下瞧他面色不善,只怕已明白一切。她心里犯怵,亦步亦趋地跟着进了书房。

    宋运落座在面窗棂的太师椅上,十指交叉放在小腹处,目不错珠地望着院子里的女贞树。

    “老爷”李氏站在宋运身后,战战兢兢开口。

    “不必说了,”宋运抬手示意她住口,涩声道“明日将钥匙交到我这儿,”他食指点了点案几。

    “老爷,您不能听信外人”李氏上前两步,急道。

    宋运一摆手,道“不必再说了,你回你的清溪院去罢。”

    “老爷,您身子不好,公务又繁冗,哪儿能管得了后宅,母亲她老人家也到了颐享天年的年纪,操劳不得,这府里除了妾身,还有谁理得了事”李氏眼泛泪光。

    “你便是仗着府里无人才敢这般胡作非为的罢”宋运一拍扶手,回过身,眸底一抹沉痛之色,“你好歹也是这京城里的名门闺秀,虽是庶女,却也该比市井小民家的妇人要明理得多才是,怎会做出这等糊涂事”

    李氏无言,深埋下头,屋外啾啾鸟鸣,夏日炎炎,屋里却是万里冰封的寒冬腊月。

    宋运一手抚额,好似极为疲惫,“回去罢,回去罢。”

    “老爷,”李氏已泪流面满,跑过去,扑到宋运膝头,撕心裂肺地大喊“您不能,您不能啊”

    宋运不为所动,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袖子。

    已走到院子里的鸣夏听见这一声,脚下生风快走进来,便见着这一幕

    “娘”她猛然跑上前将李氏扶起,喊道“娘您起来,您快起来”

    李氏涕泗横流,她望了一眼鸣夏,立即抓着她的手肘,急道“你怎的回来了。”

    “我若不回来,还不知道您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呢”鸣夏盯着宋运,眼中隐有恨意。她原是因眼皮跳得厉害,心下难安才过来的,在清溪院没见着人才往主院寻过来。

    “扶着你母亲回去,”宋运淡声吩咐。

    鸣夏充耳不闻,替李氏掸了掸朱色纱衣,扶着她坐到一旁的檀木椅上,这才望着宋运道“爹爹,您不能这样偏心,当初国公府的好姻缘您要给姐姐,却让我嫁一个无权无势的探花郎,如今您又为了姐姐,这样对待母亲,爹爹,您心里头到底把我们娘俩当什么”鸣夏说着,眼眶也红了。

    “你你知道你母亲做了什么么”宋运猛地站起身,怒目圆睁,盯着李氏。

    鸣夏却反倒上前两步,盯着宋运的眼,道“女儿知道女儿清楚得很,若不是您偏心,我们能去害她,这能怨得了我们要怨也该怨你,怨她”

    “你你”宋运转而指着鸣夏,捂着胸口,大喘着气。他本以为此事是李氏一人所为,没成想鸣夏也参与其中。

    “咳,咳咳咳,”他突然咳嗽,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扶手,缓缓坐下,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李氏见状,面色煞白,立即跑上前去为他顺背,急声对鸣夏道“快倒一杯茶,快”

    淡雪听见咳嗽声,小跑进来,手忙脚乱地斟了一杯茶,立即端到宋运嘴边。

    宋运手一挥,白釉圆杯“咣”的一声被甩在一旁案几上,他踉跄着站起身,将李氏推开,指着她的鼻子斥道“瞧瞧鸣夏被你教成什么样子,出去,你出去”

    李氏不敢再刺激他,忙拉着鸣夏的手,强拽着将她拽出去了。

    房里静下来,淡雪一面为他顺背,一面将腰间的香包解下来,递到宋运鼻尖,他深吸两口气,咳嗽才渐渐歇下来

    约莫半刻之后,他抿了一口茶,摆摆手让淡雪退下。

    一阵热风拂面,宋运叹了口气,入定似地望着那女贞树,良久。

    他不喜李氏,这是他自个儿也没法左右的,这些年他借了李家的势,便对李氏心里有愧,一直不纳妾。至于鸣夏,这些年锦秋一人在汀兰院里,他这个做父亲的身边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又怎会慢待她是太娇惯着她了,才让她以为这宋府只有一个小姐至于让她嫁探花郎那也是因那人颇有人才,自己和李家再帮衬着些,今后必定大有作为的,只可惜她不领情。

    那边厢鸣夏安慰了李氏许久,不得不回府去了。在听风院的游廊上,她恰好与迎面走来的锦秋对上。

    一个是团花似锦妃红百褶裙,一个是蓝粉色绣松鹤延年烟纱裙,相隔不过二十步,缓缓向对方走过去

    鸣夏昂着头,不屑地瞥了一眼锦秋,一声儿不言语。锦秋却是正视前方,连眼神也没给她一个。在这游廊的正中央,二人错身而过,檐上站着的一只乌鸦“嘎”的叫了一声,扑棱两下翅膀飞走了。

    方才淡雪已将宋运对李氏大发雷霆之事都禀报了锦秋,锦秋想着,清溪院现下定闹翻了天。

    既然她们母女两个连那样的腌臜事都做得出来,那自己又何必心慈手软呢对鸣夏么,也不必顾念什么姐妹之情了,明日便去寻小公爷,将她的秘密和盘托出

    “大小姐,”阿大从她身后小跑着过来。

    锦秋顿住脚步,回身问道“何事”

    “小姐,那许放如何安置。”

    “放人罢,”锦秋淡淡说了一声。许放那样的人,便是做了官也是贪名逐利的贪官,这样的人自然不能放任,只是现下此事风头正健,得缓一缓,到时候再来想法子对付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