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杀了他”锦秋缓缓站起身,睁着通红的眼盯着他,“表哥的死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周劭眉头拧起,怔愣了一瞬,他当日助赵臻得盐运权,确实是为一己私心,将他从锦秋身边支走,却从未对他起过杀心,如今锦秋这话是何意思
“本王”周劭想解释,可一想锦秋已失事于赵臻,而现下她又为了赵臻来质问自己,他忽而觉着,赵臻这人,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是,本王恨不得杀了他如何”周劭那只血淋淋的拳头照着石案重重一捶,猛然站起身,切齿道“本王只恨自己杀得太晚”
“啊”锦秋捂着耳大叫一声,冲过去扑到他身上,双手握拳捶打着他铁板一般的胸膛,“你怎能杀他,他是我表哥呀你怎下得去手啊”
周劭冷哼一声,猛地捉住她的手腕子,紧紧攥着,“宋漓,是本王太纵着你了么”
这一声可将闻声而来的喜鹊和守德二人震住了。
“王王爷”守德定住步子,试探着喊了一句。
“滚”周劭红着眼吐出一个字。
守德身子一抖,回身连滚带爬地跑远了,喜鹊也忙却步退下,嘴角却微微扬起。
锦秋趁此机会挣脱他的手,将他猛地一推,没推动,自己反倒踉跄了几步。周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稳了,又烫了似的立即收回手,背在身后,侧身对着她。
“王爷,是锦秋的错,是锦秋错看了您,”锦秋面上两行热泪滚落下来,也侧过身去,哽咽却决绝道“您去同皇上说罢,就说您不愿娶我了,请他收回成命”
周劭觉着脑袋像被敲了一闷棍,钝痛。他胸口闷着话,却又说不出来,连带着呼吸也不畅快了。
周劭身子微微一颤,侧头望着锦秋,“你说什么”
“请您去求皇上收回成命,”锦秋自始自终不曾看,眼泪掉豆子一般。
果然啊果然在她心中还是表哥分量更重,赵臻分明已经死了,她却仍能为他拒绝自己,母后说得不错,他爱她爱得眼盲心盲了,从未问过她爱自己有几分。
她半分也没爱过罢,谁的爱会这样清醒呢当日明知宫里要害他的人是谁,她却不告诉他,即便当初是为了自保,现如今风头过了,她也该告诉他让他小心提防着罢可是她没有,她一走过来问的便只有赵臻既如此,他又何必执着不放
“那便如你所愿”周劭盯着锦秋,一字一顿,再将她为他包扎的帕子一扯,摔在地上,而后背着手从她面前走过,没瞧她一眼。
锦秋身子一软,跌坐在石墩上
两人纠纠缠缠这许久,这就算完了从此陌路,再无瓜葛了锦秋心头一空,双手捂着脸,无声地落下泪来。
周劭转了个弯绕过池塘,干脆利落的连个头也没回。侍立一旁的守德和喜鹊见周劭又黑了脸,还脚下生风走得飞快,不由回了回头,远远望了锦秋一眼。
“愣着作甚”周劭瞥了他们一眼,二人忙收回目光跟上,一声儿不敢言语。
守德是在儋州亲眼见过周劭为了这位宋大小姐做傻事的,王爷不是个小气的爷们儿,为的什么事儿能在这赐婚的节骨眼上闹翻了该不会是因着自己方才的话罢守德被自己这想头唬了一跳,抬眼望着周劭,心里直打鼓。可他若是禀明了原委,爷嫌他话多将他斩了可怎么办瞧方才闹的那样子,他实在是怕呀只能在心里头向锦秋赔罪宋大小姐,奴才真对不住您,待您入了王府,奴才一定帮衬着
喜鹊却幸灾乐祸得很,她跟在周劭后头,时不时拿眼觑觑他,见他没半点儿回头的意思,心想这赐婚的圣旨还未下,只要爷不愿娶,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锦秋这个人周劭是要定了方才说要“如她所愿,求皇帝收回成命”那都是气话,现下再一想,自己当眼珠子一般宝贝了这许久的人,就这样撂开了从此与她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碍着谁决计不能够这不是自己剜自己的眼珠子么,可不得疼死
可他堂堂王爷,要一个心里没他,身子也给了旁人的女子做王妃,这不是作践他自个儿么他心里真是恨啊却也真是拿她没法子只能认栽,横竖先拴在身边,至于往后的事儿,便交给老天爷定夺罢。
锦秋伏在石案上哭了一场,哭出了一身的汗,后头还是一个路过办差的丫鬟见了她,将她搀着回了汀兰院。
锦秋回到落泉斋,一头栽在白玉兰散花绣被里,红螺来拉她也拉不起来,直到后头她实在是被捂得满头的汗,热得受不住了这才坐起身子。
红螺一看,那绣被洇湿一片,而她的眼睛也已哭得通红。
“小姐,您遇着什么难事儿了,您跟奴婢说说,别憋在心里,”红螺蹲下身子,眼巴巴望着锦秋。
锦秋哭过一场,心里好受了些,她揩了揩泪,沙哑着声道“没什么难事儿,只是这一回我怕真是要剃了头做姑子去了”
“呸呸呸,”红螺忙啐了几口道“小姐您快别这样说,您是要成婚的人了,说这样的话不吉利”
锦秋轻摇了摇头。
让她与杀害表哥的凶手成婚,过一辈子她过不了,她实在过不了
“红螺,我想去拜一拜表哥,”锦秋站起身,可还未迈出步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小姐,宫里来人宣旨了,您快去大堂里罢”前堂的丫鬟菊香进来禀报道。
“宣旨”锦秋脑袋一阵发昏。
“小姐,快走呀”红螺比锦秋还兴奋,忙托着她的手肘,半推着将锦秋推出了落泉斋。
锦秋云里雾里,方才王爷不是应允了她么为何圣旨仍是到了,难道这不是赐婚的圣旨,是王爷气不过要拿她的命
锦秋唬了一跳,疾步行至大堂,便见一身大红色蟒补圆领袍子的公公,双手恭敬拖着圣旨,眼皮子耷拉着,瞧着跪在地上的宋运和李氏二人。
“快来”宋运回头见锦秋过来了,忙压着声招呼着她过来,唯恐她失了礼数。
锦秋心里打鼓,走过去跪在二人中间,听那尖细如女子的声音宣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孤闻宋学士之女宋漓,恭谨端敏,品貌出众,今广平王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朕欲成佳人之美”
锦秋脑子里却千头万绪理不清,究竟是王爷没来得及入宫求圣上收回成命,还是他压根就没去
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儿,像是黄连蘸了点儿蜂蜜,又苦又甜。让她从此离了周劭罢,她舍不得,让她假作一切如常与周劭好好过罢,也不能够,想想这人手上沾着表哥的血,她便觉着身子冷得慌。
“锦秋,锦秋”宋运微扯了扯她的衣袖,压着声喊她。
锦秋回神,抬起头,便见那明黄圣旨上绣着的两条银龙护着“奉天敕命”四字。
“宋大小姐,恭喜了,您快接旨罢”那公公将圣旨又递近了些。
锦秋犹豫了一瞬,终究双手举起,恭敬接过这圣旨,伏下身子喊了一声“谢主隆恩”
一旁的李氏瞥了那圣旨一眼,绞着帕子缓缓站起身来。
而后宋运留那公公喝茶寒暄,锦秋则捧着这圣旨回了汀兰院,才将这圣旨放下,李氏便过来了。
她是受宋运的嘱托,来给锦秋出主意在新婚之夜骗过周劭的。然而这本是她扯出来的谎,锦秋与她表哥之间清清白白,李氏料定宋运一个大老爷们不会过问这事儿,这一遭过来也就是做做样子。
“您有何贵干”锦秋见李氏已走到石阶下了,立即站起身走过去,堵在门口警惕地望着她。
李氏立在石阶上,侧对着锦秋,倾髻上簪的合菱玉缠丝曲钗上的流苏轻晃,柿子红光珠像一滴吊在蛛丝上血珠子,随时要晃下来似的。
“老爷抹不开面子,只好让我来告诉你,当日你母亲留下的那些东西,至少得留下一半,京郊那五个庄子,京城里的几个成衣铺子,还有”李氏掰着手指头,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儿。
锦秋冷眼觑着她,一声儿不言语。
李氏侧头瞧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冷淡,转过身来面对她,嘴角挑起个嘲讽的弧度,“你平日里看着倒是孝顺,真正要让出点儿实在的好处时,哼,捂得比谁都紧,亏得你爹这样疼你”说罢她袖子一甩,转身要走,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既要嫁人了,那串库房钥匙拿着也无用,你现下便还来罢,也省得你爹再跑一趟了”李氏朝锦秋伸出了手。
“话说完了么”锦秋搭在门框上的手轻敲了敲,“说完了便赶紧走,莫说我今儿在这儿,便我嫁出去了,这汀兰院你也不能进”
李氏紧盯着她,气得牙齿打颤,奈何过不几日锦秋便是广平王妃了,她暂不敢硬碰,只能哼了一声甩着帕子转身离去。
锦秋则“砰”的一声拉上了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