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鱼终于回归了大海,他离开后, 海浪飞快地退去, 他曾坐过的那块石头骤然消散成烟,露出半淹在水里的一座冰棺。
棺身近乎透明, 沈知弦一眼瞧见了空棺里的东西,微微一愣, 那两件东西便化作两道微光, 没入海水中。
冰棺簌簌碎裂, 整个秘境在颤抖着, 裂出无数细痕。晏瑾揽住沈知弦的腰,毫不迟疑地就朝那冰棺跃去。
沈知弦下意识闭了闭眼, 下一瞬一阵凉意拂过全身,如来时一般。再一睁眼,他们就回到了信城之外。
以往这秘境吞了人, 是要悄无声息地飘走的, 可近些年来它魔气不足, 越发撑不住, 这回吞的人又有点多,满当当的, 还没来得及消化, 便待在了原地。
秘境在那天被迫让晏瑾进去之后就关闭了,但仍有好些个不死心的修士不愿离去,每天都在秘境四周徘徊。此时见秘境突然吐出来许多人,又乍然消失, 他们都愣住了。
片刻后,那些人立刻朝秘境里出来的人凑过去,七嘴八舌地开始打听里面的情形。
晏瑾身上气势太冰冷,满身写满了拒绝,没人敢凑过来,倒叫两人免受被围扰之苦。
在秘境里不过短短一个月,沈知弦此时再看眼前这热闹场景,却有恍若隔世之感。
鱼鱼小拾他们的那个幻象和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幻象中过了几年,外界不过眨眼一瞬。沈知弦身处幻象中时,是跟着真真切切地“过”了许多年的。
“岁大哥晏大哥”不远处,段沅一边朝他们招手,一边飞快地跑过来。离得近了,见着两人之间不自知的亲密距离,不由半是玩笑半是嗔道“岁大哥也来啦岁大哥果然惦记着晏大哥。”
沈知弦觉察出不对劲,默了一下,片刻后他试探性地问“你们在秘境里没碰着”
段沅想也没想地就摇摇头“没有呢,我这些日子,都是自己一个人走的倒是见到了那天给岁大哥算命的那人。”
她想起来那卦象,好奇地问“那人说岁大哥此行会如愿以偿,岁大哥可遇着了什么机缘没有”
沈知弦哑然片刻,心知是秘境在消散前混淆了众人的记忆。他无声地叹息一声,想到鲛鳞,微微点头“算有吧。”
他既没有说下去,段沅便知他不想说。她也不是遇着什么就非要刨根问底的性子,见此也不多问,只松快道“在秘境里呆了许久,得找个地方好好歇一歇。”
信城又挤满了修士,沈知弦他们不欲回信城听众人喧闹,横竖时间还早,他们干脆去了附近一个小镇子里歇息。
一路上顺便又交流了一番之后的行程,然后段沅很遗憾地发现他们很快就要分道扬镳了。
“我在秘境里找到了一枚灵果,这灵果要搭配另一种灵果吃才能有效果偏生这另一种灵果离得可远。”段沅叹口气,“我还要继续往南走呢。”
沈知弦便也遗憾地叹口气“我们却是得往西而去了”
他脸上的伪装在秘境里全解开了,眼下只靠简单的幻术撑着,时间久了难免要被段沅察觉出破绽来。沈知弦不想暴露身份,兼之又要找不死城,只能同段沅告别了。
好歹同行了这么久,相谈甚欢,分别前总要好好吃顿散伙饭,喝杯离别酒的。
小镇客栈条件简陋,财大气粗的沈知弦找了处带着院落的空屋,用一袋子钱财来换得屋主人同意他们在这歇脚两日。
三人去外头简单吃了些饭食,买了几坛子酒,并一些小吃食,回到院落里,就着月色,开坛痛饮。
段沅一想到要离别就伤心,一伤心就一杯接一杯,借酒消离愁,消着消着,很快就把自己灌醉了。
喝醉了的段沅一边打酒嗝,一边感慨“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能与你们结识实在是太好啦”
她絮絮叨叨着,沈知弦一边应着她,一边也笑吟吟地饮着酒。
这酒是镇上居民自己酿的,口感风味当然是比不得清云宗上的特制灵酒,不过此时此景之下,倒也不算太差。
晏瑾只饮了沈知弦亲手斟给他的一小杯便不饮了,沈知弦也不逼他,和段沅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明月如玉盘,高悬于天边,清泠泠的月光洒了满地。这酒后劲很足,沈知弦喝了一坛多,居然也觉出一点醉意来了。
而段沅早就喝得醉醺醺,捏着酒杯傻笑了。
晏瑾不动声色地揽上了身旁人的腰,将他往自己身上带了带,免得他喝醉了东倒西歪摔到地上去。
沈知弦倒是无知无觉,被带了一下,顺势就靠在了晏瑾肩头,半阖着眼,脸颊泛红,兴致一起,便抚掌而歌。
他的歌声向来是洒脱而肆意,充满着快意恩仇的江湖侠气,段沅听着听着就痴了,待沈知弦唱完,她哇地一声,眼底居然泛起了泪光,喝醉了也格外灵活地蹦到沈知弦面前。
“岁大哥,我我真是”她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吐出惊天之语,“我真是超喜欢你的”
说了个开头,就忍不下去了,段沅倒了杯酒,豪爽地一口灌下,像是壮了壮胆“岁大哥真是太好啦我,我恨不得天天和岁大哥一块儿历练”
沈知弦被她的胡言乱语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应,转瞬又被身旁人突然迸发出来的冷意冻了一下,他醉眼朦胧地偏头看了眼晏瑾,又轻又软又带着些疑惑地唤了声“阿瑾”
晏瑾抬手,替他将鬓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去,沉默不语。
沈知弦被晏瑾弄得有点痒,抬手将晏瑾的手捉住。
晏瑾的手很温暖,而沈知弦虽说是得了鲛鳞,略略缓解了心疾,可偏寒体质一时还没法调理,手仍旧是冰冰凉凉的,不知觉就要黏着温暖的东西。此时感受到晏瑾手掌心的温度,他便无意识将自己的手贴过去,小螃蟹伸爪爪一样,轻轻戳着晏瑾的手掌心。
晏瑾被他戳得整颗心都柔软了,神色缓和了几分。
这边段沅越说越夸张,不知情地听着只会以为她一颗芳心一片痴情都落沈知弦身上了。
沈知弦醉酒之中觉得不妙,连忙打断“承蒙厚爱,不过我一介普通人,真当不得你如此今日一别,以后有缘再见,若是无缘,也就”
话里话外都是拒绝的味道,段沅隐约觉得沈知弦是误会了她的意思,立时就急了,不管不顾地一咬牙就什么都说了出来“岁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其实有个秘密,一直瞒着没说我现在终于忍不住啦,我其实,其实才不是女孩子呀”
他终于说出来这个秘密,心头一松,反倒是什么拘束也没了,泪光闪闪的,激动得不得了“我小时候身子弱,经常生病,家里人说要把我当女孩子养,养到二十岁此后才能平安无事初时在家还不觉什么,可后来他们又将我送去了千音阁”
段沅家里人本意是想让段沅去修炼,好歹健壮一下身子不要风吹就倒,结果误打误撞机缘巧合之下,倒真的让千音阁的三阁主也就是段沅的师尊看上了眼,收了他为亲传。
千音阁里女子居多,而女子之间的琐事本就要比男子间多,各种攀比较劲也丝毫不输于男子,段沅以三阁主亲传弟子的身份一空降,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段沅委屈得语无伦次“她们老找我说胭脂水粉,这个色那个色的,总问我哪个好看可那些个胭脂明明看起来都是一个色呀我从来都不喜欢这些的”
“她们还要夸我好看,一边夸一边背地里悄悄说我其实只有一张脸能看,却是个空架子胡说我每次考核都在前三呢呜呜呜嗝”
所以他真的是超级怕和同宗门的师姐师妹们交流,更怕和她们一块儿出门,那可是要从衣服首饰胭脂水粉等等好一顿捯饬,讲究得叫他头疼,为此他不得不在脸上伪出一道疤痕来,终于减轻同门师姐妹们的关注。
这次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独自出来历练的机会,又幸运地与沈知弦和晏瑾两人结识旁得不说,单沈知弦身上那肆意洒脱的侠气,就叫他又仰慕又崇敬。
那是他从小看话本子就很喜欢很憧憬很想要成为的那种侠客啊
他倒豆子似的说了个精光,沈知弦“”
沈知弦“”
沈知弦“男孩子”
他震惊地声音都变了调,难以置信地看着段沅。
坐在他对面的,这么大只的漂亮小姐姐呢为什么突然就变成男孩子了
他一时也不知该是震惊段沅居然是个男孩子,还是该可怜段沅在一群美人窝里艰难求生,片刻后他选择看向晏瑾。
嗯
晏瑾的女主
晏瑾却误会了他的意思,神色微微沉了沉,低声问“岁见很难过”
沈知弦否认“不是”
他难过什么啊难道不是应该晏瑾难过吗好好的女主突然变成了好兄弟这谁能撑得住啊
他与晏瑾对视了片刻,又去看段沅,瞠口结舌地重复确认“男男孩子”
段沅酒醉之下头脑不清醒,满脑子都是不能再骗岁大哥了,听见岁大哥不信他,他一急,又想不出什么证明的法子,干脆捉住了沈知弦搁在桌上的另一只手往自己胸口搁。
“岁大哥你摸摸我真的是男孩子呀”
沈知弦还没从好好一个女主突然变成了男主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手突然就被抓住放在了那微妙的地方,顿时吓得一个激灵,酒就醒了一半,立刻摸着烫手山芋般飞快地缩回来。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岁大哥我真的没骗你了”
于是一个要拉着一个,一个要躲着一个,一个要护着一个,一番兵荒马乱,酒坛子都摔碎了两只。
沈知弦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一转头就往晏瑾怀里躲。晏瑾护住他,替他隔开段沅,沉声道“好了,别闹了。”
晏瑾的气势冰冷,一下就将段沅吓住了,他一直很怵晏瑾,有多仰慕沈知弦,就有多害怕晏瑾,闻言顿时一动不敢动了“晏大哥”
晏瑾毫不留情“回去睡觉。”
段沅眼巴巴地看了看晏瑾,又看了看沈知弦,他的仰慕对象正躲在凶巴巴的晏大哥怀里,看也不看他。
酒醉着都还是不敢忤逆晏瑾的段沅格外委屈地一步三回头,歪歪扭扭地回房里去了。
终于解决了一个小醉鬼,晏瑾立刻将所有心神都倾注在怀里这只大醉鬼身上了,“岁见”
沈知弦只求喝得痛快,并没有用灵力刻意压制着,此时酒劲也有点上头,迷迷糊糊地抱着晏瑾蹭了蹭“我也要回去”
他蹭完之后,推开晏瑾,自己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晏瑾看他那走路都不利索的架势,抿了抿唇,哪里敢离开太远,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到房门时,沈知弦果不其然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儿摔倒,晏瑾眼疾手快拉得他一把,将他扶着去榻上坐下。
“等一会,我打些水来。”
“嗯。”沈知弦懒洋洋地半靠半坐着,半眯着眼昏昏欲睡,根本没听清晏瑾说了些什么。
晏瑾打来水,用术法微微热了热,从储物囊里取了帕子浸湿了水,替沈知弦擦脸擦手。
沈知弦喝醉了酒,恍恍惚惚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根面条,被晏瑾揉来揉去。他偏了偏头,躲过晏瑾的手,嘟囔道“不擦了”
于是晏瑾又放下帕子,替他斟了杯水,小心地喂他喝。
水温恰好,沈知弦就着他的手,迷迷糊糊地喝完一整杯水,舔了舔嘴唇。因着喝了酒,他的唇色本就要比平时殷红些许,此时残留着水,又再添几分润泽,看得晏瑾心头火起,闭了闭眼,平息了一瞬,才又睁开。
扶着沈知弦躺下后,晏瑾声音都低哑了几分“歇息罢。”
沈知弦喝完水,却清醒了几分,见他要走,下意识就拽住了他,软着嗓音道“等下别走嘛,睡不着,陪我说话。”
他忘记自己已经恢复了灵力,拽得有些用力,晏瑾对他又没有防备,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趔趄,膝盖撞着了床沿,不及站稳,便朝榻上倒去。
榻上还躺着个沈知弦,晏瑾反应极快地两手在他身侧一撑,没彻底将人压扁,只是这姿势一下子就微妙起来了。
沈知弦的手还拽着晏瑾的一截衣袖,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时没有回神,就这样呆呆地看着。
晏瑾低头,也静静地瞧着他。
沈知弦的眼底闪着细碎的水光,浮着一层醉意,潋潋然像是清醒又像是迷糊,唇色润泽,吐出来的热气还带着酒香,将没喝醉的晏瑾都熏得心醉。
“岁见”
他唤了一声。
沈知弦喃喃地应了声“啊”他迷糊地蹙了蹙眉,忽然觉得一片混沌的脑海中又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声音,有点像晏瑾的,又似乎不是。
他喝得醉醺醺的,脑子没转过弯来,下意识跟着重复了那个声音的话“亲,亲他”沈知弦露出疑惑的神色来,睁着雾气蒙蒙的眼看着晏瑾,眼底全是迷茫,很不解为什么脑海里会出现这样的声音。
晏瑾终于是忍不住了,一股火起从胸腔涌起,充盈了他全身。他喉头动了动,下一瞬就低下头去,准确无误地覆上了那两片他觊觎已久的唇。
沈知弦霎时怔住了。
晏瑾其实也不敢太过分,只轻轻地压着,也不敢用力,谨慎地注意着沈知弦的神色,见他没有抗拒也没有挣扎,才小心翼翼地咬住,伸出舌尖来,飞快地舔了一下。
甜的,软的,带着酒香。
沈知弦这回是彻底回过神来了,醉意飞得一干二净,眼底闪过错愕,他下意识要推开晏瑾,结果晏瑾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动作,在他还来不及用力时就先抓住了他两只手,举到头顶上摁着不让他动。
沈知弦顿觉身上沉了几分,是晏瑾将小半身体压上来的缘故。
唇上微微刺痛,是晏瑾咬了咬他的唇,又吐出来一口滚烫的气息,才缓缓抬起头来。
昏暗的烛光中,晏瑾眼底黑沉沉的,有一丝隐藏极深的疯狂,他就这样定定地凝着沈知弦,低声喃喃“忍不了了,岁见,我忍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阔爱们的手榴弹江垣垣x1、不及你897446405x1、江昍x1;
谢谢小阔爱们的地雷柒澜x1、31505698x1、沃奇明亨遂便德x1;
感谢小阔爱们的营养液顾镜笙、阁下、唐零零零零零零零、江昍 10瓶;不及你897446405 5瓶;湘皋、卿本佳人、猫儿、沈易安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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