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瑶将灯笼提起一些, 对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这样叫了一声,成功把对面的人给叫得脚底一滑。
夜色沉静,沁凉, 连风都十分的微弱。
祝良平身上是会一些功夫的,在距离杜书瑶不远处放缓了脚步, 看清了她提着灯, 满脸期盼的样子。
他那天马车上扔的那纸条,不过是一个试探,祝良平没想到, 这个喝了迷药掉水中都没死的小丫头, 居然还对自己这般的痴情。
不过想想也是, 她虽已嫁人, 可那泰平王是个失心疯,她怕是比独守空房过得还要艰辛, 上次一见,当真是比从前还要纤弱, 必然是过得极其辛苦的。
这种状况下, 确实最好动摇。
祝良平站在不远处, 稍稍收敛轻蔑的神色, 一步步走到杜书瑶提着的灯笼能够映照的光亮之下, 一把抓住了杜书瑶的手, 表情也十分到位。
“书瑶”祝良平伸手摸她的脸,杜书瑶强忍住没躲, 祝良平摸到了一脸的冰凉, 心中得意更甚。
“你脸怎么这么凉, 是不是穿得太少了”祝良平故作关切,“是我来晚了。”
说着就要解开披风, 给杜书瑶披上,该配合他演出的杜书瑶立刻按住了他解披风的手,声音带着羞涩说,“我出来得有些早,但是穿得多,不冷的,良平你穿着吧,夜里风凉。”
两个人如此缠缠绵绵了片刻,终于在杜书瑶快要压抑不住的反胃中,祝良平进入了正题。
“那天跟你说的话,字字句句出自肺腑,”祝良平说,“瑶儿,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用不了多久,你我便能真正地在一起。”
“我必然不会薄待你,”祝良平说,“你我订婚多年,你身子那么弱,我父亲一直多有不满,怕你日后身体过于孱弱无法生养,但我却不在意,我一直都想,若娶了你,必然一生一世,尽心爱护你。”
杜书瑶听着这话说得味儿不太对,说爱就说爱,非说他父亲不满意,是要让人觉得他是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让人对他感恩戴德。
杜书瑶没有谈过什么恋爱,但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经历过现代社会那种各种信息爆炸的时代,一耳朵就能听出这是个语言陷阱,这朝代的女子听了会觉得自己真的得了痴情的郎君,但是在现代怕是初中生都能听出这是个渣渣。
杜书瑶越过灯光仔细端详他的眉眼,可惜了,白瞎一副好相貌。
祝良平还在那里畅想未来,杜书瑶却没了那心思再和他瞎扯,今夜的任务是尽可能地套话,洗清自己,皇帝那边包票打下来了,她必须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像从黄河里面才捞出来那样。
于是杜书瑶开口道,“对了,良平,你那日给我的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祝良平也早就装够了,但是杜书瑶说话的声音可没有压低,这四外虽然没人,但到底是王府后巷,怕是隔墙有耳,他连忙压低声音说,“瑶儿,小声些,此事事关重大,你且等我细细给你说。”
杜书瑶蠢兮兮地连忙点头,其实压低不压低声音有什么用呢,这首尾四面八方都是皇帝的人,个个是祝良平身上那点武功感知不到的高手,他俩就是贴着脸咬耳朵,也能被听见啊。
但是杜书瑶还是很配合地压低声音,把一个为爱昏头的蠢女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祝良平说之前还四外看了看,而后说道,“那天给你的东西,你只管放心用,你现在是这王府的女主人,浆洗衣物的时候安插一个人,想来不难吧”
还真难,整个王府都是皇帝的人呢,你说难不难大兄弟
但是杜书瑶面上却连连点头,“这不难那包东西,是浆洗衣物时候用的”
杜书瑶故作惊讶,抽气一声捂住了嘴,“你是要我毒害泰平王”
她声音不自觉地提高,生怕暗中埋伏的大哥们听不清楚,祝良平眉头一拧,灯光下俊秀的眉眼有些走形。
“你喊什么”祝良平低吼,“并非是毒,亦不是药,我怎会让你做那种害人的事情”
杜书瑶心中冷笑,确实不是毒,也不是药,这她也找太医确认过了,但是那东西便是不吃,若是长期地贴身,通过汗液皮肤浸透,甚至再闻闻熏香什么的,却会让人从兴奋过头,脾气暴躁,到逐渐发疯
杜书瑶声音不由得冷了些,但戏还是做足,“不是毒那是做什么的”
到这一步,祝良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自认多年情谊,这蠢女人亦痴情于他,这世上没有比痴情还好利用的东西,于是他沉声又凑近一些,说道,“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紫润,一种漫山遍野都有的蒿草,并不含毒”
杜书瑶知道重头戏来了,期盼四面八方的大哥们能听得真切,抓着祝良平做一副天真信任的样子。
祝良平这才说,“但只要经年累月地用来浆洗衣物,便能够令身着衣物的人神志异常,逐渐发疯。”
杜书瑶适时地后退一步,祝良平抓住她不让她退缩,舌尖裹蜜蜜里藏毒地趁热打铁,“你怕什么,那泰平王早已经患上了失心疯,无人能够察觉出异常,亦无人能够想到这上面,你只要照做,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瑶儿,”祝良平深谙软硬兼施的道理,突然间又放缓语气,说道,“我真的好想同你在一起,解除婚约之时,你可知我是如何痛彻心扉”
“但老天不公,它竟要你我这样的有情人分离,”祝良平说话让杜书瑶有些反胃,主要是酸得反胃,连带着看这张长得还算好的脸也觉得恶心,但是这重头戏才开始,她可没忘了今天主要的任务是洗自己
于是杜书瑶适时地在“不能承受”中挣扎片刻,而后无法忍受祝良平伤心一样,主动拉住他的手,说道,“良平哥哥,我知道的,我当时也是痛不欲生。”
杜书瑶说的当然是原身,想来她当时一定是痛不欲生的,她虽然还没完全弄清当日是个什么状况,但被迫和心上人退婚,心上人又拒绝了她的私奔请求,要知道,这朝代的女孩子下定决定要同一个人私奔,那需要下多么大的决心。
那便是家,名节,甚至连命都不要了,却惨遭拒绝,如何不痛不欲生呢
祝良平被杜书瑶有些黯然的神色,弄得心里有片刻的愧意,但也仅仅只是片刻而已,这天下从不缺痴情的女子,他是要做大事的人,怎能困于儿女私情
于是祝良平伸手拥住杜书瑶,安慰她道,“泰平王已经疯癫,虽然近日稍加好转,但只要加些量,他必然很快再度严重,到时候你我便能够无所顾忌地在一起。”
杜书瑶感觉自己贴着的是一条毒蛇,她生在现代,哪怕家中重男轻女多有不平的事,可也没有真的接触过这样谋害人还如此心安理得的狂徒。
这种和杀人犯共舞的滋味,谁经历谁知道。
杜书瑶捏紧衣摆袖口,头徐徐地抵在祝良平肩上,轻声问,“那泰平王会死吗”
祝良平料到了杜书瑶一定会问的,他话说了一半留一半,再往下的后果一定是疯癫致死啊。
但他不能说,否则再傻的女人,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玩火。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不会”
“他只会更疯而已,你想什么呢,那又不是毒药,我怎会陷你于危险之中”
祝良平好像很生气,这个人渣的套路好深啊,杜书瑶如果真的是原身,有爱情强大的滤镜搞不好真的要被他混淆概念。
日哦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泰平王不死,他们怎么在一起偷情
若是死了,她被查出来可还能活
真是好一个偷换概念,不过杜书瑶唇动了动却没揭穿,装作松口气,按了按自己心口,然后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良平,我真的好怕,我第一次做这种事”
把自己撇清最重要,虽说从祝良平的哄劝态度来看,原身确实没有参与过谋害泰平王,甚至自己都可能是被害的,但必须要让埋伏的大哥们听得真切,她才好在皇帝那里保住小命。
祝良平按着她的肩膀安慰,“瑶儿不怕,一切有我。”
杜书瑶恩了一声,夜风湿润,她抽了抽鼻子,看着祝良平,假装猜测着问,“良平,泰平王他,失心疯会不会是”
“唔”杜书瑶被祝良平给捂住了嘴,祝良平眉眼凌厉,没了一贯的温润样子,声音压得很低,“切莫胡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就好”
到这会已经是用上了命令的语气,他觉得自己完全掌控了面前这个蠢女人,柔情蜜意也不屑装了,这就是渣男的本质啊。
杜书瑶套话不成,但是见祝良平的反应,猜也不难猜出泰平王失心疯一事,与他是脱不了干系了,这是何等惊天的阴谋
杜书瑶手里提着的灯,在夜色中晃动了一下,蓦地熄灭了,黑暗中两个对着演了半天戏的人都恢复了本来面目,月华浅淡,照不亮这一方树丛浓密的小天地。
祝良平在夜色中开口,“瑶儿,我今日说的话,你千万莫要同任何人提起。”
杜书瑶应了一声,模糊地看到祝良平抓住了她的手,手上触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接着腕上一凉。
祝良平声音温润,“镯子,其实我早该送你,乃是你我未曾取消婚约之时,专门为你打造。”
上面淬好了毒,日久天长地戴下去,等到泰平王疯癫致死,她也无药可救,到时死无对证一举两得。
祝良平声音听着比刚才更温柔,“先前我送你的镯子,你不是说不小心磕碎了,瑶儿,我一直都记挂着,找了好久,才找到了这个同那个一模一样的”
杜书瑶听这声音起了鸡皮疙瘩,感觉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于是又问道,“那若药粉用完了,我要怎么同你取”
祝良平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嘴上说道,“我自然有办法找你啊,傻瑶儿。”
上面已经听闻了泰平王恢复,急了,先前被安排进王府负责浆洗的那个女人已经信不过了,若不然祝良平也不会找到杜书瑶的头上。
这包药可和先前的那些又不同,同他刚才给蠢女人戴上的镯子一样,不用用完,恐怕这两人便去黄泉搭伴了。
杜书瑶沉默片刻,在祝良平安下心时,她却突然间开口问道,“你是为谁办事的谋害泰平王是什么样的罪你可知道”
那可不是一人驾鹤西去的问题,按照皇帝昨天的态度,怕是祝良平一家要整整齐齐。
祝良平被杜书瑶问得一愣,接着汗毛竖立,他的面前虽然只站着一个杜书瑶,消瘦纤弱,毫无攻击力。
但是她的态度太淡定了,语气也太淡然,祝良平情急之下,随身的佩剑出鞘,雪亮的剑锋毫无犹豫地抵向杜书瑶的脖颈。
杜书瑶本来是想要装个逼,但是话说出去,蛰伏的大哥们明显和她没有默契还不出来,她怕祝良平狗急跳墙,要杀人灭口。
再也淡定不下去,抬手将手中提着的灯直接朝着祝良平砸过去,而后抱着脖子转身就跑,边跑边喊,“来人啊来人呐”
祝良平眉色一厉,还以为杜书瑶在喊王府中的人,他挥剑追击,王府中跑出人的这时间,足够他杀人灭口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剑尖就要戳入杜书瑶后心的时候,四面八方不知道从哪里翩然落下了一堆人,个个手持乌沉的弯刀,在夜色中毫无亮度,和这些人的身形一般融入夜色。
祝良平剑尖被弯刀架住,杜书瑶正在这时候跑得一个趔趄,朝前冲了好几步才站住,这时候祝良平和身后的一些黑衣死士已经打起来了。
杜书瑶按着心口喘得厉害,看向战局,看不清什么东西,但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何况是一个狼对上一群虎
祝良平确实也是才交上手就落了下风,他怎么可能是这些人的对手
而且他简直神魂俱裂,因为他已然认出了这些都是皇帝身边的死士,那个蠢女人怎么可能受到皇帝的庇佑
祝良平察觉到自己中计,却难以置信,这片刻的心里迟疑,就导致他不仅在死士的刀下没有走过几招便被打掉了佩剑,他回过神来想要自尽,却也晚了,脖子被冰冷的手卡住,下巴被捏住,一个小药丸顺着他的嘴扔进去,祝良平额角的青筋便暴起,嗓子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却因为被卡住脖子,叫也叫不出硬是被迫咽了下去,而后为了防止他自尽,下巴被直接卸了。
杜书瑶离得远,光线不太明亮,没看清这一幕,等到死士中领头的野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边躬身,祝良平已经被敲晕带走了。
“奴送王妃。”他说。
杜书瑶点了点头,看到夜色中带着祝良平像夹着枕头那么轻松,几个跳跃就消失在树丛的死士,心里啧啧会武功可真牛啊
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小鸡崽一样的体格,思索着她现在年纪也不算大,才十八,不知道练武还来不来得及
转身从小门进了王府,那死士一直跟在杜书瑶的身后,鬼一样,走路完全无声息,只有一双野狼一样的眼睛露着,没得任何感情的样子。
杜书瑶也看过很多,见着了活的死士,难免多看了两眼,这人身上气息收敛得太好了,杜书瑶不光听不到他走路的声音,连喘气声都听不到。
她走在无人的小路上,今晚的事情甚至连翠翠都不知道,都被她一碗药粥分两份给迷昏过去,莲花正好又不太舒服没当班,她深夜从窗子出来,走的都是僻静小路,无人知道她同一群死士配合着捉住了谋害泰平王的人,毕竟这王府中今日之后也要肃清,泰平王贴身的那个里衣,是出自这府中人之手,不能打草惊蛇。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杜书瑶在前面走,死士在后面跟着,杜书瑶不知道他叫个啥,不好开口,几次犹犹豫豫,终于走到她房间的窗口的时候,这才不得不开口。
“那个,”杜书瑶说,“刚才那祝良平说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死士像一棵已经定格的树,丝毫未动,片刻后话音从蒙面的布巾中传出,“回王妃,是。”
杜书瑶松口气,说道,“大人,我知道你是头目,此次事关重大,还望大人为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不胜感激,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杜书瑶穿越过来这么久,除了皇帝老子,还真的没对谁如此低声下气过,方才自证清白,除了祝良平说的话,她还同他拉扯来着,这种事情在这朝代要是皇帝想要追究,她一样是个死,就看这些哥哥们怎么汇报了。
不过若是不亲自自证,祝良平因她被抓,到了皇帝那里难保不瞎说话拉她垫背,她死得会更惨,所以杜书瑶觉着自己真是太难了。
待此事了了,她必须好好地啃两根人参补一下
不过她的拜托很显然没有用,这些死士直接隶属皇帝,连正常人的感情都在训练中被剥离,怎么可能帮她说话
杜书瑶见他不说话,知道是不成,叹口气挥手,“你且去吧。”说着打开了窗子。
说完一转身,人已经没影了,杜书瑶拉开窗子准备跳窗进屋,谁成想一开窗子,泰平王竟然站在窗口。
杜书瑶吓得妈呀一声摔在窗子底下,没爬起来泰平王就趴在窗台上,头皮和脸一起朝着她垂下来,跟女鬼似的,眼神空洞,嗓子里吭吭唧唧。
杜书瑶崴着脚了,龇牙咧嘴地扒着窗扇爬起来,泰平王跟着她的身影起身,头发盖在脸上,眼神直勾勾的,跟鬼片男主角似的。
杜书瑶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推开泰平王的脑袋,爬进去把窗户关上,然后扯下披风叹口气,“那么大的药量还没药昏你,你不睡硬撑啥呢”
她手指点了点泰平王的脑袋,拉着晃悠悠的他到床边上,伸手点着他的脑袋朝着床上一推,他就倒了。
但是很快他又扯着床幔爬起来了,眼睛明显没有什么聚焦,可是循着杜书瑶的味道,哼哼唧唧地凑过来,连抱着杜书瑶的手臂都没有平时的力度了,软绵绵的,直往下坠。
杜书瑶想起她在现代,和串串生活在一起,其实也是这样,她偶尔出去买个东西,或者有事在外面耽搁得晚了,无论什么时候回来,多么的轻手轻脚,都能在一开门就看到等着她的串串。
甚至从来都不会是睡着抬起头,而是坐在门口,从来也没有躺下的样子。
杜书瑶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带着一身夜色的沁凉,被泰平王这样一抱,感觉从那种慌张,那种忐忑和害怕中回到了人间。
她就是个很普通的人,真的做不到像任何的主角一样,大杀四方,她这种人,就不应该发现这种阴谋,卷进这种刺激当中,这一晚上估计死了好几个脑细胞。
她低头,对上泰平王因为药物发直的眼睛,伸手在他的喉咙勾了勾,不带一丁点暧昧和旖旎,纯粹是想要打断他嗓子哼哼唧唧的声音。
在王府后巷的那些杀机在这一刻都被驱散,屋子里的暖意也让杜书瑶全身放松下来,她伸手一下一下地摸着泰平王的头发,抱着他的脑袋揉搓他的脸蛋,最后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露出点笑意,蹲下说道,“还好你也来了,不然这世界实在是太可怕了。”
屋子里因为两人的亲近温馨弥漫,杜书瑶劝不睡泰平王,他因为药物的作用,连分辨杜书瑶说什么的能力都丧失了,只是近乎执拗地不肯睡。
主人还没回来,不能睡。
杜书瑶无奈,她起身要去洗漱,他就背后灵一样扒在她的肩膀上,杜书瑶就这样拖着他简单洗漱了一下,这才躺回了床上。
泰平王终于跟着她上床,杜书瑶身心俱疲,连蜡烛都懒得吹一盏,就这么眯着眼搂着泰平王睡了。
今夜她特别吩咐了婢女无需伺候,偏殿一个翠翠又被她迷晕了。
所以没婢女进来换蜡烛,灯罩中蜡烛渐渐燃尽,融化下去,最后熄灭。
天还未亮,屋子里只于两个人清浅的呼吸,但是相比王府后巷的那时熄灭灯光的慌乱,惊醒的杜书瑶翻了个身,抱住了泰平王,又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日上三竿,杜书瑶和泰平王没起就算了,连翠翠也没起,最后还是莲花害怕两人是病了,在外面敲门吵醒了杜书瑶。
泰平王昨晚撑得太辛苦了,到现在还睡得格外沉,杜书瑶坐起来出声要婢女进来伺候,回手捏了捏泰平王脸蛋,心里塞满了绒毛一样的柔软,虽然串串没有毛了,但这样也很好啊。
杜书瑶打了个哈欠,由着婢女伺候洗漱,交代道,“王爷睡得还沉,让他睡吧,早饭备好了就端到我屋里,我就在这里吃。”
她怕串串早上醒了像昨晚似的没看到她,要闹。
翠翠是被莲花弄醒的,昏昏沉沉地和杜书瑶请罪,杜书瑶只是又赏了她一碗粥,当然这次是没有加料的。
杜书瑶用早饭的时候,泰平王大概是闻到了香味醒过来,不过他醒来之后赤脚下地,看了眼饭桌,竟然战胜了天性,没急着抓东西吃,而是先去抱杜书瑶。
杜书瑶被他勒得喝不下去粥,眼睛都笑得眯起来,身子直歪也只是拍他哄他,看得一众婢女忍不住心里羡慕,这两人之间感情未免太好了,这世上,怕是除此两人再无其他。
最后还是杜书瑶陪着泰平王洗漱,粥菜都重新热过,吃东西的时候,杜书瑶时不时逼着专门吃肉的泰平王吃青菜,看他嫌弃得不肯张嘴,乐此不疲地捏开他的下巴直接塞。
“多吃蔬菜,对身体好。”杜书瑶说。
泰平王如同嚼蜡,但又不敢吐的样子让杜书瑶的心情呈直线上扬。
不过这样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太久,用过早饭之后请脉的太医便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不光是平日里请脉的几个太医,好像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全都来了。
泰平王被围在中间不干了,杜书瑶只好安抚着他,她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皇帝昨晚听了死士们的报告肯定震怒,今日便派太医们来给泰平王好好诊治也是寻常。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亲临,虽然是微服,可杜书瑶现在怕死了见他啊,她总觉得皇帝是想要杀她的,只是碍于泰平王对她多有依赖,这才暂时留着她。
泰平王被太医们围着,就在隔壁,皇帝坐在桌边,杜书瑶则是跪在他不远处垂着头,回答他的问话。
“你当日,是在马车中接到他的私约”杨娄声音伴着泰平王似乎被捂住嘴的唔唔声,听得杜书瑶一阵心惊肉跳。
“是。”她老老实实地回话。
“为何当时不报你可知成婚后的女子若是同旁人私会,是要下罪的,你是泰平王妃,按律――可绞死,以正风气。”
杜书瑶吓得脑细胞快死没了,但是这事情更加地不能说谎,杨娄明显不是个能随便糊弄的昏君,杜书瑶也能听出他是在发威,却没打算真的处死她,否则不可能这般语气好地同她废话。
杜书瑶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皇权至上,微微吸口气,说道,“父皇,臣女不敢,臣女曾与那祝良平有过婚约,当日于家小姐又因此闹开,实在难看至极,臣女不知他是如何将字条塞到王爷衣袖,但是看过之后,绝无赴约的打算,臣女曾经眼瞎,可既嫁给了王爷,便早已经同那祝良平两不相干。”
“你确实眼瞎,”杨娄说,“你昨夜交上来的那镯子,是祝良平送你的,你可知道,那其中淬了毒,你先前险些丧命的那种毒。”
杜书瑶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她并不是原身,不曾爱祝良平爱得死去活来,因此对于这种不光利用竟然还要毒害的恶事,唏嘘却不心通,只是呼吸微微停顿,便说道,“他当真好算计。”
一石二鸟全都死了一了百了。
“朕已经查清,你先前所中之毒,亦不是因为饮食,而是你曾经戴的那个碎去的镯子所致。”
杜书瑶这次是真的有点窒息,听闻翠翠无意间提起过,原身碎掉的那镯子,可是整整带了两三年,订婚而已不喜大可退婚,到底有何冤仇,竟要置于死地这般狠毒
杨娄见她表情终于变了,轻哼一声说道,“不仅如此,你庶母同祝良平狼狈为奸,你冬日湖中落水一事,亦是他们策划,为的不仅仅只是要你落水,是想你拖当时在船上的泰平王落水。”
杜书瑶愕然抬头看向杨娄,这确实是有些难以理解,但是杨娄昨晚听到的时候也是又惊又怒。
那日泰平王偷偷疯跑出去,身边护卫追赶不及时,上了那游船之后,泰平王便被人盯上,他再是疯魔也知冷热,湖中当时虽未完全结冰,但依然冰冷彻骨,原身落水之时并非自己失足,而是当时船无故晃动所致,她当日也是赴祝良平的约,却没成想,她的情郎是要害她性命。
不仅害她性命,还要用她的性命去害泰平王。
当时她落水,确实也扒住了泰平王,确实也把他拖下了水,若不是护卫赶来及时,也确确实实是两人抱团呛死在那冰湖中。
皇帝一直以为那只是意外,直到昨晚上从那被抓的人嘴里抠出了真相才算知道,原来他的孩儿,一直以来,竟是遭人所害
他震怒不已,连命三司彻查的圣旨都拟好了,但是彻夜未眠,天亮之时,却又改变了主意。
身为帝王,很多事情都不能毫不顾忌,谁会害泰平王,他的心中也不是没有猜想。
如此隐秘的手段,若是真的按照太医所说,促使泰平王发疯的年岁,这毒便已经下了几年,又岂是那般轻易便能查到,他昨夜命最善逼供的死士头目已然将祝良平弄得没个人样,也未曾在他口中挖出一丁点幕后之人的消息,那祝良平,必然还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拿捏在幕后人的手中,让他他竟是连家人也不顾。
杨娄现下已经派人去将王府中所有下人都带到一处,他亲手安排的人竟然也有差池,宁肯错杀亦不能放过。
杜书瑶不知道皇帝发了怎样的狠心,日后又打算如何,只是对于原身遭遇的事情震惊之余,战战兢兢地看着皇帝面色阴晴不定,不敢吱声。
“你不恨”皇帝突然间问杜书瑶,“你庶母如此残害你,你父亲若是细究起来,未必完全不知。”杨娄看她气息平和,知了如此诛心之事,竟是不见她崩溃哭泣,心中顿时又疑窦丛生。
杜书瑶却只是淡淡叹气,看向皇帝又行一礼,“陛下,实不相瞒,臣女没有王爷如此好命,得父亲宠爱。”
杜书瑶根据翠翠时常提起原身在家时候的状态,现场直编,“自从母亲去世,庶母上位,父亲也就变成了其他人的父亲,女子本就身如浮萍,依水而居,随水而流,家中不容,自然便会寄希望于未来夫君,盼望自己能够有个好归宿。”
“然归宿险些变为黄泉路,臣女早已经心死一回,又忘却了很多事情,对于家中,早已没了期盼。”杜书瑶说,“父亲不曾爱臣女,臣女亦不再爱他,无爱,便无恨。”
杨娄本以为这贼丫头又要诡辩,却没想到她竟说出了这番话。
他略微沉吟,也听出了杜书瑶话中的隐藏意思,她已无父辈怜爱,盼他这个父皇怜惜。
又贼又聪明,杨娄想笑,他确实不曾怜惜过这丫头,几次没有杀她,只因为经纶离不开她,他甚至连自己生的公主都不曾好好地怜惜,但却因她说的话动容,低低重复,“好一个无爱,便无恨。”
“那你对经纶,又是如何”身为父辈,其实不该问这种问题,但是杨娄好奇,这贼丫头要怎么说。
杜书瑶感觉这是个送命题,说爱爱个疯子谁信他们又不知泰平王是串串。
说不爱身为王妃岂敢不爱王爷
杜书瑶脑中急转,最后在杨娄的逼视下,咬牙道,“王爷是臣女的根系。”
用浮萍自比,却又将泰平王比作赖以生存的根系,这答案有些耐人寻味。
但是却让杨娄有些满意,情情爱爱,于他来说大多都宛如笑话,在杨娄看来,只有依附关系,牵涉到身家性命,才算是最为可靠。
她现在无母家,无退路,又因泰平王中毒一事立下大功,从今往后,确实除了泰平王,除了这个王妃的身份无处可依,有一人毫无选择地跟在泰平王的身边,是皇帝乐于见到的。
于是他说道,“你明白就好。”
“既如此,此次经纶一事,你功不可没,说罢,”杨娄手撑着桌子,问杜书瑶,“你想要什么奖赏”
杜书瑶听了这句话,便知道她的小命算是彻底保住了,整个人放松下来,险些跌坐到地上,勉强撑住,抬手抹了一把冷汗。
杨娄很轻地哼笑一声。
“说罢,这天下,没有朕办不到的事情。”他说得狂妄,也有这份狂妄的资本。
不过杜书瑶清瘦的脊背微微颤栗,手心和后背都是湿腻腻的。
脑中在把皇帝人参储备掏空和外间泰平王一直传来的低低唔唔声中抵死纠结。
最后实在是听不得,对着皇帝苦着脸低叫,“父皇,太医们到底在如何诊治啊,王爷在哭呢,臣女什么也不要,快把王爷放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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