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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正在加载
    开宴前,见云嘉拉庄在的手,说这是她男朋友,黎辉先跟在场众人一样吃惊不已,但反应过来,又听云嘉对着常国栋说了一番绵里藏针的话,半猜半疑,心想许是这娇贵的外甥女任性惯了,一时做戏。

    黎辉明面上半点破绽没漏,捡着云嘉说的话圆。

    之后云嘉庄在的互动自然又亲近,在场无人质疑,渐渐奉承起两人般配,而黎辉同人几轮推杯换盏,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立不住脚假戏真做也没有这么真的。

    何况席间几次与庄在对上目光,后者眼里都有种容后再议的闪躲。

    一顿饭,黎辉面上风风光光,心里七上八下。

    等宴席一散,主送宾去,就剩下三人。

    黎辉看着郎才女貌站在一处的两人,画面倒是登对养眼,但这太阳穴就跟猛扎进一根刺似的突突得他整个脑袋发胀,一肚子话和入腹的酒水打架,乱成不知滋味的一团。

    云嘉也心虚,抬起手,往自己眼梢一挡,低呼道“哎呀头疼。”

    这是此时不宜交谈的信号。

    黎辉自然能懂,他今晚酒也没少喝,脑子也乱了,许多事还有待梳理,此时就是真叫他问,他也说不出话,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余光见走廊上的黎阳正大摇大摆走来,黎阳是奉母命来接应酬后的黎辉回家的。

    黎辉此时有种庆幸,还好他事先想得清楚,没有把黎阳带来。不然就黎阳那副时灵时不灵的脑子,讲话不懂门道,脸上还藏不住事,这顿饭未必能顺利吃下去,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糟糕情况。

    事已至此,黎辉怕黎阳走近看见了要大惊小怪,他老了,一个晚上经不住许多刺激,便直接去迎黎阳,临走前,只拿手在两人中间用力地点了点。

    云嘉还扭身靠在男朋友肩上装头疼,便只有庄在一个迎上黎辉的目光。

    他点头,平声说“明白。”

    黎辉便走了。

    迎上黎阳,父子俩一道出门去。

    黎阳疑着眉,还一步三回头地不放心,问他爹“这就走了我看嘉嘉是不是喝多了,谁啊今天敢灌嘉嘉多喝酒,常国栋这个老瘪三是不是飘了这么嚣张”

    黎辉道“没人敢灌她,是她自己高兴自己要喝的。”

    “啊”

    黎阳一愣。

    云嘉愿意喝酒,说明席间氛围,起码明面上的氛围肯定是不错的,黎阳忽的露出笑,想通了刚刚进鸣凤轩的门发生的一件怪事。

    今天这宴他一早知道,但黎辉没喊他一块,就是喊了,黎阳也不想去。

    从他刚上大学那会儿,黎辉春秋正盛,又是生意做得最红火的时候,各种应酬不断,黎辉有心带着儿子见世面、学本事,但是几次之后,黎辉就彻底认清了亲儿子不是那块料。黎阳跟那些狐朋狗友在一块瞎混混还行,一群二世祖报团玩乐,大把花钱,都一事无成,都及时行乐,半点门道没有,就跟个大型幼儿园似的。

    生意场上的事,黎阳那时候是一窍不通。

    现在年纪到了,心收了,多少好一点了,但还是没办法跟那些老狐狸打交道。

    黎阳今晚在家吃的饭,领了司机的活儿,来接亲爹,刚进鸣凤轩,就碰见正离场的常国栋。

    之前这老瘪三黎阳也碰见过几次,对方鼻孔朝天,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冷不丁的,常国栋居然主动跟他打招呼,阴不阴阳不阳地笑着说“黎少,容光焕发啊。”黎阳被吓到跟只差点贴墙的大猫一样,眼睛都竖了起来。

    但对方又没再说别的了,大步而去,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匪夷所思。

    黎阳当是老瘪三阴阳怪气,路过镜子,还很疑心地低下头,仔细照了照自己,今天也没穿什么奇装异服啊,焕发个鸡毛啊这老瘪三不会在阴阳怪气他吧。

    妈的,你全家容光焕发,神经病”

    骂完黎阳才舒服一点。

    得知这顿饭吃得不错,云嘉都肯喝不少酒,黎阳又从常国栋非常规的行为里,理解出一层新意思,大概是老瘪三今天知道了云嘉多看重她的舅舅,所以连带着他这个表哥也跟着沾光了。

    以前招呼都不打的,现在也要假客气一番。

    黎阳心想,要不他怎么就这么烦这些人呢,装腔作势又假模假样的。

    快走出包厢前的视野,黎阳又回了一次头,这一看不得了,只见这儿的服务生送来垫子和男人的外套,庄在扶着云嘉,让她踩凳子坐到半露天的石台上,她身后是几株刚开花的红梅花,但云嘉坐上去后,倒不是赏花,而是软绵绵地靠到了庄在肩上。

    总不会是云嘉主动靠的,也不可能是庄在,那么理由只有一个不胜酒力了。

    “这在干什么啊”黎阳干脆不走了,“爸,嘉嘉喝多了,我们不把她接回去照顾吗”

    “走不用你管”黎辉声音冷硬。

    “不是不管不是让庄在照顾她吧”黎阳声音更大了,“那怎么行庄在是男的,好多事都不方便的,喊上他们两个一块回家吧,家里还有妈和田姨。”

    黎阳扯开嗓子正要喊庄在。

    身边黎辉的声音低闷发愁,仿佛直接往黎阳大开的嗓子眼里塞进一个实心馒头,堵得结结实实。

    “现在不行也行了。”

    说完,黎辉阔步朝前,急于离开这里先冷静一下。

    黎阳没听懂意思,却听出了不妙,追上来问“什么也行了什么意思啊”

    黎阳的车就停在门边。

    一口气走到门口,黎辉没回答问题,倒是先吩咐了一件事。

    “把家里的司机喊过来,庄在今天也喝了酒,没办法开车,让司机开车送他们两个回去。”

    黎阳这时揪词倒敏感,一下将声音拔高“他们两个回哪儿回我们家吗回我们家怎么不现在一起回”

    黎辉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脑子转的慢,

    话倒是没见少一句,让你打电话就打电话不该你问的别问”

    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真头疼,说完黎辉握着拳头,指关节直往太阳穴叩。

    等黎阳打完家中司机的电话,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更加来气了,站在风口都不急着上车,先疾言厉色地质问道“你不是说,庄在的事你都清楚吗”

    提起这个,黎阳立时自信满满,车钥匙在手上晃荡,大言不惭道“我清楚啊,我当然清楚了,庄在身上就没有我不清楚的事儿,我连他亲妈改嫁到哪里了,嫁给谁了,都打听的明明白白,还有他老家那几个没来往的亲戚,他爸去世之后,谁占他家屋,谁占他家地,我一清二楚,你问,你随便问,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黎辉被气得血压直升,大骂道“你清楚个屁你这辈子就跟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打转我能指望你成什么才啊回家”

    坐进车里的黎辉,猛带上车门。

    黎阳被扇了一鼻子冷风。

    “这事儿不是你跟妈让我去查的吗我不知道你骂我,我现在知道了,还骂有没有理啊”黎阳也莫名其妙,心生不平,坐进驾驶座,系着安全带,阴阳怪气起来,“再说了,你指望我成什么才啊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有庄在你也知足了吗你都知足了,你骂我干什么”

    父子两个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一个小嘴叭叭,一个忧心忡忡。

    黎辉合上眼,眼前还是云嘉庄在站在一处的样子,良久后,长叹一声“福祸相依啊。”

    黎阳听不懂,他有时候觉得他爸没什么文化,整这词那词的,故作高深,也挺装。

    他也懒得再接话,免得又被骂。

    还是安静点好。

    车子开到路口,长时间的红灯,阻塞了许多车子,车尾红灯闪烁着朝前连成一条追溯的灯线。

    黎辉忽然出声喊他一声,有几分追忆的语重心长。

    “你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庄在这个孩子值得培养吗”

    “我哪儿知道。”黎阳没心没肺,又怨言颇多,“他又不是我们家的私生子,你爱培养就培养,我现在没意见了,只要你别老拿庄在跟我比就行了,我跟他,能比吗要是有人天天拿你跟姑父比,你受得了大家都不一样的,他读书就聪明啊,庄在那个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要不怎么说你笨”

    再度被骂的黎阳紧抿住唇,心想自己就多余说话。

    黎辉却并不是骂完一句就停了,还要跟黎阳说他被骂的原因。

    “你没读过书读书聪明有个屁用你就只能看到人家聪明,你姑父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难道也只是因为聪明赚钱你以为是跟钱打交道啊是跟人啊蠢货,你张口闭口喊人家老瘪三,这么多年,你姑父对常国栋明面上还不是客气得很你当跟人撕破脸皮就是本事有掀翻桌子的底气却不掀翻,还能稳住局面,让一大伙人和和气气坐一个桌上,先让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再让该吃肉的

    吃肉,该喝汤的喝汤,那才叫本事。”

    “你跟庄在,何止差了聪明这两个字。你真是随了你妈了,心肠不坏,脑子不好。”

    随后,黎辉说起庄在大二时的某一件事。

    陈文青平时喜好打麻将,但几乎是纯娱乐,顶多和几个关系亲近的太太凑在一块聊聊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

    以前黎辉有时招待客户来家里娱乐消遣,陈文青做不来这种事,都是黎辉自己陪着玩牌。

    有些信息差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送多少礼都不一定管用,但在牌桌上,人一旦轻松了高兴了,甚至接个电话,都有可能随随便便就讲了出来。

    有一次庄在放假回来,黎辉有一个不方便在牌桌上接的电话,便招庄在替自己打两把。

    接完电话回来,他就站在庄在身后看着。

    一个人打半辈子的牌都不一定能胡一把十三幺,由七种字牌和其他数字为“九”或“一”的牌组成十三只牌,光是摸来这些牌就需要极大的运气,自摸胡牌更是机会渺茫。

    庄在抓到胡牌的东风,黎辉都在他身后跟着提起一口气,不可思议地咧了一下嘴角,觉得他有点本事。

    但庄在犹豫了两秒,又打出去了。

    对面的客户碰东风。

    几转之后,对面的客户喜气洋洋推倒牌,开对对胡,旁侧的人哈哈笑着说“老黎,你家这个小朋友不太会打牌啊,点了两局的炮。”

    庄在起身,黎辉拍了拍他的肩,也笑着说“我们家阿在还读书呢,都喊你们叔叔伯伯的,也不知道让着点儿小孩子,”他指着说话的这个人,特意告诉庄在,“何叔叔,你们院不是有个校企合作的项目,你何叔叔公司弄的,有空去你何叔叔公司跟前辈们多学学。”

    对方立马问庄在有没有参加学校的实习。

    黎辉说他还小,才大二。

    等客人走了,黎辉才把庄在喊去书房,问他今天那把牌怎么没胡。

    庄在几乎没有思考,或者说在牌桌上犹豫那两秒,他已经思考过了。

    他对黎辉说“那不是我赢的时候。”

    他胡了这样大的牌,顶多会让他自己心里有一点短暂的喜悦,但今天黎辉大费周章,聘名厨来家掌勺,烹空运来的食材,又请老友过来作陪,不是为了他这一点高兴的,客人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庄继生在世时,对侍弄果树很有兴趣,也曾教过庄在轻重缓急的道理,叶子如果长在旁枝末节上,一味生长不是好事,过分了,甚至会被直接修剪掉。

    所以人生也忌讳高歌猛进,有时除了韬光养晦别无他法,只有先认清自己,才能做到不无知地去应对他人。

    黎辉当时心口犹如被重锤一擂,那是一种被他口中的小朋友上了一课的异样感觉,这种摒弃自命不凡的觉悟,何止是黎阳,就连他也未必能做到。

    人是没有办法拒绝赢的。

    更难以劝服自己先输,以后慢慢等更大的机会,再去争取赢的机会。

    也是自这件事之后,黎辉才意识到庄在值得培养,他家这个小朋友绝非池中物。

    黎阳驾驶着车子一路往前行驶。

    黎辉半醉不醉,心里也想了许多事,他看了看旁边的黎阳,想到这些年如此用心培养的庄在,他花在庄在身上的心思绝不少于他的亲儿子,庄在也争气,从来没有辜负过自己的期望。

    可接着,黎辉又想到自己的妹妹。

    自十年前把庄在接回家,黎嫣就已经多次表示过对庄在的态度,也再三叮嘱黎辉。庄在一直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一点就通,这么尴尬的问题,这么些年,都没有点破过,庄在一直心知肚明,也聪明,懂避嫌,绝不会给自己自找难堪。

    就比如,云嘉十八岁生日,黎家举家去清港庆贺,庄在是自己主动说有事不去了。

    这样的事不胜枚举。

    怎么会突然就和云嘉就在一起了

    想想九月份云家的家宴,何止是黎嫣不喜欢庄在,即使云松霖口头那样赞赏庄在,为女儿打算将来时,也从没有考虑过庄在。

    云泥之别的痛苦非体会不能细诉。

    他的妹妹始终被出身所困,几十年的云夫人也没真正当如意过。

    黎辉只觉得一时间头痛得要死。

    云嘉酒热渐起,说想坐着吹吹风,庄在便叫服务生拿个垫子来,等她坐稳了,才将外套披在她肩头,用手摸摸她的脸,温度高得异常。

    庄在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嘉眼瞳迷蒙,摇摇头。

    刚刚送客时,她还挽着庄在的手臂,身姿窈窕地站在他旁边,等人一走,好似背后的骨头也被抽走一样。

    人犯懒,身子泛软,只想怎么舒服怎么来。发现靠着庄在很舒服,便一刻也不想跟他分开,靠着肩膀还不够,还要握着他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手背上,来让自己的脸颊降温。

    “我好几年没喝过白酒了,我不知道后劲这么大。”

    话落,她心里硬是清醒了一分,心想庄在肯定要说她了,刚刚在席上,管那些人真心假意,听他们绞尽脑汁夸自己和庄在如何般配,云嘉还是很高兴的。

    人高兴了,喝点不那么好喝的酒也很情愿。

    庄在在旁边给她夹菜时,用很低的声音劝“少喝一点,这是白酒,不要喝太多。”

    云嘉任性,亦悄悄用小声回“不听。”

    “剩下的我帮你喝。”

    “不要。”

    庄在苦口婆心地劝“就这么多可以了,你待会儿会不舒服。”

    云嘉眉眼灿灿“不要你管。”

    现在后劲上来了,真的开始不舒服了,云嘉自然心虚,害怕自己免不了被教育一番。

    但是庄在并没有旧事重提,服务生端来解酒的清茶,庄在接过,试了试水温,递给她,只是问她“现在要不要我管”

    云嘉接过杯子,捧在手心,点了点头。

    喝了一口茶,苦得皱住一张脸,本来酒后就不太舒服,再喝带苦味的东西,一点点苦也十倍放大,更是折磨味蕾。

    庄在递出杯子,叫人换一杯热水来。

    云嘉问她“刚刚你跟我舅舅说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舅舅让我照顾好你。”

    “那你要好好照顾我哦。”两只纤细手臂各搭在他一侧肩上,上一秒笑靥如花,眼角都是飞扬神采,下一秒嘴角犹似受重力牵引,耷拉下来,愁云来袭,云嘉禁不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叹息。

    “明天一觉醒来不知道要面对多少事,我今天还没把学生的作业改完,想想头有点痛。”

    “那怎么还冲动,其实你今天”

    他想说,不公开也可以的,这顿饭依然有它原本该有的效果,本来受益的,应该是他和黎辉,但现在恐怕黎辉也没有心思高兴了,今晚能不能睡着还要两说。

    只有他,是高兴的。

    高兴到有些受宠若惊,甚至高兴到有些无所适从。

    “也不算冲动,因为应付这些事和让你高兴比起来,你更重要,就像我当然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我想要的东西都是免费送给我的,可是它们都有价格的,我接受,如果我能付得起钱,我也会很乐意买。”

    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声势浩大,只是为了让他开心,以至于这一天来临,他会陷入一种掂量不出结果的困惑,想将这种属于他自己的情绪放到天平一端,看看它是否真的配得上她如此用心的对待。

    忽然,庄在发现自己漏掉了一个人。

    今晚高兴的还真不止他一个,那位云嘉说没听云松霖没跟她提过的郑总,职位不比另两人高,带来的儿子倒是很机灵,读大四,正在实习,很会在饭桌上聊天,云嘉也很赏脸回应。

    临走时,他拿出手机请求,喜滋滋加了云嘉的微信。

    云嘉对这位郑公子也有印象“一口一个姐姐,笑起来憨憨的,挺腼腆的。”

    庄在言简意赅“装的。”

    “哈是吗”云嘉虚捂住嘴,将吃惊的表情做得夸张又可爱,“果然还是你们男人更懂男人,女生看不出来唉,反正挺可爱的。”

    “笑起来可爱”庄在较真问。

    云嘉想一想,很随意地答“不笑的时候也挺可爱的呀,他是娃娃脸,很显小,都不像大四的。”

    热水被送来了。

    服务生周到,说加了一点椴花蜜。

    庄在接过来,掌心里是玻璃杯透进的刚好不烫手的温度,说的话却越发显冷沉。

    “你喜欢小的”

    “我喜欢什么,你不照镜子的吗”云嘉好笑道,“喝的明明是酒,为什么一股醋味啊你在担心什么啊男朋友,现在重婚犯法,同时交两个男朋友也会被道德谴责唉,反正我是不敢的,你放心啦。”说完便灿烂地笑起来,眉弯眼也弯,醉酒的脸粉嫩似花苞,一说话,和花要开放一样动人。

    而站在她面前的庄在,

    完全被吸引住视线,也弯起嘴角,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将手里杯子递给云嘉。

    庄在声音淡,没表情说话的时候,声线没情绪,说什么都像在讲真话,他说“没事,你要是怕道德谴责,我帮你瞒着,我们偷偷来就好了。”

    一时哭笑不得,云嘉差点喝呛了水。

    庄在从她手上及时接过晃动的水杯,她感受到一只大手很体贴地在她背后帮她顺气,云嘉小声怨他谁要跟你偷偷来啊。”

    庄在走近半步,做她的依靠,那只在她背后的手,顺平了气,没有离开,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如头顶被风吹晃的轻薄灯笼,有些分量很少的,像是从扎紧的袋子里意外流露的眷恋,他说“其实这样就很好了。”

    话语间的主人公好似换了,玩笑话也变成了真心话,但是云嘉不太明白他说的“这样”是指什么。

    这时,庄在的手机响了。

    是黎辉的司机打来的,说人已经到了门口。

    云嘉不解“你现在用的是舅舅的司机吗”

    “不是。”庄在将手机塞进大衣外兜里,明知深意,依旧只简单向云嘉解释道,“可能是怕我们都喝了酒不好回去,舅舅让他来开车方便一些。”

    云嘉“哦”了一声,被庄在从石台上抱下来。

    “你想回哪儿”

    “明天醒来也许就有好多事要面对,你今晚陪着我,也让我开心一点好不好”

    云嘉仰头望着庄在。

    有时候,她会在一些浮光掠影的瞬间,深感奇怪,明明没有谈什么惊世骇俗的恋爱,男朋友也并没有十八般武艺用尽地向她示爱,他像不活泼的金属,很难在生活里产生明显的反应,好像始终有一层致密的氧化膜,将他和悲喜隔开。

    可她喜欢这块金属,甚至比她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

    她从来都没这样强烈的喜欢过一个人。

    心动如此怦然,像撞到山。

    她说想要开心,庄在自然答应,抱着她说,她想怎样就怎样。

    每当他温存柔软,她又会感叹。

    世界上应该不存在这样的金属。

    上车前,云嘉决定今晚去庄在的住处,脑子里或许还有些旖旎念头,心想就算不做什么事,两人一块回去,进门一起换拖鞋,商量洗漱的顺序,庄在去帮忙准备她能穿的衣服,应该也蛮有趣味的。

    但是车子到半程,云嘉酒劲全上来了,脑子时不时陷入迷幻嗜睡又痛苦晕眩的境地,喉咙口泛酸,胃里又一阵阵涌上想吐的感觉,很难再思考别的。

    她猛压了一下心口,迫不及待按下车窗,头往外去探让人清醒舒服的冷风。

    庄在见状,赶紧让司机停下来。

    旁边正是一条街道,不远处就是一家便利店。

    庄在先是抚了抚云嘉的背,问她的情况,等确定她缓过来,并不会想吐了,庄在才下了车,朝便利店走去,很快买了几种水,提着袋子从便利店出来。

    云嘉趴在车窗上,侧脸枕着手臂。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困了还是醉了,总之脑子像一台关了电门的庞大机械,所有的思考运动慢慢变缓、渐渐停滞。看着庄在走过来的那段路,她幻视有两个庄在,一眨眼,庄在便换一种面貌。

    其中一个庄在,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长款大衣,头发略短一些,气质成熟,另一个庄在,穿着单薄的灰色卫衣,神情忧郁一些,是少年的模样。

    他们变幻着,都有一种心无旁骛的专注,都一样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庄在走到车门边,发现云嘉一直盯着自己,眼睛很慢地眨着,瞳面里有种烟絮般的柔和雾气,他弯下身,问她想喝哪一个,他还拿了保温柜里的热牛奶,怕离开保温环境很快会凉了,特意单拿出来,放在大衣兜里。

    他拿出来问她“要不要喝这个这个是热的。”他像对待小朋友那样,抓着她的手想往上贴,让她感受。

    云嘉没有握温热的牛奶,反而握住他的手,她眼眸纯净,望着他,喊他的名字“庄在”

    “嗯,怎么了不想喝这个吗”

    庄在深知喝醉酒的人反应会变迟钝,他放低身形,很有耐心地应。

    “你不要再习惯冷了,我感觉,你要哭了。”

    她认真得可爱,雪白的手腕伸出车窗,手指擦在他眼下的皮肤上,一下又一下,稚气又执拗的样子。

    庄在忍不住要笑,说自己没有哭。

    他想去抓她的手,让她选饮料,却更先一步听到云嘉哝哝地说“过年要回家,不要一个人。”

    随着她的话,仿佛被抽调至过去的某个场景里。

    庄在碰到她的手,也如顷刻老旧生锈的金属零件一样,僵住好几秒,才慢慢收拢,将她的手攥进掌心里。

    庄在起身绕过车尾,从另一边上车时,察觉自己的喉咙堵了一下。鼻子也被冷风吹得泛起一点酸。

    车子继续朝前行驶。

    云嘉喝了几口热牛奶,便昏昏欲睡地靠在他身上,闭起了眼睛。

    而昏暗中,庄在眼波清明,妥帖地一手环住云嘉的肩,另一手轻柔地托在云嘉脸旁,减少行车中可能出现的晃动,让她更加舒服一些。

    车厢密闭,暖气充足。

    不循环的空气让呼吸发闷,云嘉迷迷糊糊往他大衣里钻,好似透过他的衬衣,吸进去的空气便有了一层过滤,让她不那么难受,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小睡了一会儿,下车时脑子没那么犯晕,只是身体的疲倦仿佛随着夜色加深。

    回到庄在家,云嘉换上拖鞋,第一时间冲进了卫生间,她身后的庄在很担心地喊她,怕她还不清醒,走路不稳,让她慢点。

    过了一会儿,闭合的磨砂玻璃里头有热水氤氲出的雾气,外头晃过男人高大的身影,只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

    “只有我的睡衣,你凑合穿,给你放门口了,我就在旁边,有事喊我。”

    有限的精力也容不得云嘉细细倒腾,她很快从浴室带着一点潮湿的香气走出来。

    换上庄在拿给她的衣服,裤子和上衣都长了许多,她懒得打理,任由它们垂着拖着,整体朝下的趋势,让她显得更加困倦了。

    她唱戏一样挥开两只深蓝色的丝质长袖,示意要人来抱,庄在便走过去将她抱住,她偎在庄在胸口,因为自己清爽干净了,此刻在他身上闻到一点残余的宴席酒气,那股头晕劲跟复发一样又在脑子里跳起来。

    云嘉推推他说“你也去洗澡。”

    男人洗澡比云嘉预料得还要快。

    浴室的门一有推开的响动,还没看到人现身,她便软绵绵地拖调子喊起来“庄在”

    庄在有点纳闷,她居然还醒着。

    刚刚回来的路上,她看起来太累了,湿热的呼吸只隔一层衬衣,频率较快地一下下拂在胸前,庄在借由外头映进的灯光,垂眼看着她,她模样恬静,像一个有只真命天子才能吻醒的睡美人。

    在他怀里,她是不会醒来的。

    这是他曾经给庄蔓买的盗版光碟里的童话,在这样的故事里,他适合扮演的角色,最好也顶多是云云慕名者的其中之一,等公主在王子的真爱之吻里缓缓醒来,国王会献出整个城邦为这对眷侣庆贺,王子与公主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接受民众的祝福,幸福相拥,而他则是镜头一扫而过,人群中沉默着拍手鼓掌的某个人。

    他的情绪起伏一直比较平缓,随便脑补一个故事,忽然就受不来的情况,更是前所未有。

    或许真如流言所说,他就是一个徒有君子皮囊,实际野望噬心,阴暗至极的人。

    他自暴自弃地这样想,这样才能宽恕自己的一些行为他一点也不想拍手鼓掌。

    公主全然依赖地靠着他睡着,他换了一只手搂她的肩,失去支撑,睡梦中,她自然地朝后仰去,天鹅一样的脖颈曲线展露在他视线里,他用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是她的支撑,亦是他的掌控。

    他低下头去吻她,试图更换角色,去扮演那个王子。

    因为他是假的,公主自然不会醒。

    但他有一瞬的阴暗心思,如苔藓一样在背光处滋生,没控制住,便咬了她的下唇。

    双唇相贴的距离,她的呼吸全洒在庄在的脸上,不知道最后是呼吸不畅,还是嘴唇被咬得痛,总之云嘉醒了,哼哼唧唧地下意识用手挣脱,她的力量很小,庄在完全能忽略不计,头颅低下,将这个吻加深,但很快就松开了。

    界限分明,好像那是他允许的自己可以去放纵的短暂时间。

    云嘉嘴唇湿漉漉的,因被咬过,下唇有些微微红肿,她脑子反应很慢,但痛能感知,仍不可思议。

    “你咬人,你是小狗吗”

    庄在问她“你喜欢小狗吗”

    她眨了眨眼,像思考一个无比复杂的问题一样,想了一会儿,然后很自然翻身坐到他腿上去,好像这个姿势更舒服,一边伸手去抱庄在的脖子

    ,哼哼着摇头,柔软的长发在他下颌与颈间蹭出酥酥麻麻的触感,连声音也闷闷地埋进他脖颈间,声音渐小渐淡,如即将再度沉睡下去的电波。

    “我先不喜欢小狗了我要把喜欢留给庄在。”

    这一刻,他抱着她温热柔软的身体,是不是所谓的王子,有没有真爱之吻,好像全都不重要了。

    庄在以为他洗澡这会儿功夫,云嘉应该已经睡着了,毕竟她在车上眼睛都没法儿睁开一会儿,这时却还清醒着喊自己,他加快脚步走出来问怎么了。

    看到坐在床头灯边的云嘉,脸上依旧困倦,素面朝天,穿着过大的睡衣,像刚出炉的泛着甜香气的松软小蛋糕。

    但两手撑着床铺,这个倔强的坐姿,似乎是不太想睡。

    你现在睡觉还要开夜灯吗”

    云嘉有点委屈,又有点被人知晓委屈的难为情,慢慢地点了点头。

    庄在调了一下灯光,最低档也过于明亮,他干脆找来一条大毛巾,搭在灯上,又将灯拿远一点,房间内的光线渐渐昏柔下来。

    “我明天去买夜灯。”他转身,走回床边说,“今晚先这样,可以吗豌豆公主。”

    云嘉用过长的袖子打他,一边装生气一边忍笑“你才是豌豆公主”

    庄在抓住那只袖子,单膝跪在床边,灰白色的磨毛床单因此凹陷下去一块,他低着头,在云嘉的视角,鼻梁高挺清俊,唇线也十分好看,他很认真折起她两边的袖口,直到云嘉的手露出来,他轻轻执住她纤细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短吻。

    “我错了,公主,原谅我吧。”

    云嘉跪行上前,仰起头,同样以一个短吻回敬。

    但对方完全不餍足,捧住她的脸,唇齿纠缠,很快倒向床铺里,回弹的余震几乎云嘉抛向他,昏暗带来叠加的暧昧感急剧上升。

    亲吻间,云嘉含含糊糊地问,怎么突然要喊她公主。

    庄在亦答得不清晰,说你就是。

    明明初衷是提醒自己不要深陷,可这个称谓横在彼此之间,却越发刺激一些卑劣的念头。

    云嘉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觉得他吻得又深又重,自己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当她伸手去推拒,也会被扣着五指,压在床单上。

    前所未有的贴近,让云嘉觉得彼此像热带雨林里的两棵不同属的植物,一柔一刚,根茎相抵,枝叶纠缠,他们共享同时也争夺同一片潮湿,鼻息间粗重的呼吸和唇齿间纠缠的声响,慢慢拧成一股突破边界的潮热。

    本来穿的就是庄在的衣服,他脱起来自然也顺手。

    但他只给了云嘉这套睡衣,她洗完澡,自然也就只穿了这套睡衣。

    松紧腰本来就大了,往下拽根本不费力。

    因里头空无一物,云嘉惊慌胜于抗拒,她着急,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一双眼,小鹿一样怯怯。

    庄在手覆在她紧攥的手指上,没再动作,只是低头,又去吻她。

    云嘉也渐渐松了力,手指与他相扣。

    他吻在云嘉耳旁,云嘉能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吞咽声音,能听见他低沉的说话声音。

    “今晚让你开心。”

    酒意退出大脑高地,云嘉记得自己今晚说过的话,只是还没有想过会有这种作乐的方式。

    他的睡衣由她穿,长了许多,即使脱掉了睡裤,也并没有暴露什么,该遮的都能堪堪遮住。

    但是他渐渐将吻向下移去,衣摆上提的一刻,她不由自主地夹紧了腿,连腹部的呼吸起伏都仿佛受他的吻所牵引。

    他俯下身,分开她的两边大腿,靠近的呼吸都成了能掀起惊涛骇浪的飓风,完全陌生的凉意,被注视的羞耻,好似将她丢进冰火两重天。

    而来自他口腔的温度,则让她如同被按在案板上的一尾活鱼,死命拱起脊柱,也逃脱不了,仍有一把情欲之刃刺进她的身体柔软处,用另一个人的湿与热将她彻底融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