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听师父这话,柳善善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嗯
难道师父没有被心魔吞掉这心魔是师父用来和她传声的道具
她越想越觉得理应如此,不由重重松了口气,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将心魔团子从床上抱起,刚想仔细研究一番,就听师父的声音再度传来。
“放我下来。”
放“我”下来。
好的。
她最后一抹幻想终于破灭,默默将心魔小团子放回了床上,表情忏悔看着他,只是还没等她开始说话,听师父的声音就平静响起。
“放倒了。”
柳善善“”
她满脸震惊,待得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小心让师父头朝下,“倒立”了
慌慌张张地将棉花团子翻了个边,表情更加忏悔。
“师父,徒儿知错。”
好在,师父只是淡定地嗯了一声,看来并没有如何生气。
柳善善捉急地扒着床沿眼巴巴看着他。
“师父,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您还能变回来吗”
“您这不是彻底入魔了吧”
师父便静静看着她,温和道一声“不要慌张,会回来的。”
柳善善连忙“什么时候呢”
师父“”
在一片沉默中,她和师父“四目”相对。
好的。
看来师父也不知道呢。
她只能一脸沉痛地看着师父,虽然还想再从师父嘴里撬出点什么,但想到五师姐等人这会儿兴许已经在等着她了,不得不先将躁动的心抚平。
师父很重要,师父目前的情况也很严峻。
但和五师姐初次见面的第一顿饭,柳善善着实没法做到一声不吭放鸽子。
速去速回,速战速决
“我、师父我先出门一趟,你,你一个人待着不要乱跑噢”她急急忙忙叮嘱,说着,也不知是太顺手,还是手里痒痒,没忍住在师父的脑袋上摸了一把。
黑嘟嘟的小团子,本就长得可爱无比,这会儿兴许因为知道里面住的人是如假包换的师父,她没来由觉得更可爱了。
只是,这圆滚滚的身体显然不是很灵活。
她刚摸完,就听很轻一声响。
师父版黑棉花团子,沉默着,朝后倒下。
她暗道一声糟糕,忙伸手帮师父摆正坐平,心中嘀咕,师父似乎还没有习惯这新身体呢怎么连坐都坐得不是很稳当。
柳善善一边忧心忡忡地想,一边朝外走去。
母行千里担忧儿啊呸,徒行千里担忧师。她一步三回头,次次回头都看到师父正坐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她。
像是正在目送她远去。
柳善善的脚步一下子就迈不动了。
她跑回到他跟前去,先是出声问“师父,您现在是心魔,宗里的其他弟子,长老、尊者们,会不会发现你呀”
师父安抚自然不会。”
“就算不小心从附近路过,也不会察觉到吗”
“不会。”
“就算不小心进到我房间,也不会吗”
师父温声“不会的,我曾施展过屏目之术”
这样,她就放心了
柳善善快速将棉花团子从床上捧起,笑眯眯道“既然不会被发现,那师父您就跟我走吧”
师父“”
不等师父说话,她又道“师父,我能看出您很想跟我一起出去的。”
师父“没有。”
“但是,留您一个人在这,我怕您会孤独。”
师父“不会。”
“万一师父遇到危险。”
师父“不怕。”
柳善善“”
师父可真是油盐不进啊。
她咬了咬牙,不得不更换策略,软着声音试图撒娇“可是,我想师父陪我一起。”
这下子,师父安静了。
他静静坐在她掌心,半晌没再出声说话。
片刻后,才终于道了句。
“下不为例。”
耶
师父这是同意了
柳善善可开心了,她激动之下,便想捧着黑团到脸旁蹭蹭。刚要贴近,猛地想起来这是师父,于是连忙刹住车,轻咳一声,故作镇定远离。
只是
手里捧着的黑团子,却像是又有些重心不稳,险些后仰着从她掌心跌落到地上。
她赶紧抱紧。
能把师父揣上带走,柳善善自然是开心的。
留这么小一个棉花团子在家,她实在是担心就算不会被尊者、长老发现,万一从哪儿冒出来一只失控的灵兽异兽,打破门窗闯入房间,将她柔弱不能自理的师父叼走了可怎么办。
柳善善心情大好。
她从储物戒里找出一个黑色的小布包也不知是之前买什么剩下来的,看了下大小,只觉得刚刚好,便将她的黑棉花团师父轻轻放到了里面。
确定藏得很严实,不会被发现后,她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布包,像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郑重其事将包背到身后,推门出去。
她这叫人操心的师父,还是随身揣身上比较安心呢。
骑着灵兽往外赶的过程中,也不知颠不颠,只知道师父全程都挺安静,安静得仿佛压根不存在。
以至于,柳善善隔会儿就要紧张一下。
无他,棉花团版的师父太轻了,重量感受不到,他又不说话,她总要担心自己有没有可能在飞的过程中不小心将他甩出去。
于是,为了确认,柳善善不得不隔会儿就伸手去摸摸背后的布包。
确定能摸到软软的触感,方才放心
一些。
在她摸第五次的时候,身后终于传来了师父的声音。
“徒弟。”隔着布包,又是在风中,听上去有些闷,还有些远。
柳善善“怎么了师父”
“”师父沉默了一会儿,道,“专心看路。”
听语气。
似是有一些凝重。
看样子是想让她不要再摸布包了,柳善善不敢多说话,只能点头“噢好的师父。”
然后在心里想了下。
师父身为师父,想必是要顾忌几分师父颜面的。
就算变成了黑黢黢的小团子,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徒弟乱摸乱碰呢
可心底还是担忧。
于是她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将布包,从后背,转移到了前面。
这样一来,低头便能看到师父,她不由觉得安心了许多。
到宗门口的路不远,骑着灵兽,没一会儿便到了。
柳善善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前面的师兄姐们。
好在,看他们应该也是才刚到。
只是没见四师兄的身影。
六师兄似是知道她在看什么,没好气指了指小道前方“骑马慢,他先出发了。”
说着,目光瞥到柳善善背在身前的黑不溜秋的小布包,眉头一拧,当即耻笑道“这是什么,怎么去山下还背了个丑不拉几的小布包,里面装的什么宝贝你当是出远门吗”
她只能装傻充愣,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并将布包往身后藏了藏。
六师兄似也只是随口问问,见她不说话,哼哧一声,视线便移开了。
众人集齐,便往山下赶去。
这一顿饭柳善善吃得有些不在状态。
不为别的,主要是
二师兄提议小酌,便当真是来喝酒的。
众人都在开怀畅饮,柳善善不由也有些好奇修仙世界的酒是什么味道,于是,她便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试着抿了两口。
好辣
她皱着眉喝下第一口,脸上五官当即皱成一团,就在她缓缓打算再尝试第二口的时候,忽然听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喝酒伤身。”
“”
柳善善手上动作一顿。
她险些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可坐在右手边的五师姐,握酒杯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中。
“我怎么好像听到师父的声音了“
柳善善“”
好在,其他几个师兄似乎正沉迷喝酒聊天,并没有注意到。
听她这般说,当即笑道。
“你可是太久没见师父,幻听了”
“是啊,再说了,怕什么,师父可从未管过我们喝酒。”
五师姐这才松口气,道“兴许是我听错了。”
柳善善盯着酒杯,纠结地看了眼。
师父不管喝酒
那刚才的声音怎么回事
难道她也幻听了。
柳善善看了眼其他几位师兄姐,见他们喝得尽兴,便端起酒杯,就想再尝试一次。
谁料,就听那道声音竟再次带着叹息,响起。
“这酒太烈”
她惊得险些原地站起,快速将酒杯放桌上一压,下意识道“不喝了不喝了。”
反应如此激烈,一是受到了惊吓。
二是,本能想制造点动静,压住师父那不顾徒弟死活也不顾他自己死活的声音。
“”
却没想,此话一出,桌上其他五人,便被吸引了注意,纷纷转眸看向她。
柳善善“”
在几人诡异的视线里,她连忙低下头,做认真吃菜吃饭状。
后悔了。
她就不该把师父带出来。
师父一定是故意在报复她,一定是
好在,五师姐很快打破了当前的尴尬气氛,笑盈盈为她夹菜。
“我们小师妹还是个小孩子呢,当然不该喝酒,来,吃菜,多吃菜。”
这次小聚的主角是五师姐。
话题便多围绕着她。
她性格明媚开朗且能言善谈,行事妥当、处处周到,很讨人喜欢。
只是,似是对三师姐未能到场,有些介怀。
酒意上头,少女脸上便飞上两抹红晕。
她微仰着脖颈,白玉纤细的手指轻轻捏着木制筷子,眼眸半阖着,一副似醉非醉的模样,声音略显感伤。
“三师姐她是不是还是不太喜欢我。”
桌上众人大多一言不发,柳善善被这忽然的一句话惊到,更是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唯有大师兄放柔了声音,道“不要乱想,她平日一直都是如此,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她往日她便不爱掺和这些,再说,她近来修为境界遇到了难处,卡了瓶颈,自然无心出来。”
五师姐没有说话,看神情,也完全不知究竟听去了多少。
片刻后,轻轻拭了拭脸颊,勉强露出一抹笑容。
“我知道的。”
接着,话题便再度转开。
柳善善惦记着包里的团子师父,全程埋头吃吃吃,酒不敢再碰。
虽是如此,却还是不由腹诽。
师父好生过分。
其他几个师兄姐都能喝酒,为什么她不行
干嘛对她管教得这般严格
更重要的是,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心魔她
待得一顿饭结束,出了酒馆,心里就多了些怨言。
全程一言不发,直直往外行去。
坐上灵兽的时候,脸也微微垮着。
直到回到住处,方才听无奈的声音从包里传来。
“你身体不比其他人,那酒于你而言,无异于伤魂伤身的慢性毒药,并非师父独独对你
严厉。”
柳善善一愣。
她刚想说话,就听师父温和但隐含宽慰、哄劝的声音再度响起。
“若实在想喝。”他道,“待师父恢复本身,可为你酿些不伤身的酒。”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方才得脾气,简直来得太莫名,太无理取闹了些。
心中虽微微触动,口中不知为何,却还是硬邦邦地道。
“可是师父,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原身。”
师父是一如既往的回答“很快的。”
哦
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师父。
想到师父眼前这形态,她方才的感动与愧疚迅速消失不见,只觉满腹哀愁惆怅无人能说说给师父也只会更愁。
于是,她仍旧保持着方才的满脸不高兴,将师父从布包里抱出来,放到地上,就转过身去,故作冷漠地不再看他。
一会儿忙着擦擦桌子,一会儿忙着扫扫地。
就是假装看不到他的存在。
师父倒像是不太在意。
待忙了好一阵,再一扭头,竟发现师父不知何时不见了。
柳善善吓了一跳,连忙冲进卧房,想看他是不是进来了。
还未推开门,就隐隐约约听到了里面欢腾的“叽叽叽”声音。
她下意识张大嘴巴。
可推开门后,第一时间入目的,并非师父,而是大量毛茸茸的小幼兽。
是驭兽峰的那些幼兽崽崽。
它们竟似乎不知怎么的,从驭兽峰里逃了出来,这会儿,竟将她的卧房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啊等等。
可是,师父呢
师父在哪里呢
柳善善来不及去想这些幼兽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满脑子只想找到师父。
她刚觉不妙,就在那或粉或白或黄或红的灵兽海洋里,瞥见了一抹独特的,黑色的小小身影。
再一细看,可不就是她的黑棉花团师父吗
灵兽幼崽比起之前,要大些,也圆些了不少,而师父则被衬得只有丁点大。
他被那成群成群的灵兽崽崽们,埋得只剩了半个脑袋,这会儿,正在灵兽海洋里被迫浮浮沉沉。
看身影,似是有些生无可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