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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当真就输了。

    人是奇怪的,也是别扭的。

    就像有些时候蠢蠢欲动的答案在嘴巴里呼之欲出,但那几个词碰到牙齿时,舌尖一转,又变成了“赞你而已。”

    她本就无心他真的说出什么为她着迷的话,点到为止合适的答案,才能令天聊得下去。温漾眉眼弯弯笑的格外开心,道“走吧,光嗅。”

    太平山顶能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的美景。

    山顶的风吹来,将人心头的燥意抚平。

    在没有嫁给江季风的时候,温漾对港城的印象淡淡,曾想过在某个节假日要来玩,但是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对港城有着至高无上的赞美。

    温漾面向栏杆,双手的手肘搭在黑色栏杆上,任由风吹散她的发,她享受风拂过面颊的惬意感,往上是开满半片山的蔷薇庄园,往下看是一片蔚蓝色的海,伴随着四五点即将到达的日落夕阳,由衷的感叹“我觉得你生活的好幸福。”

    “哪里幸福”江季风背倚靠在栏杆上,与她相反的方向,黑色休闲西裤搭配休闲衬衫,微微眯起眼眸,从口袋里抽出黑色金属质地的烟盒,抽出一根,犹豫片刻,又想放进去。

    温漾余光瞥见,随性说“人来人往都抽烟,也不差你这口,抽吧。”

    他投来感谢的目光,随后打开金属质地的烟盒从里面抽了一根定制的香烟,太平山顶风很大,他的打火机始终点燃不了烟,他难得的窘迫漏出“风不帮我。”随后语气带着玩笑恳求“你帮帮我”

    温漾细长的手撩开扰乱视线的发丝,挽到耳后去,随后从他手里抽出打火机。

    江季风怔愣,他只是想让他帮忙挡风。

    但打火机在她手上成了她的掌中之物,一摁响起哒的一声,亮起火苗,他的烟被点着。

    尼古丁的味道充斥喉间,他喉咙咽动的瞬间,她已经收起打火机在掌心攥着,目光继续看着海岸线,回答他的问题“就是觉得你哪哪都好,家世好、生活好,有父有母,什么都不愁。”

    “简单来说就是”

    温漾笑“你刚出生就拥有别人努力了几辈子都到不了的终点。”

    江季风任由烟雾迷乱他的脸,淡淡的哦了声。

    “难道我说的不对”温漾好奇“听你口吻,好像不怎么认可。”

    她想不出,他这样的人生,还有哪里不满。

    只听他对幸福二字的定义说道“幸福是城墙,你想进来,我想出去。”

    温漾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也不想继续在一个没有意义,各有各自判断的话题里聊下去,太平山顶的人来人往,就在彼此沉默无言的时候,一个穿着登山服,和江季风一样年纪的男人走了过来,热情用粤语打招呼“江少,那么巧。”

    江季风握住他伸出的手,面含淡淡的笑意“好巧。”

    在港城本

    地人不说粤语突然说起普通话,这个圈子的人都是精鬼,上前打招呼的男人稍稍沉思,随后便明白了什么。

    江季风是在迁就旁边同行的女人,更或者是在告诉他,今天,这位女士,是他的座上宾。

    他转头看向温漾,也伸出手,用普通话道“您好。”

    港城江家的少爷都用普通话迁就的人,他就更不能用港城话打招呼了。

    这位女士是江季风的座上宾,不可怠慢。

    温漾用指尖轻握住男人伸出的手,面带笑意道“您好。”

    还没等她松手,肩膀就搭上了江季风的手。

    随后听他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老友,梁少程,父辈也是认识的。”

    “这是我妻子,温漾。”他又说。

    梁少程明显有些愣住,随后,没有迟疑松开温漾的手“原来是嫂子,抱歉。”

    温漾面带笑容,但心里却有些纳闷。

    爷爷奶奶不在,江季风为什么要在他的朋友们面前那么坦荡她是他的老婆。

    这难道不是阻止了他的社交吗

    “宋琸说你外拓去了北京,这次打算呆多久”梁少程并未在温漾的身上停留话题,他已经知晓温漾是江季风的妻子这件事便可“许久没见,明天要不要出来聚一下”

    梁少程知道重心在哪,往重点说“带上你的妻子一起。”

    江季风含笑,扭头问温漾“怎样,要不要一起”

    梁少程和江季风都这么问,她总不好拿乔拒绝,于是便道“我都可以。”

    随后就是定在了明天。

    梁少程说他来安排聚会场地,并和温漾挥手告别。

    梁少程离开,温漾看向江季风“明天会很多人吗”

    “差不多。”江季风笑着说“你不是要我把钱翻倍赚回来吗”

    温漾不解的看着他。

    江季风依旧卖关子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中午,梁少程就发来了聚会的地址。

    是一处私人别墅。

    别墅是外包出去供人聚会的,里面设了影音室、打麻将的包间、外面还有恒温游泳池、户外还设了烧烤营,总之,聚会所需的东西,全都在这别墅里。

    温漾跟在江季风身后,进别墅前,江季风突然停下脚步随后侧眸颔首示意。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他的手放在腰侧,臂弯处一个空缺,她懵懂怕会错意,还特意问“是要我挽着你的意思吗”

    温漾今天穿的是昨晚高助临时送来的一条长裙,长度刚好到脚踝,白色绸缎面料,袖口处有精致偏古法刺绣的手艺,方领的设计,胸口也有一块湛蓝色的刺绣,她的长发一半挽起一半放下,衬的她的气质温柔,略施粉黛,令五官愈发精致。

    江季风含笑“不然呢”

    “可是,”温漾一边把手放进他的臂弯处,一边问出心里疑惑“为什么要在你朋

    友们面前也饰演夫妻啊,这样不会影响你的社交吗”

    “不会影响。”江季风带着温漾走进别墅,道“反倒能替我挡掉不少麻烦。”

    温漾来不及细问是什么麻烦。

    里面就传来了梁少程的声音“里面请。大家都在等。”

    温漾望去,一片全是男的,有些携了女伴,有些面孔是在北京酒吧遇见的几个,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情,见了江季风,众星拱月般的上前握手,也用粤语打了招呼。

    温漾任由江季风带领着认识了一圈港城的好友,随后进了二楼的包间。

    一进去,温漾才知道,江季风所谓的翻倍是什么。

    打麻将。

    这便是梁少程所谓的聚会。

    门打开,里面放置好了麻将机。

    麻将不是平时见到的那种,而是用上好的玉脂制作而成,玉石质地,清透中带点乳白。

    随后梁少程和一位看上去气质不凡的男士入座,默契的将南面留给江季风。

    不一会儿,一位女人走了进来。

    用粤语道“我来迟了,宵夜我做东。”

    温漾坐在江季风的身边,抬起杏眼望去。

    这位女士化着精致的妆容,淡淡的香水味,从头到脚包括包包都是香奈儿的私定款,气质极佳,把包随手一放,随后娴熟的入座在江季风的对面。

    女士看上去应该是和江季风一个圈子的,和他也很熟悉,笑着打招呼,随后看向温漾,从上到下的打量,随后用粤语道“稀奇。”

    至于稀奇什么,可能是说,稀奇江季风居然会带女伴。

    江季风靠坐在椅子上,玉质扇骨的手摸着麻将,并未搭理女人。

    女人入座随口打招呼“李安安,可以喊我anne,随意就好了。”

    她再落落大方,温漾也没有露怯,随和着打了招呼道“温漾。”

    江季风的手适时的揽过她的肩。

    在另外三人面前,低头温柔询问“会打吗”

    温漾摇头,她自幼跟着温爷爷,温爷爷管教很严格,她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

    也不是说麻将不好,只是她没这个机会。

    听见江季风说普通话,anne用粤语问“她不是港城人”

    随后,目光看向江季风,用普通话道“既然她不会,那就让她在旁边看着你打就好了。”

    anne嗤笑继续说“难不成,你还想让她和我们打”

    特意用普通话说,这一圈人都是说粤语的,anne此举,无非是告诉大家

    她还不配上台。

    梁少程欲言又止,却还是沉默了。

    说完,麻将刚好升起。

    anne先一步按了骰子,房间内响起骰子甩动的声音、还有侍应生泡茶冲茶的水声、以及楼下传来hay的声音。

    温漾也听出了anne的话外音。

    有些有

    钱人自持身份地位高久了,会觉得和普通人不一样,甚至可能和普通人产生交集,会拉低他们的身份地位。

    她心底倒是没什么感触。

    于温漾而言,她不想与anne这种人较真。

    再者退一步来讲。

    这人是江季风的好友,也是港城有头有脸的贵家小姐。她总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把人家给得罪了,令江家在背后被人说小气。

    谁认真谁就输了。

    她没忘记今天来这的目的翻倍赚钱。

    她只当没听见。

    房间内也响起麻将的声音,anne用粤语问“打多少一把”

    梁少程看向江季风,似乎是能从江季风的面色里悟出些什么,很快便后者道“玩就玩大点,十万。”

    虽说在座的各位都不缺这一两百万,但十万一把还有些吓人,不过anne很快便无所谓的耸耸肩,道“几个包而已,随意啦。”

    anne都同意了,梁少程和另一个男人也没说什么。

    温漾余光看向江季风,他自始至终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背靠在椅子上,一手搭在她的椅子上指尖向下垂,另一只手用来摸牌打牌出牌。

    一连几把,anne都输给了江季风。

    起初听见十万一把,温漾心里还捏了一把汗,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看着越来越厚的筹码,心里有些激动,这已经不止翻倍了,是翻了好几倍。

    连输十把,anne终于来了脾气,推牌不玩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你很缺钱吗,往死里赢我。”

    江季风把anne的牌堵到无路可走,她实在是忍无可忍。

    打麻将一旦有人来了脾气,意义就变了。

    梁少程似乎也知道这场麻将即将结束,于是招来侍应生,用粤语道“筹码换成现金。”

    四个侍应生上前点卡牌。

    随后由输家刷卡。

    anne脸色一白一红的支付了一百万给江季风,又支付了各五十万给梁少程和另一位男士。

    换做以往,男士们早就会随意一笑说,玩玩而已。

    但今天,直到最后一次支付完,三人都未讲话。

    侍应生半分钟就换了现金上来,两百万的现金堆在面前。

    anne黑着脸道“愿赌服输,给你了。”

    而反观江季风,他单手推牌,随后背靠在椅子上,姿态肆意散漫,深邃的眼眸带着倦懒,甚少如此不绅士的嗤笑道“我还以为你多大能耐。”

    江季风向来是绅士的,温柔的,与女人也是保持着安全距离,男人可能对他是恭敬的,但是anne在这个圈子里呆久了,自持江季风对dy绅士,所以说起话来偶尔也无边界。

    在圈子里,anne仗着别人骨子里的绅士礼仪肆无忌惮。

    但没想到绅士如江季风,会说出这么直白露骨讽刺她的话,anne面色

    一白。

    随后,她看见江季风抬手喊来侍应生。

    慢条斯理的吩咐道“一百万,打到我身边这位女士的账号上。”

    anne这才听出了不对劲,难怪刚才一个劲的堵她的路。

    她忍不住问“为了一个女伴,失了绅士风度,至于”

    “你不配被绅士对待,何况她不是女伴。”

    江季风站起身,牵起温漾的手,将她带起来,随后道“她是我妻子。”

    温漾任由江季风牵着,听他对梁少程道“玩的尽兴,下次聚。”

    她跟在他的身边,走出别墅。

    现在下午四点,风有些大,吹乱他的发,他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温漾感受到他干燥宽厚手心传来的温度,在冬天风很大的午后,她后知后觉,从他一言不发专注打麻将的开始,不是在给她赚翻倍的钱,而是在给她撑腰。

    那搭在她椅子上的手,不是散漫。

    是在给她底气。

    她的掌心微微潮湿。

    显得她的心,乱如麻。

    当时江季风爆出已婚的新闻没一个小时就被他花钱压下去。

    除了时时刻刻关心他新闻的宋琸,无人知晓他已经在几个月前悄悄成婚。

    anne脸色一白,才明白为什么江季风今天如此反常。

    原来是她得罪了他的妻子

    不,是他在为她的妻子撑腰。

    他容不得她说他妻子半句不好。

    anne打了一通电话。

    那边很快接了。

    anne劈头盖脸一句问“青墨,你知道江季风结婚了吗”

    上了车后,江季风一路往前开。

    温漾察觉到他似乎有点沉默,于是主动问“我们去哪”

    两旁道路是山的风景,有些树茂密,有些树光秃秃,在车窗外一闪而过。

    “不是要去坐私人游艇吗”

    温漾如实说“我以为你去聚会就不去游艇了。”

    下午五点,赶在日落的时候,他们登上了江季风的私人游艇。

    游艇总共有三层。

    床、客厅、沙发、休息区、小型酒吧ktv,厨房吧台、浴室、露天泳池、应有尽有。

    此刻,日落西山。

    海面的太阳像是一颗超大的鸡蛋黄,晕染了一片海岸线,呈现出橙色和红色。霞光洒落一片,海面上波光粼粼,倒影出夕阳西下的美景。

    司机发动游艇,缓缓向海中间行驶。

    温漾穿过客厅来到了游艇的阳台处,手抓着栏杆,任由海风把她的头发吹起,她回头,恰好看见江季风玉质扇骨的手,拿了两个高脚杯和一瓶香槟,缓缓走向她。

    他被风吹的眯起了眼,姿态闲散,宽厚的肩膀依靠在游艇客厅的铁杆上,问“喝点”

    香槟沿着高脚杯杯口缓缓流入杯中,她忍不住问

    “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

    “没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江季风意味深长道“倒是有可以告别的事。”

    对他的话感到摸不着头脑。

    温漾撩开被风吹乱的发,干脆坐在高脚凳上,随后接过他手中的香槟“和什么告别”

    他单手搭在她面前的吧台,站着她旁边与她坐着的视线平行,随后他碰了她的杯。

    两支玻璃杯响起叮当一声。

    她望去。

    江季风的衬衫最上面一颗纽扣解开,袖口挽到小臂处,露出健硕的臂膀,少了一丝不苟的感觉,多了几分散漫,他任由海风吹他的领口,露出一片锁骨,那凸起的喉结随着喝了一口香槟而缓慢滚动,一上一下成一条直线。

    “和胆小鬼告别,”

    似乎是觉得有些深奥,他干脆借着香槟的酒香,很直白的说“温漾,你为什么那么胆小”

    温漾眼眸一颤,细长的手指捏着脚杯,心底隐隐约约猜到他想说什么,但是又不敢笃定。

    犹豫片刻,问“为什么这么说我”

    “抱歉,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江季风把杯子搁置在吧台上,声音被海风送进她的耳朵里,她听见他说“为什么anne说你,你不回回去”

    温漾其实觉得没必要,或许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玩笑似的贬低和看不起。

    初中、高中、家长会的时候,有人打趣她只有爷爷。

    她笑笑,不做理会。或许是他们说的是事实,她不好反驳。

    大学搬行李的时候,她永远只有温爷爷陪着。

    别人有意无意的一句“你爸妈呢”“你怎么只有爷爷”这些话,她听完后总会沉默,慢慢的,习惯了听到不好的言论,她就会选择闭嘴。

    或许不是觉得没必要回应。

    而是因为她习惯了,渐渐生长出,或许闭嘴他们就能少说点了。

    “没什么必要,”温漾顿了顿说“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有必要。”江季风为她摆正她错了好多年的逻辑,随意却又字字在理“人之所以有姓名,是区别于每个人的独特性。”

    “不管是你还是任何人都是独特的,所以,在众生平等的条件下,为什么独特的她可以欺负独特的你”

    如果把人比喻成花,有人是玫瑰、有人是蔷薇、有人是茉莉、有人是牡丹、可不管是什么花,都是独特的那一朵,为什么因为玫瑰带刺,就一定要温柔的茉莉忍受呢

    温漾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衬衫扎进西裤里,露出的锁骨和挽起的袖口,说起道理来,有种独特的魅力,就像是年轻有为的大学教授,站在讲台,单手拿着粉笔,正在教书育人。

    “那是因为她们都有人撑腰。”温漾收回视线,像个顶嘴的学生,很浅很浅的抿了一口香槟。

    但脑海中却忍不住回旋他的话。

    或许,她每次下意识的沉默和闭嘴,不过都是因为没底气,没人撑腰罢了。

    倏地,她听见他淡淡的笑声。

    看过去,他眉眼淡淡“我今天不是给你撑腰了”

    她咬了咬腮边的软肉,想起他今天在麻将房里的一举一动。

    原来他真的在给她撑腰,而且还因为anne对她肆无忌惮,她选择忍耐而有些生气。

    温漾敛眸,低声说“不一样。”

    “哪不一样”

    他反问,她却沉默了。

    “胆小鬼,”江季风说她,随后,说出内心想法“我只希望,以后不管任何人,是讽刺你还是伤害你,麻烦你大胆的回回去。”

    “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

    他的希望传到她的心里。

    她感受到诚意,于是也把心底的话说出口“所以我说你是幸福的,你不懂我的难处。”

    江季风定定看着她。

    她的声音带着夜晚风凉的寒颤,显得支离破碎。

    “我们的关系不是长久地,总有一天会散,到时候,你又能给我撑腰多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