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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雨后清晨,天微微亮,昨夜的雨水顺着檐角落下,砸在青石板路上,滴嗒嘀嗒。

    抱琴掀开珠帘,把手中的红木托盘放在桌案上。

    “王爷,您先休息吧,奴婢在这里看着呢。”她看着男人青黑的眼窝,轻声说道。

    昨天大雨滂沱,陆寒霄直到夜半才归府好一顿这折腾,等太医施上针,已经晨时了。

    因着宁锦婳的急病,世子府上下忙活了一整晚,连偏院的陆钰都惊动了,陆寒霄更是守了一整夜,片刻不曾阖眼。

    “不必,我守着她。”陆寒霄坐在床榻前,眼眶里布满青红的血丝。

    曾经明艳飒爽的美人如今病怏怏躺在榻上,进气儿多,出气少,小脸尖尖的,苍白唇瓣上下翕动,好似在念叨着什么。

    “我在。”

    陆寒霄紧紧抓住她的手,声音沙哑,“三哥在,婳婳莫怕。”

    她没发出声音,但他知道她在念什么,昨晚她烧糊涂了,足足念了一整夜。“爹爹”、“大兄”,“钰儿”、“宝儿”到后半夜,叫的最多的,只剩下“三哥”。

    她眼角沁着泪,一字一句,简直在碗他的心。

    “三哥,不要不要把钰儿抢走,还给我”

    “我的孩子”

    “疼,三哥我疼。”

    “三哥,我好疼啊”

    “三哥”

    尽管现在已经退了热,但他只要一想起昨晚的场景,依然肝胆俱裂。一声一声,字字泣血,让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他愿意受百倍千倍的痛苦,只要他的婳婳能好受些。

    陆寒霄用指腹轻轻摩擦她的脸颊,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

    “去,让厨房热些梨汤。”

    婳婳喜欢喝梨汤,折腾了一晚上,待她醒了,定然会饿。

    抱琴闻言一滞,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大着胆子道“要不奴婢换成莲子羹吧,清淡一些。”

    没等陆寒霄发难,她快速道,“主子已经很多年不喝梨汤了。”

    “不可能”

    陆寒霄想也不想,“婳婳的喜好用你来教我你这奴婢,胆敢愚弄本王”

    他本就威仪加身,如今心情沉重,冷着脸如玉面罗刹,抱琴被他的气势震慑,瞬时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她苍白着脸色,急声辩解道,“王爷冤枉奴婢万万不敢欺瞒您主子自生了小世子后,就再也不喜甜食了。”

    看着病榻上虚弱的宁锦婳,抱琴咬了咬牙,把闷在心底的话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刚怀上小世子那会儿,主儿吃什么吐什么,全身上下只有肚子是大的。太医说主儿的脉象虚浮,再不吃东西这一胎可能坐不稳,她她就逼着自己硬灌”

    “后来终于能吃下东西了,腿又开始胀,小腿肚大了一整圈。白日受罪不说,主要是晚上,难受得整晚睡不着觉。”

    “”

    陆钰是宁锦婳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她才十七岁,自己还没有长大,就要为人孕育子嗣了。除了怀孕时的艰辛,生产时更是命悬一线,她盆骨窄,胎儿太大出不来,血水一盆一盆往外送,一天一夜,险些把命丢进去,这才生下一个陆钰,

    可她还没看几眼,陆钰就被抱进宫,什么都没了。

    抱琴说着说着就哭了,眼泪扑簌簌往下落,袖子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王爷别怪主儿脾气急,那实在是主儿她苦。”

    “她太苦了哇”

    “够了”

    陆寒霄厉声喝斥,他拳头紧握,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

    他寒声道“你这丫鬟大胆妄言,本该杖杀念在你衷心为主,本王饶你一命。”

    “日后再敢胡说八道,本王拔了你的舌头”

    “王爷,奴婢所言句句为实”

    “滚”

    陆寒霄常年身居高位,他的怒火连战场上的将军都承受不住,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内宅侍女。抱琴胡乱擦了擦眼泪,踉跄走出房门。

    房里的陆寒霄双目赤红,气的得胸口一起一伏。

    简直一派胡言

    他少年与她相识,加冠后即刻向她提亲,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她进门。成婚后更是洁身自好,旁的女人姬妾一个都没有。除了政事繁忙,陪她时间少了些,他陆寒霄自诩是一个好夫君。

    他包容了宁锦婳所有的坏脾气,她可以在他面前摔东西发火,可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甚至容许她离府别居放眼京城,试问有哪个男儿能做到如他一般

    即使宁锦婳不理他,在他回滇南的一年,他也对她万般惦记。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往京城送,就怕他的婳婳冷了、饿了,奴才照料不周。后来知道宁府出事,他当即抛下滇南的一切,片刻不停赶回来,给她撑腰做主。

    他一直以为,他把宁锦婳养的很好。

    而如今那侍女却告诉他,婳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曾受了这么多苦

    陆寒霄不相信。

    她最是娇气,连磨破手指都要跟他撒半天娇,如此委屈,她怎么会一个人默默受着呢

    陆寒霄粗粝的指腹轻抚她的眉间,她睡着还不安生,眉头是蹙着的。

    “婳婳,钰儿是你的孩子,一直是你的。”

    “没有人敢抢。”

    他声音沙哑,“等你醒了,我让那小子搬进来,日日伺候孝敬你,你说好不好。”

    “你若舍不得他,我们便在京中多留些时日都听你的。”

    或许是男人的念叨太吵,也或许是实在挂念儿子,床榻上的宁锦婳睫毛翕动,缓缓张开眼睛。

    “婳婳,你醒了”

    “来人太医”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宁锦婳靠在软枕上,就着男人的手,小口小口喝着白粥。

    “来,再喝一口。”

    陆寒霄一勺一勺吹凉了,送到她嘴边,常年握剑的手此时端着精致的小碗,稳稳当当。

    不知出于怎样一种心情,他没让厨房准备梨汤,也没准备莲子羹,而是做了普通的素粥。宁锦婳不挑,一会儿,小盅就见了底儿。

    “我再让人盛一碗。”

    宁锦婳摇摇头,她拉住陆寒霄的衣袖,说出见到他的第一句话,“钰儿受伤了。”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即使病着,脸颊苍白,她的眼眸依然是凌厉的,她直直看着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陆寒霄眸光微闪,俯身给她掖了掖被角,“都过去了。”

    “男儿身上有疤很正常,你莫忧心。”

    “陆寒霄”

    宁锦婳陡然提高音调,虚弱地喘着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别给我装傻”

    “在旁的事情上,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回你别想糊弄我”

    “你知道我的脾气,逼急了,我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

    陆寒霄把瓷盅放在一旁,沉默了片刻,道“婳婳,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你说,我听着。”

    “”

    许久,陆寒霄微抿唇角,沉声道“再给我一些时间。”

    “婳婳,等到了滇南,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