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飞自带那天后，进实验室的状态就不太对了，像是常常憋着一股气，这股气不仅让他在脑袋上爆了个痘，眼睛底下挂着大眼袋，还连累得他连自己的项目都做不好，工作中频频出错。
小助理目睹他再一次出错之后，姜飞缓缓吐出一口气，把手里的活一放，摘下护目镜，冲了冲手就推门出去了，看起来气势汹汹的，很是吓人。
见他这个样子的小助理忙给白修发了条消息，然后紧赶慢赶地跟了上去。
姜飞是在林白眠那里丢了面，现在想过去找林助的麻烦，林助倘若要是死在海里也算是为了科研献身，要是因为内斗出了什么事，那传出去波亚维的名声都要受到影响。
执行院长大概是现在不怎么忙，他消息发出去还没有多久，居然就受到了回信。
白院好，我马上去看看。
姜飞的研究室位置离着林白眠的有些距离，可姜飞的脚步很快，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身后有小助理跟着，或者说就算是注意到了，也没工夫去搭理他。
原本不远的路程，在他飞快地赶路下，到达林白眠的实验室也只不过是他多走了几步的事。
姜飞在门前站定，呼吸还很不平稳，他头脑一热就来了，整个人处于一种神经紊乱的状态。
他剧烈地喘着气，额头上的痘痘红彤彤的，眼睛里的血丝看起来十分骇人，任谁看了都是他脾气不顺、想要打人，小助理心惊胆战地跟上，看着姜飞伸出拳头，奋力一挥，然后落在门上的力道不太重地敲了敲门。
“”小助理劝他冷静的话咽了回去。
几息之后，门应声而开，来开门的居然就是林助。
林助带着个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配着那双清润的杏目，看起来完全无害。
见到来人，他睁了睁那双本来就很圆的眼睛，眉宇间有些困惑，打量了姜飞几秒，然后开口道“姜教授你晚上睡不好吗”
小助理心脏猛地一紧，这句话乍一听是关心，细想实则更像是嘲讽，嘲讽姜飞技不如人，夜晚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暴怒状态下的姜飞哪里能听得了这个
小助理汗如雨下，仓皇地左顾右盼，在视线捕捉到白院雷厉风行的身影时，才稍稍松了口气太好了，白院来了，至少不会出人命。
姜飞蹙起眉头，用攥起来的拳头按了按太阳穴，一言不发，看着就来者不善。
然后他慢慢吐出一口浊气，蹙着眉心看向一无所知的林白眠。
姜飞“是有些睡不好。你要是不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就会一直睡不好。求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吧。”
白院“姜教授，有什么话好好说”
气氛沉寂了几秒，姜飞转头过去，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白院长，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白修脸皮一僵，姜飞身后的小助理不敢看他，他只好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散步，路过而已。”
姜飞挠了挠头皮，语气怀疑“您在楼上也能散步到这里吗”
白修皮笑肉不笑“最近喜欢爬楼梯，而且我突然发现这层看风景也很不错，看惯了全景，偶然看看别的也行。”
“哦哦。”姜飞这下没什么话好问了，他转头看向林白眠，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红着脸，“林助我真的想了好几晚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人鱼唯独听你的话，人鱼和人类的语言互通吗交流没有障碍吗你又是怎么对他发号施令的”
林白眠听他倒豆子式的一阵噼里啪啦地说，反而有点手足无措，姜飞的神情真挚诚恳，看他眼中的血丝和糟糕的皮肤状态大概也算可信，但是
林白眠真心换真心“我不知道。”
姜飞一怔，语气有点急了“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你在我面前表现的这些，你是怕我偷学了抢你的功劳吗，我不会的，说了不跟你抢就真的不会抢了，谁让我抢我都不抢。”
白修慢吞吞地把手揣进兜里，一副与他无关的淡漠状态。
姜飞得不到答案就开始胡乱猜测“是不是你掉进海里的时候获得的能力，我要是也”
“不是啊，你可千万别乱学，我差点都被淹死。”林白眠直摆双手，试图把姜飞脑子里的危险想法挥走，这种走投无路的法子一点也不适用于所有人。
林白眠也很无奈，他摇了摇头“反正和那个没关系，是因为后面我发现我可以和他交流，于是就和他做了个小交易。”
姜飞又愣了几秒，口中喃喃自语道“能交流天赋流，这就是天赋流”
林白眠假笑。
他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有天赋，尽管这天赋是因为自己是这本小说的作者，但他还是觉得有几分雀跃，他盯着姜飞眼中疲惫的神色看了看，打开手环，往姜飞那里发去了一段音频。
林白眠“睡不着的话，可以试着听听这个。”
姜飞面带疑惑地打开“什么东西”
林白眠“人鱼的歌声，有催眠的效果，我跟塞壬商量过后才录下来的。你放心没有副作用，只是由于是录制下来的，效果会比直接听差些，但是定神安眠的功效还是有的。”
这是林白眠思索再三想出来的好办法。
之前那些残忍的实验是做不了了，但是可以利用塞壬一些特性，做出一些对人类有益的研究来，这样一来也能应付项目结果，二来也不会对塞壬有什么伤害。
姜飞面带复杂地看着林白眠“你不怕我拿这个改进我的机械”
林白眠耸了耸肩“无所谓啊，我已经把这个作为项目第一个小成果，上报院里了，你要是想用的话记得跟我写申请书。”
姜飞沉默良久，最终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说罢他转过身去，步伐沉重地一步步往回走，和他助理的身影一起消失在林白眠的视野范围里。
林白眠刚准备关门，又瞥见依然站在门口的白修，白修本来就又高又瘦，再加上穿着这么个白大褂，实在和旗子太像了，没风吹也像。
林白眠不大喜欢这面白旗子，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带着些揶揄“怎么，白院还打算留在这里看风景”
白修立在门口，扯了扯嘴角，没控制音量“我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你手段这么高，姜教授都被你折服了。”
林白眠用那种“你有病吧”的眼神看着他，眼睛里的错愕和鄙夷遮都不遮，“我哪使什么手段了，作为同事关心一下他的睡眠情况不是很正常”
白修用手做梳理了理头发，“是我小瞧你了林白眠，你比你表现出来的更有心计些。”
林白眠跟他说不通，索性把嘴角一扬，手顺势要把门关上，应和道“是是是，白院说得都对，但是我要工作了。”
在林白眠关上门的那一瞬间，白修突然开口，疑惑道“塞壬是谁，那条人鱼他把名字告诉你的”
门合上了，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白修蹙起眉头，从口袋里摸烟盒，摸了好几下都没摸着，好不容易掏出来了，叼在嘴里，刚要打火，抬头看了看波亚维研究院走廊内部正在工作的摄像头。
算了，波亚维研究院不让。
白修又把烟盒揣了回去，没有来时那么火急火燎，慢吞吞从楼梯走回了自己那层。
林白眠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吃完午饭，他心不在焉地回了宿舍，刚回到宿舍就发出尖锐的爆鸣声“系统先生统哥救命”
冰冷的机械音令人安心地出现。
我在。
林白眠来回踱步，不安地咬着嘴上的死皮，双手来回握搓着，“你记不记得塞壬到底有没有跟我说过他叫什么啊我把记忆翻遍了，怎么不记得他说过。”
系统那边静了静，似乎也在回想之前的事情，过了一会，它给出答案。
没有，是宿主先生您先叫了他塞壬，在此之前塞壬没有告诉过您。
林白眠的脚步一顿，哭丧着脸“那我这算什么啊，他没说过我就知道了会不会这个世界本来就有这么个代称，就是所有人鱼都叫塞壬”
他打开手环，进入联网功能，输入“塞壬”两个字，获得了0个相关搜索结果。
林白眠“”心碎了。
换位思考一下，他要是遇到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张口就能说出他的名字，那他就算再迟钝也会发觉他们俩之间可能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可是塞壬从来没问过，他到底什么意思
林白眠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心如死灰。
一个人对于这种情况，不闻不问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个说明他不在乎，另一个是他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要是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林白眠不太敢想塞壬知道的“问题的答案”有多可怕。
目前塞壬还没有要对他下手的意思，应该大概也许，不知道他就是写下他悲惨命运的作者吧
林白眠眼神中也带着不确定。
主要是塞壬不问不说，他也不好主动展开这个话题，万一人家不在乎呢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林白眠把脑袋往柔软的抱枕上撞，只觉得未来一片昏暗。
好吧，那他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林白眠坚持这个原则过了一段心惊胆战的日子。
一旦心里有鬼，就连人鱼平和温柔的笑容都变得凶险万分了更何况现在的塞壬本就笑里藏刀。
林白眠天天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生怕自己哪天一不小心说漏嘴，面临自己的只有锋利的牙齿和尖锐的指甲。
他白天央着塞壬陪他做实验，晚上尽职尽责地进行自己的睡眠事业，心里还要承受着这样巨大的心理压力。
三天过后，由于人鱼歌声的小项目暂时告一段落，林白眠背着自己小组的人把塞壬叫了出来，口袋里揣了把剪刀，想要一小段塞壬的头发。
他一叫，没过多久塞壬就破水而出，湿漉漉的犹如海藻一般的银色长发贴在他的上半身上，看上去又多又结实，是林白眠羡慕的发量和质量，要是能用在生发产品上就好了。
林白眠叹了口气，语气酸酸的“我还是觉得我亏了。”
塞壬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他揣着兜的手上，柔柔一笑“怎么了”
林白眠“我白天要研究你，晚上还要去你那里睡觉。我一整天的时间都围着你打转，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这不是亏了是什么”
闻言，塞壬笑意渐敛，非人的邪性和恶意压不住地四溢，远离码头处的海上浪花飞溅，深海中的游鱼逃命似的四处乱窜。
他嘴角下压，眉间紧锁，却依然风度翩翩，像是强行压下心中的猛兽，表明故作平静“你的私人时间里不能有我吗”
林白眠没察觉到他的恶意，只觉得空气莫名冷了点，大概是降温，他穿一样多的衣服有点不够了。
他认真道“私人时间当然只有我一个人才叫私人算了，反正你一条鱼也一直自己待着，理解不了是应当的。我今天叫你来是因为要进行一个新项目，想找你借点东西。”
塞壬面目如同冰塑般僵硬冷淡，他慢慢勾起一丝笑，用空灵带着寒意的声音问道“借什么我的骨还是我的血，亦或者是我的皮肉鳞片”
林白眠张了张嘴，不知道塞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塞壬看他故作无知的神情只觉得厌恶难堪，他抬手指向林白眠揣在兜里的手，“拿出来吧，你打算刺向我的利刃，不怕也划伤自己的手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