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溪得出结论后,一点一点细致地为顾晚分析着自己这几日的所见所闻。
“上次在李姑娘门外替少将军你望风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苗头。当时我说少将军你喜欢秋海棠,苏医官不过一句话,李姑娘立刻当圣旨一样。”
顾晚实事求是回道“是个正常人突然说让她去爬悬崖都不会很开心的吧”
蓝溪“可是当时她与苏医官手挽着手,看着很亲密呢”
顾晚“可我记得当时紫莹也在,也是挽着手臂的。”
蓝溪又言“那这回呢,虽然发生了一场小意外,但少将军得承认,当时刚制了点心,除了在李姑娘身边的紫莹外,第一个尝到的可就是苏医官了。”
这次,顾晚没能在反驳,静静地分析着蓝溪的话。
见状,蓝溪赶紧继续说下去“而且你看,得知苏医官中毒,李姑娘居然冒着生命危险去寻得解药,一听见人醒来,哪怕脚上有伤还是立刻赶了过来,当时少将军你也在场的”
这假不了吧蓝溪看向顾晚的眼神带着几分得意,对自己夺回这个月的月钱胸有成竹。
但对面,顾晚的面色却越来越沉,最后索性将手里的东西一推,熄了烛火,转身朝卧房走去。
这一夜,顾晚难得地失眠了。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李玥玥挂在悬崖之上,泪眼朦胧地看着她,问她自己会不会死
顾晚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被子蒙上头顶。
不过细细琢磨蓝溪的话,似乎确实有几分道理。比如给对方上药时,自己上手帮她处理伤口,她是一百个不愿意,而只要说那药膏是苏昭云制的,就立刻换了一副态度,连连夸赞说对方厉害。
甚至在刚刚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来的时候,对方说的都是“不用管我,先回去救苏姑娘吧。”
原来她对苏昭云的感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那么苏昭云对李玥玥是什么意思呢,顾晚的印象里,但凡二人站在一处,苏昭云的脸上总是笑着的。
不对,苏昭云这个人与她不同,医女出身,不论对谁都十分温柔。她不光看李玥玥会笑,看紫莹,看蓝溪的表情也都是柔柔的。
再者说,眼前这一切都是蓝溪的一面之词,做不得数。
万一李玥玥喜欢的并非女子,那么李玥玥心甘情愿留下的理由,就又得从长计议。
第二日,苏昭云恢复了一些,面色也不再那般惨白,唇瓣渐渐沾上粉润的颜色。她急着过来,便是为了检查顾晚从商绒玥屋里带回来的那些有毒的物件。
“刚刚大病初愈,其实也不必这么急的。昨晚休息好了吗”
苏昭云看着顾晚眼下那两团乌青,抿唇一笑“没休息好的人怕不是我吧。”
顾晚柔柔眼睛,一脸正色“昨晚一直在想,我这营寨中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吃食上动手,一时间就睡得晚了些。”
随后顾晚就带着苏昭云去检查杏仁粉和桂花蜂蜜。
银针探入,桂花蜂蜜,以及其中一坛杏脯都没有问题,唯独杏仁粉,以及另一坛杏脯,银针变了色。
苏昭云先用手碾着杏仁粉,仔细辨别了味道。随后将有问题的杏肉倒出来,仔细查验,最终找到了问题。
“你看,这几枚杏子的颜色,与其他的有所不同。”
顾晚闻声看过去,苏昭云将杏子分为两份,一份是普通的黄杏,另一份杏子的表皮略有些发青,似乎还未成熟便被人从树上打落下来。
但一筐杏子有好有坏,有酸有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寻常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苏昭云取出其中一枚青杏,倒过去看连着树枝的末端,果然在连接杏核的部分,发现了一枚圆孔。
针孔般大小,还是最细的绣花针。
苏昭云解释道“杏仁分两种,南杏和北杏,南杏杏肉甜蜜,杏仁味甜。北杏表皮发青,果肉酸涩,杏仁味苦。”
“苦杏仁”
苏昭云点头“对。这杏仁磨成粉,混入其中,自然不易察觉。”
这点尝试顾晚还是有的,苦杏仁有毒,不能食用。不过毒量不算大,且有毒的部分只在杏仁尖端,需要连续吃一至两百个才会威胁性命。
但昨日苏昭云和紫莹
苏昭云继续解释“这边是这枚针孔的缘由。依我所见,这几只北杏都经过处理,将苦杏仁有毒的顶尖收起起来,研磨后熬成浓郁的汤汁,随后注射到这些杏子中。”
正常情况下,也有很多杏子天生杏核便是裂开的,若是一筐里遇见那么几个,几乎不会被发现。而且并不是每个针孔都探入了杏核,大部分只停留在杏肉的部分。也不知道是对方的疏漏导致这场意外,亦或是其他什么。
对方正是算准了,处理杏子的人,难免疏漏,自然不会在意那些个细枝末节。
苏昭云说道“苦杏仁与甜杏仁气味相近,同为杏子,莫说李姑娘不善药理,即便是我,若非预知也很难察觉。”
顾晚睨了她一眼,还挺会为对方说话。
所以,这些杏子有问题,负责采买的人难辞其咎。顾晚昨日就已经命人暗中调查这几日负责采买的人,并纷纷将他们控制起来,以备随时审问。
眼下既然证据已经落实,便只留下其中接手过杏子的人,一番审问后,果然有人撑不住了。
审讯一番后,顾晚让人把他那位还在养病的堂弟请了过来。
因为伤势尚未痊愈,顾泽平日里几乎是着上身,但凡衣料触碰到伤口,都是难以言喻的折磨。但没办法,顾晚的话,他不敢不从,只得强忍着痛疼,在不有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进刑房,那个让他落了一身伤的地方。
不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顾泽的每一步都痛苦万分,在看见阴暗的地牢内,顾晚对面跪着的男人,他将一切不甘瞬间抛诸脑后。
“钱奎你怎么在这”
顾泽口中的钱奎,平日里在营寨后厨的人。平日里负责将采买的东西装上车随后带到营寨里来,做得是苦力的活。
他原本并不属于军营,而是三房的一个奴仆,只因为顾泽见人家小女儿生得貌美,小姑娘跟他哭哭啼啼,说请少爷帮自己的爹爹寻个好差事,这才把人带到军营里来。
钱奎的活儿算是后厨里一桩好营生,看似苦力,实则每次下山采买都能捞些油水,而顾泽对此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他还惦记着人家女儿呢,更何况钱奎捞的仨瓜俩枣,都不够他逛一回花楼的,自然不放心上。
但此刻,人被五花大绑跪在顾晚面前,看见顾泽后赶紧连连磕头“少爷,你可得救救小人啊慧姐儿总跟我说,您是最宽厚的,你可得救小人一命。”
这慧姐,正是钱奎的小女儿。
对面,顾晚在满墙的刑具之间,选择了一枚火钳。
毕竟是地牢,阴冷潮湿,即便入了春用上炭火也不觉得燥热。
顾晚用火钳夹出一块烧红的炭,细细端摹起来。悠悠地说了句“都说炭烤烧鹅滋味好,你说这炭块若是落在人身上,得是怎么个滋味”
一句话,彻底吓昏了钱奎,赶紧连连磕头,将自己所犯的事情一股脑地招供出来。
“少将军,小人说得都是实话。小人只是因为看旁边的青杏价格更便宜,一时鬼迷心窍便以此充好,这才犯下大错”
说完,他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撞在地砖上,磕出了血也不敢怠慢,只求顾晚能饶他一命。
“怎么了这是”顾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就是一筐杏子,能有几个钱,顾晚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于是上前作了个揖“堂姐,这钱奎一直在我身边伺候,人最是老实本分,一时财迷心窍这才走了歪路,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命,这中间亏损的银钱我来补。”
饶这话说得有趣。顾晚扯下顾泽腰带上的银扣,放进杏仁粉中,登时银扣变了颜色。
“前几日,紫莹误食了他的杏子身受重毒,险些生命垂危,不妨堂弟教教我,这笔账该如何弥补”
顾泽吓得立在原地,看着发黑的银器,看向钱奎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说是银钱都好说,如今闹出了人命,还是顾晚身边的人,连着上次私自饮酒,若是两桩事一齐捅出去,他家老爷子不把他打死也得折半条命。
“不是的,小少爷,您听小人解释,小人真的只是想要贪些银钱,哪里敢下毒少爷,您就算看在慧姐儿的份上,您可得救小人一命啊”
看着眼前的顾晚,走神阴暗的气息宛若罗刹。她将自己叫过来的目的,显然就是来找他问罪的
什么钱慧,眼下顾泽还是保自己重要些。左右今日,顾晚不会放过这个钱奎,思及此,顾泽转身,抽出旁边士兵腰间的佩剑,随后直接插入钱奎的胸口。
血珠四溅,落在顾泽扭曲的脸上。
钱奎惊愕的表情,张大的口抽搐了几下,好似要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最终倒在地上,断了气。
顾泽也是第一次杀人,温热的鲜血溅在皮肤上,他吓得倒在一旁。从钱奎身下流出的鲜血染透他的衣摆,他冷静些许,才踉跄起身。
转身向顾晚道歉“弟弟一时疏忽,险些酿成大祸,现在罪人已伏法,还望堂姐不要跟那狗东西一般置气了。”
顾晚也没答,只拍拍顾泽的肩膀,似笑非笑说了句“你可真是姐姐的好弟弟。”
这边,顾晚从刑房出来,身上的血腥气散了不少。随后让人叫苏昭云过去,进一步检查钱奎的尸体。
这时蓝溪沉声过来,给顾晚使了个眼神。看着周边没人,才上前禀报。
“少将军,最近除了咱们以外,宫里那边也在大量采买新鲜的青杏。”
“哦”
“据说,是容妃娘娘害喜,想食酸杏子,皇上下令内务府,每日都要给容妃备新鲜的酸杏。若不是搭了这班车,恐怕咱们的人,此刻也很难在买到这种水果。”
容妃姓沈,是顾晚舅父家的女儿。前段时间中秋佳宴,沈蓉主动献舞一曲,当晚就被留在宫里,第二日册封的圣旨便送到沈家。
一夜之间,再见这位表妹,她当称一声“容妃娘娘。”
顾晚吩咐蓝溪“再去查,势必要将卖东西给钱奎的人抓住。”
这幕后之人到底是冲谁来的,如果真的是奔她而来,那就是说高济那边已经知晓了她的存在。可两军交战,岂有单独毒杀一人的道理,那杏子显然不是为将士所准备。
如果是后宫里的手段的确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既然是“特意”为容妃所准备,容妃日日食用,怎地皇宫里不见一点动静
看来,几年不见,她这位表妹倒是厉害不少。
“一会苏昭云看完,让她来书房找我。”顾晚吩咐蓝溪。
待顾晚转过月亮门,就看见她书房门口,商绒玥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脸颊,兴致缺缺地盯着地上的几根青草。
在看见她的时候,眼里闪烁过耀眼的喜悦。
“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呢”
因为脚上有伤,商绒玥走向她的步伐一跛一跛的,像一只受了伤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晃晃悠悠,险些跌到她身上。
看着顾晚疑惑的表情,商绒玥叉着腰质问“习字啊你果真给忘了对不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