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雪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显然并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俄罗斯的冬天还是太冷了,即便已经不再下雪,即便只逛了短短的十几分钟,沈听雪却已经有些放弃的心思。
将冻得有些发凉的手连同玫瑰一起放进了贺宴的口袋中,沈听雪将脖子再次往围巾里缩了缩,小声的道“冷。”
贺宴点点头,一边搂着沈听雪将人埋进自己的大衣里,一边腾出一只手去给李特助打电话让他快点把车开过来。
感受着从贺宴身上不断传来的体温,沈听雪也不免的生起一股好奇,难道贺宴真的不会感觉到冷吗,明明穿的并没有那么的厚,身上却还是那么温热。
这个问题,令沈听雪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既然想不通,那他就不想了,可即便如此,沈听雪回去的路上,还是有些蔫了,明明最开始说要散步的提议也是沈听雪提出来的。
见人缩在自己怀里,贺宴觉得有些好笑,胸前别着的那支玫瑰花被他抽出来,一点一点的顺着沈听雪的耳朵慢慢插入发丝之中。
红色的玫瑰明明本是最娇艳欲滴的存在,可是在这一刻,贺宴却觉得它在沈听雪的面前,恍若无色般寡淡。
“在想什么”
贺宴既然问了,沈听雪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怎么都不冷的。”
贺宴显然没有想到他苦恼的问题竟然会是这个,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但即使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贺宴也不曾拒绝回答过沈听雪。
他的手缓缓带着沈听雪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前,沈听雪感受着,那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冷的。”
贺宴的眼眸似乎变得很真挚温柔,在沈听雪的视线中,他缓缓的道“但是只要想到我能够在那一刻与你共享体温,能够在某一刻温暖到你,我便不会再感觉到冷了。”
沈听雪的睫毛颤了颤,似乎真的有一瞬间在分辨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又是什么意思,但还没有等沈听雪思考好,车子却已经缓缓停在了酒店的门口。
所有的思考能力在接触在暖融融的被子时,便都被一扫而空,沈听雪从来都不会逼着自己一定要去知道什么真相。
沈听雪的群聊是免打扰的,但是语音电话还是能够接受的,睡意阑珊的时候,微信的铃声却突然吵醒了昏昏欲睡的沈听雪。
看了一眼来电提示,是林沫,沈听雪记得她,虽然很喜欢往自己身边凑,但是也很有分寸,基本不会再私下里打扰沈听雪,甚至于微信的聊天界面,还短暂的停留在那一句简短的你好。
皱了皱眉接通了电话,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少女略微焦急的声音“听雪,你有报名交流会的谢幕演出吗”
沈听雪甚至根本都不知道这个事情,在脑海里短暂的思考过后,果断的回复“没有。”
交流会的谢幕演出,是几乎年年都会举办的,是一场不算盛大的歌剧演出,有才能的学生,都可以排序演出。
林沫的声音似乎有一瞬间的凝聚,随后她大声的骂了一句“天杀的,老子要杀了他”
电话在这一声后被挂断,沈听雪有些不明所以,但却没了睡意,点开微信的群聊后,他才发现林沫正在群里艾特所有人破口大骂。
林沫是哪个王八羔子给我老婆报的名我刚才问了,听雪根本就没报名
李贺不知道啊,我们好像都没人参加吧不能取消吗
林沫不能啊我刚才去问过了节目的表演时间是排好的,少一个就会冷场,如果不是断腿了,就不能退出
余潇潇谁啊,怎么那么贱别让我知道是谁。沈言
沈言
林沫天杀的,是不是你你不说我也能再去问
沈言似乎隔了好几秒才回复
沈言每个国家几乎都至少有一个人参加,我想着听雪是会跳舞的,不如就让他参加吧。
余潇潇6,你怎么不去
林沫你脑残吧哥,听雪老婆那是戏曲,人家是歌舞剧,八竿子打不着,你怎么敢的呀
沈言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如果听雪不行的话,就实话实说吧,我想主办方也不会为难的。
林沫你应该是说你脑残 ,在这阴阳谁呢,我真服了。
拄着头看了半天,沈听雪总算是明白了沈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非就是这两天到处都是沈听雪,嫉妒的快要发疯了,迫不及待想要让沈听雪出丑罢了。
沈听雪没事。
他的回复,让骂成一团的群聊瞬间安静了片刻,随后屏幕上瞬间滚动着众人安慰的话语,简直堪称双标到了极点。
林沫听雪老婆,你别勉强,术业有专攻,谁惹的祸就让谁去平。
余潇潇对啊,主办方能理解的,不要委屈自己。
沈言听雪都说了他可以,你们推三阻四的干嘛
林沫你闭嘴吧你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呢和你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小组,甚至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让我快吐了
陆绅够了,别骂了。
陆绅沈听雪可以吗不要勉强。
沈听雪嗯。
勉强,确实是有一点点,但是并不是因为表演的原因,沈听雪虽然唱的是戏,但是并不代表他固步自封不会跳舞。
沈听雪不仅会跳,甚至很多种类都多有涉猎,歌舞剧,他以前就很喜欢看,也多少会点。
真正让他为难的,是沈听雪如果晚上要表演的话,现在就得过去确认舞台场地,还得准备服装乐曲,那就意味着他不能睡觉了,真的有点让人为难。
“怎么了”
贺宴见他皱着眉,有些担忧的询问。
沈听雪摇摇头,将自己要演出的事情告诉了他,贺宴听完后,也没多说什么。
“衣服我来帮你解决,我先送你去礼堂吧。”
沈听雪要演出的舞剧在从前,他也演过,他不需要任何排练,只需要和人确认好登场时间与音乐就好了。
他的出场时间,是压轴的八点整,在六点的时候,贺宴带着他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衣服,送到了沈听雪的面前。
一件很类似于欧洲中世纪女士礼服的丝绒长裙,但说长裙,也不是那么的准确,因为它很容易就能被分辨出,那并不属于任何形制的女士服装。
它更像是祭祀时的长袍,少了几分神性,多了几分华贵和压抑的糜烂,它的材质看上去好像很厚重,还有着接近两米长的拖尾,但是真的穿上身,和歌舞剧的礼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安娜卡列尼娜,是沈听雪今天要表演的曲目,唱戏的时候,他也是旦角出身,对于反串女角色,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难事。
尊重舞台,这是沈听雪的原则之一。
俄罗斯时间七点五十分时,沈听雪就已经站在了幕后的位置,台前传来主持人寒暄滑稽的热场词,而沈听雪,却已经把自己代进了安娜的情感之中。
周围的喧嚣和话语无关,在这一刻,他是安娜,却也不是安娜。
啊啊啊啊啊啊好急躁啊这个主持人能不能不要再说了,我好想知道我老婆到底表演什么啊
跪求霸王别姬呜呜呜呜,我真的很想再看听雪老婆唱一出
但是演出的节目必须要是歌舞剧吧国粹应该是不行的,我天啊,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听雪老婆会跳舞啊
就算不会跳也不重要,他站在那里,他就已经赢了。
啊啊刚才主持人说什么他要演出什么安娜卡列尼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最喜欢的舞剧和我最爱的老婆啊啊啊啊
俄罗斯时间的八点整,礼堂舞台上原本明亮刺目的灯光忽的暗了下来,一点点白光,淡淡的映射到舞台中央,让整个场景都维持在一个可以看清却稍显暗淡的模样。
黑色的幕布,在这一瞬间拉开,在所有的黑暗幽深中,身穿黑色长袍的沈听雪,缓缓于黑暗中走来。
安娜是一个漂亮的外国女人,从外形上,沈听雪永远无法契合她,但是站在这个舞台上,沈听雪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仿佛都在诠释安娜的一生。
通过各种途径的窥探,他们见过很多模样的沈听雪,动情的,温柔的,清冷的,疏离的,也有喜悦的。
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悲伤到将冰雪融化的沈听雪。
黑色的长发,似乎以另一种方式去诠释了死前落败的安娜,他的长发几近凌乱却又格外柔顺的披在身上,往日或明艳或清冷的眉眼在这一刻,是将脆弱与悲伤凝聚的美丽。
在注视下,沈听雪缓缓走到舞台中央的黑色椅子上,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凝滞和拖沓,无力到下一秒都会摔在地上。
坐下的那一刻,他暗含泪光的双眸于昏暗中缓缓抬头,灯光清晰了他的眉眼,仿若腐烂在寒冷里的花朵,一点一点的断掉。
他伸出手,似是挽留,也似是求助,他晶莹中流淌着淡淡爱意的眼神也在慢慢发现得不到回应后,转而冰封成凛凛恨意和哀怨的神情。
裙摆很重,重到看上去快要压塌他,但是裙摆也很轻,轻到沈听雪旋转的时候,所有的裙摆都乖顺的绽放成一朵黑色的莲花,扬起雪白的脚腕。
他几乎全程以足尖点地,在暗到只能看清楚沈听雪一人的舞台翩然起舞,在四起的黑暗中,他仿佛依旧在偏执的寻找着什么。
他的背影仓惶而又无助,左顾右盼摇摇晃晃,在回身的那一刻,沈听雪的身躯重重的摔倒在冰冷的舞台上。
心在这一瞬间都被重重的锤了一下,沈听雪跪倒在地上,整个身子埋在衣袍中,一束光缓缓落在他的面前,在黑暗中,他缓缓抬眸朝着光的方向跪起身子,宛若看到救赎般,祈求彷徨的缓慢向前膝行。
在手指接触到光芒的那一刻,沈听雪的身躯猛然脱力重重伏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眼。
安娜卡列尼娜卧轨而亡。
太过投入的感情,几乎让人霎时间就想到了沈听雪死去了,心脏在这一瞬间仿佛被击中碾碎,痛得几欲窒息落泪。
舞台的灯光似乎要比平时慢半拍才进入全黑,或许是灯光师也无法接受这个虚假的事实。
沈听雪带给了所有人一场不一样的安娜卡列尼娜,也是最悲伤的安娜卡列尼娜。
在片刻的震惊后,满场几乎瞬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带着一些哭腔的嘶吼声不断传出来,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他们喊的是沈听雪的名字。
在沈听雪演出的这段时间内,明明没有人记得屏蔽弹幕,但直播间内却依旧安静的恍若没有一个人,几千万人同时在线的直播间,弹幕却无比空旷,直到手机屏幕也一同陷入黑暗,他们才像是猛然惊醒般,反馈出像是被投放了一枚炸弹般激烈的反应。
呜呜呜呜呜安娜是我心目中的安娜也是最美的安娜呜呜呜呜呜
悲伤不应该如此美丽的,他让我产生幻觉,或许那本来并不痛苦。
充斥着寒冷与腐朽的俄罗斯,到处都是被酒精腐烂后的迷幻感,安娜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出生,也在这死亡,谢谢听雪老婆,让我看到了原著中的那个美丽动人的女子。
他演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安娜,但是处处都是安娜。
他真的好入戏啊,在舞台上的很多个时候,我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安娜还是沈听雪。
他不能是安娜,安娜是可悲的,但沈听雪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要他前程似锦,平安无忧。
我真的很担心这种舞台演绎者的精神状态,不论是舞台剧,还是戏曲,都很讲究入戏和表现力,他的境界,我真的很怕他走不出来。
呸呸呸不要瞎说,不会的不会的。
如果他真的走上了那条路,他也会成为某个未来名著中的主角吧,充斥着让人心碎的悲伤,就像断臂维纳斯,残缺就是美。
是你他娘的脑残吧我断你麻痹,你再咒我老婆,老子报警抓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