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微妙的被撩到了
安静了很久的直播间,才有冒出来这样弱弱的一句话。
就像打破了什么封印似的,停滞了很久的公屏上七嘴八舌地浮现讨论。
对对,真的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触动感,我的心简直在狂跳啊
果然是辛门,辛门永存不愧是我新建了十几次存档都想要结婚的男人,这种发言谁能不爱啊
打扰一下,nc的对话难道不是每次都随机的吗
对呀,就是随机的。游戏内置的语言模型超级高端,不然你以为一个经营类游戏为什么能长盛不衰这么多年甚至投入了几百亿的3a项目都没有这种交流的真实感。小镇物语的nc,所有人说的话都会根据玩家的选择和行动来发生变化
本单推人打通了几十次存档,都没有碰到过辛迟主动这么说,难道他更喜欢非主流吗
下次就取个和主播一样的名字
下次就取个一样的名字1
而在屏幕的白光中,玩家的双手却停住了。
整整五分钟的时间里,那句对话就摆在眼前。键入框的光标一闪一闪,而他却根本没想好怎么措辞。
只要他不回答,对话是不可能消失的。
像素小人看向他,就像等待着一个回复。动态的立绘有如生命般一起一伏地呼吸着。时间在流逝,只有背景的光源一寸寸黯淡下去。
是日落了。
「我」
他删掉了这个字,却又重新敲下了这句话。「我」
他接连敲下了许多行,却又按着退格键,一个一个将它们全删干净。最后,保留在键入框里的,只是简短的一句
「叫我斜刘海就好。」
「你的刘海是斜的吗」新的对话从屏幕前跳出来,「算了。」
「你的回答,我并不是很满意。」
辛迟说「帮我把这些还回来的书放到原来的位置上吧。全部复位以后,你就能采走你的书之花了。」
文本是没有情绪的。
原本该是这样。
可他就是觉得,在那一句对话出来以后,对面那个人的情绪,好像一下子淡了很多。
我的确是有一点失望的。
斜刘海。这么简单的昵称,难道我不会自己取吗
何况他的刘海也并不斜啊。
其实这个问题是脱口而出的,这么说以前,我还并没有“想要知道他的名字”这样的想法。可问话就这么自然地流出去了,说完以后我才觉得,自己想要的就是这个。
我想要知道他的名字,真名,而不是这个如同玩笑一般的代称斜刘海。
我就像一个圣诞节突然收到了一大堆礼物山的孩子。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些属于自己,不敢拆,却又要三番五次地跑去确认。这就是我现在的状态,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但又不知道肯定的答复背后意味着什么。
是想要确认某种特殊的存在性吗
可一个玩家,他也不能一辈子都只玩这么一部游戏呀。
想到这里我就有些泄气。以至于玩家开口回答时,失望的情绪已经并没有那么重了。听到他说“叫我斜刘海”,我的感受大概类似于那个收到礼物山的小孩子,在大半夜又一次偷偷起来溜去礼物房查看时,发现里面的礼物又不翼而飞。
但其实本身我就不确信,那是我的。所以发现一切不见了的时候,也并没有那么伤心,只是有一种从白日梦里醒来的失落感。
图书馆的场景里,有一个内置的小游戏,就是让挑战者归类书本。我随手把玩家打发去整理书架,低头又捧起手上的书。
历史课本真的很无聊。
小镇历史,无聊中的无聊。
粉饰的经过在一次又一次的复述里,牢牢演变成错误的样子。这些有什么好看的呢
还不如看那帮厕纸文学作者在怎么编魔物。
我哗啦啦翻动着小镇历史,难过且生气,玩家在摘走那朵书之花的时候,过来又找我确认一遍,我头也没抬地挥了挥手。
其实书之花的培育是很麻烦的。
这种植物珍贵又娇气。温度多一度不行,湿度多一点也不行,且必须要重载书架旁边,好像知识是什么实质化的养分似的。
我不是一个很懒的人,但也并不勤快。一个月种出10朵就是我的极限了。玩家一下子摘走了将近一半。
月亮柔和地升起来,小镇的夜晚开始了。
游戏和现实的时间流速大致是112,游戏之外的两小时,相当于我们小镇的一整天。我把那本小镇历史盖在脸上,有一瞬间都想在椅子上睡一晚算了,想了一会,最终又打开直播间。
三朵书之花送给露比,这个精明的女人果然破涕为笑。
她当然要高兴。书之花能参与进绝大多数锻造的过程中,虽然本身并不是必需品,但加入以后能让精炼的成功率提高一大截。
她高兴的哪是花的美丽而是即将滚滚流进口袋中的钱。
从石匠盖尔那取得打磨石头的允诺后,玩家看了看右下角“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播到这里,大家早点睡吧。”
我鬼使神差,也往屏幕上看了一眼。
游戏和现实在这一刻达成了微妙的平衡,数字状的时钟同时显示着23:51。
的确是该要睡觉的时间了。
可我平时是十点睡的。
所以,我干什么熬这么晚呢
我把意识退出直播间,觉得下次也不必来了。图书馆在闭馆前有固定的整理流程,关灯,关窗,锁上大门。阖拢的门缝掩去最后一点月亮的光线,我转过身,决定早点回去睡觉。
门就是在这个时候笃笃响起来的。
这么晚了,谁会来镇子空无一人的最东边
我没有多想,重新拉开了门。
玩家在图书馆外,手里还捧着一块石头。
我惊呆了。
这个时候,像素月亮方行至中天。清亮的银辉扫洒下来,照得草坪上一片明朗。图书馆里黑着灯,于是开门的一瞬间,数不清的光线扑面而来。
玩家就站在逆光里,那张脸上的神色却很清晰,他发丝的边缘镀着光,眼里的神情很亮。
我一时有一点说不出话。
幸好系统内置的对话拯救了我,我直接点选一条“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说完又有点懊恼,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疏远了。
玩家说“恐怕这个图书馆不仅是图书馆,还是个博物馆吧”
“你怎么知道”我倒是的确有些讶异。
没错,图书馆在游戏里的确还有另一个用途,博物馆,或者说陈列馆。玩家背包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可以陈列在这里,就像图鉴一样,永久展示在玻璃柜中。
但我好像从没有这么介绍过。
即使是村长,也只是向玩家提了嘴能看书而已。
“下午的时候,我看到你坐在柜台后面,玻璃被擦得很干净,里面却什么都没有。那个时候我就有猜测了。”
“给。这是你的,也是我的第一个收藏品。”
他双手捧着掌心的石头递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得意。玩家递过来了,我就低头看那是什么,其实就是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平平无奇,遍地都是,我没有接,用眼神询问他这么做的目的。
“这是我拥有的第一个东西。放在博物馆里,送给你。”
我这才想起,玩家背包里装的第一个东西的确是石头。
木屋的门口有一堆碎石,玩家想进门就得把石头清理掉。我一直以为他会先割些杂草、木材什么的,没想到真是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块石头。
一旦一件东西被确认为展览品,玩家就不能拿回去了,用同类的物品替换也不可以。想也知道,游戏中的一草一木都是根据同一个美术资源母本生成的,之间并没有太大差别。何况博物馆,本质上就是一个图鉴,图鉴开了就是开了,哪有开了之后再灰下去的道理呢
我问“确认这个是收藏品”
玩家点了点头。
“不改了”
“不改。”
我把石头接到手里,这时才感觉有一些硌。凹凸不平的手感来自石头背面,我把它翻过来,上面就刻着两个字陆循。
我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你”
“嘘。”玩家眼疾手快地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虽然他没有说,但我一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
下午我问他名字的时候,不是他不想说,而是那个时候,他的直播间还在开着。
那么多人旁观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游戏主播。如果堂而皇之地打出自己的名字,被有心之人记住,利用,该怎么办被人人肉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又该怎么办
所以下午的时候他并不说。
可是
我要的也不是他的真名,只是一个独特的昵称而已。
他给的远比我想象中多。
我掌心摩挲着这块石头,第一次想要发自内心的微笑起来。
“所以,你去找石匠、找我,都是为了”
“第一个收藏,”玩家说,“我想给你最特别的那一块。”
“那么,你希望我叫你什么”我看向他的眼睛。
月辉漫溢的流光下,他似乎也在明朗地微笑着。
“姓,”他说,“叫我的姓氏就好了。我姓陆。”
他是陆循。
tb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