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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等我拍干净手肘蹭上的灰,身后的两个人已经聊上了。

    “斜刘海丿遮住莪右眼の泪,请问你怎么称呼”

    “林塞。”

    所以,玩家究竟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火星文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从简单的寒暄里听出一种夹枪夹棒的火药味。之后的对话证明我的感觉没有错,林塞说“你就是送老师过来的人幸会。”

    “的确是初次见面,”玩家说,“你就是那个还需要老师来救的学生啊。”

    我“”

    玩家接着问“你姓林”

    “什么”林塞慢慢地皱起眉头。

    “这个林,是姓氏吗”

    我觉得没办法置身事外了,在两人的战火扩大之前,开口对林塞道“说一下你的全名吧。”

    面罩将他的表情遮的严严实实。原先,林塞整个人都裹在盔甲里,沉默一两秒后,他将铁质的面罩推了上来

    “林塞何施因谢瓦利埃。谢瓦利埃是我的姓氏。”

    我想的是他的寸头似乎变长了点,回到镇上应该又要剪了。

    推开面罩后,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锐利的眼神,林塞直直地与玩家对视,半秒之后,两人在空中握了握手。

    老实说,我其实不太懂两人间这种莫名其妙的敌对感究竟是怎么来的。不仅是玩家显而易见的攻击性,连林塞的态度都很紧绷。

    表面上,他只是单手执剑,另一只手将盔甲的面罩抬起来。

    但他按着剑鞘的手一动不动,就连视线也很专注地紧盯着面前的人,这就是他非常提防的表现了。

    他们俩不是第一次见吗

    我只能将原因归咎于气场不合。不管怎样,我是非常不想被夹在中间的。

    像一条狗绳的末端拴着两条狗。中间碰上了一根电线杆,两人一头在左,一头在右,一个都不想退步,于是就把我这个牵绳的牢牢卡在这里。

    我先对玩家说“林塞很少给我写信。盖了加急戳的话,就是很紧急的事情了。”

    然后又转向林塞“你可以叫他斜刘海。他是镇子上新来的农场主,没他帮忙的话,我很难今晚就赶到这里。”

    话到这里,两人握着的手才终于松开。

    我有点不确定地想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就当是已经糊弄过去好了。

    我转过头,开始问林塞正事。

    之前在矿井下,我是来不及观察周围情况的。

    光照等级越低的地方,魔物出现的概率越大,这是游戏的底层逻辑。林塞在那里被困了半个月,洞底就源源不断有史莱姆刷新出来,天知道这种软软黏黏的生物为什么那么偏爱这里。总之,我到的时候,地上史莱姆死亡爆出的粘液已经积到脚踝。

    物理的高度。

    积到脚踝。

    绿油油的粘稠液体上面还竖着几根僵尸的手臂。

    我刚到洞底就快要晕了。能把林塞从那里带出来,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实在不能指望我观察太多。

    回忆完当时的情景之后,我就决定把它彻底从记忆里删除掉,连同玩家和林塞之间莫名的火药味一起。

    林塞说“魔王城苏醒了。”

    林塞从矿洞的井底带出的,是一块石碑残片。

    石碑显得很老、很沧桑,上面的石缝被流水侵蚀,显示出经年累月的痕迹。他带出的这块残片是有字的,岁月削剥,具体的形状已经模糊不清了,隐隐约约还能辨认出几个字符、残缺的法阵和篆文。

    我重新从地上捡起火把,借跳动的火光打量着上面的图形。

    玩家也从一旁探头过来。

    “上面的这个,难道是碎掉的封印吗”

    谈起正事,他脸上的神情也很严肃。

    林塞则撇过头看了他一眼,话仍是对着我说的

    “我从小在圣光裁决所长大,封印的图案,是每个人必须都会背的。看到残片的一瞬间,我就意识到这是封印图案的一部分。”

    “这的确是你的任务。”我正色道,“石碑碎裂,魔王城就该醒来了。”

    “所以这块石碑就是”一旁的玩家喃喃道,“魔王城的封印。”

    林塞又看了他一眼,“不只是这块石碑。”

    玩家毕竟是玩家,不了解这块大陆上过去发生的事。他已经在尽力总结所知的信息了,但在林塞耳中,大概类似于听不懂还要插一嘴。

    没有把他赶走,拒绝让他旁听,大概率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林塞说,他所在的圣光裁决所总部,在半个月前监控到了东北方向的异常气息。裁决所因而派出了他作为前哨侦察,但他在矿洞下被困住了。

    黑暗的环境里,史莱姆层出不穷,困住他的是一个锁链法阵,他要清扫史莱姆就不能解开法阵,解开法阵又会被史莱姆的攻击打断。

    路途遥远,派信鸽去总部求援肯定不现实,这就和上厕所没有带纸的道理是一样的,所以,他想到了住在附近的我。

    我向玩家补充了几句解释“魔王城上一次被封印是两百年前。时间过去太久,封印的位置已经散佚,只知道一共是七块石碑。”

    “魔王镇之所以叫魔王镇,是因为它是通往魔王城的入口,是魔王城所在的另一个次元和大陆唯一重叠的地方。”

    当我说话时,林塞在旁边并不作声,说完他才当啷一声,把盔甲的面罩向下一扣。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得快点回魔王镇。”

    按理说,这个时候我们也应该走了。

    矿洞里往外吹着阴风。洞口黑黢黢的,寂静中仿佛深不见底。

    也只有回到镇上,林塞才能整理好手上已有的资料,向圣光裁决所总部写信汇报。我点了点头,正要跟着上车,这时玩家却突然打断他道“等等。”

    “辛迟过来有九个小时,你让他立刻赶回去吗”

    林塞转身的步伐一顿,玩家接着说“既然你已经在底下耽搁了那么久,再多等一个晚上也是没问题的。不如在一旁的森林扎营,等他休息好,我们再出发。”

    我才刚刚掩住了一个哈欠。

    玩家所说的确也有道理。

    我和他是赶了九个小时的路过来的,虽然对他而言,只是现实的四十五分钟,甚至可能是一局音游的时间,但在高度专注的情况下,几分钟也是很累人的。

    玩家站在我前面,手臂向后微微张开,隐隐有一种把我挡在身后的架势,不过我没有注意到。

    我就说“林塞,那你驾车吧。”

    登上货箱以后,我才注意到玩家幽幽的眼神。

    货箱和前面的驾驶座用一块木板隔离开,中间有一个方形窗口。我把窗口上面的盖板推下去,让前面听不到里面的话,转头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你需要靠一会吗”

    我有点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直接坐过去。在我踌躇的一两秒里,他已经站起来,牵着我的手腕让我坐下了。

    木质的零件吱嘎间,有马蹄规律的哒哒声。

    唯一照明的那根火把,我留在林塞的驾驶座了。现在,中间的隔板关上,车厢里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空间。玩家沉默了一小会,过了一会,黑暗里传来他的声音问“能睡着吗”

    我摇了摇头。

    “其实之前,”玩家说,“我并不是在说我自己累。”

    我虽然没有睡着,但思路也有些微妙的滞涩。从早上起床到深夜,一直都没有阖眼过,太困了,玩家话音落地的一两秒,我才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提议让林塞就地扎营一个晚上,其实是因为我困了。

    但他的提议被我理解成他在喊累,所以我才让林塞驾车。

    “”

    这好像确实是我的一个乌龙。

    我用慢半拍的思维回想半秒

    从早上我说要赶来矿洞开始,玩家就一直说一不二。

    让他做什么,他都立即照做,从没有耽误过一秒钟多问为什么。即使到矿洞这里,他对林塞彼此都有点意见,但也从没有使绊子,做出什么拖后腿的举动。

    他压低了声音和我说话,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车厢里,毛茸茸的头发蹭在我脸颊边,我有点心软。

    我想了想,就说

    “之后你或许可以认识一下他杂货铺店主。”

    “我还没有去过那里。”玩家的声音在黑暗里很低,有种沉沉的磁性,“杂货铺有什么特殊的吗”

    “特别小气。”我说,“他有另一辆马车。然后,你就知道你帮了我多大的忙了。”

    过了一会,我又说“你可能不知道圣光裁决所。”

    “林塞从小长在那里我们都管那个叫修道院。很多人情世故,他其实是不太懂的。知道我很烦史莱姆,还把我叫过来,这小子就是一根棒槌。”

    玩家似乎用气音笑了一声。

    之后,我的意识就渐渐模糊。说过什么话也不记得了,我很少有这种时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不用管脱口而出的话会让人怎么听、怎么想。

    其实颠簸的车厢里,我一般都是睡不着的,也许是因为太累,也许可能是玩家倚靠过来的那个肩膀。等我再睁眼时,太阳已经又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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