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走罢。”林如海起身,又将黛玉交给赵敏的大丫鬟半夏和竹茹,“看好姑娘,就在这屋里顽,不许让她被惊吓着了。”
“是,老爷放心。”
赵敏与林如海好生叮嘱了一番才出门,来到主院时,丫鬟们早已将屏风立好,另摆了两张椅子在屏风后,家中下人都在主院聚齐,每排二十人,总共站了五排,被抓出的下人则一同跪在前排,荣国府来的三个婆子也被看押着站在一侧,只却是一脸的不服气。
“姑太太,我们从京城过来,是奉着老太太和太太的意思来送节礼的,现在倒让人当成贼人,什么意思便是我们做下人的有什么错处,总也该顾及些面子才是。也不知府上这么做,是想让我们没脸,还是想让我们太太没脸。”
赵敏听了这话,连眼皮都没抬,只叫道“豆蔻。”
“是。”她从白日起就对这婆子极为不满,如今得了赵敏的首肯,便直上前去,先扇了几个巴掌,而后又道“也不知是哪个台面上的东西,不过与我们一样都是个奴才秧子,倒来我们林府要上面子、耍起威风了,别说我们太太的玉佩就在你房里被搜到,罪证详实,既然是贼,本就该罚。更何况,便是没有这事,若我们太太要处置个奴才,难道你们二太太还能说什么不成如此踩在主子头上耀武扬威的奴才,贾府容得下,我们林家可容不得。”
“你个小蹄子”
豆蔻眉毛倒竖先是又扇了个巴掌,而后就对押着她的小厮说道“还不堵了她的嘴”
“你”李顺家的话未说出口,就被压制了下去。
赵敏瞧着那边安静下来了,才开始处理林家之事,“今日虽说是因为丢了家传玉佩之事引起的,但你们自己做过的事,自己心里也清楚,平日里府中遗失东西、贪支冒领之事也不少,我素日不管,也不过是照顾着家里的脸面,多多少少有些放过。但今日既然都因着此事,一同被查了出来,咱们也不必管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谁是林家家生的,谁是外头买来的,谁又是我陪嫁来的,倒是一起收拾了干净。”
她自然不会提起与外人勾结之事,只把所有人都按在日常理事的疏漏上,并且,就像她说的,有些事情,当真去查,便总能查出些不对来,任是谁也不能说自己绝对干净,更何况这些本就有些异心的人,更是难保清净。
“太太,求太太给我们一次机会,再也不敢做这事了。”
“不必多说。”赵敏摆了摆手,又道“林管家,今日查出来的人,全部按照家法杖责二十,远远发卖了。并且,那些家生子、我陪嫁来的,若是一家全在府里谋生,只有家人中有一人犯事,其余所有人一律逐出府中,永不许再用。”
“是。”
“太太,太太”
赵敏听到声音,从屏风中看去,隐隐看到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姑娘,跪着爬上前来,磕头哭诉道“奴婢才刚入府不足半年,确实没有豆蔻姐姐所指之事,还请太太明察。”
“豆蔻”
“太太。”豆蔻闻声上前,她是最知道今日之事缘起为何,如今跪在地上的婢女就是甄家收买的心儿,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被放过的,“奴婢查过厨房的账簿,确实存在贪支冒领之事,且心儿虽然刚来府中,却已为府上推荐了一个供应蔬果的商贩,其中数额也是有问题的,并且心儿姑娘当初卖身进来,说是身无长物,但奴婢却在她房中查出了一些黄白之物,那个数额,凭她在府中的收入,是断断达不到的。”
“嗯。”
“太太”心儿还欲说些什么,但已被小厮拉了下去。赵敏也不欲再在这里多费功夫,便又道“林管家,刑罚之事还是劳烦你,万不可心慈手软,也让府中之人都看看,咱们林府是万万容不得欺主、背主之人的。”
“是。”
“还有,我刚刚大概看了眼府中的名册,倒是有些婆子下人们年纪大了,咱们家也不是一味只知严惩下人的,那些年龄高的、身体差一些的,就每人给二十两银子放出去罢,也算是给咱们家积福。”
“太太,”豆蔻见林管家要退下,便忙道“咱们姑娘的奶母前阵子病了,为了怕过病气给姑娘,所以一直住在庄子上,此次可要也给她个恩惠”
赵敏假作沉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既然如此,就一起放了罢,这件事你去办就好,也不必让她回府了。”
如此一番忙乱过后,各个丫鬟下人也都退了出去,主院也才算安静了下来,倒是林如海一直沉默着,见人都走了,方才笑道“夫人杀伐果断,这场戏确实精彩。如此囫囵着将家中下人理清,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赵敏闻言,冷哼一声,道“老爷倒是当真来看戏的,刚刚竟一句话也没有,恶人倒是都让我作了”
林如海倒也不气,只笑道“刚不过是瞧着夫人极有条理,想是早就想好了如何处置,我又怎好添乱不过,既然夫人这样说,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处置可好算是我借花献佛为夫人分忧。”
赵敏挑了挑眉,看着他将林老夫人赐给他的老嬷嬷唤了来,又听他道“劳烦嬷嬷去一趟西院,只和那两个姨娘说,我如今忙碌,并不需要他们伺候,免得耽误他们青春,每人给他们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出府,也不必再来找我和夫人回话谢恩了。”
而后他又叫来了府内另一个姓张的管事,他也是在林家太爷在的时候,就在府中伺候的了,到底有些资历,又道“今日贾府的那几个奴才,你跟着一起送回贾家,路上也不必优待,只让他们活着回去就行,到了贾家,只将今日的事情一一说给府里老太太听,不必隐瞒什么,也不必管他们如何处置,只告诉他们知道就是。”
如此这般将此事理清,家中却又难免少了人伺候,赵敏只嘱咐管家寻了人伢子,买了些家世清白的进来,又警告各管事之人,若自己手下人再出现欺主、背主之事,便连他们一起处置,如此种种敲打过后,又适当奖励一番,此番事情才算过去,赵敏也才算是得了一番清净。
且说,因为赵敏前次去杜家时的怀柔态度,近些日子,她倒是又接了两次杜家的帖子,或是杜家太太邀她听戏,或是杜家姑娘们约着黛玉前去玩耍,但都被她以身体不好为由给拒绝了,毕竟她上次出现还是“生着病”的,总不好这么快地就到处玩闹去,而且若是接触得太频繁了,只怕要被归入太子一党,那就反而不好了。
只不过近来家中处置下人之事,他们并没打算遮掩,故而也闹得沸沸扬扬,许是那些人又起了试探之心,这一番杜府便又送了帖子过来,邀赵敏母女入府。
却说,杜家的这次邀约倒不如上回一般,并非是要办正经的宴席,此次不过是因为家里养的戏班子排了几处新戏,老太太又欢喜,所以请几个要好的人家过去看看,且只请了女眷,并没有官客,也是赶着中秋前再热闹一番的意思。
赵敏虽然对听戏无甚兴趣,但也知道杜家此番来意,又因为这段时日在家中憋闷得狠了,便也算欢喜地带了黛玉出门。
杜太太同之前一样将她迎进了门,如同相交许久般,挽上她的手,笑道“贾夫人这些日子都没出来,我在家还时常和老太太念着,原先下了两回帖子都没见你应,只担心你身上还未大好,今儿正好,我娘家哥哥的一对孩子过来,家里又有了新戏,便想着再请你来看看,原还担心仍不能请了你来呢,没想到竟应了。如今瞧着,可是大好了”
“这两日倒是觉得身上松泛了许多,我原本也是爱热闹的,只不过身上一直未好全,我们老爷也担心,便一直拘着我们不让出门,前儿得了夫人的帖子,同老爷说了,又有玉儿也想着你们家的两个姐儿呢,时常念叨着想见见,这不就带了来了”
“没事便好,前些日子,你们家里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我还担心你被那帮刁奴气病了,如今瞧着你神色都好了许多,也就放心了。”
赵敏闻言,假作叹了叹气,又似为难般,说道“夫人也知道,我这几年身上一直不好,家里事情也不断,对府中的打理多少就有些松懈。但咱们管家理事,又岂能不知,底下仆人手里难保干净,若不是大事,也都假作不见。也是那日我发现婆母给我的玉佩居然不见了,心里才着急起来,搜了次家,竟当真发现了些龌龊事。且又涉及到我娘家的人,我心里是又恼又羞,少不得就得处理了。如今家里下人虽少了,但事情也少了,我心里才安稳些。”
“你啊,就是想得多,所以身上才弱。如今天气正好,正该带着孩子出来逛逛,成日在家里又有什么趣儿”
“说得可不就是这样,我们家就玉儿一个,难免孤单些,上次来过,她又念着你们家两个姐儿,到正好见见,一处玩闹。”
“我们家那两个也念叨着林姐儿呢,”杜太太说着话,也笑看了黛玉一眼,而后又道“我哥哥家也有个姑娘,倒是和林姐儿年岁差不多,如今也不过八岁上,本是她哥哥要来参加明年春闱,偏这这丫头是个野惯了的,硬是跟着一起来了,我哥哥嫂嫂也奈何她不得,便只好应了,一会子正好让她们姐妹一处玩去,也好作伴。”</p>